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杨公子又来了。
他在医馆的前厅陪着静静整理药农新送来的药材，从窗口向后望去，正好能看到后院的池塘，池塘边有块平坦的石头，以往是阿禹洗菜喂鱼的地方，现在被沈清渊占了。
他们已经回来好几天了，沈清渊重伤未愈，还身中奇毒，静静嘱咐他好好休养，但他还是每天卯时起亥时歇，午前练剑，午后打坐，作息精准得可怕。
杨焕之站在竹帘后面远远凝视了在池塘边打坐的沈清渊好一会儿，转身问静静：“你从哪儿捡回来这么个道士？”
静静一怔，停下手里的活：“这说来就话长了，以后有时间我再跟你慢慢说。”
那天在饭桌上，他对杨焕之讲述了他这次在大漠中的经历，但是隐去了很多情节——没办法，那时候他总不能当着沈清渊的面对朋友说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因为走投无路才被他捡回来的。
杨焕之突然坐到静静旁边，一眨不眨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说！你和那个道士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他是我的病患。”静静有些摸不着头脑。
“病患？”杨焕之一脸怀疑，“那你这个病患还真可怕，你是没看到，那天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我都担心我再跟你多说两句话他就要把我给吞了！你怎么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都敢往家里捡？就没有去查查他的身份来历？”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人，说说你吧，怎么突然跑到长安来？杨大人身体还好吗？”
杨焕之四下看了一眼，突然压低了声音：“我被人监视了。”
“我爹在朝中有不少政敌，我怀疑这些人是我爹的政敌派来的，目的是要抓住我们杨家的把柄，在圣上面前参奏一本，所以我到长安来躲一躲，反正你知道的，我是个闲人嘛，正好趁此机会来长安看看你，顺便散散心。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觉得这帮人目前不会轻举妄动，他们要监视本少爷便来好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抓住本少爷什么把柄！”杨公子非常嚣张。
静静一阵沉默。他一介草民，朝堂上的事，他不懂，也无法为朋友分忧，更何况，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件更棘手的事。
他废寝忘食好多天，查阅古籍，研究各种病例和药方，依然没有找到尸毒的破解之法，只能用寻常的汤药压着尸毒，延缓它蔓延的速度。这让他有些沮丧，这几天都不敢面对沈清渊了。
杨焕之见他心不在焉地碾药，不由劈手躲过铜磙扔在一边：“哎呀，你别总是闷在屋里弄药了，本少爷好不容易来长安一趟，你都不陪陪我！”
静静无可奈何道：“阿焕，别闹，我刚刚回来，手头积了很多活要干，我要是不干活，这医馆上下这么多人吃什么。”
“那这样，你白天干活，晚上陪我！”
.
沈清渊盘腿坐在柳树下闭目静坐。
有人潜进来了。
他前几天刚到这间医馆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对方功力不浅，而且刻意掩藏了气息，显然，这间医馆已经被人盯上了。沈清渊推测，对方是冲着杨公子来的，很可能是梁王派来的人。
既然是梁王的人，那便是他的同僚。七杀尹总坛内部争斗得很厉害，为了在梁王面前邀功，获得提拔的机会，同僚之间经常能做出自相残杀的事，总之，大家各凭本事，成王败寇，倒也还算公平。
因此，这些天来，沈清渊每天刻意露面，在医馆后院这处最显眼的地方打坐调息，是为了告知对方：不想死就滚出这间医馆。
他确实落魄了，断了一条手臂，并且身中奇毒，即将不久于人世，但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总坛之中，没有人不认识无尘剑沈清渊，在他的威压之下，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这间医馆暂时还算安全。
曲澜下楼的时候，路过厨房，看到医馆的帮佣吴妈提着一篮蔬菜从菜市回来了，正挽起袖子准备洗菜做饭，曲澜热情地接过菜篮：“吴妈，你歇着，我去帮你洗！”
吴妈笑得脸上都开了花：“这孩子，不但长得俊俏，嘴甜，人还勤快，不知道以后哪个姑娘家能有福气嫁给你！”
“那吴妈你就帮我物色个姑娘呗！我也老大不小了，没别的要求，像你那么会做饭的就好了！”
“行，那吴妈就给你留意着！”
“谢谢吴妈！”
曲澜提着菜篮走到庭院，他朝沈清渊瞥了一眼，随意从篮子里挑拣了几棵苋菜扔进了池塘里，然后蹲在池边看着几条鲤鱼摇摆着尾巴上来抢食。
沈清渊蹙眉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何用意。
不多时，只见方才抢食苋菜的几条鲤鱼纷纷肚皮翻白吐着气泡浮在水面上不动了。沈清渊见状“啧”了一声，从篮子里拿了棵菜，凑近鼻间嗅了嗅。
“这菜浸了药水，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发现有人在我们的食物里动手脚了，”曲澜压低声音对沈清渊道，“这医馆被人盯上了。”
“这药很常见，普通药铺就能买到，不是什么致死的毒药，但也足够把人迷晕好几个时辰。几个时辰，能做很多事了。”曲澜一脸少有的认真，他继续分析道，“像方大夫那样的人，应该甚少与人结怨，所以这帮人显然不是冲着他来的。如果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应该会直接使用剧毒，而不是用这种普通的迷药，所以也不可能。那只有一种可能——对方是冲着杨公子来的。”
“如果真的是冲着杨公子来的，那很有可能是总坛的人。”
沈清渊默然点头，曲澜得出的结论和他是一样的。原来这家伙每天在厨房围着吴妈和阿禹姑娘转悠是有目的的，在他身边历练了三年，这人倒也不算太笨。
沈清渊有些欣慰，若是以后他不在了，那傻大夫和杨公子交好，因此惹上什么祸事，曲澜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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