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缭绕,仙鹤清唳。
陈霜糖坐在哪吒驾驭的风火轮所化的流火飞辇上,心情有些忐忑,又带着新妇初见公婆的羞涩与期待。飞辇掠过层层云海,朝着李靖天王府邸所在的仙域疾驰而去。
哪吒今日换下了平日张扬的战甲,着一身暗红色绣金云纹的常服,少了些许战场杀伐之气,多了几分清贵公子的俊朗。他一手稳稳操控着飞辇,另一只手始终紧紧握着陈霜糖微凉的手。
“别紧张,”哪吒侧过头,唇角扬起一抹令人安心的笑,“娘亲知道我们成婚了,高兴地那日就要来观礼……可惜……她早就想再见你了,知道你来了,病只怕立刻就好三分。”
陈霜糖点点头,努力平复心跳。她上次在自己父母的宅邸就知道,殷夫人是极好相处的人,她闯了那么大的祸,殷夫人一句重话没说。
陈霜糖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自己实在有愧……只是想到那位威严的李天王,以及自己曾经的凡人身份,她仍不免有些局促。
“爹那边……”她轻声开口。
哪吒了然,捏了捏她的手心:“放心,有娘在,爹不敢摆脸色。再说,他如今对你也是认可的,否则当初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话虽如此,但他眼底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父亲李靖最重天规礼法,虽最终妥协,但心中未必没有芥蒂。
飞辇很快抵达一座气势恢宏、却又不失雅致的仙府前。府门匾额上书“李府”二字,笔力千钧,透着一股刚正威严之气,正是托塔李天王的风格。
早有仙侍在门口等候,见到哪吒与陈霜糖,连忙躬身行礼:“三太子,三太子妃,夫人等候多时了。”
步入府内,并未直接去往正厅,而是绕过长廊,去了后院的寝殿。仙侍低声解释:“夫人今日晨起又有些不适,正在榻上歇息,天王吩咐直接引您二位过去。”
陈霜糖闻言,担忧地看了哪吒一眼。哪吒眉头微蹙,脚步加快了几分。
寝殿内药香淡淡,殷夫人半倚在云榻上,面色略显苍白,但眼神依旧温婉慈和。见到他们进来,尤其是看到陈霜糖,她脸上立刻绽开欣喜的笑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娘,您快躺着。”哪吒一个箭步上前,轻轻按住母亲。
“阿姨……”陈霜糖上前,恭敬地行礼,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殷夫人却笑着拉过她的手,仔细端详,眼中满是欣慰:“好孩子,该改口了。快叫娘听听?”
陈霜糖脸颊微红,看了一眼身旁含笑鼓励的哪吒,乖巧又带着些许羞涩地低声唤道:“娘。”
“哎!”殷夫人应得响亮,脸上的病容似乎都褪去了几分,“好,真好!总算看到我这顽劣的小儿子成家立室,娶了这么一位可心的媳妇儿。”她拍着陈霜糖的手背,语气满是喜爱,“哪吒这孩子,性子野,以后还需你多担待他,管着他些。”
“娘,您这话说的,好像我多不懂事似的。”哪吒在一旁抗议,语气里却带着撒娇的意味。
“你懂事?你若懂事,天上地下就没不懂事的了!”殷夫人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随即又对陈霜糖笑道,“糖糖,他若欺负你,你只管来告诉我,娘替你教训他!”
陈霜糖心中暖流涌动,最初的紧张不安在殷夫人这般慈爱下消散无踪。她乖巧点头:“谢谢娘。哪吒他……待我极好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李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是一脸严肃,目光扫过室内,在哪吒和陈霜糖身上停留一瞬。
“爹。”哪吒收敛了些许随意,站直了身体。
陈霜糖也连忙起身,恭敬行礼:“父王。”
李靖微微颔首,走到榻边看了看夫人:“感觉如何?”
“见了儿子媳妇,好多了。”殷夫人笑道。
李靖这才将目光正式投向陈霜糖,语气平稳听不出情绪:“来了就好。既入我李家门,当恪守天规,谨言慎行,辅佐哪吒,勿失体统。”
“是,父王教诲,儿媳谨记。”陈霜糖垂首应道。
哪吒在一旁悄悄撇了撇嘴,被殷夫人一个眼神制止了。
就在这时,府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隐约有龙吟之声和水汽弥漫。一名仙侍匆匆进来禀报:“天王,夫人,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殿下与三公主敖冰殿下前来探病。”
殿内几人皆是一怔。李靖眉头皱起:“东海龙宫?他们怎会此时前来?”两家虽因哪吒与敖丙当年之事素有龃龉,但后来共同应对天庭事务,表面关系已缓和许多,只是私下并无太多往来。
哪吒脸色微微一沉,下意识地看向陈霜糖。陈霜糖心头也是一紧,莫名想起了魅魔被剖丹救敖冰的事情……手心微微沁出冷汗。
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到了那沉睡几百年的龙族公主敖冰……
不等他们多想,一行水族已款款而入。为首的正是敖丙与敖冰兄妹。敖丙一身蓝袍,风度翩翩,先向李靖和殷夫人行了礼:“听闻夫人凤体欠安,父王特命我兄妹二人前来探望,备了些东海滋补灵药,聊表心意。”他示意身后虾兵蟹将抬上礼物。
李靖拱手回礼:“有劳龙王挂心,多谢二位殿下。”
寒暄间,敖冰的目光却已越过众人,直直落在了陈霜糖身上。她今日穿着一身冰蓝色鲛绡裙,容颜绝美,气质清冷,宛如深海明珠。她的眼神复杂,带着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当着李靖、殷夫人和哪吒的面,敖冰举止得体,她上前一步,对陈霜糖露出一个堪称友善的浅笑:“这位便是三太子妃吧?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灵秀动人,难怪能让我们三太子收了心。”她语气温和,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赞叹,任谁都挑不出错处。
哪吒眉头微松,但仍保持着警惕。陈霜糖连忙回礼:“公主过誉了。”
敖冰又转向殷夫人,关切地询问病情,言语周到,礼仪无可挑剔。她甚至亲自将一枚龙宫特有的温润养神玉珠奉上,说是置于枕边有安神之效,殷夫人笑着谢过。
场面一时显得颇为和睦,仿佛两家旧怨已真正冰释。
而公主的面面俱到,倒是让陈霜糖有些相形见绌……总感觉她更像李家的好媳妇啊……
稍顷,李靖示意哪吒随他去前厅查看东海送来的其他药材。哪吒有些犹豫,看向陈霜糖。陈霜糖对他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无妨。殷夫人也道:“去吧,让糖糖陪我说说话,敖冰公主也不是外人。”
哪吒这才随李靖离去。
殿内一时只剩下殷夫人、陈霜糖、敖冰以及几名侍立的仙娥。
敖冰端着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动着水面上的茶叶,方才那温和的笑意渐渐淡去,染上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她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陈霜糖身上,这一次,不再有丝毫掩饰,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居高临下意味的审视。
陈霜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垂眸。
“三太子妃,”敖冰的声音依旧清脆,却放缓了语速,带上了一种奇异的腔调,“不必如此拘谨。说起来,我们并非初次听闻彼此,对吗?”
陈霜糖心中微紧,轻声道:“公主声名,三界皆知。”
“呵,”敖冰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听不出多少暖意,“我的名声,多半与令夫君纠缠在一处,怕是没那么好听。”她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陈霜糖和近处的殷夫人能隐约听到,“说起来,真是造化弄人。当年闹得翻天覆地,谁能想到,最终站在他身边的,会是你这样一个……可爱的小仙子呢?”
可爱?是单蠢吧……
殷夫人微微蹙眉,开口道:“敖冰……”
敖冰却仿佛没听见,继续看着陈霜糖,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近乎怜悯的神色:“你别害怕,我真的不是来跟你抢什么的。有些东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抢也抢不回来,这个道理,我比谁都懂。”
她语气温温柔柔,话语却像细细的冰针:“我只是……忍不住想来瞧瞧你,也想提醒你一句。哪吒他……重情,也念旧。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比如与他一同成长、最终却兵戈相向的挚友,又比如……曾与他有过婚约之议、纠葛数百年的我,终究是在他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那不是任何新人出现就能轻易覆盖的。”
陈霜糖的脸色微微发白,攥紧了衣袖。
敖冰仿佛未见,继续用一种推心置腹般的语气说着扎心的话:“他如今待你好,或许是真心。可这份真心里头,有多少是对过去的补偿?有多少是因为你那份不顾一切的勇敢,像极了当年某个傻乎乎为他付出一切的人?他看着他,会不会有时也透过你,看到别人的影子?这些……你可曾想过?”
陈霜糖冷笑,句句“为你好”,句句往心窝里戳。
“男人嘛,尤其是他那样经历过轰轰烈烈往事的,心里总有些角落是别人碰不得也替代不了的。你得到了他现在的人,可他心里最深的那处,放着谁,念着谁,那可不是你能控制的。”
敖冰轻轻叹息,那叹息里充满了优越感的同情,“妹妹,你还年轻,有些事,只怕还不懂。做替代品,终究是辛苦的。你确定,你真的是他心尖上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那颗珍珠了吗?”
陈霜糖擒着那盏茶,指尖微微发抖。
要不是这是新妇来拜见公婆第一日,她此刻还要是摔杯而起了!
混账!她……她真是千年道行,每一寸都用在了茶言茶语上!
陈霜糖胸口激烈起伏,殷夫人怕她真的摔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这番话,恶毒至极,却又披着关怀与提醒的外衣,将陈霜糖内心最深处的、连她自己都不敢触碰的隐忧——血淋淋地剖开在她面前。
李哪吒真的是爱她吗?
陈霜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四肢都有些冰凉。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反驳。因为那些疑虑,她自己也曾有过。
就在这时,殿外脚步声急响,哪吒去而复返,脸色阴沉得可怕,显然是将敖冰那“茶言茶语”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一个箭步冲入殿内,无视了敖冰瞬间僵住的脸色,直接走到陈霜糖身边,将她冰凉的手紧紧攥入自己温热的掌心。
“敖冰!”哪吒的声音冷得掉冰渣,眼神锐利如刀,直射向那位龙族公主,“我方才是否说得不够清楚?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他将陈霜糖完全护在身后,身躯挺拔如松,挡去了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和言语。
“我李哪吒此生,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对兄弟,欠人情,负血债,皆是我一人承担。至于你我之间……”
他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当年父辈戏言,我从未放在心上。为你取丹凝魂,是念在旧邻之谊,不忍见你魂魄涣散。但这份情谊,也仅止于此。”
他转向陈霜糖,目光柔和下来,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霜糖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天地为证,凌霄殿前盟誓,此生唯有她一人。我的心很大,要装这天地乾坤、恩怨是非;但也很小,只容得下她住在最中间。”
最后看向敖冰,语气平静却疏离:“敖冰,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恕我不能回应。还望你日后谨言慎行,莫要再做这些无谓的揣测和试探。否则……便是与我李哪吒为敌。”
陈霜糖被他握着手,闻言却依旧微微蹙眉,目光在敖冰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终究还是别开了脸。
“你……?!”
敖冰彻底呆住了。她看着哪吒那双只有熊熊怒火和全然的维护、毫无半分留恋与愧疚的眼睛,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将另一个女子牢牢护在身后、不惜与所有人为敌的姿态,她原本那些以为能刺痛对方,证明自己特殊性的幻想,瞬间支离破碎,只剩下无尽的难堪。
她活了这么久,一直以为哪吒心中总有一个角落是属于她的,哪怕是恨,是遗憾。她没想到,她真的没想到……这个少年战神,一旦认定了谁,竟会是这般模样——热烈,毫无保留,并且,如此决绝地割裂过去,不留一丝暧昧的可能。
他竟真的,不将她视为心尖上的那颗珍珠了。不,或许从未视为过。她所以为的特殊,真的只是她数百年来的一厢情愿?
巨大的失落、羞耻和绝望席卷而来,敖冰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再也维持不住那副清冷高傲的表象。
“三太子……你……你……”她声音破碎,带着哽咽,“好……好得很!是我……是我自作多情,自取其辱!”她猛地转身,化作一道紊乱的蓝光,狼狈不堪地冲出了殿外。
“小妹!”敖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显然是刚到,见状急忙告罪一声,匆匆追去。
殿内恢复寂静。哪吒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转身低头,急切地查看陈霜糖:“糖糖,别听她胡说!那些都是她……”
陈霜糖抬起头,眼眶虽还红着,眼神却清亮了许多。她看着哪吒焦急万分的眼眸,那里清晰地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盛满了毫无杂质的担忧与爱意。
她伸出手,轻轻回握住他温暖的大手,嘴角扬起一个真切而安心的笑容:“我知道。我信你。”
若过往还有猜疑……此刻,唯余赤诚。
殷夫人看着小两口紧紧相握的手,终于舒心地笑了,柔声道:“好了,闹腾的人走了便好。糖糖,来,到娘这儿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仙侍重新端上温热的香茗,殿内气氛渐渐回暖。窗外云卷云舒,仙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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