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露宿在这片荒野里的所有的人来说,今夜似乎太长了,狄一兮更是这群人当中怀着最多心事的那一个。
月冷星稀,夜深风寒,他仿佛受不住这一阵接一阵的冻冷,走路始终瑟缩起肩头。唯有狄一兮自己知道,压住他的是脱不得肩的责任和排解不了的烦恼。
火边取暖的柳裕衡早看见他,吩咐护卫退开些距离,狄一兮默契上前行了一礼,却有些尴尬地发现不知如何启口相问。
倒是对方先发了声:“萧敬暄交待清楚了,何清曜确存通敌嫌疑,随后他却极力辩驳是其为人陷害,并称一切大错均是自己失职导致。”
狄一兮满脸惊异:“他……他居然这样说的?”
柳裕衡点点头,指头频频在一块大石上敲打,隐隐忿忿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狄一兮当然发现了上峰的不悦,但他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他作为同萧敬暄相交极深的亲朋,为了避嫌,后面问询的全程皆无法参与,但这个并不理想的结果倒不算出乎意料。所以狄一兮现在只有用含着渴望求助的眼神,继续注视柳裕衡。
柳裕衡留意到他的目光,气躁忿愤之色稍微消退两分,但终忍不住沉声道:“岂有此理,萧老将军怎会生出这般的……后人!”
狄一兮明白他本打算斥责什么,奈何自己都无法发出有力的反驳,于是颓然自叹一声,霎时耷下眉头。再过一晌,他又讷讷低语:“哪怕何清曜通敌的罪行确凿,但按师兄……萧敬暄的性情,如何肯同狼牙勾结?”
柳裕衡也觉现状实乃生平所遇最感困难棘手的一件事:“证言与真相当然不完全算是一回事,可眼见的事实则抵赖不得!萧敬暄协助抗御狼牙军,这是真,可他替何清曜遮盖罪迹,却也属实。况且这两桩各归各,哪能做到功过相抵?”
“那石失芬……”
狄一兮谨慎停口,他清楚这话不该问,柳裕衡面色沉重地点头:“阿史那咄苾曾透过武威胡商安门物接触何清曜,这件属实,至于那封信……石失芬确认是阿史那咄苾的笔迹。”
似乎有一道寒冷透骨的冰河,穿过狄一兮的心间,迅速涌进了血脉,冷到他说出的话根本连不成完整的句子:“这么说……这么说……”
柳裕衡安静道:“所以何清曜是确凿无疑的通敌叛逆,至于萧敬暄……便是知情不报的包庇犯。”
狄一兮不自觉将目光从篝火和他身上移开,望向天上遥不可及的月亮,那片光晕也是冷濛濛的。
“将军,不是这样的……疑似通敌的应该是岑朗健!”
“你能拿出证据吗?”
狄一兮默不作声,柳裕衡长叹一声:“我亲自领兵过来,一则是预测到由你将人带走会遭遇不小的阻碍,二则是打算直接了解内情,如今……”
狄一兮万难再接口,只好低头发愣,柳裕衡的眸子在他身上一转,微含悯意:“唉,其实我强行将人带走,已然属于偏私了。我念着他父亲的缘故,才愿暂时救萧敬暄脱困,可如果十天后再无进展,仍得把人交回去。”
上峰的话已交待清楚,狄一兮当然明白轻重,脸上立即闪出一丝惊惶:“必须这样?”
对方面若凝霜:“我虽然当下有权统领官军,但如今其实算是浩气盟的来历了。恶人浩气是抵抗叛军的盟友,因此对于他们的内务,实在不便过多干涉。”
狄一兮岂能不懂柳裕衡这是说清无法保护萧敬暄太久的意思,但他无法放弃希望,于是试探又问:“您是……不肯再救我师兄一次了?”
柳裕衡扬动一下浓眉,眼神略见微妙:“我肯,但也得有其他的人肯,更愿意帮手。”
狄一兮的视线同他相触,心里登时动了一动。
柳裕衡想起前情,略舒展的眉头乍然拧了拧:“由此回接触来看,岑朗健的行动确实甚见可疑,奈何我们手中一时缺乏证据,眼下拿他毫无办法。但好在岑朗健统摄的人马尚不足以威胁联军,而且我估计他在行迹被窥破后,不敢再轻易做出上回偷袭那样的事,更不敢正面挑衅。”
这番话自然是为安自己的心,了然的狄一兮顿首,柳裕衡意味深长地注视他:“萧敬暄虽有错,但他数月的助益,我自不能抛忘。而今看似前途多舛,他的将来倒未见得定是绝路一条。夜色已晚,你不便在我这里多耽搁,且先回去休息。等到大营了,自有你想要的机缘。”
狄一兮蓦地一笑,露出既白且齐的牙齿,月辉相映,晶泽生光。
露营地里的人不算太多,之后他很快又找到了正在另一侧同娄徽聊天的沈雁宾。对于狄一兮的造访,玄甲青年亦无一丝意外的神情,再和伙伴交待两句,就起身随来者离去。
地面沙石在风势里唰唰作响,后方的声响中间杂着人语和荆棘燃烧时的短促炸响。狄一兮细细聆听那些动静,兀地长长吁了一口气:“好冷……”
这里离外人保持了一段较安全的距离,沈雁宾左右瞧瞧,忽然捉住他挨近自己的那只手。狄一兮不由侧首,一双乌亮又清澈的眼眸已眨也不眨盯着自己,眼睛的主人笑问:“现在应该不冷了吧?”
“少来,就你这只**的爪子能暖人吗?”
但狄一兮是含着笑影说完这句话,手也不见脱出,但眼底依旧罩着一层遮蔽心绪的雾气。
沈雁宾明了狄一兮是为什么在心烦,只是他也明了对方的本性要强,内心越是愁苦,外表反越不愿显现,更不欲诉之于外。
自己或许应当保持安静,避免增添扰乱。可沈雁宾自与狄一兮相识以来,也没见他真正沮丧过几回,现在这般,当然是遇见极难取舍的局面。未来的道路显然并不平坦,而是布满了重重阻碍的荆棘,即便如此,他总能做出些什么去帮助改变它。
“守笃,你可以和我说话。”
狄一兮有些困惑地看着,沈雁宾粲齿一笑:“就说你自己真正的念头。”
聆听之后又过一晌,狄一兮骤然对他微微一笑,形容舒展,意似感激。
“我本以为……道义该是一桩非常简单的事情。因为是对是错,一切都明明白白摆在每个人的面前,可现在又突然发现……根本不像这样的。”
沈雁宾转眸,前方漆黑无尽,连月光也照不穿:“这是为什么?”
狄一兮略作停顿:“纸笺字迹,黑白分明,但人生所经行的每一步,都是踏进一片茫茫无边的混沌里。究竟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如果真按那些因果循环的繁杂道理来讲,哪怕佛祖重生在世,他也说不清吧。”
无论是谁,经历过近年所遭遇的一切之后,对于人生的看法,自然无法避免生出更透彻的认识和改变。但只要有勇气面对变化的种种,到底不是坏事。
沈雁宾的目光那么平静,也那么理性,透过狄一兮眸子而入,缓缓地沿着血脉流淌到心灵的最深处:“守笃,你觉得什么才能算道义?”
狄一兮合了合眼,夜色中所有的声息都清晰在耳,与逐渐平缓的心跳融为一体。他一面享受这片刻的永恒与宁静,一面淡淡笑言:“那自然就是……身而为人该去做的善事,也是我们自小听闻的教导里的道理。”
“但那只是书本上的字句罢了,我觉得真正的道义始终活在人心的善念里,不是那些死板的白纸黑字。”
狄一兮诧异地回望他,沈雁宾的唇角挽了挽:“这是我的想法,你呢?”
狄一兮笑笑,可不自觉地摇摇头:“人人全按自己心意来,岂非都成了肆意妄为之辈?”
沈雁宾轻笑:“人在有的时候还真要肆意妄为一回,但凡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那些值得付出的情义,那就不必后悔。你当初舍命救我,一定也这么思量的,对不对?”
狄一兮显得极安静,内心却充斥着某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紊乱。经历数年的动乱以及连番的磋磨,他自然不再是昔日的天真少年,而变成了今天的坚毅男子。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人生里纷至沓来的波折,有时仍旧无法单靠一己之思解决。
沈雁宾仿佛早已习惯了他在今夜的频繁沉默,然眼前虽说一派静寂,但默默对视的一瞬,亦是彼此的心绪交流。
他轻声说:“守笃,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今晚反而像咱们刚遇到时……我的那个模样。”
狄一兮朝着玄甲青年又一笑,形容再见轻松不少:“胡扯,我现在也不可能变成你当时那副怂样。”
刻骨的情思透过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再一次向他投注过来,神光闪动着如同无声却激烈的表白。过一会儿,沈雁宾才慢慢发出言语:“可你偏偏喜欢我的怂样,不是吗?”
内心骤然翻滚起了炽热,狄一兮面上却只睨眼了嘻嘻笑他:“翅膀硬了,学会还嘴了是吧?”
微弱的光照下,沈雁宾的脸颊似乎泛起了红晕,不过他的口吻竟十分平缓:“那怎么了,难道你还能讨厌我了?”
这句终于叫狄一兮掌不住地大笑起来,随手一拳不轻不重垒在他心口:“哈哈哈……够了,够了,真受不了你!我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沈雁宾强行收拾起了心里似羞略窘的情绪,低声道:“一句实话,你有什么受不了的?”
对面褐色眼睛撩起的波澜,荡漾着欢喜,却也是狡猾的:“明明平时都该我调戏你,现在你小子胆肥了,居然敢调戏起我了!”
远方火光明灭,在沈雁宾俊秀而英气的脸上变幻着各种影像,良久之后,他不觉地低头笑了。
“因为我喜欢你,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太多,而喜欢……一定是要说出来和做出来的事。”
狄一兮迎着他的目光,骤然感到原本横亘胸中的沟沟坎坎,一弹指间便平坦,满心满肺俱余欣喜。
沈雁宾陡地说:“我其实猜到了你正打算做的事。”
他先前便明白,有些话虽恐为对方带来伤感,但如果继续回避,那么也还是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狄一兮长长呼了一口气,闷郁也随之排遣不少:“那你说说想法吧。”
“没有。”
好一时,两个人都没有了话,狄一兮最终困惑地问了半句:“你到底……”
“我尊重你的全部决定,因为我知道你非常清楚自己应该走什么路,并且选择出真正的道义。”
这声调静静的,又是温柔的,握过来的手则略紧了一紧,目光里蕴着极深的理解。这一瞬,狄一兮倍感神清气爽,也更觉二人的心意如许契合。
但他开口还是难□□露迟疑:“五年前,我不计后果地检举他的罪行,五年后,我却想不计后果地救他一命。似乎很矛盾,但又……不怎么好笑。”
“这没什么大不了,你不是一成不变的人,他也一样。”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和你们相比,或者说和每一个经历太多的人相比,没有任何不同。”
沈雁宾的笑容中隐有一丝甜意以及明晰的鼓励,接着说:“你不后悔,我也就不后悔。反正将来我们总会站在一起的,哪怕最后也会守在一起。”
狄一兮唇角微微一咧,眼里泛起一星星湿意。
他们既是恋侣,更是知己,两情相悦的底色便是一方对另一方始终全无保留的信任与交付。未来的人生不知是短是长,是动荡是宁静,但有这样一个人相伴,已是极致的美好。
他的目神渐渐沉淀,也更显出一份坚强。沈雁宾望在眼里,虽无法避免仍有忧思,但先前挂心的紧张也消散不少。
能将情绪控制回冷静的地步,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正因如此,对方的下一步行止或许已做谋划,对自己来说显然也已可预知。
“小心些”,沈雁宾的叮嘱在风中愈发低微:“毕竟柳将军那里……”
“没事了”,对方果断回应:“这不成问题。”
“那就好,我们该回去了,一会儿要换岗。”
“嗯。”
狄一兮侧过头,发现天边玉蟾与星子不复早先的明亮,唯有篝火仍是烈炽。夜风一次次地袭过来,却终究吹不散那一团火光,也吹不散他心里的灼烫热烈。
沈雁宾也面向穹空凝看,颇似心有所念,他的侧影那般美好,引人遐思。
褐色眼瞳灵活地闪了两闪,忽而跳出一点促狭之意。
沈雁宾正想着多替狄一兮盘算些主意,忽然两颊俱被大力一夹又顺势一扭,脸便给转了过去。狄一兮嬉皮笑脸的表情登时占满了视界,再然后,他的嘴唇毫无顾忌地贴了上来。
那点温柔的柔软教沈雁宾一时竟失了神智,等反应过来怕被外人觉察才欲挣身脱出,对方却已先一步松开手,跳到一边去了。
沈雁宾半晌难言,摸摸好像还染一点方才亲吻温度的嘴唇,带着几分犹豫与几分遗憾,讷讷问:“你这……是怎么了?”
狄一兮嘿嘿直笑:“又跟我充大人?结果还不是老样子!”
明月当空,河汉无际,各自放光。宁静的夜晚,近远的山峦一派通明,广袤大漠宛若撒下了一片银沙。他正独自一人行走在这片诗情画意之中,但全数的美好不过是看似如此的存在。
白昼的炎热不再如铅块压在头顶,但属于黑夜的冰冷开始沿着足尖往上攀爬,似是死神嶙峋尖锐的骨爪,扣抓得肌骨生起一阵阵痛楚。但更吸引他注意的是始终弥漫在周围的难以想象的腐臭,无形的气味扼住咽喉,令他完全无法顺畅呼吸。
他觉出足底触感的异样,停下步伐,既惊恐又不意外地发现银白沙漠消失了,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一片乌红湖泊。湖水汹涌地拍击沙岸,一边让它们快速地坍塌下去,一边鼓荡出腐朽腥臭的气味。湖中有肢体缺损的黑影在挣扎游动,等它们从水底蹿出的一瞬间,他才惊怵地发现那一张张血泪交织的面孔,竟然都属于曾经熟悉的人们……
萧敬暄骤然睁眼,但他不是被噩梦惊醒,而是被帐帘外透入的灯光以及尽量放小的脚步声打扰了并不美好的睡眠。他背对着帐门动也不动,全无张望的打算,守卫见人犯并无异样,也很快放回帘子走开。
或许是人生中第二回遭遇囚困的局面,他又一次陷入了那种梦境。受过这番惊扰,萧敬暄不再思困,也不再尝试强自入睡,只不出声地躺着。
两天里,柳裕衡除提过一句洪成在协助恶人兵马的军事之外,不肯说起外界的其他信息。萧敬暄自然清楚对方防备的由来,因此无意强求。何况刑肃、耿龙锦等行事谨慎,下有一干得力兵将的辅佐,情势应当尚好。
现在让他更烦扰的反倒是何清曜。翻脸之后,何清曜必不会再服从中原这方的任何管束。况且他一向是天王老子亦不惧的凶煞性情,真与柳裕衡这里冲突起来,若有死伤……
萧敬暄摇摇头,勉强镇定下心神,随即坐起盘膝,运行吐纳调息之功,借此暂时抛开纷扰的杂念。一炷香后,丹田热起,身上随之复生出舒泰的暖意,便使紧绷的心神松懈不少。
正当此时,帐篷后方快速又低细的哧啦一响,萧敬暄心中一紧,立即收功警觉看去,却意外地吃了一惊。只见后面豁开一个大口子,两道阴影忽地蹿了进来!
“嘘!”
来的竟是狄一兮,昏朦中他似乎对自己挥了挥手,萧敬暄不觉锁紧眉头,丝毫未感轻松。
狄一兮跃到他跟前,极小声对跟来的同伴说:“友义,快跟他把衣服调换了!”
冯友义方上前半步,萧敬暄冷声:“别犯蠢了,外间戒备森严,我就算易容改装也难出去。”
狄一兮压着脾气,轻哼一声:“我又不傻,没点门道和上头的帮忙,敢擅自来捞你?”
萧敬暄听出些深意,静了片刻:“……柳裕衡?”
“知道就行,你受过伤,我来帮你换!”
事已至此,萧敬暄只得从权,由着狄一兮七手八脚地扒下他的外衣,又穿上对方带来的袍服。冯友义裹起那些换下的衣衫,很快钻进榻上的被窝里,他想起什么,忽然回头:“头,下手轻点,我脸给打花了,娘子会……”
狄一兮暗骂一句啰嗦,同时落下一记劈在颈后的手刀,干净利索地终结了不必要的对话。
方过八日,萧敬暄的伤势自未痊愈,行动也极其不便。狄一兮不得不半扶半背着他各种绕道躲藏,终于抵达栅墙僻静的一角,他细听后方并无动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但狄一兮并无多少松懈的时间,他匆匆一抹额上的汗珠,立刻撸起袖子去搬运一堆看似不惹眼的干草。萧敬暄尚要拄杖支撑身子,分不出手帮忙,只得一旁干瞧。
狄一兮停下手,掏出火折子吹亮,往地上那黑洞洞的坑洞照了照,乐呵呵地说:“就挖了一晚上是小了点,可总比狗洞大,钻一个人还是够的,快来!”
萧敬暄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脸上丝毫不着表情。
狄一兮扭头,不满地嘟囔:“你总不是真嫌弃太像狗洞了吧?挑剔!我跟友义、诸明三个昨晚刨得腰酸手软,觉也没睡透,如今你可少找事了吧!”
为了生存,人可以在任何时候放下尊严,这完全称不上过错,也算不上负担。至于萧敬暄自己,早从以往五年的颠沛经历里深谙了这部分道理,亦曾实践过它们。
他更在意,或许说更挂碍的,是其他的东西。
他已然因为短暂的情感偏向,而将责任重担轻易地抛掷,引发出更严重的后果。现在如果越过这道栅墙,那将意味自己彻彻底底地沦为一个逃兵,不再是一名战士。
他又回忆起不久前的梦境,还有血湖里熟悉的面容。实际上五载光阴间,也不知想过这些曾经的同伴多少回,每一次记忆都生起切肤之痛,更觉无限愧疚。
这些诸多的情绪错综纠缠,已成了他心内一个永远也挣不开的枷锁。
狄一兮其实猜到萧敬暄的念头,然而又不好直接劝说,只能改为听起来极不靠谱的激将口吻:“这洞不算小啦,你……难不成人到中年已经发福了,生怕给卡在上头?”
萧敬暄又静了一刻,猝然丢开拐杖,冷冷道:“莫跟我废话!”
他不是恼师弟的闲话,是恼自身无用的迟疑。
先活下去再说,懊悔之类,且往后放放。
狄一兮撇嘴斜眼地瞧来,心里则已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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