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厅的青铜门合上时,金属震颤的余音在穹顶盘旋了许久。凯厄斯走出来时,黑袍下摆扫过地面的声响比往常更沉,像是拖着未散的戾气——方才捏碎泄密血族喉咙的力道太狠,飞溅的血珠甚至溅上了廊柱的雕花,暗红的痕迹嵌在黑曜石的纹路里,像朵骤然绽开又瞬间凝固的血花。
纳莎站在回廊的阴影里,指尖捻着片刚从花园摘下的鸢尾花瓣。花瓣边缘还沾着晨露,在暮色里泛着细碎的光,她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点湿润,目光却越过廊柱的缝隙,落在凯厄斯紧绷的背影上。他停在离血痕半米远的地方,深红色的瞳孔垂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显然是在克制擦拭的冲动——他向来不屑于掩饰处决的痕迹,此刻却像怕被什么人看见。
“凯厄斯的脾气,还是这么急。”
阿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他苍白的指尖搭在马库斯的臂弯上,红色的眼睛里盛着戏谑。
“刚才处决时,我分明看见你收了半分力道——怎么,怕廊下的鸢尾花被血珠溅到裙摆?”
凯厄斯的肩线猛地绷紧。他没回头,只是喉结动了动,声音冷得像刚从冰川里捞出来。
“波旁的人既然敢来旁听,就该有承受的定力。”
话虽如此,他却悄悄侧过身,用自己的黑袍挡住了廊柱上的血痕——恰好挡住了纳莎可能望过来的角度。
"谁不知道明明是你自己死皮赖脸的让人家来旁听,被说中了就开始狡辩了?"阿罗笑了笑,"唉,看来还是纳莎错付了啊!"
马库斯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轻轻晃了晃。他望着凯厄斯耳后那缕被风掀起的银发,又看向阴影里那片若隐若现的鸢尾花瓣,声音轻得像叹息。
“千年不变的冰石,居然也会怕硌到路过的花。”
这话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凯厄斯刻意维持的冷硬。他猛地转身时,黑袍扫过廊下的银质灯台,“哐当”一声脆响里,灯台底座在黑曜石地面磕出浅痕。简和亚历克站在不远处,几乎同时绷紧了脊背——他们太熟悉这个动作了,这是凯厄斯暴戾将发的征兆,以往这个时候,总有人要因为凯厄斯的迁怒付出代价。
纳莎却在这时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她没看那盏翻倒的灯台,也没看凯厄斯眼底翻涌的戾气,只是将指尖的鸢尾花瓣轻轻放进随身的银盒里。银盒合上时,金属扣发出“咔嗒”一声轻响,竟奇异地压过了空气里的紧绷。
“沃尔图里的灯台,似乎比枫丹白露宫的更脆。”她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鸢尾花丛,“不过用来盛月光倒是正好,碎痕里还嵌着点光。”
凯厄斯攥紧的拳头,在听到这话时骤然松开。他盯着纳莎指尖的银盒,那上面的鸢尾花纹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光,竟让他想起三百年前见过的波旁壁画——画里的鸢尾花总开在冰川边缘,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却奇异地生出共生的暖意。他别开脸,喉间滚出的话依旧硬邦邦的,却少了大半戾气。
“今晚住下来。”
纳莎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像蝶翼轻颤。
“理由?”
“巴黎到这里的航线要穿越阿尔卑斯山脉的风暴带。”
凯厄斯的目光落在远处被暮色笼罩的山脉轮廓上,那里的阴影深得像化不开的墨。
“气象预警说今夜有异常气流,你坐飞机强行返航,怎么?是拿不堪一击的金属去撞云层里的冰晶?”
他说得理所当然,像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却没说自己今早特意让亚历克去确认了航线天气——理由是“排查潜在威胁”,连阿罗都被蒙在鼓里。
“波旁的私人飞机,抗风暴性能还没怕过谁。”
纳莎往前走了半步,距离他不过两米远,能闻到他黑袍上淡淡的冷松味,混着未散的血腥气,竟意外地不刺鼻。
“而且你应该知道,我从不在沃尔图里住。美名其曰:不在这打扰你们的处决了。”沃尔图里的夜,太孤寂,纳莎即使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但依旧不习惯。
凯厄斯的喉结又动了动。他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拂过耳畔,比想象中更轻,像羽毛擦过冰面,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猛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时,黑袍扫过廊柱,带起的风将纳莎鬓角的碎发吹到脸颊旁——那缕发丝很软,在暮色里泛着浅金,像能缠绕住人心的藤蔓。
“这不是理由!一点都不打扰。”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被戳破心思的恼羞成怒,戾气又开始翻涌。
“这是沃尔图里对波旁的‘礼遇’。你要是敢拒绝,就是不给沃尔图里面子。”
廊下的空气瞬间凝固。阿罗低笑一声,用折扇挡住半张脸,眼里的戏谑几乎要溢出来。
“我亲爱的弟弟,‘礼遇’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比马库斯笑出声还稀罕。”
马库斯没接话,只是望着两人之间的空隙,那里的空气似乎比别处更暖,连漂浮的尘埃都染上了点暧昧的光晕。
纳莎看着凯厄斯泛红的耳根——那点红藏在银发下,像雪地里不小心露出的火苗,脆弱又执拗。她突然弯了弯嘴角,指尖轻轻碰了碰腕间的银镯,鸢尾花纹在动作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住下来可以,但我有条件。”
凯厄斯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什么东西点亮,却立刻用冷硬掩饰。
“说。”
“第一,不许在我附近处理‘审判事务’。”
她的指尖顺着银镯的纹路滑动,目光清亮地看着他。
“我虽在沃尔图里,却不想闻着血腥味消磨长夜。”
“可以。”
凯厄斯几乎是立刻应道,快得连自己都惊讶——以往别说是“改变审判地点”,就算有人劝他“放缓处决节奏”,都会被他捏碎喉咙。
“第二……”
纳莎顿了顿,故意放慢语速。
“我要住你隔壁的房间。吸血鬼本来就不用睡眠,长夜漫漫,如果觉得无聊,至少能随时敲门找个人说话,免得觉得沃尔图里的夜晚太冷清。”
凯厄斯猛地抬头,深红色的瞳孔里写满错愕。他以为她会选离他最远的客房,却没料到是“隔壁”——那房间的门与他的房门只隔三步距离,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抬手叩门时,指节落在木头上的轻响,指尖竟莫名有些发痒。
“你……”
他刚想开口,却在看到纳莎眼底的狡黠时闭了嘴。她分明是在试探,像衔着花瓣蹭过他手背的猫,明知他不会动,偏要在他掌心留下点香。最终,他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随你。”
阿罗在这时轻咳一声,手指向走廊深处。
“既然定了,我让简去看看那房间的烛台——上次换烛芯时好像有点卡壳。"
他说着,冲简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转身时轻轻碰了碰亚历克的胳膊,两人脚步轻快地消失在回廊尽头,显然是想给这两人留空间。
马库斯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对凯厄斯说:“那房间的窗台,适合放鸢尾花。夜里风静,花瓣不会被吹落。”
凯厄斯的耳尖更红了。他别开脸,假装整理黑袍的褶皱,却在指尖触到下摆的血痕时,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纳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突然觉得这个在外人面前能轻易捏碎黑曜石的长老,其实像块怕被弄脏的冷玉——坚硬的外壳下,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走吧。”
她转身往走廊深处走,裙摆扫过地面的声响像首轻快的调子。
“带我去看看‘未来几天的住处’,要是连月光都照不进窗,我随时会回波旁。”
凯厄斯盯着她的背影,迟疑了半秒才跟上去。两人之间隔着半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却足够他闻到她发间的鸢尾香——那香味很淡,却像有生命力,顺着呼吸钻进心里,竟悄悄抚平了残留的暴戾。他看着她的发梢在动作里轻晃,突然想起刚才在审判厅,他捏碎那血族喉咙时,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威慑”,而是“别让她听到这么刺耳的声音”。
走到房间门口时,纳莎突然停下脚步。凯厄斯收势不及,差点撞到她身上,鼻尖堪堪擦过她的发顶,那缕鸢尾香瞬间变得浓郁,像漫过冰川的花海。他猛地后退,耳尖红得快要滴血,连指尖都蜷了蜷。
“怎么了?”
纳莎转过身,眼底的笑意像揉碎的星光:“你刚才走得太急,好像忘了——你黑袍下摆的血痕,还没擦干净。要是被外人看到,总要说沃尔图里的长老连自己都打理不好。”
凯厄斯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窘迫。他攥着下摆的手更紧了,活了千年,他还是第一次因为“身上有血痕”而慌乱,更别说是在一个女人面前。
“笨手笨脚的。”
纳莎摇了摇头,从袖袋里掏出块银质手帕——是波旁特制的,织着细密的鸢尾花纹。她上前半步,指尖轻轻捏住他的黑袍下摆,动作自然得像在整理自己的裙摆。
“我帮你擦吧,总不能让你就这么走回房间,万一被德米特里还有亚历克看到,该说你被谁欺负了。”
"他们敢?"
凯厄斯的身体瞬间僵住。他能感觉到她的指尖擦过他的腰侧,带着点微凉的温度,像初春融雪滴落在冰面上,激起一阵细密的颤栗。他想后退,却又舍不得——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他,连呼吸都带着鸢尾花的清冽,比他见过的所有月光都更让人心神动摇。
手帕擦过血痕的动作很轻,纳莎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像拉满却不肯射出的弓弦。她故意放慢动作,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听着他越来越清晰的呼吸声,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长老的定力,好像没传说中那么好。不过是擦个血痕,怎么像被火燎了似的?”
凯厄斯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他的力道很轻,像怕捏碎琉璃,深红的瞳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被戳破心思的懊恼,有藏不住的在意,还有点连自己都分不清的慌乱。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里的倒影,连呼吸都快要缠在一起。
回廊深处传来阿罗的轻咳,像在提醒“差不多就行了”。凯厄斯这才回过神,像被烫到般松开她的手腕,指尖却还残留着她皮肤的冰凉。他别开脸,大步往自己的房间走,黑袍扫过地面的声响带着点落荒而逃的仓促。
“自己收拾房间。”
纳莎看着他几乎是“逃”进房门的背影,手腕上的红痕在暮色里格外显眼。她低头闻了闻手帕上的冷松味,突然笑出了声——原来冰山遇上花,真的会变软,哪怕只是一角,也足够让人心动。
她推开隔壁房间的门时,正看到窗台上放着个空的银瓶。瓶身很干净,显然是刚被擦拭过,瓶口还残留着点鸢尾香——是简和亚历克刚才准备的,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位看似暴戾的长老,早已在心里为某个人,悄悄腾出了一片盛满月光的角落。
房间里的陈设简洁却精致,黑曜石地面光可鉴人,连烛台都雕着与她银盒上相似的花纹。纳莎走到窗边,月光正顺着窗棂淌进来,在地面织出银色的网。她望着隔壁紧闭的房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台上的银瓶,忽然想去看看凯厄斯的房间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有这么好的月光,是不是也在某个角落藏着不为人知的柔软。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听到隔壁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摆弄什么东西。纳莎挑了挑眉,转身走到门边,指尖悬在门板上,却没有立刻敲下去。她能想象出凯厄斯此刻的样子——或许正背对着门站在窗边,或许正攥着黑袍下摆发呆,耳根说不定还红着。
她收回手,转身走到烛台旁,点燃了一支鸢尾香。香气很快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清冽又温柔,像把整个波旁的花园都搬了进来。纳莎靠着烛台坐下,听着隔壁的动静渐渐平息,嘴角的笑意始终没散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了她的房门外。那脚步声很犹豫,像在徘徊,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三下叩门声,轻得像花瓣落在地上。
纳莎的心轻轻跳了一下,故意放慢脚步走到门边,隔着门板问。
“哪位?”
门外传来凯厄斯硬邦邦的声音,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不自然。
“你点的香……太浓了,飘到我房里了。”
“哦?”纳莎的声音里笑意更浓。
“那我灭了它?”
“不用。”
他几乎是立刻反驳,顿了顿才补充道。
“波旁的香,总比沃尔图里的血腥味好闻。我只是来告诉你……要是香燃尽了,可以敲门找我要,亚历克那里有备用的。”
纳莎靠在门板上,能感觉到门外那人的气息就在咫尺之间。她甚至能想象出他说完这话后,耳根又泛起红的样子。
“好啊。”她应道,声音轻得像叹息。
“那我要是觉得无聊了,也能敲门找你说话吗?”
门外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应,硬邦邦的,却藏着点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纵容。
“……嗯。”
脚步声渐渐远去,回到了隔壁房间。纳莎能听到他关门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她走到窗边,看着银瓶在月光里泛出的柔光,突然觉得这漫漫长夜变得有趣起来——有个会因为一支香而特意敲门的冰山长老在隔壁,连等待都成了值得期待的事。
隔壁房间里,凯厄斯背靠着门板站着,指尖还残留着叩门时碰到的木纹触感。他能闻到从门缝里钻进来的鸢尾香,清冽又温柔,像纳莎身上的气息,悄悄抚平了他千年的戾气。他走到窗边,望着纳莎房间窗户透出的烛火,第一次觉得,永恒的岁月里,好像终于有了点值得期待的东西——比如下一次敲门的声响。她开门时眼里的笑意。这漫长到没有尽头的夜里,能随时听到她声音的安稳。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花园里的鸢尾香,漫过两个房间的门缝。纳莎坐在烛台旁,看着香灰一点点落下,听着隔壁偶尔传来的轻响——或许是他翻动书页的声音,或许是他走到窗边的脚步声。她突然觉得,这冰冷的普奥利宫,好像没那么难住了。
而凯厄斯正站在自己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他能看到纳莎房间的烛火在窗纸上投出晃动的影子,像她此刻的心情,鲜活又明亮。他想起三百年前那幅波旁壁画,突然明白画里的鸢尾花为什么总开在冰川边缘——原来再冷的冰,也会为一朵花留出温暖的角落,就像他这颗千年不变的冰石,终于在漫长岁月里,为一个人,裂开了一道能漏进月光的缝隙。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耳根,那里好像还残留着方才的热度。凯厄斯低低地哼了一声,却没像往常那样用戾气掩饰,反而觉得这陌生的悸动,其实也没那么难接受。
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鸢尾香在两个房间里久久不散。纳莎打了个哈欠——虽然吸血鬼不需要睡眠,但她突然想体验一下“等待”的滋味。她吹灭烛火,走到门边,轻声说。
“晚安,凯厄斯。”
隔壁没有立刻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应,温柔得像月光。
“晚安,纳莎。”
这一夜,谁都没有再敲门,却又好像谁都没睡着。鸢尾香在门缝间流淌,月光在窗台上跳跃,两个相隔三步的房间里,两颗从未为谁动摇过的心,正悄悄向彼此靠近,像冰川遇上花海,像黑夜拥抱月光,温柔得连岁月都放慢了脚步。
希望大家喜欢[哈哈大笑]最近都更的有点晚[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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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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