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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利器

凌晨五更,到了工匠换岗的时间,疲惫不堪的人们纷纷丢下工具,拖着沉重的步伐往边上那些可以稍避风寒的洞里走去。沈雁宾故意落下几步,装作太累坐地休息。因为他看到金焕与那名来自风雷刀谷的霸刀弟子柳常尹又来了。

柳常尹随手拾起一方部件端详,一晌后露出满意的笑容:“这群匠人果然中用不少。”

金焕不答,双目直往上瞧,并且皱紧眉头,柳常尹觉察异样:“金校尉,这是怎的?”

“柳大侠,我是愁啊……区区三十架真够用吗?而且不晓得实战时候到底好不好使。”

柳常尹微微一笑:“金校尉过虑了。那群上古先民智慧非同一般,哪怕以如今眼光观来,那水龙滚的图纸上诸多细节实在精巧超凡。何况如今配合上我霸刀山庄更为优越的冶炼法,又有擅长精细机括的金银匠人调整内部构造,稍加改造所获的就是绝世利器。至于数量么,用器在精不在多。”

金焕闻其口气笃定,心下大安,沉凝面色缓和不少。可柳常尹冥思一刻,反倒面露忧色:“我更担心的是运输攻城器械的途中,这一带毕竟未为大燕全然掌握,可莫出乱子。古城地下储藏的寒玉铁数量已告罄,未来如还有需求,必须再往永燃池一带寻觅矿脉。一番周折下来,短时怕是无法再铸造这种武器。”

金焕不以为然:“如今两界山的要道已经落在大燕军手头,那些蠢东西挡不了路。”

“但愿如此。”

二人说会儿话就分开各自走远,沈雁宾不敢停留更久,担心守卫起了疑心,便也随大众往外走。

忽然间耳边飘过一语,是金焕对一名前来悄声禀事的下属回话:“嗯,什么?那家伙哪来那么多的臭讲究,妈的一条背后咬人的疯狗,倒要老子拉下脸伺候他!”

下属不屑撇嘴:“躲里头不敢见天日,像出个门会晒死的孤鬼。”

金焕哼哼:“都没个求人该有的样子,罢了,安统领叮嘱不可怠慢,那我去去也行。”

沈雁宾心下纳罕:听口吻藏在灰岩坳的另有一名神秘人物,安庆国看重,金焕却蔑视得紧,到底是何来路?

他当下见金焕急急往往外大步行去,便也不近不远地跟上,金焕走出一段,忽又回头问起刚才那部下:“石失芬,最近天气变太快,每天多叫些人出门取水,老子嗓子眼儿都渴得快冒烟了!”

石失芬顿首答记下了,沈雁宾觑着他们拐向东南面一条山缝里,然而那边明显往来的披甲持兵者极多,白日不能轻易接近。青年琢磨半晌,决定与其他同伴商议后再定夺。

晌午果然杂役前来分发食物,不过一瓯浑水加上一块硬得快赶上石头的馕饼。今日又有风沙,众人大多躲藏避风的岩石与树丛之后,无精打采地慢慢咀嚼着难以下咽的餐食。沈雁宾眸光搜索一番,带着戚晟与两名天兵军士兵一同坐在了躲于低矮荆棘背后看似埋头咬饼的袁华诸人身边。

两方悄声交流探查到的消息,对于安军再此秘密打造的攻城器械也大致有了概念,袁华低低道:“这么说来,那毒液喷出去后,可以轻易烧毁砖石土木,甚至厚如城墙之物也抵挡不了?”

沈雁宾点头:“看来是了,只可惜我看不到那些部件组合出来的模样。”

狄一兮想半天,仍感觉匪夷所思:“过去传闻黑戈壁还是一片森林草原时曾居住着剧毒无比的蛇神相柳,其实……说不定纯粹因后人误传了先民制造的这种兵器?”

“应该是的”,沈雁宾思筹着:“好在成品数目未算太多,彻底销毁后,叛军恐怕几年内再也造不出。”

换做以前,狄一兮断不会把此类怪力乱神之说听进耳,但昨夜连见诡异事迹,倒不由他不信。托腮思忖半晌,男子低声道:“一定得赶紧毁掉它们,但这一片戈壁的地下洞道交织如网,真不晓得该从哪里下手。”

沈雁宾回忆金焕与柳常尹的对话:“他们一定会走最快的纳怜道。”

天杀营探子贺兰彤接口:“否则必须绕行阴风峡或者羌河古河道,前一个崎岖,后一个缺水,都不是什么好路。”

其余人沉思对策,狄一兮忽而想起沈雁宾顺口提及的神秘人:“沈副尉,那神秘来客所在的位置,你应当记得吧?”

“记得。”

袁华瞥狄一兮一眼,对方眉心微曲:“总觉得来头太怪,听起来不像是狼牙军的人,而且明面关系不大好。”

袁华会意:“应该瞧瞧,不然叫人心头着实不安,眼下除开狼牙军,最好暂时别多出其他敌手。我与贺兰彤今晚按安排得留在那作威作福的姬鹿的住处,沈副尉他们又困于冶炼场脱不开身,只好狄校尉跑这趟。”

沈雁宾无声凝视狄一兮,对方但丢来一个灿烂笑容。趁着结束谈话后诸人又继续埋头进食、无暇旁顾的功夫,他的手绕过戚晟背后,偷偷摸着沈雁宾的指头一触。

沈雁宾一怔,狄一兮又冲他一挤眼,似在说——

安心。

戚晟忽然抬头,小小声问:“沈师兄,有个……”

他撞到沈雁宾的目光,感觉相当古怪,随后又不由顺着视线望过去,再发现狄一兮的眼神一样古怪。

两人觉察少年在瞧,立马没事人似扭开头。戚晟皱眉想了想,也因知个大概,心中暗道:当媳妇确实好麻烦啊。

当夜尘烟再起,数步之外的事物都几乎遮得不见,狄一兮心道机会正好,趁周围躺卧几人白日的极度疲乏后睡意正沉,悄悄摸出洞口。

甫一出门,北风刮颊,顷刻冻得面庞木了大半,狄一兮拿布巾裹紧头脸,顶着一大簇、一大簇蓬起的狂沙与岩影荆棘的庇护,成功摸到白日沈雁宾提及的那处山缝。

那缝隙约莫百余步阔,就着山势搭建了几间木头棚屋,虽看起来粗糙简陋,应当是仓促建成,却是坚实挡风,远比下面杂工住得舒服。屋前点燃几簇篝火,几十来甲兵围火取暖,低声交谈。狄一兮细查近处一群的装束发饰,竟非其他火堆边的狼牙军服制,反倒是汉地兵丁的打扮。

他不免愕怔,火焰飘荡,一时煌煌,一时昏昏,恰如那些不连贯且难解其意的言语。

“到底还要躲多久啊?这戈壁沙漠真让我受不了。”

“哎,当初就不该……”

“看看再说吧,这新领头的……瞧着还算和善,应当靠得住吧。”

“鬼知道,别又是个短命的……”

“嘘,隔壁还有狼牙兵,小声。未必要这么丧气,反正大不了随他去那头安身嘛……”

狄一兮听一晌,心头直是犯疑。他已经完全确认这批人绝非狼牙兵,但对话中似是透露出是哪里逃来的散兵游勇。

到底什么来路?狄一兮不免暗自嘀咕,于是又等候一会儿,果然有人闲语:“边儿苦穷,咱当初乐意跟盖将军起事,原为图将来富贵,结果呵……”

仿佛谁低声劝慰,这人反越说越恨:“凉州那好地方再呆不下去,哪天死在这里也没个收尸的……”

倏然间脑海里电光一闪,盖将军……凉州……

狄一兮心中如受重锤击打,这不正是去年初随同盖庭伦在凉州武威郡起兵谋反的那群赤水军残卒,竟当真投奔狼牙军来了!

他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必须尽快将消息带回联军大营。虽然这群败卒未必会造成绝对的威胁,但其中多有边境戎马十余载的老兵,又熟悉汉家行军列阵之法,仍旧可能给将来交战带来不小麻烦。

只是那木屋里头……

他不由眉头纠起,传言参与谋反的胡商安门物掌控着这一小撮叛军,可方才听刚才那些聊天,似乎如今首脑已非此人。

他愈加小心地伏低身子,目光逡巡四面,试图找出个机会摸到那几间仅留门扉却无窗户的小屋边一探究竟。霍地那头一士兵跳起大喝:“谁在那边!?”

狄一兮大惊,短匕不自觉抽掣于手,然而那人暴喝的却是相反的方位。但闻簌簌吱吱几声,几道细小黑影溜着石畔丛边跑向更暗的缝隙角落。

“白吓人,沙耗子罢了。”

“你小声点叫唤,一惊一乍的。”

其中一间房子的门猛然打开,白日撞过几回的那名叫石失芬的狼牙军官探出头来大骂:“半夜嚎你亲娘的丧!再吵醒老子抽不死你!”

先前出声的赤水军卒唯唯诺诺,石失芬再骂骂咧咧两句。碰咚关上门。

狄一兮心说无事,既然有狼牙军官在此守卫,那神秘人想是来头不小。他还想再寻机接近,但发现身旁风卷的沙旋儿一阵薄似一阵,更慢下不少。仰头一望,天顶居然隐约数点星光闪烁。

该死,这沙尘怎么偏这时散了!狄一兮不免暗骂,奈何再不退走,待会儿回去路上必然撞到巡查的狼牙兵,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他没得选择,只得先按原路躲躲藏藏地摸回那小山洞。

无论是他,还是那群赤水军与狼牙军,没有一个人留意到一抹奇异朦胧的薄雾飘入了中部的一间屋子。

吉兰娜足下全无声息,幽灵一般走到床前。灯焰如豆,但昏暗不妨碍她俯瞰清楚床上那人,忽然秀眉微微一折。仿若梦中感受到凛冽杀意,沉眠者当即惊醒,抽刀刺向潜入的女刺客!

他终究慢了一步,吉兰娜轻轻松松将锐锋搁在对方咽喉,但冰蓝眸子中的杀气却奇怪地淡了下去。

“居然是你。”

那人起初尚错愕惶恐,待到发现性命暂保,神色逐渐松弛下去。

“你认识我?”

吉兰娜面无表情,好一阵方开口:“不认识,不过知道你,你是个麻烦,尤其对何清曜与萧敬暄是一个最大的麻烦。”

对方明显听出口吻里些许松动,笑吟吟问:“这位姐姐,我好像也认出你了。如果没猜错,你大约正是……”

吉兰娜毫无反应,唯将刀刃往前一逼,那人居然不躲闪,而刀锋也未如设想当场割断他的喉咙。

明教女刺客很是审慎地观察着,须臾后低哑一笑:“当真太有意思了。”

两三天下来,刺探到手的消息已经可以推测出剩余的攻城器械大约十日内可全部打造完成,狼牙军预计在下月中旬秘密运输武器至中原。

“还有二十来日”,袁华低声说:“来得及准备。”

狄一兮却不语,袁华问:“狄校尉,你有什么顾虑?”

“姬鹿……此人手里掌握着害人毒液的配方,不同时除掉,定生后患。”

袁华神色凝定:“他只一人,一旦失去狼牙的依仗,短期不足为虑。”

狄一兮回想去年末由于东居延海大萨满挑拨起的动荡,到底不敢松懈,但若此时贸然杀死姬鹿,势必危及余下潜伏的同伴。

于是他点了点头:“那先放一放吧。”

袁华轻声说:“你按计划明日借沙尘脱身,姬迁会在附近接应。”

作为常年潜伏在外的密探,袁华自然学到不少各处罕见的风俗人情,对于边塞苦寒之地的气候变化也可预测个大概。

旁听的沈雁宾插进话来:“我和戚晟会设法拖延在外取水的时间,这回若不成……反正每天都有两趟机会。”

贺兰彤低低言:“幸好近来沙暴频繁,对咱们倒算极好的事情。这边的打探到的新情况,以后姬迁外出时会设法送到接头人手里。”

袁华再叮嘱几句,参与密会的众人便按安排分散离开了这处偏僻幽暗的洞穴。一直与另一伙伴在高处岩缝边警戒的戚晟一跃而下,他回头刚想招呼沈雁宾,却发现对方不知几时与狄一兮隐匿于洞内的阴影,二人脸庞贴得甚是相近,也甚是暧昧。

戚晟抓抓头发,知道沈师兄肯定又是在身体力行贯彻媳妇的本分,此时不便打扰,只得站定再等候一阵。

不过那两人此刻并未说任何过分亲昵的言语,狄一兮轻声道:“你在这边千万谨慎,其他人倒没关系,戚晟年纪小,多留神。”

“嗯,不必你提我也清楚。不过这孩子近两年倒历练出来了,即使发生意外,应变一定不差。”

沈雁宾口吻沉定:“你回去也务必小心,毕竟我们不比姬迁那一族人,赶路总归吃力些。”

狄一兮轻轻应一声,即使周遭昏暗,琥珀眼眸依然光华灿然。

沈雁宾忽然间想出言留住他,想立刻挽住他的手,可最终他什么都没做,但是给出一个温柔宽慰的微笑。

即便存在障碍把他们暂时阻隔于遥远的距离,心却必定不会疏远,还有什么值得忧虑?

次日晨时,沈雁宾与同伴找准机会弄坏了几架装水车,使得午后本该出发的队伍直至日昳三刻左右方能动身。害怕再有苦力逃跑,这一队的三十余人里还有五名风雷刀谷的弟子跟随监视。眼见天色越发差,担心天黑前无法顺利返回营地,留在野外危机重重,这数人一路言行愈发暴躁,每个不顺眼的杂工少不了吃上几拳几腿。

狄一兮虽一直往队伍中间躲,仍是倒霉挨了两脚。不过他没在意那点不起眼的痛楚,不时偷觑天空一回。果然如袁华预料,南面近地一段已似隐隐扯起一道黄幕,看来今天能顺利脱身。

霸刀弟子多数未识变天征兆,犹自不觉,眼瞧一带水湄依稀显现,正欢喜不已。役工里却不少当地人,遥望此景登时大呼小叫:“沙暴来了!沙暴来了!”

顷刻之间,黑雾走飞沙,黄风吼昏天,地暗空暝,整个世界仿若瞬间跌落长夜之中。杂役呼号哀叫,四处奔散,其间自然不乏想顺势逃脱的。霸刀弟子喝骂不已、连追带赶,仍是不及,一会儿水边只剩下这五人。

五人咒骂不停,待到天光终于稍亮,其中一人说:“起沙雾倒不妨事,我听得出声来。附近到处流沙,他们跑不远,这会儿应该就躲边上,现在去抓回来!”

同伴中有人也咒道:“这群忘八先前还畏畏缩缩,腿软得连道都走不动一样,眼下倒跑飞快!”

亦有人附和:“不逮回些苦力,掌事那里面子实在不过去!”

五人讨论一阵,其中四人分队结伴而行,余下一个则说:“我比你们功夫差,又真分辨不出流沙来,还是守在这边算了。省得拖累人,你们折回也好歹有个照应。”

其余四名霸刀弟子倒能体谅,不忘叮嘱:“天太暗了,大伙儿不敢走太远,肯定很快回来,你一样务必小心。”

余下一人就待在水边,起初迎风坐下。不过半晌,动地卷天的沙粒砸脸生疼,迫使他不得已转身背对水泊,还拽起后领把近乎整个头给覆住,成了眼难视、耳难闻的状态。

而就在背面不远处一座小沙丘背后,正有四人窥伺他。

狄一兮拉起面巾蒙脸,安静许久,边上姬迁催促:“狄校尉,快动身,那地缝离这边不远。”

狄一兮不应,沈雁宾正觉奇怪,那人忽然低沉启口:“把这舌头逮回去!”

别说姬迁与戚晟,这回连沈雁宾都不大赞成:“多带一个人太危险了,万一你因此脱不了身……”

狄一兮抿着嘴角,思忖着可能出现的阻碍,但最后还是坚持原本计划:“这些天我们始终没法接近金焕那些狼牙军官,连柳常尹都挨不过去,获取情报的少而浅。如果能带一两证人,那就事半功倍。”

虽然行动冒险,狄一兮所言倒属实情。沈雁宾只是不开口,姬迁左瞧右看,刚准备催促撤离,苍云青年眺望天空:“沙尘小了,如果动手得快。”

戚晟诧异地看他,姬迁也愣一愣:“可……可是就算要这样做,怎么安全接近?”

水泊狭长,从两侧迂回耗费时间,况且万一目标骤然回头,大声呼喝便露了馅,更会危及营地内其他暗桩性命。最省事的方式,是由其正后方偷袭,距离更短,花费时间自然就少。

狄一兮眨眨眼,脱口而出:“水鬼抓人!”

其他人还迷惑,沈雁宾眸子一亮:“我懂了。”

两方隔开一片水坑,水位不深难以藏人,唯有悄然入水后匍匐紧贴着底下淤沙,潜移到那霸道弟子背后出手。北地人多不识水性,一旦成功将之摁在水里,不过片刻定给呛晕过去。

但这段距离说短也不短,何况潜泳者口鼻皆没淤沙,还需轻缓挪动,耗时必然超过常人闭气时长,危险相当不小。

狄一兮思量须臾,刚想说自己过去,沈雁宾兀地把他手臂一握:“我去。”

“你去?”

狄一兮愕然:“这不是闹着玩的……”

沈雁宾舒朗一笑,眼神沉定:“我练过,不会出事。”

狄一兮还犹豫,戚晟已信任地颔首:“沈师兄是能行的,水下他还能听声呢!”

终究心里没底,狄一兮张张口,还欲再拦。对方反无故脸颊一红,声调低了又几分:“你既然讲过我是大人,我不会再像孩子一样让你继续操心。”

狄一兮言语一滞,未免讷讷。戚晟挨得近,目不转睛地盯着表情微妙的二人,心里纳闷又趣味。

最后狄一兮应道:“小心些。”

他猝然觉察少年正瞧得有趣,尴尬之余未免失笑,赶紧耳语般提醒:“别这样瞅着我,小心戚晟以后又告诉给常纪凌,他绝对笑你真是肾虚。”

沈雁宾嗯嗯两声,脸庞上红晕消退,也松了手。

初春天气入水,未必比冬日坠湖好多少。然而沈雁宾解除厚实袍子后下潜如一条水獭般灵活又迅疾,不但行动安静,水面上亦未见多出几丝涟漪。

但狄一兮仍替他捏紧一把汗,淤泥不慎灌入口鼻,无论是呛到窒息或是忍耐不住出声,均是祸事。他心里默默数着数,估算耗费的时间,祈祷沈雁宾千万莫生意外。

沈雁宾齿咬细绳,十指摸索着细软沉沙的表面,尽量保持最朝向目标的方位。紧闭的眼前一片黑暗,沉浸水中的双耳捕捉出的讯息也十分零碎模糊,同时他还需要调整每一个动作的幅度,避免气窒中消耗过多体力。

直觉告诉他,过去的时间很短,但胸腔里炸裂般的难受感觉虽被意志强力压制,还是不断干扰着理性的判断。

水面上传来一些异常的动静,虽不清晰,但并非沙尘卷地能制造出的声响。沈雁宾停住,忽略身体上种种不适,把所有注意力用来判断它是当真存在,或是幻觉。

那声音断断续续,是足步在不停跺地。

他悄然从水下冒出半个头,背对的身影五六步远,大概由于太冷,霸刀弟子正不停搓手跺脚取暖。

细绳被沈雁宾紧绕在双手拇指上,他仍屏着呼吸,随后一腾而起。出水一刹那,身体平展,两臂伸直,绳索从后勒住目标的脖颈,收缩后立马一绞!

狄一兮刚听到那头落水声,当即提起短刀,如离弦之箭跃出隐蔽地。距离较远,他只听水中略起浪音,很快没了声息,定是沈雁宾成功得手。

可还未等他高兴起来,左侧狂暴风声陡地夹杂上凌乱足声,一霸刀弟子抬臂遮面,跌跌撞撞地走出冲腾翻滚的沙团:“见鬼了,怎么就剩我一个……”

他发现身前有人,且手上持刃,顿感危险,傲霜刀锵然握于掌中:“快来……”

狄一兮情知他这一喊,恐怕会把周遭徘徊的同伴全招来,这样势必前面的成功全数变成白费力气。不容他再多想,全身劲力一提,如苍鹰一般凌厉剽悍地冲刺向敌人。

细细一索划空,乍然一回,缠住霸刀弟子的颈项,往后再一拉。虽身周仍风吼如雷,狄一兮还是捕捉到了那轻微的格沙一声。

霸道弟子歪着脖子短暂僵立,霍地随金索的拉拽,往左侧翻倒。那是一处看似不起眼的沙坑,但人跌下去后眨眼间被淹没去半截,竟是流沙所在。

狄一兮顾不上这些,全神戒备那名现身的杀手,对面身影窈窕,风掠面纱,露出左侧面颊上丑陋的粗疤。

是何清曜手下的那个女刺客。

白衣女子浑未留意他似的,足尖一勾,拨过边上一架歪斜的水车,使它恰好卡在流沙陷坑边缘,再拽下上头一条绳索抛入坑中。

狄一兮霎时明其用意,这样一来,之后赶到的霸刀其余门人将误认为消失二人是在援救中失手,一齐为流沙所噬。

他回神时明教女弟子已于风沙间失却踪迹,当下无暇深思她为何出手帮助善后,还是赶紧去帮沈雁宾为先。

沈雁宾把那霸刀弟子勒住咽喉又按头入水,须臾将其呛晕。他捆绑好人又担上肩,往回赶正撞上三名同伴,姬迁打量一眼立刻说:“情况有变,我估计只能领一半的路,狄校尉一人带着俘虏,恐怕不行的。”

这话切中要害,沈雁宾还在思索,戚晟已双目炯炯望来:“沈师兄,我没事的,你去帮狄校尉!”

两个成年男子结伴押送俘虏,沿途遭遇任何危险当然更好应付,可沈雁宾到底不敢全盘放心:“你留下的话……”

戚晟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白牙,拍拍胸脯:“放心嘛,我也是个老兵了。”

虽说他讲的没错,可莫提沈雁宾,狄一兮也依旧一脸犹豫。少年想一想,飞快又补充:“常师兄讲过你是狄校尉的媳妇,做媳妇的肯定得帮衬着夫君,快去吧!”

两名成人好似骤然被无形大棒迎头痛击,脸色一僵之后又青又红,沈雁宾艰涩启唇:“戚晟,往后……不许当着外人这样编排我!否则仔细屁股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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