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的语调间竟有显而易见的痛心:“这十几年,天策府里的日子过得怎样,你难道还够不清楚?”
百里翃沉默,张朝沙哑着嗓音:“克扣军饷粮草已算小事,英国公在朝内受了李林甫、杨国忠的党羽多少中伤倾轧?咱们的功劳被硬抢了多少?南诏一战死了的弟兄们,有几个得到嘉奖抚恤?上上下下憋屈受气,挨饿遭冻,这不都是那皇帝老头造的孽!”
张朝说得又急又气,百里翃仍无回应,他才停住缓了缓,悲声道:“洛阳……东都失陷,也是因那老头听信杨国忠谗言,令天策府避退北邙山内,以致错失战机。百里兄弟,如果满府老□□女皆失性命,狼牙军固然是首恶,皇帝就是不是了?”
他咬紧牙关,一字字似从口中迸出:“所以我们干嘛还替他卖命?!这简直愚不可及……”
百里翃眼眸清冷:“这就是你跟李啸横合伙出卖全府上下的缘由?”
张朝一时语塞,他到底明白这不是什么理直气壮的理由,垂首无声良久:“我知道……这事让你看不起,可至少……咱们能给自己的亲人朋友留条生路。”
他祈求似地注视对方:“你我都清楚府中粮草撑不过一年的,届时不是狼牙破城将里头的人屠杀殆尽,就是被活活饿死。我家娘子和孩子……他们做下什么孽,要受那样的罪?”
百里翃眸子深处似爆出一簇火花:“我问你,陈家屯如今还有多少户人家?”
张朝一怔,百里翃徐徐自答:“共有二十九户,全是寡妇幼童与老翁老妪,人口不过百余,村里到处倾垣废屋,周边田地荒疏已久,七八成无人打理。而在一年前我路经此地时,景象完全不同。这里靠近洛阳城郊,水源充沛、土地肥沃,又处于官道附近。青壮农忙勤于稼穑,农闲替来往商队整治饭食或打份零工,终年下来日子也算过的不坏。”
“那时全村里人口约莫三百有余,如今你告诉我——那些人去什么地方了?”
张朝终于听懂,脸上血色一分分褪去。
百里翃语声里带着明显的酸楚:“都走了……不是逃了,就是死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安禄山垂涎中原江山,战火一起,最先受害的便是这江山中的黎民百姓。陈家屯的村民,北邙山中被困的家眷,都是一样的人。你觉得天策府拼死抵抗愚不可及,那可知道天策府真正想庇护正是这般的黎民百姓?”
他露出苦笑:“谁在这劫难里没有失去亲友?谁又没遇到家园沦丧的惨剧?正是因为不愿再这样继续下去,我才会撑到现在。”
张朝见百里翃面色凄哀,禁不住嗫嚅:“可是……可是……大局已定,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换主不也是一样算保家护土?”
百里翃瞬时眸光如霜刃,锋利而森寒,随后一拳击中了张朝面门。那人喷出一口血和两颗牙后仰天倒下,若非谢穆清从旁拉拽,只怕是短时间根本起不来。
百里翃霍然起身,指头点住惶惑的张朝,厉声怒叱:“皇恩算什么!改朝换代,天子易姓,兴衰立倾哪次不是苦的是百姓?天策府又岂是不辨忠奸善恶,一味求荣的做派!”
他咬牙道:“我们护的不是哪朝皇帝,而是无辜黎民。你说你的作为是想保家护土,但谁不知道狼牙军所到之处尸骨枕籍、哀鸿遍野?常山太守颜大人父子更因不肯事贼,惨被碎割处死,你以为天策府陷落敌手后,里面的同僚亲眷都能安然无恙吗!”
“你这个连同袍也残杀的败类!懦夫!”
焦七佛被血迹覆盖得五官模糊的头颅,还有孟小竹死时那张苍白的面庞,再次浮现在眼前。
不,还有更多。
江唯秋、张迁序、苏则、梁年新、蔡士元、马慧兰……以及更多数不清的影像涌入视野,无一例外地从五官七窍中汨汨涌出黑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也迷惑了他的心神。
死者的魂魄从幽冥的万丈深渊里爬出,腐烂的皮肉脱落,尽露白骨的指头死死攀附在他的腿胫。幽怨的哭泣与尖利的啸叫如此恐怖,不断催促着他……
杀……
杀……
杀……
直到谢栖迟的惊呼响起,他才感觉到手背上腥热的粘湿,一抬头,张朝正惊恐地死死盯着自己。对方的五官僵硬又奇怪地扭曲在一起,低头一瞧,自己的指头死死攥住一把牛角匕首,刀刃已深深扎进他心口。
百里翃浑身一悚,立时松开,却也来不及了。张朝迅速失去生命的躯体沉重倒下,在不断扩散的血泊中最后抽搐了两下,终于完全不动。
百里翃心头一凛,然而再一探,张朝哪里还有气息?
“完了”,他喃喃着,颓然坐倒。
张朝固然该死,可是他一旦没命,线索也彻底断了。究竟李啸横会与狼牙军如何合作,便也不得而知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时之前被捆绑的那个长脸天策叛徒低低两句:“李啸横的谋划,我……略知一二。”
百里翃两步急冲过来,瞪视住他:“你说的是实话?”
那叛徒眉宇间一片黯然:“百里校尉,我知道你眼下觉得我们这群人不是东西,没错……我也不把错处推给张朝,是我一时猪油糊了心,只想着保自己家。可……可狼牙军行事残忍狠毒,又岂会如约放过咱们?”
他又沉沉一声长叹:“前些时候,同住的两位同僚得知张朝帮李啸横递给狼牙军的消息,当即被害。我怕不答应张朝,他会马上把我灭口,就昧着良心应了,还替他毁尸灭迹……我……”
他眼中滚下泪来:“我真不是人,吴副尉平日那么照顾自己……”
这番情态并非作伪,百里翃不言不语,好一歇方问:“你想如何?”
那叛徒低低言:“我尤猛已走错这么多路,不该继续错下去。百里校尉,李啸横驻守紫薇山口,那里是天策府最易突破的地方,狼牙军已与他约定在五日后由紫薇山口攻入北邙山腹地。李啸横届时会设法偷袭一旁的天枪营与无忌营,替他们扫清进军阻碍。”
百里翃听罢尤猛一番话,指甲扣进手心掐破了皮肉竟也不觉,还是谢栖迟发现他指缝里淌下血来,方慌张掰开那紧握的拳头。
百里翃任他帮自己按压伤口止血,目光却未离开尤猛,嗓音沙哑:“五天后……”
如是过往,从洛阳城赶去北邙山不过一两日功夫,但现在的状况显然是不成了。尤猛默然点头,百里翃只觉口中发苦:“我们……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赶去,将内情禀报府主……”
可这谁能保证做到?
尤猛低声道:“百里校尉,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带路……”
语声蓦地哽咽,他无声落泪,亦不知是悔或是恨。
百里翃自明白若要挡住狼牙进攻,这个熟知内情的人必定要一起带上,只是他现在肯定无法两日内赶到,那么……
谢栖迟兀地高声:“我带尤猛赶回天策府!”
岳振不动声色,只看看身后屠狼会众人:“各位大侠意下如何?”
“是该去,咱们不能看着天策府出事。”
“这么紧,可拖不得日子。”
“那群狗贼打的好算盘,想得倒美!”
岳振颔首:“那好,挑几位轻功身手不弱的,这会儿就去。”
百里翃的手始终被谢栖迟握住,他虽看着岳振那边,却将轻轻一句依风送来。
“别担心,有我在。”
百里翃注视那带给自己温暖的双手,无声地点点头。
谢栖迟走后过了二十日,百里翃与屠狼会众侠始终在一起,薄因与另外两人则去找寻罗成轩一方的神策残兵。
躲藏的山岭里落雪渐多,慢慢累积成盖,衰草泥土尽数掩盖在无暇莹白底下,只有山间松柏依旧透出些青翠之意。
如今虽常居阴湿洞穴,好在百里翃身上的伤已近痊愈,血脉顺畅,并无寒侵筋络的状况,也未生出冻疮来。他便不肯安心养伤,生怕沾上那坐享其成的名头,就将平日外出寻食的杂务揽到自己身上。
百里翃正在一株松木下的积雪里翻找是否有掉落的松果,遥遥听见后方嚓嚓几声细响,惊得回身一望,竟是谢栖迟来了。
他心头无比欢欣,郁结二十来日的眉目终于舒展开:“你可算回来了!”
谢栖迟有些古怪,他局促地瞥对方一眼后迅速转开目光,百里翃岂会瞧不出那微妙表情后的意思,手上捏着的一枚松果啪地掉下。
他吃力问:“是不是……是不是……”
谢栖迟目光十分柔软,柔得有几分怜悯的意味。
“阿翃,你别急……不管怎样,至少还有人……”
百里翃呼吸骤然加快,又蓦地打断:“我受得了,你说实话吧。”
谢栖迟屏息片刻,终于启口:“天策府被狼牙军攻破,杨宁将军……战死……英国公率残部逃出……”
百里翃怔怔望着他,似乎对这些话难以置信。谢栖迟正想安慰几句,那人张张口,猝然喷出一口血,沙沙间落了满地。
朱红衬雪白,美丽却又刺目。
他病了。
谢栖迟默默打量近处身影,暗自于心中发出一声长叹。
外伤可愈,心病难医。
那日得知天策府陷落的消息,百里翃听罢当即呕血晕倒,把谢栖迟吓得软了两脚,都不知怎样才把人背回驻地。还好浩气盟来援之人中有一修习过医术的万花弟子,诊看后宽慰明教弟子一番,说只是一时间心绪激荡致使气血逆冲而已,身体并无大碍。
谢栖迟才把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松开些许,墨紫宽衫的青年忽地蹙眉摆首:“但如长时抑郁不畅,究竟是……”
谢栖迟愣愣地问:“……是什么?”
“他旧伤恢复不久,身体究竟不比常人,终日如此仍会成隐疾。谢侠士与百里校尉乃生死之交,还当多多宽慰才是。”
谢栖迟无言,半晌方轻轻点了点头。
万花弟子留下几瓶丹药及两包散剂,交待每日所用药量后便与大队人马离去,谢栖迟握着瓷瓶呆立洞口。两三个时辰过去天已擦黑,可他仍旧木桩似地呆呆杵原地。
谢栖迟害怕面对那人清醒后的面容,然而耽误了服药时辰,只怕对身体不好。
但他回到百里翃身旁时,对方早已醒来,背靠山壁垂头半坐。谢栖迟停住脚步不敢近前,轻声询问:“阿翃,觉得好些了吗?把药吃了……行不行?”
百里翃容色灰败,曾经灵动的双眸了无生气,好一歇嗫嚅似地从口中流泄出几句意义不清的话语。谢栖迟只得俯下身将耳朵凑去,这般方勉强听清。
“江……秋……秋姐,有消息了……吗……”
他不知如何回答,百里翃抬眸一瞧,停住片刻,最终又将面孔埋在膝头。
如今已是正月,前日的除夕之夜是谢栖迟过得最为冷寂的一回,没有燃烧的爆竹,没有热烫的年菜,亦没有围绕身旁欢声笑语不断的亲友。湿柴燃烧不起,山洞既无光亮亦无暖意,人人懒怠于交谈,只沉默地在避风处挤成一团暂挡寒气。
百里翃额角依在他肩头,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清浅的呼吸偶尔递来一丝稀薄热气,又很快被占据洞内的澈骨寒冷吞噬。谢栖迟由此感受对方依然活着,但也仅仅活着而已。
百里翃近来常常一整天不说半句话,谢栖迟也好不扰他,总忧心忡忡地守候附近。那人沉默得太久了,无事总在野地里一坐半日,跟石块般动也不动,使得谢栖迟甚至想出对方是否已被山妖吸走魂魄、或者有了寻短见的打算等等乱七八糟的念头。他越是思量下去,越是害怕,干脆成天没事就在对方身边打转。
他们这样无言地偎依过了整夜,天明一刻,百里翃倏地似是相询又似自问地说:“是不是……过去的日子回不来了?”
谢栖迟迟疑半晌:“……不知道。”
百里翃屏住气息,良久方恢复均匀呼吸。
谢栖迟知道他心里难过,一方是同伴未知的踪迹,一方是同僚的死亡,前者相关于忧惧,后者相关于悔恨。不管是惨死的苏则,或是为他手刃的张朝,相熟之人的离世,总会在心上留下血淋淋的伤口。
这会儿百里翃正在拾柴,谢栖迟亦步亦趋尾随其后,因见走得离营地有些远,他连忙说:“阿翃,柴火差不多够了,歇一歇就回去吧。”
百里翃停下脚步,并没有拒绝。
因为他近来都不大会用言语回应,谢栖迟兀自寻块干净石头,把斗篷解开铺上,又才将人拉来坐好。
百里翃注视着脚尖前的土地,落雪融了些,枯草败叶底下是一片稀泥,若不小心踏上去,不是滑倒就是陷入。谢栖迟瞧了瞧他,再瞧瞧地面,暗自思索那人的心是不是也被困在了泥泞中。
或许……那件事该告诉他了,总归也能令似石封古井般的心略略生起涟漪。
谢栖迟踌躇许久:“阿翃……我有个消息,是关于……”
“关于江将军的。”
百里翃没动静,谢栖迟怕他误解,深吸一口气后切切道:“别着急,罗将军找到她了。”
百里翃仍无声,谢栖迟正在肚里搜罗宽慰的话,黑发青年却骤然垂首,将面容埋在他的肩头。明教弟子不见对方神情,心里发慌不已:“哎!你怎么了?!”
百里翃不说话,依旧维持原本姿态,谢栖迟的手推也不是、搂也不是,终归放回身侧。凛冽山风在头顶打着旋呼啸而过,当它掠过谷地时,啸叫因地势短暂停滞,生出几许凄凉宛转的颤音。谢栖迟听着听着,眼中莫名潮热,仿佛听到了哀伤缠绵的悲乐。
肩头有微薄的热度洇透肌肤,除此以外还有几乎不可觉察的轻颤,谢栖迟怔了一会儿,终究明白了缘故。
然而他说不出别哭了之类的语句。他们还是这般年轻的岁数,却在这一年中见证了无数浸透了鲜血的生离死别。每每痛不欲生时,又必须迫使自己遗忘一切,继续苟延残喘般活下去。强忍的日子已经熬得太过漫长,且让那压抑的悲恸哀伤以眼泪来宣泄,好似蓄积的池水终在一场骤雨后,漫过了丛生芦苇的岸边。
这样也好,洪流汹涌,却会被宽厚无尽的大地吸取,伤痛与忧虑的消弭亦是如此。
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但还有期待,还有守护,便有了生存意义。
这泪,亦悲,亦喜。
那日的细节,谢栖迟不大记得清,似乎觉得肩头衣料湿透了,却始终未闻一丝细微的啜泣。他喃喃重复一句话,不知是否传入了百里翃耳中。
“没事了……没事了……人还在,家……家迟早会有的,我也会陪着你,长长久久的……”
江唯秋与他们再会,形容看来也憔悴不少,鬓边甚至生出了几丝霜色。但看到百里翃的一刻,女子仍强自微笑着:“阿翃,你没事就好。”
百里翃下颌略略一顿:“秋姐……”
岳振扯了谢栖迟一把,示意他离开,明教弟子一边慢腾腾走开,一边不大放心地朝那交谈的二人张望。
岳振嗤道:“又不是看小毛孩。”
谢栖迟轻轻一叹:“我怕这两人凑在一起,会越说越伤心。”
岳振摇头:“不会的,最难过的时候都撑过来,现在总不会痛死过去。”
他所说便是天策府被狼牙攻破的事实,谢栖迟正要作答却见罗成轩自远处走来。
神策将军拱手为礼:“岳大侠,谢大侠,这些日子有劳二位了。”
“哪里,多亏罗将军搜寻不舍,方搭救下江将军。”
“此乃某当为之事。”
罗成轩抿唇半晌:“适才下属传报一事,不知二位可曾耳闻?”
岳振见男子峻容肃色,情知必有蹊跷,当即问道:“何事?”
“洛阳城里不太对劲,驻军数量忽然增加一倍,尤以伪帝安禄山所居的上阳宫外围最是戒备森严。”
岳振一听顿时心头有了一番计较:“难道是……”
罗成轩明白他的意思,颔首:“安贼次子晋王安庆绪并不得宠,此事世人皆知,昨日忽然颁下诏令,立其为储君。”
谢栖迟瞪大两眼:“莫非……莫非安禄山……死了?!”
罗成轩斟酌一阵:“**成是如此了。”
谢栖迟立时满腔欢喜,但罗成轩接着道:“但我军艰难处境并无减轻,而今战况看来朝廷欲夺河东,近而收复两京。安庆绪过往究竟是其父手下大将,又有严庄等臣辅,洛阳虽有乱象,他必会及时平复,以待唐军突击。”
岳振道:“也就是说,咱们要走的话,只能趁现在。”
“不错,安庆绪为防范内患,会暂时调集洛阳周边守军,如此封锁方能稍减,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听说英国公率兵突围后直往太原,说不定我们能跟上汇合。”
谢栖迟张张口,犹豫了一阵正想说话,岳振已道:“圣教弟子或可护送一程,只是不便同行了。”
罗成轩奇道:“岳大侠何出此言?”
“教主之令是命弟子扶助遭难百姓,如今还有数百名为教中弟子救助者分散洛阳各处,我们若与贵军同行,他们岂不……”
罗成轩想想,也不好勉强:“贵教若有难处倒是罢了,只是留下的话……”
谢栖迟愣了老半天,这时吃吃道:“我……我……可是阿翃……”
岳振皱皱眉头:“还有屠狼会众侠,又是不少你一人就办不成事。”
“哦……”
谢栖迟暗自一叹,此时江唯秋已同百里翃走来,她显然将所知道的消息交待给了对方。百里翃面上倒瞧不出任何情绪,女子看一眼罗成轩:“时机稍纵即逝,怕是等不起。”
罗成轩也应道:“我只等探子再回报消息,若真是如预料一般,就不必耽搁。”
上司决意之事,下属自无从置喙。离开江唯秋后,谢栖迟把百里翃拖到僻静处急切询问:“要不要留下来?你现在这身体,怎么吃得消急行军?!万一……万一路上……”
百里翃淡淡问:“我留下来,又能做什么,等死吗?”
谢栖迟收声,良久才艰涩地继续:“我不是那意思,就是不放心。”
百里翃见他神情委屈,只怕先前的话令人刺心,禁不住摇头,抬手抚了抚情人面庞。
“是我不对,你别放心里去。可我毕竟与你不同,迟早是会重返沙场的。”
谢栖迟目光甚是黯然,迷蒙如日辉透不过的幽暗树林:“我晓得,只不过还总想跟你多待些天,照顾你……”
百里翃目视他许久,终于舒眉一笑:“只要活着,你我总有日子能聚在一处。我为你,还为很多人,必定保重性命。”
谢栖迟握住他的手,低低道:“有这句话,我就没那么害怕。”
他顿了顿,含笑说:“师父给我的护身符,很有灵性的,你一定贴身收好,千万别取下来。”
百里翃反握住那人的手,略略扬眉:“是你送的,我怎么舍得取下来?”
与江唯秋重逢后,他的眉眼中再度浮现往日的生气,此时一言一笑无不鲜明夺目。谢栖迟只觉心间似被绒羽拂过,愈发地柔软温暖。
他笑了笑,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附耳悄声:“今天晚上……等他们都睡了,我来找你……”
百里翃还未回应,边上灌木丛里飘出一句尾音悠长的话语:“晚上啊,你们干什么……”
二人立时呆若木鸡,谢栖迟第一个回神过来,旋身对准树丛就是一腿扫去。里头嗖地窜出个谢穆清来,边跑边哇哇大叫:“我还没嫌你们亲热吵醒我呢!”
谢栖迟拔腿就追:“又是你!这都第几次了,听壁角这么有意思!?听着了你就别出声坏事啊!看老子今天打不死你!”
谢穆清一行逃跑,一行挑衅:“你来呀!来呀!听几次还不是反反复复那些情话,什么时候能改改词啊!我多帮你留意,还不是怕大哥你太没趣,小心孤独终老……”
谢栖迟眼见追不上,脚一抬手一拉,一只靴子飞出去砸在弟弟后脑勺上,趁人发怔时扑了上去。压倒了谢穆清后,噼里啪啦一阵,巴掌全结结实实落在屁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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