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源稚生声音紧绷,蜘蛛切无声出鞘,刃光映亮了他凝重的侧脸。
刚刚脱离翻车的窘境,他在后座和楚子航并没有受到太重的伤,只有前排的路明非为了控制车子看上去最为狼狈,刚把路明非拉扯出来,还不给他们寻找小鹿的机会,后续的突袭已经接近。
在他们意识回归没多久撤离车厢,不需要更多解释,那股熟悉的气息就让他们知道来到了哪里,而暗处的阴影里又有什么。
是死侍。
和小鹿的安排并无差别。
那她自己呢。
她对自己的安排又是什么?
天色暗沉下来的高架桥上,死侍群如潮水般涌来。
它们扭曲的肢体摩擦着地面,发出金属刮擦般的刺耳声音,黄金瞳密密麻麻接连亮起,几乎能连成一片星河。
火焰卷起高温瞬间迸发四溅。
楚子航的黄金瞳不曾熄灭,隐形眼镜早在疗养院就不见踪影,只是此刻的黄金瞳里冷意更重。
领域以他为中心展开,空气中的火元素疯狂凝聚,温度飙升到足以让金属变形融化的程度。
随着古老的龙文吟唱,楚子航将压缩到极致的言灵瞬间释放。火焰像一道贴地爆发的幽蓝巨浪,顺着他们的四周奔涌向外。
最前排的死侍在接触的刹那就化作了焦炭,后面的死侍被冲击波掀飞,鳞甲和血肉在高温中剥离,空气中一时间弥漫着蛋白质烧焦的恶臭不能消散。
火焰过后,地面留下玻璃化的灼痕,但更多的死侍踏着同类的残骸继续围上来,它们被龙血侵蚀的神经早已忘却恐惧,又或者是因为对这个“国度”的王太过忠心,以至于能抛弃它们本就扭曲的生命。
楚子航脸上明明没有表情,但他看上去似乎已经气得杀气几乎要溢出。
以数量堆叠突破的防御死侍,在靠近的时候也被抽出的村雨利落切开。
如果芬格尔在这,一定会感慨一句能把这样的杀胚洗白,他的业务能力真是不容小觑。
源稚生手持蜘蛛切,风衣下摆随热浪飘动,他并未像楚子航那样。
无形的重力出现,如同神明掷下的枷锁轰然降临,冲锋中的死侍群被重力压向地面骨骼碎裂,“咔擦”“咔擦”的声连绵不绝,那些怪异锋利的身躯被死死压在桥面上几乎压出了裂纹。
重力倍数仍在攀升,一些死侍直接爆成血雾,在重力下扭曲变形,整个桥廊的地面都在哀号,难听的声音入耳,源稚生的脸色因消耗微微发白。
楚子航再次凝聚君焰,将那些被重力禁锢的怪物彻底湮没。
路明非沉默补枪,从不必多看的利落动作可以看出他的反应绝不迟缓。
他眼里的黑色渐渐褪去露出疯狂,好像有谁在他的耳边切切细语,干扰着他的思绪。
将他们带来的人并不在这里。
... ...
数不清的死侍,让人怀疑到底有没有足以衡量它们令人灵魂冻结的威压,如同黏稠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无声地漫涌而来,挤压着空气,扼住了每个人的咽喉。
“海水”凝结成了雨水,从天上劈头盖脸砸下,浇灭地上的余火。
暴雨降临,和梦境里无差的狂流冲刷着几人,楚子航几乎要分不清现在到底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巨大的身形在暴雨中显出影子。
奥丁,祂甚至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气息,骑着八只脚的神骏天马,在风雨中缓慢靠近。
这是猎人将猎物逼入绝境的从容。
祂只是向前一步,雨中、阴影里、桥面护栏上… …无数扭曲畸形散发着腐烂腥气的黑影如同地狱涌出的潮水,无声而迅猛地向他们再度靠近。
奥丁的意志驱赶着祂的奴仆,要将这座桥上渺小的人类彻底淹没。
“突围!不能困在这里!”源稚生当机立断。
他们面对死侍虽有防御,但面对如此规模的死侍潮和奥丁本尊的虎视眈眈,固守等同于自杀。
楚子航手中的刀挥舞出残影。
突围的过程惨烈而血腥,死侍的嘶吼打破了城市的死寂,血肉横飞,闻得人呕吐的**难以压制。源稚生如同绞肉机般在前开路,楚子航殿后,将扑上来的死侍斩成碎块。
奥丁缓缓靠近,天空亮过白光,祂的神骏天马蹄下带来轰隆雷声,祂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网笼罩着他们。
死侍的狂潮更加汹涌,几乎要将他们彻底淹没。楚子航的手臂被一只镰鼬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源稚生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路明非更是脸色惨白如纸,全靠一股意志支撑着。
路明非突然清晰地认知到,面对这样的存在小鹿绝对不能全然无损地离场。
... ...她会用什么作为代价?代价甚至可能只是她计划里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死亡。
雷声继续,死亡的剪影在他的记忆里划过,留下刻骨伤痕。
“路鸣泽,”总是被照顾,被看成男孩的人张开嘴,平静地说,“杀了祂,我的一切你都可以拿走。”
路明非的话语如同献祭的咒文,在暴雨中不响却清晰传入所有人耳中,他脸上再没有动容迟疑的神色。
身边两人甚至来不及对他的话做出反应。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遭狂乱的雨幕仿佛被按下了暂停无法下坠,死侍的嘶吼、空气里的雷鸣、风雨声在这时全部消失,一切杂音都诡异地褪去,只剩下存于真空般的死寂。
“哎呀,哥哥你身上的东西可不太值钱,” 路鸣泽带着几分戏谑的叹息声凭空响起,清晰得如同贴在每个人耳畔低语,“不过杀祂的话,勉勉强强吧。”
“啪!”
一个清脆的响指声,并不响亮,却仿佛敲击在世界运行的法则上。
以路明非为中心,力量如波纹般荡开,汹涌扑来的死侍潮像是撞上无形的壁垒,最前端的死侍在触及波纹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分解消散,如被橡皮擦从画面上抹去一般,连灰烬都没能留下。
端坐于神骏天马之上的奥丁终于出现了其他动作,祂收起手里的缰绳,八足天马不安地踏动蹄子发出嘶鸣。
面具下的目光穿透雨幕,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投向了路明非… …或者说投向那个依附于路明非存在的正在显现出獠牙的“怪物”。
下一刻,奥丁举起了冈格尼尔,路鸣泽所在的那片空间则彻底扭曲。
整个尼伯龙根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空间扭曲的声音,高架桥剧烈摇晃,脚底有裂缝蔓延。
楚子航紧握着村雨,黄金瞳死死盯着奥丁,手臂上的伤口因用力再次崩裂流血,血液吸引着死侍,但它们在靠近之前就奔向了死亡。
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胸腔里燃烧的几乎要将他自己也焚尽的仇恨与无力。
君焰在这等层面的对抗前显得如此渺小,楚子航依旧压榨着体内的力量,火焰在他周身明灭不定。
“王权”领域在神威的挤压下范围急剧缩小,源稚生单膝跪在地上,用蜘蛛切支撑着身体,嘴角溢出鲜血,他仰头看着那超乎想象的战斗,眼中充满了震撼。
虽然依旧有力气挥动刀刃,但刻入骨髓的恐惧和直面力量时大脑的空白不是幻觉。
毫无疑问,这是龙王级别真正的力量。
路明非站在原地,瞳孔中的金色与黑色疯狂交替闪烁,路鸣泽以他的身体为媒介施展力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路鸣泽的嘲弄情绪,以及那隐藏在深处的对奥丁的刻骨敌意,他是路明非,又是完全不一样的生物。
他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最后定格在了愤怒。
他在愤怒自己的王权被冒犯,愤怒自己想守护的人被带离生的河流。
力量的冲击里,高架桥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断裂。
这已经不是混血种能干涉的战场,这是两位王的不死不休。
.
.
*
北京地铁站已经被掩埋的尼伯龙根,沉默匍匐在城市的地脉下,似乎褪去了生机,只余死气,长长的隧道里再没有车子运行,我站在隧道中间,看着深处,像看被时光遗忘的一处坟墓。
我和夏弥踏入这里,铁锈与尘土的混合气味吞噬着感官,呼吸一口气,里面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带着金属的腥甜。
视线所及四周的墙壁全部都被笼罩在幽绿色的淡光下,墙上密密麻麻蚀刻着繁复而狰狞的古老龙文。这些文字明明是静止的,在目光接触过去时,它们却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脉络中缓慢地流动呼吸。
夏弥欣赏着被改造后的墙面,之后才重新看向我。
她回头走近我,发梢扫过我的肩膀,带来血和柠檬的气味,血可能是源于死侍,柠檬则是洗发水的香气,我后知后觉想到。
然后,夏弥的温柔声音贴近耳侧传来。
“小鹿,为了达成你的目的,我也被骗得很惨。”
“为什么这么说。”我知道她的意思,却还是配合着问。
夏弥一步步紧逼。
“你的躯体是奥丁的棺材,你的灵魂献祭给路明非!我又能得到什么。”
契约从一开始就变成了透支的支票,即使她的目的不是这个,也有了被欺骗的愤怒。
“... ...”我几乎就要说对不起了。
虽然很抱歉我的命不能给你之类的话,听起来会很奇怪。但我真有些歉意,没有给她讨债的时间。
“你不用道歉,”夏弥温柔的表情不再,她一口慢慢咬在我的肩膀上,力气里带着被戏耍的恼怒,要将这份恼怒刺入我骨髓让我誓要铭记。
“你欠我的我自己会拿回来。”
鲜血直流。
这个角度,再微微偏头她就能咬断我的脖颈。
我们此刻是同一艘船上即将面临巨浪的“人”,如果我们两个都还可以用这个字来形容自己。
告诉她猎人市场的管理员的id是什么时,我就已经将她拉上了这艘不知何时就会覆灭的小舟。
接下来登场的人物太过庞大,就不是夏弥需要接手的工作,她隐蔽起来,观察着彩虹桥的稳定。
又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我肩膀渗透衣服的血变凉,粘连在衣物上,死寂的气氛终于发生改变。
大战在即,或者说,在奥丁登场的那刻已经开始。
... ...
奥丁和路明非周围的景象全部都发生了改变。
清脆的响指声突兀在空间中响起,第二个响指,代表的意义在此时却完全不同,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这里不再死寂冰冷的高架桥。
他们站在宽阔得不可思议的隧道里,两侧是刻满古老龙文的巨大廊道,现代化的建筑材质和依稀残留的破烂广告牌,能让人很快认出这里应该是某个地下车站。
空气中铁锈和尘土的气息始终飘散不去,告示着人们这里是北京本该被封闭的尼伯龙根。
而将他们瞬间从另一个尼伯龙根转移到这里的始作俑者,正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小西装,悠闲地坐在不远处一根倾倒的巨大柱子上,晃了晃双腿,脸上带着点顽劣和嘲讽的笑容,仿佛刚才只是玩了个小小的恶作剧。
他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
“Surprise哥哥,还有… ...将死之人。”对着奥丁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眼里的笑消失,只剩下冷漠的杀意。
君王淡淡收回目光,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幻觉,路鸣泽现在在他的身体内。
是他自己发动的言灵,将梦境颠倒,将尼伯龙根相连接。
奥丁没有理会面前的人影,而是注视隧道深处,面具下的声音充满了神祇高高在上的冷漠,祂平静开口,不大的声音如雷声在隧道里炸响。
“这就是你背叛的方式。”
听着声音清晰地通过隧道传达耳边,明明与之相隔甚远,在漆黑的隧道尽头看不见一丝光亮,看着深处的黑暗,好像我真的和那个至高的存在对视上了一秒,被祂俯视审判。
我没有说话,与奥丁相比充满暴虐的威压如沉睡火山骤然苏醒,从甬道的深处爆发。
那才是祂的对手和我真正的“回答”。
一个庞大到令人绝望的身影缓缓从隧道尽头走出。
祂的身躯覆盖着青黑色金属鳞片,巨大的骨翼收拢在背后,狰狞的龙首低垂,那双巨大带着君主般威严的黄金瞳,此刻却显得有些茫然。
祂歪着头,略过姐姐的客人,好奇打量着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闯入者。”
神话中注定杀死诸神之父奥丁的存在。
在这里,他是大地与山之王的双生子之一,力量强大心理年龄不过小孩的龙王。
当芬里厄那双巨大黄金瞳,锁定在路鸣非身后手持永恒之枪冈格尼尔身跨八足神马的奥丁身上时,充满愤怒被冒犯的嘶吼从芬里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吼声震耳欲聋,蕴含着足以撼动大地的力量。
原本呆滞茫然的黄金瞳中杀意开始燃烧。这是时间与空间也无法阻挡的宿命诅咒。
我原本是奥丁规避命运的手段之一,但现在我亲自将命运连接一起。
奥丁身下的斯莱布尼尔不安地刨动着蹄子,发出低沉的嘶鸣,奥丁本人那覆盖着面具的脸庞看不出表情,但祂持枪的手臂明显绷紧,搭在永恒之枪冈格尼尔上的手指收拢,枪上流转的光芒爆出常人无法直视的威光。
足以穿透灵魂的冰冷视线,也第一次完全从我身上移开,投向了那堵在隧道尽头形似山峦庞大的龙影。
.
.
*
不知道过了多久,隧道的震动终于停止,我一个人摸索着向里走去。
倾覆的废弃车厢像玩具般被堆在隧道深处的角落,扭曲的钢铁上覆盖着厚厚的岩沙,环境残破得像是刚刚经历过地震。
用地震来形容刚刚的劫难也不算夸张,甚至有些轻巧。
除去金银珠宝,玻璃弹珠被尘土粘裹,看不见内部的晶莹剔透,曾经被巨大爪尖小心翼翼摆放过的破损毛绒玩具,也已经被不知名的石块压扁,脏脏地露出一只爆出棉花的脚。
这些物品与宏大的空间格格不入,透露着讽刺的荒凉,还让人隐隐约约能窥见巢穴主人恐怖力量之下近乎天真和孤独的心智。
这里是属于芬里厄的孩童般的收藏,是它的宝藏。
而在车站位置某个不起眼的值班室里,残留着极其细微曾属于过“人类”的生活痕迹,被石块掩埋的心理学的相关书籍,北京地铁线路图,可能还有一些不知所意的礼物… …这些是夏弥潜入人类世界的证明,是她复杂内心的缩影。
现在它们都变为了废墟。
... ...
我还有个秘密没有告诉楚子航,从奥丁配合着踏入战局,我就知道祂或许有如果无法避免就“顺从”命运的想法。因为到现在我还活着,祂刻意放着我不管就是为了复活。
不过我没有那么怕死,所以我只要等到祂“死”去,然后也跟着死掉。是很简单的最后一环。
走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庞然大物出现在视野之中。
我走近奄奄一息的龙王身边,它的身上几乎找不出一处完好的皮肤,鳞片上也满是伤痕,翅膀破烂,腹部还破了一个无法修复的大洞随微弱的呼吸哗哗流血,但它嘴角诡异颜色的血液示意着有谁刚刚被它吞噬。
我在它身边蹲下,轻轻靠住它。
想这个时候有一场大火或者爆炸能为它作为谢幕的话,那就更好了。
这里车站的空间广阔得近乎荒谬,我仰头望去,可能是受到尼伯龙根的影响被扭曲夸张,穹顶高得像夜空一样遥远,与现实里的天花板相差甚远。
脚下磨损严重的花岗岩地砖缝隙间填满了温热血渍,长长的站台向黑暗深处延伸看不见尽头。
破败的站台边缘,锈迹斑斑只剩半截被融化的轨道卧在那里,这里没有列车,只有望不见底的深渊,从中吹出带着死亡气息的冷风。
那股冷风很快温暖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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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最后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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