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莎把银质书签插进《北欧血族史》时，指腹在鸢尾花纹的凸起上顿了顿。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沃尔图里城堡的庭院积着齐踝的白，连廊柱上的石雕都裹着一层霜——这让她总想起枫丹白露宫的冬天，那里的雪是松松软软的，踩上去会陷出浅坑，不像这里的雪，冻得像冰壳，连脚步声都透着冷硬。
“小姐，老板在主厅处理事务，您要去取下午留在那边的披肩吗？”吉安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纳莎合上书。她记得上周这个时间，凯厄斯总会来书房，有时是借卷宗的名义，有时只是站在窗边看她翻书，指尖偶尔会敲敲桌面，节奏和她翻页的速度重合。
但这三天，她特意错开了所有可能遇见他的时刻——他处理卷宗时，她去花园喂雪雀；他在议事厅议事时，她去露台看雪；就连昨天阿罗召集长老议事，让她一起来适应一下，她都以“研究防御能力”为由留在了房间。
“去暖房等吧，”她站起身，羊毛裙摆扫过书架，带落一片干枯的鸢尾花瓣。
“顺便看看上午送来的那盆紫鸢尾，有没有蔫。”
暖房里的温度总维持在恰好的度数，鸢尾花舒展着花瓣，紫色的瓣尖沾着细雾。纳莎刚伸手要碰，就听见身后传来简的声音。
“凯厄斯主人刚才来问过，您是不是在这里。”
她的指尖顿在半空。
“我让你说我在花园。”
“我说了，”简的红瞳里掠过一丝无奈。
“但他说‘雪这么大，她不会去露天的地方’。”
纳莎转身时，银镯在袖口撞出轻响。她当然知道他了解她的习惯——她在人类时怕冻，哪怕她现在变成吸血鬼已经有一千多年了，也总在雪天躲进暖房。就像他知道她看书时要在窗边放一盆鸢尾，知道她腕间的银镯是母亲留下的遗物。
这些“知道”，曾让她在初到沃尔图里时感到过一丝暖意，直到三天前的那个午后。
那天她去找凯厄斯还卷宗，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纳尔西斯的声音。她的哥哥总是这样，带着波旁的傲慢，语气里裹着刺。
“你以为纳莎真信你的那些‘特殊’？她不过是在忍——忍你的掌控欲，忍沃尔图里的规矩，忍这个像囚笼的城堡。”
“她留下，是因为预言。”凯厄斯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也是因为，留在我这里，比跟着你安全。”
“安全？”纳尔西斯笑了起来。
“你给她鸢尾花，给她波旁样式的房间——凯厄斯，你这不是留，是圈。你以为她看不出？她只是不想戳破你那点可怜的掌控欲。”
纳莎当时攥紧了卷宗，指节泛白。她以为自己会推开门，却听见凯厄斯说。
“只要她留下，用什么方式，不重要。”
那句话像冰锥扎进心里。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在意”，不过是他为了让“预言成真”的手段——就像他处理事务时，永远把“结果”放在第一位。她想起他送她耳坠时说“这花纹和你配”，想起他会因为她喜欢鸢尾花，就把原来全是冷杉的暖房全换成鸢尾花，那些瞬间里的温度，突然就凉透了。
“小姐？”简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纳莎深吸一口气，暖房里的鸢尾香漫进鼻腔，却压不住心头的闷。
“告诉凯厄斯，”她摘下一片鸢尾花瓣，指尖被汁液染成浅紫，“我今天不太舒服，想早些休息。”
她知道这借口拙劣——吸血鬼从不会“不舒服”。但她需要躲开他，需要一点时间厘清那些被搅乱的情绪。她怕自己再看见他红色的眼睛时，会忍不住问。
“你对我的好，到底是为了预言，还是为了我”，更怕听到那个她已经猜到的答案。
暖房的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寒风。纳莎转过身，就看见凯厄斯站在门口，雪花落在他的肩甲上，没等融化就被他的体温蒸成白雾。他没穿斗篷，深灰西装上沾着雪粒，显然是从主厅直接过来的。
“简说你不舒服。”他走近时，目光先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的银镯因为刚才的攥握，硌出了一圈浅红。
纳莎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抵上花架，青瓷花盆发出轻响。
“一点小事，不碍事。”她偏头看向那盆紫鸢尾，“你不是在陪阿罗接待贵客吗？”
“让马库斯代劳了。”
他停在三步外，雪水从他的发梢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湿痕。
“纳尔西斯昨天离开时，在城门口等了你半个时辰。”
纳莎的指尖猛地收紧。她果然没猜错，他连西斯的行踪都盯着。
“ 我不想见他。”
“我知道。”凯厄斯的声音沉了沉，“他威胁你了？”很快凯厄斯就否定了这种可能，纳尔西斯对纳莎爱，都可以跟自己对她的爱相比了，纳尔西斯不会忍心让纳莎这么痛苦。
“没有。”她咬了咬下唇，忽然抬头看他，“但他说的话，有几句是对的。”
他的瞳孔缩了缩。
“哪几句？”
“比如，你总把‘安全’挂在嘴边。”纳莎看着他眼底的深红色，像看着燃烧的冰。
“比如，你给我的一切，都带着‘必须接受’的意味。再比如……”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
“你从没想过，我想要的或许不是这些。”
凯厄斯的下颌线绷紧了。他往前走了一步，暖房的温度似乎都降了些。
“那你想要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想要回枫丹白露？还是想让我像纳尔西斯那样，任由你闯祸，最后跟你说句：没关系，继续吧，我会帮你兜底？”
事实上，如果纳莎真的会这样，那他也会像纳尔西斯一样，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
“我想要你问我一句‘愿不愿意’。”
纳莎的声音突然高了些，银镯在花架上撞出急促的响。
“问我愿不愿意留在沃尔图里，愿不愿意收下那些鸢尾花，愿不愿意……被你这样‘保护’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预言”和“安全”做理由，把她的意愿彻底忽略。
凯厄斯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暖房里的雾气都爬上了玻璃。他忽然转身，斗篷扫过花架，带落一片花瓣。
“在我的世界里，意愿是最没用的东西。”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冷得像外面的雪。
“等你明白这一点，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门关上时，纳莎才蹲下身，捡起那片落在脚边的鸢尾花瓣。花瓣被冻得发脆，一捏就碎了，像她刚才那点鼓起勇气才说出口的期待。
从那天起，她开始躲着他。
此刻暖房的门又被推开，冷风卷着雪沫进来。纳莎抬头，看见凯厄斯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肩线绷得很紧。吉安娜在身后小声说：
“老板刚才在门口站了快一刻钟，雪都落满了肩头，却没进来。”
纳莎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镯。她知道他在等她主动开口，等她像从前那样，接受他的逻辑，接受他的方式。
可这次，她不想了。
暖房外的雪还在下，远处的城堡尖顶顶着白，像沉默的巨人。纳莎拿起那盆紫鸢尾，轻轻放在窗边。她想，或许要等这场雪停了，等他明白“在意”不是掌控，等她自己想清楚那份混杂着依赖与抗拒的情绪——他们之间，才能有真正可以说出口的话。
而现在，她只想守着这盆鸢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慢慢理顺心里的乱麻。
今天尽量三更，主要是字数居然都只有两千多字[爆哭]大家还可以再等等下一篇，等会就发。希望大家喜欢[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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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争执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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