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克萨斯987年,巴鲁鄂省某处临时营地。
空气中弥漫着炊烟、汗水和炖肉的味道。经历了连番苦战,第七与第九军团的部分部队难得有机会合在一起进行短暂休整。高级军官们自然聚在更好的营房里,而在靠近营地边缘、围着几堆篝火的人群中,一些老兵和士官也凑在一起,分享着来之不易的食物和更难得的闲暇。
酒囊传来传去,话题也从抱怨该死的泥泞天气和神出鬼没的艾欧尼亚老鼠,渐渐转向了帝国各处战场流传的、真真假假的传闻。
“喂,听说了吗?东边,帕拉斯神庙那边出大事了!”一个第九军团的十夫长灌了一口劣质麦酒,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神秘兮兮的表情,“说是我们的人闯进了那座古老神庙,不知触动了什么禁忌……好像把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给放出来了!”
旁边一个脸上带疤的老兵嗤笑一声:“不得了的东西?能有多不得了?还能比咱们在巴鲁鄂啃的硬骨头更难缠?”
“那可说不准!”十夫长瞪大眼睛,“传得邪乎着呢!说是什么……暗裔!上古时期的恐怖玩意儿,被封印在神庙里,现在好了,直接‘解除封印归来’了!妈的,前线真是越来越乱了,什么牛鬼蛇神都蹦出来了。”
这个话题引起了一阵低声的议论和咒骂。
很快,另一个第七军团的士兵把话题拉到了另一个方向,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怒:“帕拉斯还算远的……纳沃利省那边才叫一个惨!听说上面派了部队,带着那个祖安疯子炼金术士——辛吉德搞出来的毒气罐子去的!”
“辛吉德?那个成天裹在袍子里、连脸都看不清的怪胎?”有人接口。
“对,就是他!他弄出来的那些鬼东西……”士兵啐了一口,“据说村子……整个没了!就是被那种化学武器给抹平的!连哭喊声都没传出来多少……”
篝火旁沉默了一瞬,只有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即使是双手沾满鲜血的诺克萨斯士兵,对于这种无差别毁灭村庄、连妇孺都不放行的行径,也并非全无感触。
“负责运送那批毒气罐的,好像是锐雯的战团吧?”一个消息灵通的老兵突然说道。
“锐雯?那个被大统领达克威尔亲自授予了黑石符文之刃的女煞星?”立刻有人想起了这个名字,“我记得她!那剑听说沉得要命,还让一个脸色白得跟鬼似的内阁女法师附了魔!她不是对帝国忠勇得很吗?”
“忠勇?哼!”知情者冷哼一声,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再忠勇,看到那种场面也得心寒!”
他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更低:“听说他们在纳沃利遭遇了抵抗,打得正激烈,天上还下着暴雨,泥石流都来了。锐雯向带队的战团领袖艾弥丝坦请求支援……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支援没等到,等来了一支燃烧箭!直接从我们自己人的山脊上射下来的,正中装着毒气罐的车厢!”他用手比划着,脸上带着一丝后怕,仿佛亲眼所见,“化学烈焰‘呼’地一下就炸开了,那场面……听说惨叫声充满了夜空,不管是艾欧尼亚人还是我们诺克萨斯自己人,全都在剧痛中烧死、毒死了!锐雯靠着那把符文剑的魔法才活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
“我的天……”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他妈不是让自己人去送死吗?!”
“后来呢?锐雯怎么样了?”
“后来?听说她……她好像是逃了!”
“逃兵?!她可是锐雯啊!”有人不敢置信。“大统领可是亲自给她赐的剑!”
“背叛!这是**裸的背叛!”一个第九军团的军官猛地捶了一下地面,怒气冲冲,“还有艾弥丝坦那个贱人,还有那个祖安的炼金术士,他们简直不拿士兵的命当命!为了试验新武器,连自己人都能牺牲?!”
“嘘!小声点!你想被当成动摇军心抓起来吗?”旁边的人赶紧拉住他。
篝火旁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火焰跳跃,映照着一张张写满疲惫、疑虑与愤怒的脸。帕拉斯的暗裔,纳沃利的化学武器与背叛,精锐战士的逃亡……一桩桩一件件,像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帝国这场看似势不可挡的征服战争,其下隐藏的黑暗与裂痕,正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显露出来。
不远处,阿卡多独自靠在一棵被烧焦的树桩上,擦拭着她的阔剑。那些八卦闲聊断断续续地飘进她的耳朵,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当听到“达克威尔”、“自己人牺牲”这些字眼时,擦拭剑身的动作会微微一顿,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她不由得想起那道来自不朽堡垒、让她亲手斩断同袍生路的冰冷命令,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姐姐?】阿什利关切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他似乎也通过链接,隐约感知到了她情绪的细微波动。
【没事。】阿卡多在意识里生硬地回应,打断了弟弟的探询,继续用力擦拭着剑刃,仿佛要将某些不愉快的印记也一并抹去。
-------------------
阿卡多被篝火边那些关于死亡和背叛的议论搅得心烦意乱,更怕弟弟通过她的耳朵听到这些又要难过。她猛地站起身,在一片叫骂声中,径直走到最大的那口煎锅前,连锅端起,里面滋滋作响的煎肉块滚烫,她却毫不在意。
“操!阿卡多!你他妈给老子留点!”
“饿死鬼投胎啊你!”
“那是老子刚煎好的!”
阿卡多头都没回,空着的手朝后比了个中指,瓮声瓮气地怼了一句:“吵什么吵!谁抢到就是谁的!有本事来打一架!”
她端着一整锅煎肉,大步流星地离开喧嚣的篝火堆,走到营地边缘的小河边,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大石头坐下。河水潺潺,试图冲刷掉战场的血腥和营地的嘈杂。
然而河边也不消停。几个正在河里扑腾洗澡的童兵,看到她这位穿着中校军服、气场凶悍的长官过来,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穿衣服,光着屁股、捂着关键部位就湿漉漉地蹿上岸,一溜烟跑没影了,仿佛慢一步就要被军法处置。
只有一个黑发小子没跑。他正蹲在河边,费劲地搓洗着一大堆明显不属于他一个人的脏衣服,盆里堆得像座小山。跑掉的那些家伙把活全扔给他了。
阿卡多懒得理他,自顾自坐下,用手抓起滚烫的煎肉就往嘴里塞,咀嚼肌有力地运动着,目光放空地看着河水。
没过多久,一阵极其响亮的、如同闷雷般的“咕噜”声,甚至盖过了流水声,从旁边传了过来。
阿卡多动作一顿,侧头瞥向那个还在埋头搓衣服的黑发小子。那小子身体僵了一下,头垂得更低,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姐姐,】阿什利带着恳求的声音适时在她脑海里响起,【给他点吃的吧。】
【…麻烦。】阿卡多心里嘟囔了一句,但还是烦躁地咂了下嘴,冲着那边喊道:“喂!那边那个小子!”
黑发小子浑身一抖,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别人,这才迟疑地、一步一挪地蹭了过来。他瘦小的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被冰冷的河水激的,还是被风吹的,抑或是单纯的害怕。
阿卡多也没废话,直接用手从锅里捞起一块最大的、还在滴油的煎肉排,递了过去:“吃。”
这小童兵愣了一下,黑漆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和那点可怜的自尊。他飞快地接过肉排,低声道:“谢谢长官。”
见他拿了肉就想退回河边继续干活,阿卡多皱了皱眉,想起弟弟可能会因为食物被抢而难过,又粗声粗气地补充道:“坐下吃!一会儿被那帮饿狼看见,你这点肉渣都剩不下。”
悉达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在旁边稍远一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小口却飞快地啃起了肉排。
【姐姐,】阿什利的声音带着一丝哀伤,【他看起来……好瘦小,跟我们当初入伍的时候差不多大……】
阿卡多这才正眼打量起这个童兵。确实瘦得厉害,肋骨都能隐约看见轮廓,手臂细得像柴棍,只有那双眼睛,黑得像深潭,里面藏着点不甘和倔强。
“你多大了?”她直接开口问道。
童兵咽下嘴里的肉,恭敬地回答:“长官,我十一岁。”
阿卡多顿时像是找到了什么证据,直接不在心里交流,脱口而出:“阿什利,你听到没,他都十一岁了,我们九年入的伍!当时我们才十岁呢!”
童兵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弄懵了,眨巴着眼睛,小声纠正:“长官,我叫悉达,不叫阿什利。”
阿卡多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没跟你说话,我在跟我弟弟说话。”
被阿卡多吼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只是低头默默啃着肉,心里却记下了“阿什利”这个陌生的名字。他偷偷抬眼打量这位女长官,她正一边大口吃肉,一边皱着眉头,仿佛在倾听什么。
“啧,知道了知道了,啰嗦。”阿卡多忽然对着空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又用手从锅里抓起一块肉,看也不看就朝悉达扔了过去,“喏,再吃一块。瘦得跟猴似的,风一吹就倒,怎么打仗?”
悉达手忙脚乱地接住,差点没拿稳。他看着手里这块更大的肉排,又看看阿卡多,黑眼睛里满是困惑和一丝受宠若惊。
【姐姐,你吓到他了。】阿什利的声音带着无奈。
“我哪有!”阿卡多立刻扭头反驳,像是身边真站着个人似的,“我这不是在喂他吗?!”
悉达看着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身旁说话,嘴巴微微张着,忘了咀嚼。这位长官……好像脑子有点问题?
阿卡多转回头,看到悉达呆愣的样子,以为他还在害怕,更加烦躁了。她最不会应付这种怯生生的眼神。“吃你的!看什么看!”她凶巴巴地命令道,然后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对着空气说:“阿什利你看,不是我不温和,是这小子胆子太小!跟我们当年没法比!”
悉达赶紧低下头,用力咬了一口肉,心里却更加确定,这位长官确实是在跟一个看不见的“弟弟”说话。他小心翼翼地嚼着,不敢再发出太大声音。
阿卡多几口吃完自己那份,拍了拍手,看着悉达那副细嚼慢咽的样子,又看了看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脏衣服,忽然问道:“喂,阿什利,我们以前在童子营,是不是也差点被那些大点的混蛋欺负,把活都丢给我们干?”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倾听,然后点了点头,对悉达说:“我弟弟说了,肯定是的。”她站起身,走到那堆脏衣服旁边,用靴子尖嫌弃地拨拉了一下,“就你一个人洗?”
悉达默默地点了点头。
“听见没?就他一个人洗!”阿卡多立刻向弟弟汇报,然后冲着悉达一抬下巴,“那几个光屁股跑掉的,指使你干的?”
悉达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在诺克萨斯军营里,弱小被欺凌是常态。
阿卡多嗤笑一声,双手抱胸:“阿什利你记不记得,后来我们是怎么对付那帮老油条的?”
她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脸上露出一个有点残酷的笑容,对悉达说:“我弟弟说,得打回去。打不过就找机会阴回来,卸了他们车轮,往他们饭里掺沙子,总有办法。光会埋头干活,活该被欺负到死。”
悉达听着这毫不掩饰的“教导”,黑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低声道:“我……打不过他们。”
“他说他打不过。”阿卡多立刻转述,然后像是被弟弟说服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行行行,知道了!”她转头对悉达命令道:“这堆破衣服别洗了!”
悉达一愣。
阿卡多指了指自己刚才坐的地方:“我弟弟让你坐那儿,把肉吃完。剩下的,”她指了指那锅还剩不少的煎肉,“都是你的。谁敢抢,你就说是我阿卡多·弗洛伊德中校赏的!”
她报出自己的名号,在这前线,尤其是在第七军团,“狂暴之子”的名头还是有些分量的。
悉达看着那锅肉,又看看态度强硬的长官,最后还是依言坐了过去,只是身体依旧有些紧绷。
阿卡多自己则走到那堆脏衣服旁,抬脚,毫不客气地将整个洗衣盆踹翻在地,脏衣服滚了一地,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然后对悉达说:“瞧见没?我弟弟说,这样就对了。不会告状,就让他们没法验收。”
悉达看着散落一地的脏衣服,想象着那几个家伙回来时气急败坏又不敢找长官理论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抿住了。他小声对阿卡多,或者说,对那位看不见的“阿什利”说道:“谢谢……谢谢长官……谢谢阿什利……长官。”
阿卡多看着他终于把肉吃完,挥了挥手:“行了,滚吧。以后机灵点,别傻乎乎的光吃亏。”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完成某个任务:“喂,阿什利,这样总行了吧?我可从来没对哪个小屁孩这么有耐心过!”
悉达站起身,郑重地向阿卡多行了个别扭的军礼,然后才转身跑开。他跑出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独自站在河边、又开始对着空气“说话”的怪异长官。他摸了摸吃得滚圆的肚子,感觉今天遇到的事情,比他过去十一年加起来都要奇怪,但似乎并不坏。
阿卡多看着悉达跑远,“走了走了,小屁孩一个,有什么好看的。回去睡觉!”她像是在抱怨弟弟的多管闲事,端起只剩下油渍的空锅,晃晃悠悠地往营地走去,继续着她与远方弟弟之间,旁人无法理解的对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