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馆盘桓两日，将柳夕与叶炜的住处安排稳妥，又处理完积压的事务后，蔓华才带着续缘返回位于苍云军驻地内的薛府。
马车驶过广武城与苍云军营区之间的哨卡，周遭的气氛明显变得更为肃杀。高耸的望楼，林立的兵戈，往来巡逻的玄甲士兵，无不昭示着此地乃是军事重地。续缘却像是回了水的鱼儿，小脸兴奋地贴在车窗上，看着熟悉的景致，嘴里嘟囔着：“到家了到家了！我要让阿耶带我飞高高！”
薛府坐落在驻地相对安静的一隅，院落不大，但是带着一股武将特有的硬朗与坚实。青石垒砌的院墙，黑漆木门，门口守卫的军士见到马车，立刻肃立行礼。
马车刚停稳，府门便从内打开，一个身影快步迎出，正是早早归来的薛直。
他未着铠甲，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常服，但挺拔的身姿和眉宇间沉淀的威严，却比铠甲更显气势。看到蔓华把续缘抱下车，他紧走几步，眼眸中漾开清晰可见的暖意与思念。
“阿耶！”续缘欢呼一声，挣开蔓华的手就冲着薛直扑了过去。
“小心。”薛直弯腰，一把将儿子捞起，高高举起，引得续缘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他抱着儿子，目光却牢牢锁在蔓华身上，声音低沉而温柔：“回来了。”
“嗯，回来了。”蔓华凝视着薛直的脸，一段时间不见还真有些想的紧，“这几日那些蛮夷来得这么勤吗，你眼下都有青黑了。”
“还好，浸岳带着兄弟们把他们打退了，近一段时间应该不会来这么勤了，弟兄们也能睡个好觉了。”薛直空着的一只手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掌心温暖而粗糙，带着常年握兵器留下的薄茧。“进去说话。”
是夜，薛直处理完军务回到房中，蔓华正对灯查看孙思邈寄来的医书，琢磨着叶炜的治理方案。
“那两位，安顿好了？”薛直褪下外袍，走到她身边坐下。
“嗯，安顿在医馆后院了，夏掌柜说他那边也会照应着。”蔓华放下书，揉了揉眉心，“柳夕妹妹你是知道的，河朔柳家的大小姐，性子爽利。只是这次……那叶三庄主伤势极重，经脉尽废，心气也垮了，着实有些难办。”
薛直对柳夕有印象，当年她同蔓华随辎重队来时还是个明媚少女，与静海同来时更是活泼。至于藏剑山庄的叶炜，他二人并没什么交集，但也听闻过其剑术天赋极高，‘无双剑’的名声他们远在塞北也有所耳闻。
“柳家和叶家啊。”他沉吟道，这两个江湖世家同属锻造世家，按理说有所竞争也是正常，但是近年来两家弟子所展现出来的却不似想象中的平和，每每碰面产生的火药味让旁人不敢靠近周围三尺。
“他们这般留在我们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何尝不知。”蔓华感觉又开始头疼了，“你是没见柳夕妹妹那样子，满心满眼都是叶炜，可那叶炜……唉。”
“你既接手了，便尽力医治。需要什么药材，或是要请何方名医，尽管开口。”薛直握住她的手，“边关虽苦，护他们一时安稳，尚能做到。”
“我知道。要不是你能帮我托底，这事情我还真不好接。”虽然现在也是个不好接的烫手山芋就是了。
接下来的几日，蔓华一边拿起有段时间没碰的府中庶务，一边频繁往来于驻地与广武城之间，为叶炜施针用药，同时还不忘观察柳夕的状态。
至于续缘的学习和锻炼，被薛家的三个兄弟承包了。尤其是薛燧峰，一看到小侄子身体‘大好’，就扛着续缘往校场跑，还说着要交给小侄子十八般武器的使用，续缘也捧场，一大一小就这么咋咋呼呼的天天往校场跑。也就是这段时间战事暂歇让他逮着机会跑出军营，就是苦了当下接手续缘兵法教学的薛浸岳，得天天跟着一大一小一起跑，日常军务做完了还得当俩‘孩子’的家长，他是真怕自家三弟下手没轻没重的伤到小侄子。
而医馆这边，蔓华发现，柳夕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叶炜，喂药、擦身、按摩萎缩的肌肉，事事亲力亲为，毫无昔日大小姐的娇气。而叶炜，大多数时间都沉默地躺着或靠着，目光空洞地望着某处，对柳夕的照顾，他接受，却很少给予回应，偶尔眼神掠过柳夕忙碌的背影时，会闪过一丝极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关切，有痛楚，或许还有更深的自责与无力，但很快就湮灭在更深的灰暗里。
这日，蔓华为叶炜行完针，看他沉沉睡去，便拉着柳夕，示意到院中说话。
初夏的北地庭院，不似江南繁花似锦，只有几株耐寒的丁香开着团团紫絮，散发着清冽的香气。
“柳夕妹妹，这些时日辛苦你了。”蔓华看着柳夕眼下淡淡的青色，温声道。
柳夕摇摇头，扯出一个笑：“不辛苦，姐姐才辛苦。阿炜…他的伤，劳姐姐费心了。”
蔓华前日晚思来想去，决定开门见山来得好：“柳夕妹妹，姐姐知你性子爽利，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与叶三庄主，今后有何打算？”
柳夕一怔，脸上掠过一丝红晕，随即被坚定取代：“蔓华姐姐，我既选择跟他出来，便没想过回头。我、我非他不嫁。”
蔓华并未惊讶，纵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暗暗叹了口气。她与薛直属于是细水长流慢慢积攒出的情意，彼此信任，互相支撑。可柳夕与叶炜这感情，炽烈如烈火烹油，却偏偏撞上这般事，一个不顾一切，一个心死如灰，这该如何是好？更何况真捅破了，还不知道双方家族那边有什么反应。
“我知你心意坚定。”蔓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像说教，“可柳夕妹妹，婚姻并非儿戏，更非仅凭一腔热血便能维系。你且看看他如今的模样，他的伤不是一日就可治愈，而且目前来看，他心结更是难解。倘若他一直这么颓废下去，你们日后若是真成了婚那要如何生活？柴米油盐，皆是现实。”
她顿了顿，抛出一个更尖锐的问题：“退一步说，假如当日你我未在晟江相遇，等你身上盘缠用尽之后，又当如何？你们二人，一个重伤难行，一个……你虽出身霸刀，毕竟未曾真正独自历练过。”
柳夕被蔓华问得噎住，脸颊因激动和些许难堪而泛红。她抿了抿唇，讷讷道：“我…我身上还有些首饰，可以典当。若…若实在不行，我好歹是霸刀出来的，认得些锻造门道，总能…总能找个铁匠铺子寻份活计，打打下手也好……”
蔓华听得直扶额，内心一阵无力：‘以前只当她是个被娇宠的大小姐，怎么没看出来这妮子竟还有这般…这般孤勇近乎恋爱脑的天赋？’去铁匠铺打下手？且不说她这柳家大小姐能否放下身段吃那份苦，单说这雁门关内外，谁家铁匠铺敢轻易用身份不明、还可能与江湖世家有牵扯的女子？
“柳夕妹妹，”蔓华按了按太阳穴，尽量保持语气平静，“你的想法姐姐明白了。我也知你并非全然不通世事，只是……事情未必如你想的那般简单。”
她看着柳夕倔强又带着些许茫然的眉眼，心知此刻多说无益，感情的事，外人终究难断。
“罢了，”她叹口气，“这件事也不急一时。你安心在这里住下，我们先把叶炜治好。回来路上我已去信藏剑，说明了叶炜在我这里医治的事。叶家是明理之家，诊金药费必然会遣人送来，不会让你们为难。柳家我也送了信，放心，只是说你跟着我在广武城，没说其他。想必过几日你家也会遣人来给你送银钱。”
见柳夕嘴唇微动，似是想拒绝家族的“施舍”，蔓华抢先道：“你若还倔着，不想用家里的钱，那便在医馆帮忙吧。夏掌柜年纪大了，馆内杂务不少，他那边还有个药方要管，肯定是顾不过来，你帮忙整理药材、照料些轻症病患，也算学些东西，贴补些用度，可好？”
这无疑给了柳夕一个台阶，既保全了她的自尊，又让她有了些事做，不至于终日围着叶炜忧心忡忡。
柳夕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我听姐姐的。”
“那你先好好想想，不必急于一时决定。”蔓华拍拍她的手，“我等下要出诊，前堂先拜托你了，我让伙计带你一起做，不用担心，很简单的。”
坐在回驻地的马车上，蔓华望着窗外掠过的边关景色，心中思绪纷杂。柳夕与叶炜的情路，注定坎坷。她能提供暂时的庇护与医治，却解不开他们各自的心结，更无法替他们面对未来的风浪。
“但愿……他能给出答案吧。”她轻轻叹息，只盼叶炜能早日振作，也不枉费柳夕这一片痴心，以及她中间左右为难的苦心。
而此刻医馆后院，柳夕回到房中，看着榻上沉睡的叶炜，想起蔓华方才的话，心中亦是波澜起伏。蔓华姐姐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她刻意维持的、只顾眼前的勇气泡沫，将残酷的现实摊开在她面前。
她非叶炜不嫁，这是她的决心。可然后呢？若他一蹶不振……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腕上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这是母亲给她的生辰礼物。难道真要走到典当度日、去铁匠铺讨生活的那一步吗？
她走到窗边，望着北地高远湛蓝的天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脱离家族的庇护，所谓的爱情，在现实面前，竟是这般沉重与艰难。
来了来了我回来了[墨镜]
其实早点就能发的，但是我中间去打了个攻防[菜狗][菜狗][菜狗]
不过有个问题哈，这次浩气的新指挥到底是不是搁成都请来的啊[问号]听动静不像北方长大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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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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