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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蛇神

阳光明媚又没有风沙的天气,很适合缩在哪个无人打扰的舒适旮旯里打盹。狄一兮安静地望望天,再俯瞰下方远处正来来回回忙碌的人群,产生了奇妙的截然分别感。

直至某个人来到这堆干草之前,还很明显地表现出目标就是自己,狄一兮才不得已坐直身,勉勉强强冲对方挥一挥手。

俯视与仰视,简单到令当事人毫无知觉的两个动作,却像是生出一道隐形的分界线,使他们的态度产生出某种微妙却尴尬的隔阂。

萧敬暄先启口:“你脸色好多了。”

开场白过于友善,狄一兮心中掠过一个念头:他在示好。

不过哪怕说出这样的话,萧敬暄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啊……那个,还成……”

“最近还是留神些。”

“哦……知道了……”

狄一兮含糊应付,萧敬暄似乎也心不在焉,沉默持续一阵,后者忽然问:“你居然没跟柳裕衡提那事,为何?”

这自然是指他与何清曜私相授受,显然萧敬暄在昨夜与柳裕衡的交谈里发现了这一漏洞。

对这个问题,回复以实话与谎言,好像都不大正确。前者令人误会优柔寡断,后者也不会让萧敬暄感觉自己出于宽宏大量。

“嗯,这没什么,我在想……只是想……”

狄一兮琢磨好半晌,最后嘴里溜出一句:“大伙都有重任在身,就不用……没必要……”

“罢了,随你如何”,萧敬暄用闲聊一样的口吻说着话:“当然,终究是再欠你一份人情。”

狄一兮没办法跟他一般保持平淡的态度,不自在地伸手抓抓头发。

“可欠你的人情实在教我烦恼。”

狄一兮提不起兴趣跟他争论,只求谈话早点结束:“你可以别当一回事。”

“是吗?”

萧敬暄还是淡淡的:“但无论你喜不喜欢,我可不想欠债。如果有任何要求,你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狄一兮虽然猜到萧敬暄不想浪费时间,然而这么生硬的“报答”还是出乎他的意料。虽然心中登时升起一丝恼火,然而更多的感觉却是……惆怅。

“好。”

回应的声音短而促,萧敬暄稍稍抬头,打量着草堆顶上那人的脸色。

“那你去见五姐一面。”

萧敬暄无声地看了狄一兮一会儿,表情似乎是在确定他方才的话语中要点。由于对方的神态居然称得上平和,狄一兮甚至感觉达成自己的要求不算奢望。

“狄一兮,我之前已经婉言回拒两次。事不过三,你胆敢再提,我绝不客气。”

萧敬暄迅速转身,默不作声地自来路往回走,只留下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狄一兮坐在草堆上发呆。良久良久,他才好像迟钝的刺猬一样炸了毛,跳起来大叫:“吓唬我啊!当老子是吓大的吗?!”

奈何萧敬暄早不见身影,这句对威胁的还击毫无存在的意义。狄一兮悻悻半晌,又一屁股坐下。不防背后噗嗤一声,他霎时扭头,但见沈雁宾双手攀着草堆边缘,乐颠颠地瞅来。

“又碰硬钉子了?”

“你笑个屁,上来!”

沈雁宾笑了笑,一个纵身翻上,狄一兮冲他啧啧:“又叫你瞧了一场笑话,我还觉得他好歹改了些,没料到热脸贴个冷屁股。”

沈雁宾挨着他坐下,安静聆听,狄一兮喟叹着:“萧敬暄少年跟五姐最亲,做错事也多有她护着,本以为他会稍微……”

他仰头望住天边浮云:“人,真的能够彻彻底底地斩断前尘旧念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取舍,我也说不准。”

二人无言并坐晒了一会儿太阳,沈雁宾侧目神情依旧凝肃的狄一兮,摇了摇头:“其实你不该对萧敬暄讲这些。”

他当即收获一记白眼,狄一兮哼道:“难不成你比我还怕他?还是也怪我多管闲事?”

“哪是你这脑袋想的,然而萧敬暄没以为眼下走的路有什么不妥,你这样一来……岂非逼他否定自己的选择,好像这些年里所获得的全部一无是处?”

狄一兮扭扭嘴:“你哪知道他是什么样?”

“我对萧敬暄所知肯定不及你。但你不仅想让他去见一眼亲人,还试图改变他……可这真的很难,对任何人都是。”

沈雁宾收声,抱膝蜷坐,凝望远处,金光匀粉似地缀满眉睫,闪耀若他年轻且蓬勃的生命。

生命终归是美好的,也终归是温柔。

狄一兮注视着他,轻声问:“但你能改变,是不是?”

沈雁宾明白他提及的是母亲与幼弟,便点点下巴:“不过那也因为命中出现转变的契机,我才有了迈过这道高坎的心气。”

他说话时笑微微地回视狄一兮,对方却装糊涂:“不关我的事啊,别赖外人。”

“你是外人?”

沈雁宾忽然语声一顿,发现这句话的冒失,狄一兮毫不脸红,歪头笑看他的尴尬。见这家伙下死眼地瞅过来,苍云青年未免更窘,支支吾吾:“你这啥眼睛?别盯了。”

狄一兮丝毫不臊,勾着他的脖颈子一径嬉笑:“你小子的猪脑子啊,别的不怎样,就是挑上爷的眼光简直绝了!”

沈雁宾只能讪笑:“少吹两句,肉麻死了。”

“我都不臊,你害哪门子的羞?老天爷赏的缘分,多难得……”

“欸,那边有人来了……”

狄一兮这才松手,沈雁宾红通通的面颊已微有些汗,他于是再笑:“这张小脸红起来,当真又热又俏。”

“你再瞎说,我就走了……”

狄一兮抿嘴,过一会儿反问:“那晚在古城里怎么能一个人靠过去?既然还记得阿娘和弟弟两个亲人,下次谨慎点,不然我以后没法跟你家里人交待。”

这一把嗓音低低轻轻,甚是带着一丝饴柔之味,沈雁宾愣愣半天,小小地嗯了一声。

他鼓足勇气,兀地拢住狄一兮的手:“守笃,其实你……你也是我的家里人……”

一连串匆忙的足音打断了他后半截话,小跑过来的常纪凌站定后,对沈雁宾投以鄙夷的目光:“别偷懒悄悄亲热了,我有正事找狄校尉,你嘛,哪边凉快上哪边。”

沈雁宾倒是不以为忤,坦然松开手,小声说了句回见就跃下草垛。常纪凌不由挤眉弄眼,狄一兮目送沈雁宾走远,口上则问起:“什么事找我?”

“你是不是学过塔克族那些哇啦哇啦的鬼话?”

“呃,以前翻过清虚子留的手册,稍稍听得懂几句……”

“差不多就行了,我听他们那话跟麻雀乱叫似的,头都大了两圈。”

狄一兮奇道:“咦,怎么塔克族人上营里来了?”

不等常纪凌搭话,他脑中灵光一现:“难道和古城里的怪事有关?”

还真给狄一兮说中,常纪凌在去路上讲清由来。塔克族与跋汗族去年终于走上地面,经历一番争斗后,在夜帝卡卢比与清虚真人于睿的调解下暂时止戈。然而两族恩怨纠缠千载,留居黑戈壁继续对峙并非长久之策。之后跋汗族被卡卢比带回圣墓山一带生活,塔克族则由于睿领去中原。

不过其中仍有少数人眷恋故地,选择留在黑戈壁。因为他们常居地底,大多外貌形态异于常人,以至于出入时常被其他住民侧目。于是这些异族大都选择荒僻之地独居,哪怕想找出一两个都实在不容易。

常纪凌说到这头不由庆幸:“这女人是拿自己打来的猎物悄悄进黑水城换粮食的,你说巧不巧,我底下的人就撞上了。”

他们一边对话,一边往柳裕衡的军帐走,狄一兮瞅瞅前方,不由眼睛眯成一条缝:“你不是说找来的是个女的吗,门口那抱孩子的分明是男的。”

帐篷门口正蹲着一个怀抱幼童的男人,模样确实是地下种族的白发红目,倒是那看似两岁左右流着鼻涕的小娃娃和寻常孩童无异。

瘦削精悍的男人不时左瞧右看,一旦有其他男子靠近,立刻射来恶狠狠的目光。狄一兮正困惑,常纪凌附耳:“他是那女人的相公,跋汗族的。”

狄一兮哦一声,恍然大悟。地下两族生育相当艰难,女子数量又偏少,时常发生相互掠夺对方妇人的情况。

“怪不得呢,生怕老婆被外人惦记了。”

他小小嘀咕着,掀帘入帐。里间柳裕衡与萧敬暄早就在,后者视线丝毫不挪向狄一兮,只是说:“人已经到了,尽快问话。”

狄一兮腹诽他全无礼貌,但实在懒得纠缠,赶紧去瞧边上灰白头发的年轻女人。对方不怎么惧怕外人,正好奇地打量帐篷各处,狄一兮见状不由松了一口气,感觉后面的话好说多了。

跋汗族与塔克族曾在黑戈壁各自建立王国,修筑城池,其中便包含如今废弃的黑水古城。一日当地火山突然毫无预兆地爆发,摧毁了地上一切事物,两族因而被迫迁入地底。

尽管黑水古城地上建筑基本被毁,下方庞大的祭祀地宫却完整保留下来,那里据说仍封印着上古蛇神,也是两族共同膜拜的神明之一。起初的岁月,还有族人坚持带领后辈前往祭祀。但随着最早进入地下洞窟生活的那一辈渐渐故去,了解曾经辉煌的人也越来越少,到如今已成了只流传于巫师之口的远古神话。

这名塔克族女子恰巧属于聆听过这类晦涩传说之人,而她看见被裹在粗布里那一团质如太岁又似地衣的鲜红软物,吓得捂住面孔尖叫起来,连连嚷着拿开、拿开。她的夫君被吵嚷惊动,立即神情凶神恶煞地从帐帘的缝隙探进脑袋。幸好女人很快停止尖叫并平静下来,跋汗族男人瞧不出其他异样,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再不肯将头缩回去,仿佛挂牢在了帘子上。。

虽然他的模样太像一头随时预备闯进屋里大撕特撕的恶犬,其余诸人还是只能选择无视这种尴尬。狄一兮把鲜红软物重新裹好,以塔克族语继续温和问道:“姑娘,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女子连说带划一阵,狄一兮终于听懂,她指出这是蛇神受伤后流下的血液,滴在泥土岩石上就凝固成这样子,随后持续生长下去。据说很早很早以前,族中的大巫会定期取少量神血,或是用来治疗顽疾,或是用来调配杀死敌人的毒药。普通人却是轻易摘不得,害怕引来蛇神的惩罚。

但她所讲述的依旧更像神话,而非现实,萧敬暄蓦地发话:“问问她,未离开黑戈壁的塔克族有多少?里面是些什么人?”

狄一兮赶忙再询问,女人稍稍一想就回答:“大概五六百吧,大多是几位大巫和他们的随从、信徒。”

狄一兮心思微动,追问道:“他们跟你家人一样,在沙漠里零散居住着打猎吗?”

女子迟疑一小会儿,摇摇头:“这我不清楚了,不过其他族人平时还有偶尔往来,大巫那里的人却再没见过呢。”

她又想了想,接着说:“啊,也不全是了。我一位表兄是大巫的侍者,前几天还悄悄来探望我和娃儿呢,送来好些吃的用的。我问他上哪里换来这些好东西,但表兄不肯说。”

狄一兮不知为何起了疑心:“他送了些什么?”

“几块咸肉,五大口袋地上人叫面粉的东西,两卷厚厚的布,还有沙漠里没见过的好铁打的刀子斧头……”

女人停下,眼睛闪闪发光:“你们跟我说只要肯来这里,就可以送食物和武器,也能像表哥一样给我这么多吗?”

狄一兮笑一笑,对女子的坦率要求倒很是欣慰:“当然可以。”

至此终于无话再谈,狄一兮代众人道谢,并表示等会儿让他们去库房挑选礼物。女人点点头表示感谢,同时又忍不住好奇心,开始环视周围的人与物。

其余人并不在意,萧敬暄却好似想到什么,忽地定睛瞧着女人的面孔,直接到不太有礼数。那跋汗族汉子撞个正着,立马呜呜哇哇地愤怒咆哮起来,大有要冲进来干仗的架势。

狄一兮大吃一惊,柳裕衡则皱起眉头:“这人怎么了?”

狄一兮看看他,又看看若无其事的萧敬暄,好一晌没吱声,最后方低声说:“他说……他说……少打他娘子的主意。”

众人一时表情复杂,全都侧目萧敬暄,心中皆道他惹的麻烦,当然是他自己收拾。

萧敬暄对气氛的异常视若无睹,片刻后他笑了笑,温声言:“说对了,狄一兮,提醒一下他夜里千万小心门户。”

狄一兮张口结舌,等到勉勉强强开口后,说的却是——

“他说……他说你……误会了,他只是好奇你们族人的长相。”

跋汗族男人狐疑地又瞅了瞅,可能萧敬暄的笑容居然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友好,他便当了真,终于缩回脑袋。

异族夫妻扛起作为酬谢的两大袋粮食,抱着孩子坐上中原人送的好马,欢欢喜喜地出了军营。狄一兮目送二人走远,到底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一想到萧敬暄的出格,他又开始冒火,心头暗骂一句不要脸。

萧敬暄自然早忘却方才的一幕,他的注意力从不浪费于无用的小事:“冶炼之术地下异族遗失已久,临时拾起也难,那些兵器来历不明。”

“她还说并不是黑戈壁匠人的手艺,看来……”

萧敬暄瞥他一眼:“风雷刀谷淬金厅停留在此一阵,现在却失了踪影,而且据说之前他们曾经暗地里同狼牙军来往。”

“是有这传闻,而且看来不是风雷刀谷就是狼牙军在暗中动作。”

“关于我前日的提议,现在能采纳了吧?”

柳裕衡自然明白他想说什么:“如果没有刚才的意外,我可以答应,但如今……”

“这女人来得太巧了”,萧敬暄缓缓说:“我们手中兵力不足,无法在进攻两界山之余,兼顾扫荡叛变的塔克族。”

“你以为有人故意放的这消息,不过那夫妇俩也不像是心思诡诈之辈。”

“看似淳朴的人,说的话倒未必真实。还有一种可能,他们说了实话,却是别人想要他们说的。”

柳裕衡自然也感觉到形势危急,但还不太确信:“塔克族叛徒数目不多,难成气候。”

萧敬暄安静半刻,没有反对,但显然也不赞成:“他们更擅长的是暗中袭扰刺杀,虽不为大患,但肯定会牵制一部分人手。”

柳裕衡对此倒是同意:“的确,我军若不事前筹划,一旦陷入腹背受敌的处境便难以脱身了。”

萧敬暄再沉默一阵,言语更加谨慎:“那女人提起的表亲,也是在最近出现,说不定他还会再来。”

“你是想……”

“我近日新收的下属应该能办好这件事”,萧敬暄思索着:“他们出身不同,可能捕猎不到猎物,但至少不会被猎物咬伤。”

柳裕衡听他之意,便晓得对方终于答允协力战局,虽然欣慰,但他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既然以我为统帅,希望诸事勿做隐匿,也请你的下属严守军纪。”

“事关你我生死,这个自然。”

说罢这句,萧敬暄沉思的时间更长了。他想起了另一桩奇闻,只不过当事人已不在黑戈壁,目前掌握的讯息里所得甚少。

“去年春夏之交,明教的夜帝也进了那座古城的地宫,据说是为治疗清虚子的毒伤取一条妖蛇内丹。”

“我听说了,那只是一条寿命稍长的巨蟒而已。”

“是,不过地宫内藏有宝藏却是真的。地下异族的先祖将那里作为收纳一种本地所产的寒玉铁的库房,可惜如今已被盗窃一空。”

这是昨日搜查的结果,连地宫最深处生长的蛇血地衣也割了个精光,短期内是很难重新生长了。

萧敬暄总感到自己遗漏了部分重要的事实,但它们暂与眼下的局势无关,还是先放在一边。

他回到住处已是深夜,稍作整饬便歇息上榻,不过未及一刻,又突然坐起。

“有空吗?”

“说。”

女人的嗓门放得非常低,但依旧粗嘎到刺耳。

萧敬暄面对阴影里不请自入的吉兰娜,反倒露出一丝笑意:“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只好打扰你了。”

然而他的声音里可毫无抱歉的意思,吉兰娜默默盯着男子,一句话也不肯多讲。

“不想开口?”

吉兰娜思考片刻,回应的声音平淡无奇:“我凭什么回答你?”

“凭你答应何清曜来这里做我的暗卫。”

吉兰娜再度沉默不语,萧敬暄淡然说下去:“按理来讲,我的生死都与你无关,所以你为什么愿意来?”

刺客远比常人擅长掩盖情绪,可听到这句的一刹那,吉兰娜眼里还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敌意。

但她很快调整好了神情,冷冷答道:“我在明尊前发过誓。”

萧敬暄一直无法理解信徒以及类似角色的心态,因为信念是始终变动的,永远不会固定。不过就目前而言,他相信吉兰娜不是敷衍,而是说了实话。

即使是短暂的。

当然萧敬暄还是不自觉地在警惕。毕竟吉兰娜憎恨何清曜,同时憎恨与他相关的一切,却又不愿杀死他,只想让这人不时遭受烈火烧灼般的折磨。何清曜则由于玉罕尔的缘故,始终不想把彼此变成彻底的仇雠。

这导致双方关系十分微妙又危险,对于危险,事先防范永远胜于临时堵塞。萧敬暄偶尔会控制不住地想持起刀枪,干脆利落地夺走这神秘女人的性命,可他不能这么做。

对于萧敬暄的旧事,何清曜留有余地,所以对何清曜的旧事,他必须回报同等的诚意。

萧敬暄吹熄了灯,这次踏踏实实地躺下,侧过身后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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