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调查兵团总部。
埃尔文站在窗前，手中拿着信使刚送来的厚厚一叠报告。
报告详尽记录了本次壁外作战的伤亡情况、巨人击杀数量、新兵表现评估、战术微调等。
他的目光停留在报告的总结页，上面是艾蕾妮雅清晰的笔迹：
“……战术体系已验证可行性。但诱导阶段仍是伤亡主要来源，奇行种突袭与地形限制下的信号传递延迟为最大风险点。亡者名单附后。”
埃尔文沉默良久，他将报告放在桌上，拿起羽毛笔，在空白处写下回复：
“艾蕾妮雅：
报告已悉。战术执行精准，成果斐然。伤亡控制远优于预期，新兵成长速度可观。你已证明埃尔文·史密斯的选择正确无误。
战术体系可继续沿用，细节优化方向认同。奇行种风险确为关键，需持续关注并寻求解决方案。亡者抚恤已按最高规格办理。
王都事务缠身，壁外重任托付于你，我深感安心。保持警惕，继续前进。
——埃尔文·史密斯”
埃尔文刚将回信卷好，办公室的门发出巨响，似乎被人踹开。
“是你自己从这破椅子上滚下来，还是我帮你？”
埃尔文抬眼看去，利威尔抱胸倚在门口，皱着眉看他，然后又用脚勾着把门带上。
埃尔文似笑非笑：“看来我的‘教学效果’比预期来得更快。”
他确实没料到——他原以为利威尔至少会等到明天。
“一路赶来想必连口水都没顾上喝，来杯红茶？”说着，埃尔文准备起身。
对于埃尔文这转移注意力的烂招，利威尔听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几步走到埃尔文旁边：
“你看起来倒是挺开心？”
他略带着警告意味地踢了一下埃尔文坐着的椅子。
椅子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埃尔文看着他开口：“成长往往就是苦涩本身，下次更残酷的抉择摆在她面前时，流下的可能不仅是眼泪。”
利威尔冷冷威胁：“那下次我踹的就不只是椅子。”
埃尔文的目光利威尔脸上逡巡了片刻，仿佛对他充满了兴趣，“利威尔，你现在的表情.....倒是惊喜的额外收获。”
利威尔斜了他一眼，“你的眼睛是被屎糊住了吗？”
看着埃尔文起身泡茶的动作，他再次补充道：“不喝了。”
“刚好，”埃尔文像是早有预料，将回信递向利威尔，“把这个给艾蕾妮雅送回去。”
“嘁，倒是顺手。”利威尔一把接过信，刚转身准备离开，又被埃尔文叫住。
“这么急，还是说要赶在她睡醒前回去？”埃尔文打量着利威尔僵硬的背影，“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原来你也有如此……细腻的顾虑？”
利威尔发出不耐烦的啧舌，“....啰嗦死了。”
“别着急，韩吉稍后就到，你也听一下她关于新装置的报告。”埃尔文说着再次去泡茶。
这个“装置”显然比埃尔文的调侃能让利威尔多停留片刻，他转身，坐进椅子里架起腿。
“就是上次那堆…差点把她自己摔得只剩半条命的破铜烂铁？”
埃尔文把茶杯递给利威尔，“她的新装置对艾蕾妮雅下一步行动至关重要。”
他顿了一下，视线又若有似无地扫过刚刚被踹过的椅腿，“若它真能成功，或许这张椅子的使用寿命也能延长一些。”
这话槽点过于密集，反倒让利威尔不知怎么开口了。
一方面，他当然希望艾蕾妮雅的作战能顺利；可念头刚起，韩吉那张因狂热而扭曲的脸便浮现在眼前……他几乎能想象出那破玩意儿再次散架的样子。而且——
利威尔看着悠哉品茶的埃尔文。这家伙正跟个没事人一样，悠闲得像个晒太阳的老头，简直是在装傻，让那小鬼掉眼泪的，哪是什么战术考量，分明是他混蛋透顶的“教学”。
但是还没等利威尔开口，门外就响起敲门声。在埃尔文喊了句“请进”后，门外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默——足足五秒。
利威尔眼皮抬了一下。
韩吉挤了进来，她踉跄地站稳，几卷图纸还从臂弯里滑落，哗啦一声铺了一地。
利威尔面无表情——这家伙居然学会了敲门，或者说，她已经进化到能听懂“请进”这种简单的人话指令了。
然而，当韩吉的目光假装“不经意”的扫到他时，嘴巴夸张地张成了“O”型，以及那声充满“惊喜”的感慨——“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你，利威尔！”
这拙劣到家的“偶遇”表演，让利威尔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这四眼混蛋到底在门外贴着耳朵，偷听了多久？
————————————————
艾蕾妮雅打算去看望佩特拉。
原因是这样的：清晨，她还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中，习惯性地向身侧探出手去，满心以为会捞到一个温热的‘抱枕’，但指尖触到的是一片冰凉。
她有些懵然地睁眼，身侧的床铺早已没了余温。
利威尔不在？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夏兰也不在。守夜的士兵只含糊地说，昨晚看见兵长牵着马出了门。
艾蕾妮雅心里盘算了一圈。八成又是埃尔文那个工作狂给他塞了新任务。
想到那个快被公文熬秃了头的团长，艾蕾妮雅忍不住在肚子里把他翻来覆去、里里外外地腹诽了好几遍。
眼下正值壁外作战后的三天休整期。难得的闲暇，利威尔不在，艾蕾妮雅完全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
几个同期的伙伴兴致勃勃地来邀她出去逛逛，她也只是意兴阑珊地摇头，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致。
百无聊赖间，她记得奥路欧当初再找她写休假申请时，表格上似乎填过佩特拉老家的地址。那个总是带着温柔笑容的前辈……
也许是时候去看看她了。
佩特拉的家在艾米哈南面，是一栋温暖而朴素的砖石小屋，屋子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简单的木质家具，墙上挂着一个有些年头的挂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艾蕾妮雅正盯着旁边，佩特拉的父亲正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面容慈祥，眼角的笑纹里都透着和善。他在和旁边的........奥路欧讨论着什么。
好巧不巧！她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奥路欧。而且这家伙手里居然还煞有介事地捧着一本书！他平时可不像会捧着书看的人！他在利威尔手下干了这么久，这好习惯可没学来，但利威尔骂人的本事他倒是学了不少——艾蕾妮雅在他的体训课上可没少挨骂。
“艾蕾妮雅，谢谢你的礼物，这是刚沏的新茶，尝尝看。”
佩特拉正从厨房端出一个冒着热气的茶壶和几个杯子走向小圆桌。
许久未见这位温柔的前辈，仅仅是坐在她身边，艾蕾妮雅就觉得自己的身心都被治愈了。
两人聊了许多，兵团的近况，旧日伙伴们的消息，时下流行的饰品……聊着聊着，话题自然而然地移到了那个女孩子们凑在一起总会聊起的情感话题上。
艾蕾妮雅的目光第三次不由自主地瞟向不远处的奥路欧。那家伙正面红耳赤地嘟囔着“是我运气好”之类的话。她实在按捺不住了——这个连说话都能把自己舌头咬到溃疡的家伙，到底哪点配得上佩特拉前辈？
艾蕾妮雅凑近佩特拉，极力保持严肃：“前辈，您真的确定要和奥路欧前辈在一起吗？真的不再多考虑考虑？”
佩特拉瞥了奥路欧一眼：“他啊……再不理他，我看他真会抹着眼泪在家门口堵我，多丢人。”
果然！艾蕾妮雅强行把上扬的嘴角压下来。这简直是意外收获，她终于逮到了一个下次能戳中奥路欧痛脚的绝妙把柄！
佩特拉带着无奈又温柔的笑意：“不过……他这个人吧，仔细想想，其实也还不错。虽然那个模仿兵长的发型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说话也总是不太中听，还老是笨嘴拙舌地咬到舌头，害我总得备着药……”
在艾蕾妮雅煞有其事的点头后，佩特拉又看向奥路欧轻轻开口：
“但是啊，有一次我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某个镇子上的发饰好看，他竟然真的跑了很远的路把它买了回来。看着他满头大汗地把东西递过来的样子，我就觉得……这个家伙，虽然浑身都是毛病，确实还不赖.....”
望着佩特拉脸上那抹柔软的笑意。艾蕾妮雅的心绪也不由自主地飘远了。她忽然有点想利威尔了，虽然两人昨晚才刚见过....
那个家伙……最初在她心里，浑身上下也简直找不出几处顺眼的地方。
首先是他那远近闻名的病态洁癖。每次她训练完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他面前，总能收获他嫌弃眼神和一句“脏死了”。可他却又会皱着眉，从口袋里抽出手帕按在她脸上，轻柔地给她擦脸。
再比如他那张能把人噎死的毒舌。“你穿这件衣服是想冻死自己？”但是又会给她披上外套，还嘴硬的说着什么“生病了还得照顾你”之类的话。
在王都她经常熬夜处理文件时，科尔找他“告状”，他见面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准备当瞎子吗”。可过不了几天，她桌上就放着据说能缓解眼疲劳的药包，他甚至会冷着脸威胁她：“敢不好好敷……你就等着顶着这玩意儿去开会吧。”
他不会说甜言蜜语，但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表达在乎…这让她越来越喜欢他了。
佩特拉看着艾蕾妮雅脸上傻气又甜蜜的笑，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想谁。
她未见哪个女孩能真正靠近利威尔身边。久而久之，佩特拉觉得：兵长喜欢埃尔文团长的可能性会更高一些。
当得知艾蕾妮雅和利威尔在一起时，佩特拉的第一反应是震惊——兵长竟然也会恋爱？但心里却是欣慰的，她看着利威尔独自走了太久，如今终于有人能站在他身侧。艾蕾妮雅一定是那个特别的人，佩特拉早在那架马车上就隐隐感觉到了。
“你在想什么重要作战计划呢？嗯？是不是关于……某个特别严格的长官的？”
“嗯？什么？”艾蕾妮雅思绪刚从昨晚那个拥抱里拉出来，没听清佩特拉的话。
“还能是什么？你跟兵长啊！”佩特拉她立刻凑近艾蕾妮雅，“当时奥路欧神神秘秘地跑来告诉我，我把杯子都摔了！”
紧接着，艾蕾妮雅就被佩特拉的追问彻底淹没了，问题一个接一个，甚至越来越离谱....
佩特拉凑到艾蕾妮雅耳边，嘀咕着问了一句什么。
下一秒，艾蕾妮雅红着脸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动作大得把身后的椅子都带倒了。
“佩特拉前辈！您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啊啊，看你这反应我已经猜到答案了。”
艾蕾妮雅彻底求饶。
看着艾蕾妮雅那副快要原地蒸发的模样，佩特拉良心发现，笑着放过了她。两人的话题总算扯到了其他地方。
就在她们正煞有介事地分析着团长该用哪种生发水更有效时，敲门声响起。
“母亲今天出门没带钥匙吗？”佩特拉起身走向门口。
艾蕾妮雅则端起茶杯，小口喝茶水——刚才那番拷问实在让她口干舌燥。
“兵……兵长？！”佩特拉带着明显惊愕的声音从玄关传来。
艾蕾妮雅身下的椅子又一次被她带倒。她刚刚还在想他，他立马就来接她了，果然爱人之间是心有灵犀！
门外，利威尔披着一件深色的斗篷站在那里，周身还裹挟着室外的寒气，额前的黑发有点乱，他刚从旧部骑马赶过来。
艾蕾妮雅朝他扑了过去，利威尔下意识地接住了她，但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毕竟房间里还有三双眼睛正灼灼地盯着他们。
他抬手在她背上带着点催促意味地轻拍了两下，示意她起身。
在旧部尤其暧昧的目光中，对艾蕾妮雅的“混蛋团长给你派什么任务了？”、“你看到我留下的字条了？”、“你是来接我的吗？”等一系列问题。
利威尔避重就轻得应了一句：“太吵了。”
不过他确实是来接这个小鬼回去的，他甚至还带着小蛋糕，从王都那家她爱吃的店买的。
昨晚在埃尔文的办公室，韩吉那家伙拉着两人滔滔不绝地讲了许久，兴奋得几乎要立刻把那套新装置搬来，当场就让他们“飞上一圈”试试效果。最终，还是在埃尔文的劝阻下，才强行按下了韩吉过于高涨的热情。
那时夜色已深，埃尔文和韩吉都劝他就在王都过夜。但他心里记挂着那个哭过鼻子、情绪低落的小鬼，没多停留。
没想到着急赶回驻地，却发现那小鬼已经出门了。不过……还算她有点心，知道给他留张字条。
于是，拉鲁家今天的午餐桌，便从五个人的配置变成了六人。
说起来，佩特拉的双亲，利威尔也曾打过几个照面，但像这样围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吃饭，还是第一次。
然而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诡异。
奥路欧在佩特拉父母前异常拘谨，动作僵硬得像刚装上义肢，每次想说点什么活跃气氛，却总在佩特拉父母看过来时，瞬间变成一句“嗯……这个……很美味”。
佩特拉此刻安静得像只鹌鹑，她有些担心刚刚的八卦会让艾蕾妮雅给利威尔“告小状”，虽然知道兵长不会真拿她本人怎么样，但是她担心奥路欧可能遭殃。
利威尔稳定的话少，除了必要的点头，他也会跟佩特拉的父亲简单聊上几句。
相比而言，艾蕾妮雅倒是十分自然，凭借在高层间周旋练就的、令人叹为观止的话题牵引，硬是跟佩特拉父母展开了一场其乐融融的、关于天气、收成、兵团后勤的问答拉锯战，才没有让气氛冷场。
众所周知，如所有与长辈共进午餐的年轻人所预料的那样，在“我们真是老了”和“孩子真是长大了啊”的感叹之后，话题总会绕到某些避无可避的催问上。
艾蕾妮雅这边刚把两位长辈哄得眉开眼笑，佩特拉母亲看着利威尔把自己的汤盅推到了艾蕾妮雅手边，一副“过来人”的表情，笑眯眯地拉住了艾蕾妮雅的手。
“艾蕾妮雅啊，你这孩子真招人疼。你们俩在一起也有些日子了吧？这感情这么好，是不是该琢磨琢磨把大事定下来？”
佩特拉父亲喝了点酒也不怕利威尔了，“是啊，利威尔兵长。我家佩特拉那丫头……以前在您手下，真是……真是承蒙您关照了。”
他带着些醉意还拍了拍利威尔的肩，“酒后多言，也请您千万别见怪，您为墙内付出了这么多……像您这样的人物，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了？……我是说，您这个年纪，是不是该抓紧点稳定下来了....”
佩特拉母亲立刻反驳道：“你说什么呢！兵长年纪哪里大了？正是成熟稳重！”她语重心长，“艾蕾妮雅啊，你年龄比兵长小了些，但是听我的，早点定下来准没错的.....”
佩特拉看着自己爹妈在短短几分钟内，完成了“催婚”、“强调兵长年纪大”、“点明两人年龄差”的三连踩雷后，眼前一黑。
但是艾蕾妮雅十分给面子，她甚至非常高兴，“是的叔叔阿姨，我们感情真的超级好！兵长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可靠、最厉害、最温柔的男人！能和他在一起，我真的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谢谢你们的关心，有好消息我一定会通知你们的！”
佩特拉看着对面利威尔明显缓和下来的脸色。好了，她知道艾蕾妮雅是怎么拿下兵长的了。
[1]利威尔如何识破韩吉在偷听：首先，韩吉竟然敲门了；其次，韩吉竟然在听到了“请进”之后才进来；最后，在没有外人在场时，韩吉直接叫了他名字，而不是矮子。
[2]利威尔818年出生，艾蕾妮雅大约是830年左右出生，此时是852年。
[3]佩特拉指的那架马车，是第一次女巨人作战后，她与艾蕾妮雅一起作为伤员被运回来的马车（第8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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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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