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深渊之眼，死死锁定着桌角那片空无一物的阴影。
少年琴酒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要将无形之物彻底撕碎的暴戾：“滚出来！”
房间里死寂得只剩下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闷响。
昏黄的灯光下，少年琴酒苍白的脸上汗珠滚落，墨绿色的瞳孔燃烧着被极致痛楚和巨大惊疑点燃的凶戾火焰。
他肩后伤口崩裂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冲击，但他持枪的手却稳如磐石，枪口没有一丝晃动。
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一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淬炼出的、超越生理极限的冷酷控制力。
工藤新一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琴酒那混合着剧痛与暴怒的杀气冲击下剧烈摇曳。
他能“看”到少年琴酒紧握枪柄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能“听”到他牙关紧咬发出的细微摩擦声，甚至能“感觉”到那黑洞洞枪口散发出的、针对虚无的死亡意志。
刚才试图在《时间简史》封面上留下警告的疯狂尝试，几乎耗尽了他这团意识体残存的力量，此刻的他前所未有的虚弱、透明，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在这冰冷的空气里。
他无法回应。
工藤新一无比的想要回应，但是没有办法……
他只是一团困在时间夹缝里的、徒劳呐喊的幽灵。
巨大的无力感和心痛几乎将他淹没。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工藤新一看着他的爱人，在黑暗的泥沼中独自承受着身体与灵魂的双重折磨。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僵持中缓慢流淌。
一秒，两秒……十秒。
少年琴酒眼中的凶戾火焰并未熄灭，但一丝极细微的动摇掠过眼底。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反复扫视着枪／口所指的那片区域——空荡的桌角，积满灰尘的地面，冰冷的墙壁。
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任何热量源。没有任何呼吸或心跳的震动。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是重伤引发的幻觉？
还是失血过多带来的意识模糊？
少年琴酒无法确定。
肩上那灼烧般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身体的真实状况。
然而，那种被无形之物窥伺的感觉，那种仿佛有冰冷目光穿透灵魂的毛骨悚然……在书店里，在刚才……都太过真实！
真实到他无法仅仅用“错觉”来解释！
最终，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微微松动了一丝。
持枪的手臂，因为肩伤的剧痛和长时间的紧绷而难以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不甘地垂下了枪／口。枪身金属冰冷的触感贴在他汗湿的掌心。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浓重自嘲和疲惫的冷笑从他紧抿的唇间逸出。
少年琴酒不再看向那片虚无，而是撑着桌子边缘，艰难地挪到那张窄小的铁架床边，重重地坐了下去。
铁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仰起头，后脑勺抵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闭上眼，急促地喘息着。
冷汗浸透了他的鬓角，沿着苍白消瘦的脖颈滑落，没入深灰色的连帽衫领口。
肩后的伤口，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来钻心的刺痛，提醒着他接下来任务的残酷。
他需要时间。哪怕只有几分钟。需要压下这该死的剧痛，需要凝聚起足以支撑一场杀戮的体力。
就在这时——
嗡……嗡……嗡……
桌面上，那台老旧的晶体管收音机旁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只有半个巴掌大的黑色塑料方块，看起来像是某种劣质电子产品的残骸，突然极其轻微地、有规律地震动起来。
那震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少年琴酒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
墨绿色的瞳孔瞬间收缩，所有的疲惫和痛楚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冰冷的警惕！
他侧过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那个震动的黑色方块。
那不是什么电子垃圾！那是一个经过高度伪装、单线联系的加密通讯器！
工藤新一的意识瞬间绷紧！
是谁？
组织的新指令？
还是……那个“渡鸦”去而复返？
琴酒没有立刻动作。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楼道里一片死寂。
只有那个黑色方块持续发出微弱却固执的嗡鸣。
几秒钟后，他才极其缓慢地、动作带着巨大痛楚地站起身，走到桌边。
他没有直接拿起通讯器，而是先用手指在方块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凹陷处快速按压了几下，动作流畅而精准。
嗡鸣声停止。
紧接着，方块顶部一个微小的指示灯亮起，发出幽绿色的、极其微弱的光。
琴酒这才拿起它，动作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谨慎？
他走到房间最角落的阴影里，背对着唯一的光源，确保自己的身影完全融入黑暗。
然后，他按下方块侧面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凸起。
一个经过严重失真处理、无法分辨性别和年龄的电子合成音，极其轻微地从通讯器里响起，如同毒蛇的低语，直接钻入琴酒的耳中：
“渡鸦刚走？”声音没有任何寒暄，直奔主题。
琴酒没有立刻回答，墨绿色的眸子在阴影里闪烁着冰冷的光。他沉默了两秒，才用同样压得极低、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回应：“嗯。”
“伤怎么样？”电子音问道，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关心还是试探。
“死不了。”琴酒的回应简短而冰冷。
通讯器那头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类似叹息的电子杂音。“‘老仓库’的任务，推掉。”
推掉？
工藤新一和琴酒的意识同时一震！
琴酒的眉头瞬间拧紧，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冷硬：“命令是‘天亮前’。”
“我知道命令是什么！”
电子音的音调陡然拔高了一丝，虽然经过处理，依旧能听出其中的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老仓库’今晚是陷阱！情报是诱饵！‘渡鸦’亲自递的刀，就是要看你折在里面！”
陷阱？
工藤新一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果然！
组织内部倾轧！
琴酒被当成了弃子！
那个“渡鸦”！
琴酒的身体在阴影中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握着通讯器的手指收紧，指节再次泛白。墨绿色的瞳孔深处，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有汹涌的暗流在激烈碰撞！
愤怒？
屈辱？
还是……一种早已预料到的、冰冷的了然？
“理由。”他声音嘶哑地问，只有两个字，却重若千钧。
“他们需要一条‘疯狗’去撞枪口，清理掉‘老仓库’里那几个知道太多、又不肯闭嘴的蠢货，顺便……测试一下新到的‘清道夫’小组的效率。
而你，”电子音顿了顿，带着一种残忍的直白，“一个没有背景、没有根基、只有一把快刀的消耗品，正合适……死在那里。
毕竟你的死亡，没人会追究。活下来……也只会让某些人更忌惮，更想除掉你。”
真相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下。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少年琴酒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阴影笼罩着他苍白的脸。
工藤新一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要冻结周围的空气。
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彻底利用、被当成随时可以丢弃的垃圾的、刻骨的冰冷愤怒！
“告诉我这个，”琴酒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狱传来，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危险气息，“想让我做什么？感激涕零地躲起来？”
“离开！”电子音斩钉截铁，“立刻！任务失败的报告我来处理！找个地方，把你的伤养好！别在这个时候去送死！”
“离开？”琴酒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然后呢？像老鼠一样永远躲在下水道里？等待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的刀？”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牵扯到肩伤，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硬生生将痛楚压回喉咙深处。
他抬起头，墨绿色的瞳孔穿透阴影，死死“盯”着通讯器，仿佛要穿透那冰冷的塑料外壳，直视另一端的存在。
那眼神里，燃烧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近乎偏执的火焰。
“我受够了！”他的声音压抑着咆哮，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
“受够了当一把没有思想的刀！受够了被当成随时可以牺牲的消耗品！受够了……永远在泥潭里挣扎，看不到尽头！”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的起伏牵动着伤口，带来一阵阵眩晕。
但他眼中的火焰却越烧越旺，那是一种孤注一掷的、想要挣脱一切束缚的疯狂光芒。
“‘衔尾蛇’项目……”琴酒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和……近乎卑微的渴望，“你答应过的！只要我完成‘渡鸦’派发的所有‘清道夫’任务，积累足够的‘功绩点’，你就有权限推荐我进入外围预备组！
那是唯一的机会！唯一能让我……接触到核心！摆脱这种命运的机会！”
衔尾蛇项目？
工藤新一的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这个名字带着一种不祥的、循环往复的象征意味！
琴酒如此拼命，甚至不惜接下明知是送死的任务，就是为了进入这个项目？
那到底是什么？
组织最核心的研究？
与他执着于《时间简史》有关？
时间的力量？！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细微的电流噪音在滋滋作响。这沉默本身，就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良久，那个失真的电子音才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极力压抑的恐惧：
“黑泽……放弃吧。”电子音第一次叫出了琴酒的姓氏，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
“‘衔尾蛇’……那不是出路！那是……地狱的更深处！你根本不知道那里面在进行什么！他们不是在研究理论，他们是在……‘制造’！
用活生生的人！
去接触……那些不该触碰的东西！
进去的人……没有能保持‘完整’出来的！不是疯了……就是变成了……怪物！”
**实验？！
接触禁忌？！
工藤新一的心瞬间沉入冰窟！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琴酒想要进入的，竟然是如此恐怖的地方！难怪他如此执着于时间相关的知识！他是在为自己铺路！
可这条路通向的，是彻底的毁灭！
“我不在乎！”琴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眼中那偏执的火焰几乎要冲破墨绿色的冰层，“只要能拿到力量！
只要能撕开这该死的铁幕！
只要能……找到‘答案’！
变成怪物又怎样？！
疯掉又怎样？！
总比现在这样……像条野狗一样随时等着被人宰割强！”
他猛地咳嗽起来，剧烈的震动让肩后的伤口再次崩裂，暗红的血迹迅速在深灰色连帽衫的后背扩大。
他弓着背，痛苦地喘息着，额头上青筋暴突，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
但当他再次抬起头，透过被汗水浸湿的银发，那双眼睛里的疯狂执念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如同淬炼过的钢铁，更加冰冷，更加……不顾一切！
“帮我……最后一次。”琴酒的声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情绪而嘶哑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老仓库’……我必须去。不是为了‘渡鸦’的命令，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衔尾蛇’的入场券！帮我……拖住‘清道夫’小组的进场时间……十分钟。只要十分钟！剩下的事……我自己解决！”
通讯器那头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琴酒压抑的喘息和伤口血液滴落在地面发出的轻微“嗒…嗒…”声。
这沉默如同实质的铅块，压在房间里每一个无形的角落。
工藤新一的心被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反复撕扯。他明白了。
琴酒不是在为组织卖命，他是在用自己的命做赌注，赌一个进入那个恐怖项目的机会！
为了力量？
为了复仇？
为了寻找某个“答案”？
无论是什么，那“衔尾蛇”项目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非人的气息！
那是一条通往彻底异化、彻底沉沦的不归路！
“你会死的，黑泽。”电子音终于再次响起，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某种近乎悲悯的绝望，“十分钟……不够你清理‘老仓库’里的所有人，更不够你面对随后赶到的‘清道夫’。那是专业的屠宰队。”
“我知道。”琴酒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寒。他缓缓站直身体，尽管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微微摇晃，但那股冰冷的、如同出鞘利刃般的气息却再次凝聚起来。
“但这是我的选择。帮我……或者，看着我死。”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每一秒都如同在琴酒和新一的心上碾过。
“……坐标和干扰节点，三十秒后传输。”电子音最终响起，带着一种放弃般的沉重，“……活着回来，黑泽阵。至少……活着。”
通讯器上的幽绿色指示灯瞬间熄灭。那个黑色方块恢复了死寂，仿佛从未被激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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