林府梅园宴的帖子一经送出,便在京中几家清贵闺阁中引起了不小的雀跃。
周明淑自不必说,拿着那洒金帖子,对着菱花镜比划了半日,琢磨着该穿哪套新裁的冬装才能既应景又不**份。
赵小姐、李小姐等人亦是喜形于色,围着帖子看了又看,仿佛那薄薄的纸片能透出林家梅园的冷香与那神奇香膏的芬芳。
她们这般情态,自然瞒不过家中长辈。
周老夫人见孙女这般欢喜,不由打趣道:“瞧你这猴急模样,不过是去林家赏个梅,倒比得了宫花还高兴。”
周明淑挽着祖母的胳膊,娇声道:“祖母!您不知道,林妹妹家的梅园可是连祖父都夸过的,说是极有风骨!再说……再说还能见到林少爷,说不定……”
她脸颊微红,后面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但那对护肤品的期盼却是显而易见。
周老夫人何等通透,如何不知孙女心思?
她笑着点了点孙女的额头:“鬼精灵!就知道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罢,林家那孩子是个稳妥的,他既允了你们去,想必自有安排,你去了只管守礼,莫要失了咱们周家的体统。”
赵家、李家等府上,亦是类似光景。
夫人们见女儿们对此次林府之行如此上心,有的摇头失笑,觉得小女儿家心思单纯。
有的则暗自思忖,这林家义子如今声名鹊起,医术通神,又能得周阁老如此看重,若能借此机会让女儿与之交好,未尝不是一桩善缘。
故而虽是小辈间的私宴,各府却也暗中嘱咐随行的嬷嬷丫鬟务必精心伺候,不可怠慢。
而处于风暴另一中心的林府,此刻却显得异常宁静。
林澜对外界的期盼浑然不觉,她正全神贯注于另一件关乎她前途命运的大事。
太医院内,关于宗室老王爷医案的争论已持续了数日。
林澜那份大胆至极的方案,在几位院判和资深御医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赞同者认为其思路清奇,直指病根,或可一试。
反对者则斥其过于凶险用药峻猛,那闻所未闻的雷火神针与秘制丸药更是来历不明,万一有失,太医院上下皆要担上干系。
争论不休之下,孙院使最终一锤定音,将联署了诸位太医意见的医案,连同林澜的原案一并密封,直呈御前。
此事已非太医院所能独断,需圣心裁夺。
养心殿内,地龙烧得暖融,皇帝披着常服,正凝神批阅奏章。
戴权小心翼翼地将那厚厚的医案呈上,低声禀明了原委。
皇帝放下朱笔,展开医案,先是粗略一扫,目光很快便被林澜那部分吸引。
越看,他眉头蹙得越紧,看到那“阳和汤”和“雷火神针”等处,更是停顿了许久。
“孙益,”皇帝抬起头,看向侍立一旁的孙院使,声音听不出喜怒,“这林澜所拟方案,你以为如何?可行否?”
孙院使躬身,语气沉稳而谨慎:“回陛下,林生员此案,确与常法大相径庭,用药施治堪称胆大妄为,然,老王爷沉疴已久,太医院束手已是尽人皆知,林生员此人……陛下是知道的,于医道一途常有惊人之举,且每每奏效,似身负异禀,或得奇遇,老臣观其案,虽险,却并非全无道理,其中关节,似有其独到考量,或可……姑且一试。”
他这番话,说得极有技巧。
既点明了林澜方案的巨大风险,又强调了林澜的非常之处与可能的一线生机,并将最终的决定权,完全交还给了皇帝。
他只字未提林澜立下的军令状,那等于是将林澜的生死也一并交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沉默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
殿内只剩下更漏滴答的细微声响,气氛凝滞。
他脑海中闪过林澜那张尚带稚气却沉静异常的脸,想起她献上的救了她妹妹性命的药丸,想起她凭借医术在勋贵中周旋,甚至引得周阁老都另眼相看。
此子,确非池中之物。
然而,老王爷身份尊贵,若有闪失……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医案上“雷火神针”和“秘制丸药”等模糊字眼上。
风险,太大了!
可是,若不试,老王爷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太医院已然束手,这林澜,或许是唯一的变数。
权衡,反复的权衡。
帝王之心,深如渊海,每一个决定都关乎无数人的命运。
良久,皇帝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抬起眼看向孙院使,声音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既如此,便依林澜所奏,由她主理老王爷病症,太医院一应人手、药材,皆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孙益,你亲自督管,若有任何异动,随时禀报。”
这便是定了调子。
以林澜为主,太医院众人为辅。
孙院使心中凛然,知道陛下这是下了决心,但太医院也要担天大的干系。
他深深躬身:“老臣领旨。”
圣意传出,太医院内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陛下竟真敢将如此重担,压在一个六岁的少年肩上!
那些原本反对的老太医们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而一些年轻些的,则不免对林澜生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羡慕与嫉妒。
林澜接到正式谕令时,正在林家梅园中,检查为几日后的宴会准备的暖阁和茶点等事宜。
闻听圣意,她执礼谢恩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
成了。
她心中并无多少狂喜,只有一种巨石落地的沉重,她知道,这不仅是机遇,更是行走于悬崖边缘的考验。
这次施救,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她抬眼,望向皇宫的方向,目光沉静而坚定。
与此同时,贾府内,王熙凤正打起十二分精神,将赴宴的一应事宜安排得滴水不漏,务求完美。
而黛玉,则对着兄长的来信,反复确认着宴客的流程,心中期待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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