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一兮听到一些凌乱的声响奔雷骇电地接近洞口,是一点不陌生的马蹄声。他倏地睁开眸子,跃起身来先踢散了仍燃着些许残烬的柴堆。
外间刚蒙蒙亮,失去内部的光照,外面的人踏入后,迎接他的唯有一片昏暗。狄一兮握枪的双手用力攥紧,肘臂之间的力道蕴满,意图不明的闯入者一伺擅动,即刻会遭遇沉重的一击。
转瞬之间,一道人影飘风一般扑了进来:“守笃,还在吗?!”
狄一兮心头一惊,后退一步:“师兄?!”
萧敬暄循声抓住他的手臂:“还好你跟分开前说的一样,要留在这里躲几天,不然真不知上哪儿找人。”
狄一兮不由庆幸刚才临时存了仔细,如果自己当即动手,真的打实了,现在状况的萧敬暄非又受伤不可。
他很快觉察到另一个问题:“你怎么回来了?”
萧敬暄先前闯得急,这阵明显气息紊乱:“出来再说。”
出乎意外的是,洞口等候的那群人里除了有印象的几名萧敬暄旧部,昨日相遇的胡人石能牙竟也在列,甚是奇怪。红日已冉冉升起,狄一兮乍见亮光,像是光明里突然拾回些什么,意识到有超出预计的不妙状况发生。
萧敬暄此刻移目刑肃:“此地距联军大营已不远,一个时辰内你就能抵达,黑水城守捉使那里一样得赶紧递消息。尤其提醒柳裕衡,要他尽快调兵阴风峡,两界山东西两侧的通道也务须加强防备。”
刑肃连连称是,眼光不住瞥来,像有话急需发问又强压了下去。遵守命令本对他该成为一种习惯,但唐门刺客却稍显犹豫,可又似乎不该算做胆怯。
狄一兮倍感困惑,萧敬暄则平静地启口:“如我之前交待的,报信之后你自去他方,也可归返营寨。倘使担心日后安危,投诚岑朗健亦未尝不行。”
狄一兮一诧,猛地盯向他,刑肃已然跪下,额头上浮起一片汗珠:“属下不敢起二心……”
萧敬暄摇摇头,淡然道:“我此行或难生返,身为统领无能庇护下属,已存过失,万不可再阻你今后的出路。不过流亡外域必定凶险频频,算不上好去处。但若欲留,你需极力撇清与我的干系,尤其得做出一些事证明与反叛无关。”
刑肃面上稍有犹豫,恐怕仍担忧上峰仅做试探,萧敬暄明了其虑,一笑再言:“岑朗健根基未稳,这回轻率远出,确实冒着不小的风险。往后他当然更乐意暂息兵争,继续巩固势力。”
他顿一顿,霎时又作冷笑:“岑朗健过往倚重凌子皙,但他如今志骄气盈,渐生摆脱掌控之念。自我被救那日的情形来看,两人之间早起嫌怨,一旦由怨生惧,势必有意背叛。你素多奇策又熟悉飞沙关的内况,如肯效忠,岑朗健于有才之人断无可能轻易加害。”
刑肃本自有肺肠,又闻萧敬暄极陈利害早就动心,当下便不再推辞,躬身深深一礼:“谢首领指点。”
萧敬暄颔首,再望狄一兮:“这里已经不安全,你快跟刑肃他们一道回本营。”
狄一兮听了一会儿,对内情也猜出六七分:“是不是……狼牙军趁乱攻打联军?”
“与你所说的有所出入,却也相差不多。狼牙军引我们遣兵防御马鬃山,现在又借了官军近期的混乱乘隙潜袭。黑戈壁广大,他们走匿荒谷,辗转绕道,竟到现在才被察觉。耿龙锦前日见到一支叛军似朝黑水城方向进发,其余的官军留兵镇戍之地也定在他们的算计里。”
狄一兮听的心惊肉跳,对狼牙军的动向取舍也有了更合理的预判:“黑水城虽兵力削弱,但有城池依恃防守。东边的如晦主营力量仍强盛,狼牙军无全歼的优势。叛军未必真有夺下黑水城的念头,只以此举充当幌子牵制官军。要我说,他们更可能选择重新占据一处要道,截断朝廷掌握两界山两侧的臂膀,所以最危险的不是纳怜道便是阴风峡。”
萧敬暄显见认同他的看法:“纳怜道关卡重重,强攻必误行军的进速,损失更不会小。阴风峡的盘羊坡营寨建立未久,防卫不坚,上回缴获的攻城兵器又在此处,遇袭的可能性最大。所以刑肃会去联军主营通报,阴风峡那里我亲自走一趟。”
当前所在是赶往那两处的必经之地,队伍必须分行,刑肃已带领六七人上了马,又朝萧敬暄抱拳:“此去别过,首领保重。”
萧敬暄颔首,回见狄一兮,他仍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守笃,还不动身?”
狄一兮摇头,语声异常坚决:“我跟你去阴风峡!”
旁人尚可,萧敬暄闻言即刻色变,厉喝道:“都什么时候,你怎么还来歪缠?”
狄一兮全无怯虚,更无退让:“我跟你一样清楚要出大事,那凭什么你去我留,瞧不起人吗?”
萧敬暄虽想耐心劝说,可情势所遏,实在压不下急火:“我现在没空同你胡扯打闹!何况真若卷入争斗,凭你一人,到底能帮多少忙?”
狄一兮反更加大声地逼近,眼睛也睁得滚圆:“你又才领着多少人?一头乱扎进去,一样是白送性命!”
萧敬暄虽表面沉着,内心仍不免忐忑,偏遇狄一兮连连出言抗衡,哪能继续忍耐?他长眉猝扬,脸色铁青,紧咬着牙也一步踏上前来,怒斥道:“你非得这时……”
手刚触到狄一兮的衣襟,前方视野霍地金星纷纷,身子一连踉跄出三四步。对面那人大吃一惊,不再忙于犟嘴,赶紧伸手扶持。
萧敬暄受伤未久,气血俱亏,来回疾赶又加怒火攻心,这时眼前一阵阵黑雾卷来。狄一兮见他这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双方僵持之际,旁边传来一语:“你带上他也没关系。”
萧敬暄抬眼看去,发话的竟是石能牙,年老胡人眉梢眼角的神态倒有些置身事外的安稳:“多一个信得过的帮手,就多一份力量。”
萧敬暄登时明白他的暗示,却静默不言,狄一兮自忖险惹大祸,也闭上了嘴。再过片刻,他近乎赔着苦笑说:“师兄,哪怕算上我……”
萧敬暄看他一回,再度低下头。
往昔经历的横逆里,虽非次次从容,但他总能应付自如。可如今的自己极其虚弱,掌控局面显然已不够牢固,如果信任者拱卫在侧,自然是预防动荡的有力手段。然而今日所面临的情况较诸以前的任何一桩都凶险,劫难降临之后所殃及的绝非一人,他着实不欲再把狄一兮牵扯进来,连带着毁灭。
狄一兮却决心自甘留下,湛湛眼目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萧敬暄:“这绝不是你一人担起来的事情!况且生死抉择之权,全都操持在我自己手里,你断不能再跟以前一样替人做主!”
他面犹带笑,目光深处却极为沉重:“我深知此行险恶,可更明白身上的责任之重。同袍兄弟与敌人血肉相搏,你教我如何能在后方过得优游自适?”
说到这里,褐色眼眸里几乎滚出了泪水:“师兄,这是师父过去反复教导你我的道理,你岂能忘了?”
聆听之下,萧敬暄的心里骤然充满了伤感与痛苦,但在另一面,忽又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激。他已势难遮掩因此产生的软弱,这本是自己素来极不愿表露在外的情绪。
“好像我是没有理由再拖延了”,他喃喃道:“那就一起走吧,守笃……”
刑肃一行离去后,日头更高了,把天穹染成火红的颜色。石能牙手搭眼前望了望上空,像是估摸今天的气候走势,可他说的话与行动毫无联系。
“那个中原人一定按你吩咐做事?”
此刻他身旁只有萧敬暄与狄一兮,而这话显然不是冲着后者问的。
萧敬暄好像也不意外胡人会提出质疑:“其他人因为旧仇,与岑朗健未必好相与,刑肃可不大一样。此人心思灵活、希图不小,以往我能弹压管束,他就只是一名办事得力的部下。但今时非同以往,我已失势,他生起别的念头也不出奇。至于传信的使命,刑肃必会完成,毕竟关乎自己往后的立身之本。不过人前讲述时,他大概还要加上未曾附我叛逆、弃暗投明的言语,尽量开脱罪责。”
“这个刑肃看起来就是爱惜性命的聪明人”,石能牙口头赞扬着,头却还是摇个不停:“至于你,我倒不明白了。你不仅不发火,竟然还肯帮他想出些掀风鼓浪的坏主意?”
“在刑肃眼里,我已算死人,当然我自己也这样以为。所以身后名是怎样,倒不那么重要,忠诚也不需看得太重。”
萧敬暄竟微微一笑:“刑肃必定能成为岑朗健收买的目标,我很乐意助他达成景愿,同时除掉那个投敌叛徒,因此就顺便提供些可靠的消息。”
“有朝一日他将借助你告知的情报,完成野心,也算替你报仇了,对吗?”
萧敬暄这回沉默的时间稍微长一点,随后又笑了。但这一回的笑容里多少涵蓄着些许的凄凉。他清楚即使再图谋划,但在自身即将化为尘封土埋的过往时,一切作为都那般的徒劳无益。
只是潜伏于天性的好胜,以及父辈的言传身教所催生的责任感,令他即便面临生死选择的一刻,依旧想努力地为无法触及的未来再做些什么。
狄一兮面上的郁郁之色,每在眉头开合间暗地聚结,但他并不愿意由于自己的情绪给不吉的征兆再渲染上悲哀的色彩。
艳阳之下的世界闪闪生光,景色间璀璨的明亮折进他的眼里,一瞬间竟神奇地驱散了心底的黝暗。狄一兮深深吸入一口迎面而来的滚滚热风,他的血液似乎霎时沸腾,生命中那股无时无刻不在与命运抗衡的湍流也恢复了活力。
“师兄,眼前之难,未来之祸,只要活着就免不了遇上。可也只要我们活着,就来得及扭转乾坤!”
他态度坚定地下了这番断语,更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人生本就充斥着各种可能,不舍弃希望便能发现新的出路。
很短的一段时间,萧敬暄的神思确实曾沉浸于苍凉的滋味间,但狄一兮的话让那些忧心深虑又极快消失。现实的问题开始纷至沓来,他定一定心后,望着等候已久的部属立即发话:“出发!”
狄一兮扶萧敬暄同上了兮子之后,男子扫一眼石能牙:“恕我不能相送,不过你的属下应当离得不远,很快可以赶上接应。”
石能牙没有丝毫被戳破计划的尴尬,咧了咧嘴:“他们都是靠得住的老伙计,但你大可不必不安,我的伙计们办事历来谨慎,不会再碍了你的行程。”
萧敬暄淡淡道:“那就好。”
“解毒……”
“我撒了谎,那只是迷烟,没有害人的毒性。”
石能牙眯了眯眼,没觉得太出奇似的:“我猜你也不至于下那种狠手。另外还有一件事,你有没有话留给他?说两句也好让我交差。”
一阵狂岚掠过心湖,刹那间涛涌浪腾,萧敬暄自然明了石能牙指的对象是谁,却又一次感觉难以开口。
这段不足为外人所道的隐情里,他清楚何清曜的付出之巨大。受易还难,他仍不知何以为报,也不知将来究竟该如何是好。
一面是依恋,一面是别离,选择哪一个看似已经结果明确。然而论及他真心所向,则注定成为永远的谜。
萧敬暄摇摇头,没再开口,回过头敲了敲狄一兮的手臂。狄一兮的足跟在马腹一磕,兮子立刻一骑当先,身后铁蹄奔腾,黄尘万丈。
石能牙望着一路烟沙,感叹一声都是傻子后,就往相反的岔口策马赶去。
两方消失未久,先前人群聚集的山坡上方忽然探出几颗脑袋。
一名狼牙军装束的虬髯汉倒竖了眉,一双老虎眼骨碌碌地左右转了转:“这帮汉人蛮来得蹊跷,恐怕要坏了统领的大事。”
左侧同伴冷哼:“他们人不多,赶紧回去通报,能追上全歼了!”
虬髯汉一想也安心,就凭那么些人,万难阻挡狼牙军的来势。不过思索一阵后,他还是觉得可以稍微谨慎:“那婆娘不是溜下去偷听这伙人讲啥了吗?听她待会儿说什么,再看是杀是擒。”
右侧的同伴连连称是,就在三人商量的时间,坡顶无声无息地又出现了另外一群身着斗篷的蒙面人。虬髯汉不经意回头,顿时唬了一跳,等看见为首仅戴面纱的白衣女刀客,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
他的视线同那女子方一交接,便趾高气昂地呼喝:“女人,打探到什么了?”
女刀客安静一阵,平平板板地回答:“他们是一群路过的商客。”
她嘴唇微动,其声奇异,有如鸦鸟哑哑,听在耳朵里真是说不出的别扭。虬髯汉兀地瞪大眼,厉声叱责:“他娘的当我瞎呢!哪门子的商客全带着兵器?”
女人慢慢走了过来,口吻竟仍是轻飘飘:“我说是,那就是。”
说话间,泛着薄冰光泽的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向对方,虬髯汉一见此情形未免更怒,上前就要把她拖过来教训:“臭娘们儿,老子……”
一刹那,他身上起了透骨的寒意,因为对方猝然收缩了的眼瞳里迸射出的是凌厉的纯粹杀意。虬髯汉警觉欲退,然而转瞬追来的寒光已先于他的动作没入心窝。
吉兰娜缓缓从尸体的胸口抽出弯刀,这一间隙里,塔克族护卫已经全部扑上,在另外二人还未能抽刀反抗时将之斩杀当场。
她继续含笑欣赏着刀口的鲜明血痕,塔克族人里一个头领模样的走了过来,眼里流露着困惑:“之前你要我们听从这些狼牙军的安排,为什么现在又让我们杀了他们?”
吉兰娜的笑意更浓了:“这你不用管,大巫不是很想报断臂之仇吗?按如今的情形看,仇人会主动送上门的。”
头领听其提及大巫姬鹿,面色变了变,目光畏缩地闭紧嘴。
白衣女子仍看着那一抹逐渐凝固的血液,长长地发出一声叹息,语气友好得像是给亲友指出错误:“苏深摩,你为萧敬暄浪费那么多的力气,可这结果真叫人失望。我也感觉遗憾,毕竟没法让你目睹他的精彩死相了。但想必你们要不了太久就将在火狱中重逢,倒也不怕没得聊了。”
吉兰娜的笑容越来越明显,最终发出了响亮的声音,身体也颤动到几近抽搐。塔克族人迷惑地注视她战栗得乱发纷扬、衣袂飘飘,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场面。
吉兰娜猝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手紧紧地捂住嘴。当一切骚乱停止后,她一面喘气,一面看向掌心刺目的鲜红,这是呕出的血液,也是她又流逝而去的部分生命。
女子听着自己心脏紊乱的跳动,手仍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了刀柄。
“这一刀很难”,她自言自语着:“可我还是非出手不可。”
乌黑与浅褐交杂的山谷被阳光染成了炫目的金黄,也很快将周遭的温度从天明前的寒冷彻骨提升到了灼痛肌肤的程度。沈雁宾顶着逐渐毒辣的日头,领着大队人马往山坡中段极速攀爬,汗水很快湿透衣衫,却给密不透风的盔甲闷住,蒸得全身像浴在了大片粘稠的热汽里。
到达目的地后,沈雁宾来不及擦去额头上不断往下漫的汗水,稍微打量了下地势,当即吩咐众人开始筑建掩体。
如果是在兵力充足的情况下,埋伏圈当如袋状,等到狼牙军完全进入后四面收束攻击。但现在沈雁宾可以调配的人手只二百出头,若因循常法,反而分散了力量。万一遭遇到数量优势远胜自身的敌人,倒有可能为之击穿袋底,不仅无力围堵,甚至为其反制。
而且松骨丘两侧陡壁的距离极狭,最窄处甚至不足六十步,半山处又少有屏障,相对发射箭矢容易误伤同伴。因而沈雁宾再三权衡后,仅在靠近水源的这面设伏,并将队伍分为两部分扼险要,准备从单侧出击。
预设攻击敌首的位置地利甚佳,但是堵截敌尾的地点因为山势起伏的缘故,同谷底的落差远小于别处,更容易被锐卒闯破防线。何况狼牙军的坐骑不止战马,还拥有擅长山地进击的狼兽,沈雁宾仍清楚记得去岁被围困在兀赤山的那段经历,深知其间凶险,尤其明白届时障碍物的重要。
奈何这一带全属于质地坚硬的岩石,毫无挖掘壕沟的可能,又需要避免出现过分打眼的工事而暴露埋伏。青年稍加思索,命令以山上遍布的散碎石块为材,大者为基,小者为表,垒成貌似自然形成的堆垛。
完成所有的准备后,时间未至正午,速度远超预期。然则沈雁宾全无喜庆之感,他在两处阵地来回,反复察看每一道细节,尝试发掘其中不足,然后加以弥补。
他的头脑已然感到疲倦,但这些知觉又神奇地被隔绝在思想狭小的一隅,不会扩散到四肢百骸。
这是他第一回、也或许是最后一回全盘地肩负起指挥一场战斗,并且真正决定着它的胜败,甚至决定着数千人的安危,因此绝不能懈怠。
沈雁宾不觉间握住了腰上短刀的刀鞘,这是父亲沈庆周的遗物。忽然就像哪里刮来了一袭清风,让他遍身清凉的同时,也感受到一阵舒适的宁静。
不要害怕承担,也不必畏惧责任,沈雁宾眺望蓝天,嘴角的纹路慢慢绽出一丝丝的舒缓。
对某些人而言,最快乐的事莫过于脱离现实,活在一个全然没有羁绊牵挂的环境里。可对他来说,最快乐的事应该是面对尘世的种种艰辛困苦,迎头而战。
沈雁宾继续紧握短刀,默默祈求父亲的在天之灵给予庇佑。松手之后他刚要再度行动,又一个突然来至的奇妙感应促使步履暂停。
困惑与喜悦交织的情绪那么不可捉摸,好在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沈雁宾既震惊又欣喜地望着被同伴领来的那名不速之客,心血翻涌不休。
狄一兮唇角轻启着现出笑颜,眼神中几许安慰又有几许执著,表情里现出一贯的开朗洒脱:“我来得正巧也正好,是不是?”
这一瞬间彼此目光的融汇,宛如两人今生今世所仅有的珍贵时刻,沈雁宾亦展眉生笑,眼角点点作光:“没错,我……真高兴你能来。”
如果这里注定是人生的终点,他们没有遗憾,也毫无惧怕了。
正午过后的一段时间,是一天当中最热的光景,何清曜早已躲进了最荫凉的那间屋子。他一边吃着井水湃凉的葡萄,一边拿脚尖抬起被丢在面前的那汉子的脸孔。
须臾,他吐出一片葡萄皮,又斜眼打量一阵那名俘虏,居然瞧着对方轻笑起来,仿佛感到那种近乎于无助的挣扎十分滑稽。
法恩松德不得不出声提醒:“我已经审问过,他确实是岑朗健派出刺探你行踪的手下。可那家伙已经逃离黑戈壁,留这卒子恐怕无用了。”
何清曜又从陶碗里拈出一颗翠碧晶莹的果实,方不紧不慢地回答:“别着急嘛。”
又一晌后,白衣男子喃喃着:“岑朗健,**的瘟神,害老子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遭罪。我收拾不了他,寻个背时的来出气总成吧!”
他忽地收足,但转瞬又狠狠在俘虏身上一踢,引发了一连串的沉闷哼哼声。
何清曜囫囵吞下葡萄,半笑不笑地发布命令:“身形跟我倒有几分相像,就是脸差多了,掏些锅底灰给这货抹上。”
他冲法恩松德弹了个响指:“伙计,你们不是说发现她的行踪了,估计着快到了吗?我猜她准是夜里动手,那可太好啦。”
俘虏呜呜半日,始终说不清话,何清曜的目光回到他身上,并摆出一副笑脸:“到阴间了可得谢谢我今天不抠门,换成别人,哪舍得浪费两个长得不错的小妞陪着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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