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管家的带领下,三人几乎是踉跄着一路狂奔冲出地下室。海风扑面而来,花香阵阵,熟悉的蓝天白云洒在眼前。
可惜,再美的景色也无法抚平他们此刻被毒气熏出的眩晕与反胃感。
牙琉雾人和成步堂此时都已经没了半分欣赏美景的心情。海风拂过,吹在背上,却透着一股冰凉的湿意,冷汗早已湿透衣衫,胃里也泛起一阵阵恶心,几乎想要干呕。
如果不是碍于面子,他们两个里早就该有一人扑倒在地,呕得昏天暗地了。但偏偏这两人都死要面子,不愿在彼此面前露出半点脆弱。于是,哪怕眼前发白、头晕耳鸣、四肢发软,也只是死死撑着,强作镇定地扶着墙壁和柱子,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
“救命啊……为什么每次都遇到这种稀奇古怪的人啊啊啊啊!”
成步堂在心里骂得快要炸锅了。
“我都不能上法庭了,结果老天就安排这种人来现场整我,是不是?!被奇葩证人背刺是我的命吗?我只要还留在和法律界相关的行当,即使现在是改行做侦探……哦不,名律师助手了也逃不过是吗?!”
失去了奇葩证人,自有奇葩委托人填补空位是吗?!
成步堂简直眼含热泪了。一时也分不清是他情绪太激动,还是被刚才的水银毒气给熏的。
真宵还留在身边的时候,曾一本正经吐槽过他:“成步堂哥,你说话好凶哦。”
可现在,成步堂连大声吼人的力气都没有了。腿软得像煮过头的意大利面,高浓度毒物吸入带来的眩晕感,简直像是提前体验了一次死亡。
怒骂?早就没那个精力了。
这大概就是炼金术的真谛吧。所谓炼金,前身不就是化学吗?化学就是毒药的集合体,一堆危险化合物搅在一起,全都能要人命!
他眼前迷迷糊糊地浮现出一排摆满毒物的木架子,架子上骷髅头标志密密麻麻,仿佛都在对他张牙舞爪地嘲笑。
低头一看,手里竟然还多出了一瓶模糊不清的棕色药水瓶。他定睛一看,标签赫然写着:感冒杀手Z。
“这什么玩意儿!?我不要啊!”
他惊得一抬手就要把那瓶东西甩出去,手还没挥起来呢,就被人一把按住了手腕。
“汞中毒不会产生严重幻觉。”
牙琉雾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气冷静得有些咬牙切齿,“你发什么疯?你是故意想打我?!”
成步堂这才发现,刚才自己差点一巴掌朝牙琉肩膀招呼过去了。
可惜——这一巴掌没打出去。就算不能暴打他一顿出出气,起码也能让这家伙踉跄两步,如果站不稳摔倒了那就更好,看他丢脸后气急败坏地跳脚一定更别有一番风味。
假惺惺的高贵上等人风度?我最讨厌了。
成步堂心里万分惋惜,但脸上却堆起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哎呀,失误失误~牙琉大律师宽宏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吧?”
两个人一起站在庭院里缓了好一阵,才总算把那股头晕恶心的劲压下去。
把他们推进那间剧毒密室的管家倒是挺有良心的,连忙跑去拿来了热毛巾、瓶装水,还搬了两把沙滩椅过来请他们坐下。虽然说在开满花的庭院里摆上沙滩椅怎么看怎么别扭,但坐下来之后的确舒服多了。
“真是抱歉啊,两位。”
管家一脸歉意地说,“其实这宅子里住的人对这种情况早就习以为常了,所以我才一时忘了提醒您。”
什么啊,习以为常?谁家富豪天天往充满水银蒸气的屋子里钻?你们一家子还能活得过十年吗?是不是都已经出现精神分裂、谵妄幻觉了?
成步堂心里一通咆哮,随后自己又懒得较真了。
仔细一想也确实合情合理。牙琉介绍这家人时就说过:什么“世世代代继承古老炼金术的家族”,还郑重其事地传承一本“炼金手札”当作家传之宝。能在当代还信这玩意儿、还住在海岛上搞黑魔法的人,正常才怪。
神秘学这玩意儿啊,果然还是要远离人群才养得出来。因为只有封闭偏远的地方,才会诱发群体性幻觉和盲信崇拜。
这些疯子最爱说的就是:他们见证的是真理。愚昧之人只是被所谓的“科学”所蒙蔽了双眼,才看不见那更高层次的存在,看不见世界背后的真正法则。
成步堂他才不信。真理?别闹了,我看这户人家八成是汞中毒把脑子全部烧到脑组织坏死了。
那位管家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所以嘛,牙琉律师您也明白我们为什么第一时间就把您叫来了。显然这就是一场意外事故——老爷其实一向用量谨慎,但他可能是……太想去星海之间航行了吧。”
他顿了顿,又开始叽里咕噜讲起一些听起来像是炼金术设定稿的术语,什么“汞的涤魂”“脱胎换骨”之类。怎么听怎么像是从三流轻小说里抄来的东西,听得成步堂一脑门子雾水。
最后他语气感伤地总结:
“我想,老爷现在一定已经转生到异世界,在做他最钟爱的炼金法师了。”
成步堂:“……”
他听得无语至极,冷汗顺着脖颈往下流,也不知道是被这番话噎住了,还是水银毒素还没彻底散尽,总之背上一阵阵发凉。
海风真冷啊,别把我吹感冒了。
一旁的管家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块雪白的口袋巾,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语气沉痛却极其郑重地说:
“我们请牙琉律师过来,只是想为遗嘱做个见证。老爷生前十分信任牙琉律师,况且两家又是世交,有您这位全国闻名的大律师来当众宣读遗嘱,我想,所有人都会更容易接受现实。”
成步堂的脑子开始不合时宜地活跃起来。他实在没忍住,插了一句:“牙琉是刑事辩护律师啊……你这事儿,不应该找民事律师吗?甚至家事律师?”
“因为老爷是死于水银中毒嘛。”管家带着沉痛的神色,又擦了擦眼角,“这样的话,总会有人怀疑是不是谋杀。我想有牙琉律师在场,确认了没有他杀的可能,就能让大家放心。这确实只是个意外事故。”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们家族也一致决定,不打算报警。全体家庭会议已经通过了——我们不想让这个岛、这栋宅邸、还有炼金术研究的秘密被警方和媒体曝光。您也知道,这种事情一旦泄露出去,记者会像苍蝇一样蜂拥而至,会带来极大的麻烦。”
“再说了,”他苦笑着补充,“我们家的人大多隐居在岛上做研究,不愿抛头露面。家族名声,对我们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成步堂听得越来越头皮发麻,脑中迅速蹦出一个词:
秘密邪教。
——他强忍住没有把这句话喊出口。
成步堂默不作声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亮屏幕确认了一眼。
很好,信号满格。
——但他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
实在是眼前的情况太过诡异了。幽闭的炼金工房、密室中的尸体、毒气弥漫的现场、神神叨叨的家族成员……现在若是有人告诉他这其实是在一部名叫《海岛惊魂》的悬疑片里,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完美的本格舞台,缺的只是尸体继续增加而已。
他下意识望了一眼海的方向。风平浪静,但心里却总有种不安。他心想,如果一场海上风暴忽然降临、如果信号被切断、如果岛上这个神秘家族不提供任何无线电通讯手段——那剧情就真的圆满了。
彻彻底底的暴风雪山庄——海岛版。
“海上风暴将至,通讯中断,外人无法登岛,内部无法逃脱。”
成步堂默默合上手机,心中默念一句。
我可不想和牙琉一起,成为这场‘无人生还’式推理小说里的NPC。
牙琉雾人从镜片下方迅速瞥了他一眼。
“放心吧,”他说,“那座塔桥平时都是放下来的。”
他语气平静,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知什么时候真升起来了,那也说明有货轮要经过。”
成步堂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要桥还在,就还能离开这里,回到文明世界。即便桥断了,塔桥升起的那一刻,也意味着外界还有人。货轮会经过,他们不是这座岛的一部分,不会与岛上人沆瀣一气。就算真的出事,也还有被救的可能。
这么一想,确实也不至于太夸张。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不过即使如此,身处他人孤岛,真的能确保牙琉带来的车始终有足够的油返程吗?万一忽然说车子出了问题,比如说油箱泄露,又或者轮胎坏了之类的,难不成他们俩得靠两条腿走回去?
先不说体力问题——真有人想灭口,他们两个也未必跑得过。成步堂神游般地想着,心里不知不觉绕起弯来。
唉,其实侦探这种职业真不是什么好差事。推理小说里,总喜欢把各种人都编成侦探:律师也能当侦探,记者也能,专业的推理小说家也能——
但当侦探的都深陷在各种谜案里,不是一个接一个的杀人案,就是神秘离奇的密室死法。远不如当律师站在法庭上和人言语对战要来的安全性高啊。
成步堂叹了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眼下也没别的办法,而且看牙琉的样子,也没打算立刻离开。他总不能当着牙琉的面,厚颜无耻说自己要先走一步。
……而且,说到底,他也确实是个好奇心太重的人。
别人可能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掉头就跑,但成步堂龙一,却总是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所以,留下来,终究还是自己的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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