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不懂冶铁?”
“知道一些。”
沈雁宾停下绑弓弦的手,奇怪道:“你不该也懂吗?”
狄一兮闷了半晌:“学艺那会儿觉得以后派不上大用场,总是三心二意的,要不就偷懒跑马去了,只晓得些皮毛。”
沈雁宾抓抓头皮:“我就说你迟早有不通的门道嘛。”
“少在一边幸灾乐祸。”
漠北漠南的春季都风沙极大,稍稍吹上一刻,空中就遍处沙尘,甚至几步之外的人都无法互相望见。今日天公不作美,晨起天就昏黄黄的,怕是迟早要有这么一场沙暴了。
不过比起自然中的沙尘,人心的蒙昧恐怕更无法看穿。
沈雁宾瞧了一会儿天空,又瞧了一会儿仍是沉思之貌的狄一兮,心里纳闷他最近的全副精力都投注在不起眼的小事上头。
倒不是说做这些准备无用,但相比起来更重要的不是备战吗?
狄一兮陡地抬头,笑了笑:“你们那边跟霸刀山庄来往密切,有没有听说过熔炼时加草木辅料的法子?”
“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
“你成天胡思乱想这些,还不如去校场练一阵,都多久没拿枪了?”
“哎呀,最近身体欠佳嘛。”
狄一兮倒回草堆里,还是一副乐颠颠的神色,沈雁宾心里的不安却没有减弱。
他们也许很快要投入一场事关生死的决战,事前适当的休憩当然没错,然而过于松懈的表现却无法让人放心。
守笃以往的勤奋上哪儿去了?
“你说……那些奇怪的苔藓会不会也是熔炼时必要的辅剂?”
沈雁宾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狄一兮不满,拿脚尖踢踢人:“干嘛跟看傻子似的?莫名其妙。”
沈雁宾摆摆首:“没有啊。”
对方的精神头倒还旺盛,总体还是好,他于是压下疑惑,回答了先前的问题:“我看那可能性太小,冶铁有加石灰的,冶铜有加雌黄、胆矾的,从未听过加新鲜草木的。”
“那有没有可能……用来淬毒之类的?”
沈雁宾脸上挂着分明的疑惑:“这怎么可能?不说给刀枪剑矢全部淬毒的话,时间完全不够,哪怕真这么做了,也不会有明显用处。再说你不是认识唐勤吗,干嘛不问他?”
“只是随便聊聊。”
沈雁宾借着这个机会,提出心中埋藏已久的大疑问:“你最近老是胡思乱想,到底有什么心事?”
狄一兮微微仰头,瞥他一眼:“胡说八道。”
沈雁宾对这一似是而非的回应不以为然:“你瞧瞧自己,过去这时早冲最前头,现在怎么成天闲逛起来?如今可不是休息的时候。”
“我受伤才过十来天嘛,当然还虚弱,必须多养精蓄锐一阵。”
“哦,你知道我懂点医术的,手伸过来。”
沈雁宾的手指作势要按上狄一兮的脉门,他嗖一下蹦起来:“什么意思,你怪我偷懒了?那还不是因为要陪你解闷儿!”
当然狄一兮并没有真恼起来,说话时依然嘻嘻笑笑着,沈雁宾却冷着脸,他比谁都看得清楚:对方的笑容只不过是拙劣的掩饰。
可说不上为什么,他并不打算拆穿这点,待神色稍微缓和,略叹一口气,好言好语道:“你既然不肯说,我也就不强问了,不过……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一定得开口啊。”
沈雁宾的回应超出了狄一兮的预料,短暂的迟疑和困惑后,他的心底霎时满溢了感激。
对方始终懂得他,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帮助他。只是所有的困境,唯有依靠当事者本身的努力才能摆脱。
天气不是太凉了,可一旦狄一兮无事可做独处下来,似乎立刻会有某种无形的事物裹挟着寒气紧紧地缠绕上来。
冷得像在纳怜道与沈雁宾携手逃亡途中遭遇的某个片段,只要稍作回忆,他就会陷入更为可怕的无力之中。
被狼群包围的时候,沈雁宾忙于以火把应付这群野兽,狄一兮却借由这点微弱的光亮发现了秦君平支离破碎的残尸。
他的头只剩下一半,布满了撕咬的痕迹,扯出一丝丝破絮般的血肉。破开的颅骨内空空荡荡,恰如丢在一旁砍去四肢、同样被掏空脏腑的躯干,参差不齐的折断肋骨仿佛是从尸体深处生长出的怪指。
狼牙军杀了秦君平,不为逼问机密,不涉及仇恨,仅仅由于他们需要满足一下口腹之欲。这些人砍去肉多的部分,把难以打理的其余残肢当做厨余一样丢给战狼打牙祭。
秦君平入府不久同他分在一队,年岁相近的两人初聊过一场就甚是投契,因为对方说:“我来天策府,是想当一个英雄。”
年少的狄一兮不由拊掌:“我当年也是啊!”
然而,他最终的结局是如此潦草,又如此随意,与英雄的轰轰烈烈或荡气回肠的宿命毫无相似。狄一兮想,若非留下了自己这名幸存的旁观者,秦君平之死只会是军簿上无数数字里浅浅的一笔,不会有人记得他的勇气与悲惨,甚至连他的姓名都无人知晓。
狄一兮脱困后曾经放低姿态向萧敬暄求助,希望他带回秦君平的尸身安葬。然而后者无声打量他半晌,最终丢下一句——
“你还是跟以前一般天真幼稚,不,你依然认为日子跟过去别无二致。”
狄一兮哑然,他知道这一要求很不现实,但还是忍不住想去做,就像当初发了疯一样脱队去找回危容珮的遗体。他甚至不太理解萧敬暄从过去到现在对亲近者的生与死都不太在意一般,然而那个人大约连自己的未来已不在乎,遑论其他。
至于狄一兮自己的未来,将会是什么样子,他更是一无所知。
他大概会努力让生命的终结更加壮烈,但更有可能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跟这几年中更早的经历一样,看着无数熟悉或不熟悉的人或消失或死去,直至自己亦于世间无声无息地消亡。
他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思索,看不到尽头的战乱到底什么时候结束?自己在其中的所作所为究竟有没有实际的意义吗?
他的想法与随之而来的颓丧和厌倦自然不正确,可又找不到有力的反驳证据。至于过程里还会丧失多少重要的东西,遭受多沉重的打击,他也是一无所知。
沈雁宾走开不是太远就停下脚步,脸色闪过一抹骇人的严肃,但很快又变成了无以言喻的惆怅。
他其实早已猜中了狄一兮心中的症结所在,可能比任何一个外人都看得清楚,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未能想清如何帮助对方。
不过有一件事沈雁宾十分肯定,无论发生任何状况,他都将成为狄一兮身边一面最为坚固可靠的盾牌。至于其他的,暂且都交予时间。
何清曜看见萧敬暄的一刻,脸上的笑意是凝固且淡漠的,很适合二人表现在外的关系。然而对于萧敬暄来说,这是他值得忧心的征兆。
何清曜手里拿着一封信,字迹是萧敬暄所熟悉的,因为这正是他昨日加急送来的。何清曜慢慢扫过那一行行一丝不苟的字迹,好一阵眼皮才勉强抬了抬:“先坐吧。”
但他的目光很快落回地面,毯子上随意扔了一些零碎,其中一条鞭子上略见红痕,仿佛是血迹。
萧敬暄轻轻应一声,随后在他对面的一张软垫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继续端详明教弟子阅读其他信件。
明教弟子瞟来一眼:“脾气真好。”
“是吗?”
“不准备找我兴师问罪了?”
出乎何清曜的预料,萧敬暄并没有委婉地否认,反倒认真地点头:“不,我就是来找你的麻烦。”
“哈”,何清曜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配合着夸张的耸肩:“果然还是新人比不上旧人呢!”
萧敬暄冷冷注视他,口吻愈发严厉:“调拨这边的人手是公事,少攀扯别的。”
何清曜斜眼看了他一阵,突然挺起身子,神情颇为趾高气昂:“那得告诉你,这一拨新收的人马可更听大爷的话,你哪怕亲口下命令,他们未见得听的。”
萧敬暄安静地望着他,半晌之后语气竟莫名缓和下来:“为何这么做?”
昨日他与柳裕衡商定计划之后,立即送信与何清曜,嘱咐他即刻安排调拨新收人手参与随时可能发生的夺取山道之战。然而何清曜连夜送回的信件却只有两个字——不行。
以二人目前的关系来说,强硬虽有用,却不一定必要。因此萧敬暄特地赶来这座数十里外的据点,希望亲自解开这道难题。
“你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怎么说?”
“我刚到时便听说你嫌马倌没喂好马,清早起来就连抽三人。”
“哼,哪个耳报神跟你扯的?”
“这不重要,我只是以为这样相当不妥。”
“别兜圈子。”
“那好,我直说了,你为何违逆我的命令?”
虽然何清曜随后一言不发,萧敬暄却没有强迫他立即开口:“你做事素有条理,使你不肯放手兵马的情况,肯定非常特殊。”
何清曜感受到他的改变,精心准备过的表情略略自然了些,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阿暄,我们收拢的新人,满打满算大概有个七八百。”
“我知道。”
“里头算得上有大用的,眼下可能就一半。”
“这我也知道。”
“哦,你晓得,然后就大大方方送给老仇人?”
“我们已经和柳裕衡在一条船上。”
何清曜张了张口,同时皱起眉头,他在垂首与直视萧敬暄之间摇摆许久,终究埋下头。
“可柳裕衡不能保我俩无事,一旦发生意外,你我如何自救?”
“难道留下这些人,你就能在狼牙军的爪牙前自保?”
萧敬暄平淡地接着说:“我们在纳怜道里杀了不少狼牙兵,跟他们摆明了敌对的姿态。何况你别忘了盖庭伦的残部尚未完全消灭,还确定依附了狼牙军。并且没亲眼见到安门物的尸体前,我更不会放心的,因为他比谁都有理由恨你和我。”
何清曜仍没瞧他,指头在桌面敲打两下,不紧不慢地反问:“怎么,怪我当初贪心安门物手里的好货,才失手留下这么个大祸患?”
“我曾经告诫过你,收揽财货适可而止,但你不肯听。”
碧绿的眼瞳眯了起来,说不清里面浮现出的是愤怒又或是不屑:“所以全怨我贪心咯,就你一人最清高尊贵是不是?”
萧敬暄沉默一会儿,何清曜冷淡地笑笑:“你当自己是天上飞的鹞子,可鹞子也迟早要下地捕猎吃肉,难不成永远不让泥巴脏了爪子?总这样一副眼高于顶、不见世俗的模样,咱们谁不清楚谁的底细,少他妈跟我装什么安贫乐道的圣人!”
萧敬暄还是没开口,何清曜说罢蓦地又懊悔,唯有希望沉默可以继续下去。
“清曜……”
他的口吻竟相当平静,甚至可说是柔和的,何清曜不由吃了一惊,再度抬头望去。
对方深邃的目光若有所动,但与愤怒并无关系:“这里没有外人,你为什么不讲实话?”
这是一段微妙的时刻,可能在别的状况中,何清曜会毫不犹豫加以拒绝。然而在现下,他却只剩下忐忑与惶然。
萧敬暄依旧安静看着,何清曜终于快速地深吸一口气,同时对之前的言行升起一丝隐隐的羞愧。
他张嘴想要说出点什么,可努力了几回都作罢,搁在桌面的手忽而微微发颤,萧敬暄仍毫无焦躁之色地等待着。
何清曜又舔舔嘴唇,费力地说出一句话:“阿暄,师兄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是这样……”
萧敬暄心里早有不祥的预感,此刻只静静地看了何清曜一会儿,便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尽管他对阿咄育素无好感,却非常明白这个人对于何清曜的意义,以及必然引发的悲痛。
“多久的事?”
“两个月前,死讯昨天才传过来,你这边拿到消息恐怕也快了。”
萧敬暄沉吟:“那不就是……飞沙关的消息中断的时候?”
何清曜点点头,没有启口,但他不需要提醒什么。虽然何清曜陷入了麻烦,然而在深知彼此性情的情况下,对方想来已经开始谋划解决意外的对策。
“阿咄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说是喝醉了出关骑马,马不知怎么发狂乱跑起来,师兄没抓紧缰绳给甩下地,脖子撞断了……”
何清曜忍不住咬牙切齿:“师兄喝再多也从不手脚发软,那酒里怕加了料。”
当初担心三人同时离开飞沙关太打眼,而且一时还不能脱离唐国地域,何清曜方迫不得已留下阿咄育镇守据点。剩下的不管是哪一边都觉得此人是很好利用的对象,由于这点价值,暂时不会冲他下手。何清曜本打算安顿妥当再找个由头把师兄哄出来,届时一同带走。
何清曜随后的语调又放得极平缓,未带来太多紧张的气氛,甚至连愤恨也极少,因为焦急和仇恨对于解决困难没有丝毫真实的用处:“我失算了。”
萧敬暄的神情没有多少变化,但眼神中多了某些了然的感觉:“绝对与岑朗健脱不了干系,他迫不及待吞并飞沙关,倒不担心那些反水的人下一步对付的就是自己。”
“雪魔堂对他的控制已经不够强了,姓岑的小子想抓住机会”,明教弟子呼吸粗重了一些:“大概与吐蕃最近在河湟的动静有关系,好些覆灭的军镇可就挨在昆仑边上。”
萧敬暄未马上回答,恶人谷在昆仑的经营不是一两年,自然不会令吐蕃轻易得逞。但这么做的后果,必然意味对外据点的控制进一步削弱。不过任何事关大局的判断,早就不是他可以深究的。对于何清曜来说,那更属于他无法理解的世界,最重要的依旧是眼前利益与两人的性命。
何清曜迎视向萧敬暄探究的目光,直言不讳:“现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不肯随便给你派人了吧?”
这批人手已经成为他们自保的最大筹码,萧敬暄看看他,得到明确的示意后才说:“岑朗健没选择在除掉阿咄育的同时消灭你我,倒不是他认为我们不足为患,而是记挂上这边新收拢的兵马。”
“况且更早之前我们已经寻了合情合理的由头,从里面又调拨走了三成的人,这阵应该快到了,加在一起数目不小。岑朗健缺乏绝对的优势,当然不会贸然行动。可一旦没了这些兵马的保护,那混账一定跟抢食的野狗似扑过来,把咱们撕个粉碎。”
岑朗健虽也出身天策府,但他被逼离开是因违反刑律被萧之仪追捕,投入恶人谷后再同其子萧敬暄结仇,亦和何清曜存在龃龉。现在态势转变,他虽不敢立即清除对头,往后也要寻机下手。
“嗯,我当初同意你这部分提议,确实存有防范之心”,萧敬暄淡淡道:“一些当前看似无用、未来却重要的事,是该提早做。不过眼下飞沙关的根基切断,我们手里固然有兵力,往后如何维持倒成难事。”
何清曜十指交错,垂头想了很久:“消息瞒不住太长时间,底下这群人迟早晓得底细,首先要想法子先稳住他们。所以我更喜欢收买,用钱换命可是世间最合理的买卖了。两边都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皆大欢喜。”
“这是你咬着安门物那笔钱不放的真正原因?”
“不然呢?你捞出来的那批辎重确实不少了,但应付一年半载还好,多几年试试看?到头来还不从我脑袋上薅羊毛,我可没胆子敢嫌弃手里的钱太多。何况这里头一大半全是为金银财宝出来闯荡的亡命之徒,多少给点甜头尝,不是坏事。”
“终归是一时之计。”
何清曜面上依然有悲戚之色,却并未因此失去理智,但闻言还是忍住不住挑眉:“你指这些杂碎迟早翻脸打我的主意,可那又怎样?反正大家没一个不是骗子,哪儿来的真话?那些货色反水自然容易,可没了他们,我们就真成了一块眼睁睁被咬的肥肉。我又做不到你那样敢单枪匹马浪迹天涯,家里还有一大群跟班要养活的。以后做买卖又必须留些道上的门路,难不成我家一门祖祖辈辈全是老实巴交的生意人?”
萧敬暄一言不发,何清曜停一停,倏然露出一丝苦笑:“我没讲你是骗子,别误会啊。”
萧敬暄嘴角扬一扬,他不以为何清曜在冲自己发火,不过是因为眼前之人是一名适合倾诉的对象,一个最合格的听众。
“我明白,不过拥有人马钱财虽说一时间是强大,总归身外之物,只有一条命才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何清曜收了声,托着下颌若有所思,萧敬暄缄默着打量他,相信对方会得出最恰当的结论。他一向欣赏何清曜性格中锱铢必较却又决断迅速的部分,更清楚它始终发挥着最大的效力。
“我不会自乱阵脚”,何清曜的语气终于稍有缓和:“那岂不是遂了岑朗健这狗杂种的愿?就让他的脑袋先寄在颈子上一阵吧。”
他的面色里依旧存在一丝令萧敬暄担忧的成分,但大体而言还是散发着极其平静的自信,没有了更早前忐忑的残余。
遥远距离是目前安全的保障,一旦赢得眼下的战事,压力会减轻不少。想到这里,萧敬暄开了口:“黑戈壁的狼牙军仍然是当前的心腹大患,事情总得一件件来。”
“感谢沙漠和戈壁,时间还剩下一点”,何清曜嘴角稍稍一动,笑容勉强成形:“我懂你的意思,这边的人马可以派出去,只是一次没办法投入那么多。”
萧敬暄的声音中没有强迫之意:“前期扎营设岗以及侦察敌情,总需两三百左右,况且一些高地万万丢不得,必须先行下手。”
他从不愿意执行没把握的计划,何清曜对此也乐于配合,于是点头表示答允。
得到了预想中的承诺,萧敬暄起身准备离开,然而走开几步远,一回头,还是瞥见低头思索的何清曜面庞上一抹阴晦。
他走回对方面前,慢慢俯低身体,张开双臂。何清曜惊诧地望来一眼,但没有拒绝这个突然而至的拥抱。
萧敬暄倾身,低声说:“别伤心了,你现在先得自己保重。”
何清曜先略略一愣,最后沉默着点了点头。
萧敬暄轻柔抚摸着怀中人卷曲的乌发,心绪随之宁静,可很快一个突兀闯入的念头使得他眉头不由紧锁。
阿咄育的死讯未免来得过于凑巧,岑朗健既然能够封锁消息两月之久,为何又突然泄露内情?
难道说中间有人做了什么手脚?
他本欲继续与何清曜商讨,然而看看那人此刻的神情,到底还是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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