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最爱的菜肴在蓝楠口中却如同嚼蜡，食不知味。她强撑着精神留意几位长辈的对话，心不在焉间，竟被冻蟹壳扎了嘴。
“做咩？”狄秋掏出手帕，轻轻捂在她嘴角道，“咁急啊？”
蓝楠摇摇头，如坐针毡，心中更觉愧疚。她瞥向另一位隐藏的知情者，但那个角度下，只能看到龙卷风茶色墨镜的反光遮住了表情。他指尖新点的烟和上一支一样，没吸几口，烟灰已积得老长。听到她的动静，他肩头微松，像在她耳边叹了一声，隔桌轻声问：“无事嘛？”
蓝楠皱眉撇嘴，还未开口，就听Tiger吐槽：“馋口啊，你契爷平日饿亲你咩？”这话换来她一记怒视。蓝南朝他毫无威胁地龇了龇牙，转回狄秋时又变回无辜可怜样，“我去下洗手间先。”
她绕过桌子，出门前不忘踹一脚Tiger的椅子。
Tiger被晃出的酒淋了半身，嘶了一声刚要骂，女仔已窜出房间。
只听契爷的声音传来：“惹细路做咩？”随后话音转向另一侧，“阿祖，你都唔……”后半句被厚重的包厢门隔绝。
蓝楠刚出门舒一口气，就听见身后传来哄闹声。龙城帮和架势堂的马仔笑作一团，信一正喊十二哥“摁住佢”灌酒。
同周围人混得真系几好……
蓝楠瞥了一眼，闷声走开。
陈洛军一边呛咳一边笑求饶，忽然瞥见路过的背影，不由一愣。这片刻失神让他没躲过两个好友的“魔爪”，被灌了大半瓶。
蓝楠一进洗手间便反手锁门，拧开水龙头用力冲洗嘴角，口红妆花了也不停，眼泪却止不住滴落腕上。
周身似乎还回荡着宴席上的声响：契爷不甘的愤恨、Tiger沙哑的附和、龙哥几不可闻的叹息。她抬头从镜中看到自己苍白的脸，泪痕在灯下刺眼。她抬手擦泪，却越擦越多，心头如压重石，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冷水手帕捂在眼上，蓝楠只感到无法压抑的惶恐与茫然。
门外急促脚步声打断思绪，接着隔壁男厕传来呕吐声与熟悉的嗓音。蓝楠脑中闪过那笨蛋茫然无措的表情。她拧干手帕抹净泪，对镜看到双眼通红，便整理乱发，戴上墨镜，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走廊灯光昏黄，空气中有淡淡熏香。蓝楠在男厕门口静立片刻，确认无人后推门而入，顺手挂上“清理中”提示牌。
洗手间灯光惨白，酒精与呕吐物气味压过熏香。蓝楠探头，见陈洛军瘫在马桶前，似是吐空了，正靠隔间板闭目小憩。
蓝楠指尖触到一旁装饰花瓶，心头涌起复杂情绪。
如果现在杀咗人，会唔会更好些？
她阴暗地想。
如果你不在，会解决好多好多问题。
蓝楠咬唇，眼眶又湿，拿手帕挤进墨镜角按了按眼角，轻叹一声，几步上前俯身递过手帕。
陈洛军昏沉中感觉有人伸手，接过手帕含糊道谢。抬头见是蓝楠，顿时清醒大半：“蓝、蓝小姐……你点会……？”
蓝楠颦眉打量他半晌，开口：“阿楠。”
陈洛军一愣：“啊？”
“讲过叫我阿楠嘅。”蓝楠强硬强调。
“哦，阿、阿楠……”陈洛军应声，尾音虚弱，“……小姐。”昏暗光线下他看不透墨镜后的表情，只见对方似乎又挑了挑眉，忙收住尾音，咳嗽清嗓，尴尬找话，“蓝……阿楠你做咩戴住墨镜？”
对方明显歪头，平淡应道：“酷嘛。”随即不满质问，“阻住你啦？管咁多？”
陈洛军连连摇头：“冇……好……嗯、酷。”
蓝楠白他一眼，似对他狼狈样嫌弃皱眉，斥道：“饮唔下就拒啦。”
陈洛军一愣，随即放松傻笑：“冇事，大家玩笑啫。”察觉自己狼狈，他扶马桶站起，下意识用袖口擦嘴，忽想起手中还捏着对方手帕，忙递还。
蓝楠垂眸一瞥，轻笑抽回。欲言又止间，听陈洛军问：“阿楠你……系唔系有咩心事？”
她立刻变脸，咄咄逼人：“你咩意思？”
“就……”陈洛军瞬间又紧张起嚟，“觉得你似乎唔多开心。”
蓝楠莫名焦躁，踏前一步，又盘手退后靠隔板，甚至无礼质问：“你好想我唔开心咩？”
陈洛军再次摇头，醉后眩晕让他踉跄扶住洗手台，满脸歉意，却也隐约感觉对方的不快似乎……同自己有关？
“有咩要帮手……”他开口，“可以同我讲，如果我帮到……”
焦躁背后的无理取闹稍退，压抑的歉意微微探头。蓝楠沉默片刻，谨慎试探：“陈洛军，你有冇……想过离开港岛？”
陈洛军怔住：“啊？”
“我帮你打听过，”蓝楠别过脸看右镜，“南边偷渡难民情况有啲……棘手。”
陈洛军神色掠过失落，仅两秒便笑：“没事，办唔成都多谢你肯帮忙。”
“你有冇想过……”蓝楠咬唇继续，“如果办唔到身份证，去其他地方？马来、菲律宾、新加坡对华人都几好……如果觉得东南亚远，向北或去澳门都得，近近哋，冇港岛咁麻烦。我仲知……”
“唔使啦，你已经帮好多，再多太麻烦。”他连忙道，转而一脸满足，“而家喺城寨都几好，龙哥好照顾我。”
“然后呢？”蓝楠声线再扬，“佢可以护你一世咩！”
陈洛军表情僵住。他看不到蓝楠表情，但明显自己某句话或某个举动触动了对方。
蓝楠喊完也沉默站立，无处发泄的情绪闷在心口，只闻心跳如擂鼓，仿若站在乱麻路口。她烦闷吐气，转身要走。
“啊，阿楠，”陈洛军叫住她，在对方不耐目光中缩了缩，又硬着头皮从口袋掏出一个小饰品，“呢个应该系你之前话整坏咗嘅……”
是她坏发箍上的板牙丑兔子配件。
“……”蓝楠哭笑不得：“你好无聊啊——”
“啊？对唔住……？”陈洛军被她喜怒无常搞到反射道歉。
蓝楠终于忍俊不禁：“指望信一嗰个细路仔俾咩金贵货咩？个发箍都唔使两毫子！”
“因为记得你讲过……偶然揾到……”陈洛军语无伦次解释。
虽灯光暗、人肤黑，蓝楠仍看出他窘迫脸红。
“真系嘅……”她长叹，笑容染上哀伤，“陈洛军，你知唔知……”
“咩事？”
*你知唔知你老豆做过咩*
*你知唔知契爷几想你死*
*你知唔知龙哥隐瞒你身世*
*你知唔知龙哥要保你已同契爷行唔同路*
*前世欠你嘅。*
蓝楠揉着耳垂想。
“你嘅事我会解决。”她突然改口低声道。
陈洛军愣怔片刻，忙道：“啊？没事，太麻烦就……”
“我会帮你搞掂！”蓝楠坚定道，甚至命令，“伸手！”
陈洛军茫然伸手，被塞入冰凉金属。
“保证金，收好。”蓝楠摘下耳环放入他掌心，“古董嚟，可以卖好价钱。”
陈洛军吓一跳，忙推回：“太贵重！唔得啊，阿楠！”
蓝楠挑眉：“咁肯定我搞唔掂？睇唔起我？”
“唔系……呢个……”
“几时帮你个证办妥再还我。”蓝楠指尖点他手背：“收实。”
陈洛军还想推，忽闻洗手间门口嘈杂声。
“点解清理中嘅？”
门开处探进十二少的脑袋：“喂，有冇见到——咦？唔系喺度咩？阿楠？！”他盯着两人，挤进洗手间来回打量，疑道，“你两个鬼鬼祟祟做咩？仲挂清理牌。”
“冇啊你咪乱讲。”陈洛军局促应声，心虚地将耳环塞进口袋。
“人差啲饮到呕死，”蓝楠呛回去，“而家先嚟睇，好兄弟咩？”
“哇，阿楠，话你偏心都唔认，”十二搭住洛军肩一脸吃瓜相，“你自己成日饮到呕，几时关心过其他人饮多啊。”
“我而家就关心你咯，再饮落去就系Tiger扶你返架势堂啦，”蓝楠点着十二打趣，“边个大佬边个马仔呀？”熟悉笑闹稍缓她的焦虑。
十二打个响指，醉到脱力岔音仍郑重强调：“我系Tiger哥头马！”
蓝楠冷哼：“无聊。”转身离开。
只剩十二向陈洛军抱怨哀嚎：“啊，阿楠好冷淡啊……”
满嘴谎言的兔仔妹，现在满脑子是，一赶紧把人从港岛搞走，二查查有没陈洛军身份证明看看能不能偷偷毁了或改了……
所以其实就没想着给人把证办下来……
看太多龙死的有点受不住所以修了修后半截……但是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又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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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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