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让邪魔葬入道陵!”
唢呐声顿时停住,众道子面面相觑。
刚发生聚众焚尸事件,又出现当面拦阻送葬队伍,意料中的变数,却不想来得这么快。
玄鸣涛的身份与经历,让他注定无法拥有与其他宗主一样清白的声望,如今更是跳进龙鸣江都洗不清满身污名。
本以为欲烧毁玄鸣涛遗体的百姓只有少数,没想到眼前拦路的人如此之多,几乎半个道境的民众都聚集于此,挡住通往道陵的山路,将整个送葬队伍围得水泄不通。
老弦首立马挺身而出,上前交涉:“今日乃吾玄宗故宗主出丧之日,诸位有任何情由,明日上封云山再作道理,请让出道路,莫误了时辰。”
“道师,只要不让玄鸣涛入道陵,我等自然让路。”领头的村长发话,百姓们一呼百应。
“今日所送者正是玄鸣涛,他乃吾玄宗故宗主,诸位不让亡者入土为安,意欲何为?”
“他可以埋在任何地方,就是不能入道陵,玷污玄宗众英烈的英雄气!”
百姓们纷纷起哄,吵闹着喊着除魔卫道的口号,里头还混杂许多苦境来的小道子。
“故宗主为保全整个人间,牺牲一切,如何不算玄宗英魂?”白雪飘疾言反驳。
“他死是天理循环,报应!”有人扯着嗓子嚎了一声。
“魔物本来就该死!”其他人跟着哄闹。
“各位乡亲,请勿侮辱本门宗主!”赭杉军义正辞严地警告道。
“玄宗奉魔为尊,原先我们还以为你们被蒙在鼓里,现在看来你们早知详情!”
“一丘之貉!”
“与异度魔界沆瀣一气,给玄宗先烈丢脸!”
又有一大批人嚎叫着。
“诸位!玄宗上下守卫道境,护卫百姓,千百年来未有一刻懈怠,尔等辱骂宗主在先,污蔑玄宗在后,如此行径,岂不教人心寒!”翠山行怒上眉山,厉声冲众人喝道。
“心寒?我们才心寒!我们的祖辈供奉玄鸣涛上千年,他却反过来杀得我们家破人亡,这笔账找谁算?!”
“没错!就算玄宗无辜,就算玄鸣涛有天大的功绩,他杀戮万民是事实!你们玄宗之人包庇他也是事实!我们哪怕不论私仇,也要为天下人讨个公道!”
“对!讨个公道!”
民意汹汹愈发激昂,人群涌动往送葬队伍这方逼近。队伍中的道生们个个警惕拉满,掌中暗凝真元,时刻准备防御反击,务必先护冰棺安全。
“各位!各位请听吾一言!”苍将灵位藏入怀中,提起几分元功,用真气扩大声音,尽力盖过此起彼伏的人声。
“异度魔界的创始魔神叫作‘弃天帝’,乃鸿蒙创世神之一,并非玄鸣涛。玄鸣涛一切的倒行逆施,乃是弃天帝夺舍他之身躯后所犯恶行,与玄鸣涛无关。”
“杀人就是杀人,找什么理由充圣贤!”
“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众人一阵哄笑,根本没把苍的解释听进去,不以为意地冷嘲热讽,看得众道生怒火中烧。老弦首拦着前头的五弦,苍紧紧拧着眉强忍怒意,无论如何,不能与普通百姓动手。
紫荆衣可不惯着他们,怒不可遏之下,一个箭步上去,羽毛扇一挥,嘴下不留情的其中一个小道子就被扇飞数丈。
“啊!玄宗的人动手杀人了!”众百姓不退反进,扛起武器挤过来,民意更加汹涌。
赭杉军和墨尘音赶紧一人一边拉住冲动的紫荆衣,老弦首安抚众人焦头烂额,五弦和众道生合成人墙,将冰棺牢牢围起,不让愤怒的百姓们冲上来。
“不要打!不要打!”年纪最大的某村老人拄着拐杖,一边老泪纵横,一边无力地呐喊着,颤颤巍巍走到人群前,用老迈的身体挡住气势汹汹的后生。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不信宗主,不信道师和弦首,偏要去信外境人的挑唆。”
送葬队伍里又有不少老人走出来,他们有些断了手,有些折了腿,有些面上留着狰狞的刀疤,都是长年道魔大战遗下的伤痕。
“人死万事休,别闹了,让宗主入土为安吧。”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宗主即使有错,亦是为了大局,你们别再逼他了,也别再逼玄宗道长们了!”
“说得轻巧!死的不是你家人,你凭什么替别人慷慨!”一个苦境小道子骂道,“老子就是为了报仇才来投的玄宗!早知道玄宗都是这样一群伪君子,就该让你们的真面目早早曝光天下!”
说着,他丢掉玄宗弟子专属的铁剑,‘哐当’一声抛到道生们面前。紧随其后,又有许多玄宗铁剑被抛到地上,许多弟子跟那人同样,舍弃了玄宗弟子的身份。
还有一部分苦境出身的道子挤在人群中看戏,理智地没有动作,却在私下交头接耳。
“玄宗的术法与弦阵冠绝四境,千万不能冲动离开门派。”
“是啊是啊,为了玄鸣涛不值得。让别人去出头,我们作壁上观。”
“还有人要离开玄宗吗?”老弦首老眉深锁,沉怒在心,霸气发话,“欲离开者,现在丢掉佩剑,当即离开!过了今日,以叛门论处!”
此言一出,倒是没人再丢剑。百姓们见场面被玄宗压了下去,重新挑起事端。
“你们玄宗的家务事我们不管,玄鸣涛的罪怎样论处?”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将玄鸣涛自玄宗除名,不准他以玄宗宗主的名义葬入道陵。玄宗不能既要名声,又要保全你们的邪魔宗主。”
“宗主不是邪魔!”
“我看你们包庇邪魔,早晚也要入魔!”
众人又吵开了,五弦这会儿再也忍不住,跟紫荆衣一样摩拳擦掌。队伍中的慕少艾等苦境侠士都蓄势待发,如若情况不对,先把冰棺抢到安全的地方。
道生们强制冲关,百姓们见势头不对,真打起来哪是修道人的对手,他们居然派老弱妇孺出来躺到送葬队伍前方,如果道生们坚持送玄鸣涛去道陵,就必须踏过无辜百姓的尸体。
其实百姓们所言不无道理,任凭真相如何,杀戮的结果无法抹除。见众人与道生们激烈对抗,各种污言秽语纷飞,苍只感心中萧索悲哀,一阵寒意透心而发,一下子走遍全身。
他抬手按在冰棺上,垂头叹息,随后散出磅礴道气,瞬间镇住混乱的场面。
“停手吧。”苍沉声道,“将冰棺抬回别尘居。”
“苍!”紫荆衣恶狠狠地瞪向苍。
众道生亦不解,就算百姓们反对,他们化光去道陵,何必理会别人的态度。
只有赭杉军理解地点点头,叹气道:“小师弟不会愿意道境再起风波,留在故居也好,清净安心。”
大家这才稍稍妥协。
回去的路无人阻拦,但众道生一个个横眉怒目,满腔憋闷无处发泄,只能化为对逝者的悲伤,攒着力气上湛天峰再继续未完的丧程。
等在别尘居的朱武和萧中剑困惑不已,经过众人解释,朱武气不打一处来,转头看向三弟的冰棺时,眼中又满是心疼,差点就想带走冰棺,把他三弟葬到他们现在居住的傲峰去。
赭杉军好一顿劝,才勉强安抚住暴怒的朱武。
道陵建好的墓室空置,别尘居变成了玄鸣涛的新墓室,生前身后的住所都在这里,若有魂魄归来,不会害怕路痴迷路,定能找到。
冰棺就放在屋内中央原处,进门一张小桌案,案中间摆上灵位,两侧是小香炉。众人退出小屋,在屋门口立一块石牌当作墓碑。
让字迹最工整的赭杉军在墓碑上刻字,书:故玄宗第二十九任宗主·玄鸣涛安眠处。
所有人静静立在院中,没有一句交谈言语,默默注视着墓屋中的冰棺,冰棺里躺着的师弟……
直至三叠炉香燃尽,由老弦首亲手关上屋门,锁上门锁,封住唯一的窗户,别尘居彻底成为一座坟墓。
一切到此,才真正结束了……
众人散去前,苍取出一封信交给赭杉军,言道是玄鸣涛生前所托。前几日重伤未及拿出,现在趁众人都在,让大家做个见证。
难道又是一封绝笔信?赭杉军心情忐忑,迟迟不敢接信。
苍只好把信塞到他手上,赭杉军这才展信一观,水波激荡的笔迹确实是玄师弟所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
“吾,玄鸣涛,将玄宗宗主之位还与师兄奇峰道眉·赭杉军。特书此函通告全门,待吾死后,由赭杉军领导玄宗上下,望众同修弟子勠力相助。”
赭杉军愣了愣,当即拒绝,仔细折好信还给苍。
“好友,你知吾从无意宗主之位。”
“吾明白。”苍垂眸点头,“但这是玄师弟之意,赭杉,你该当仁不让。”
赭杉军摇头再次推拒。
“别争了,你们两人谁当宗主都好,小玄既然有决断,就按照他的心意来吧。”墨尘音劝道。
“玄师弟前段时间托照世明灯送回来的孩子,由吾作主,收为他的入门弟子。若真要推个宗主出来,吾看只有那孩子适合。”赭杉军考虑一番说。
“你所言是史波浪吗?”苍沉吟一声,深表赞同,“玄师弟与吾提过这名孩童,满是赞许之色。但史波浪还太年幼,未来的路需要诸位同修费心照顾。”
“放心吧,我们会全力培养他。”老弦首也同意。
交代完一切,终于到了分别之时,苍婉拒了同修好友们的邀请,在与大家一起给湛天峰布下层层护山大阵后,独自踏上去苦境的路。
道境有好友们看护应无问题,苦境那方,还有未完成的托付要去善后。
再度回到青埂冷峰,风雪依旧,形单影只。混沌岩池一如往昔的灵气丰沛,苍取出神州血劫前与师弟一起封印在池中的三本奇书,三本根本无用武之地的神柱方位预测书。
明圣天书和魔宝大典该交给素还真或一页书,为中原正道添一份助力。苍默默将侠道追溯放回池中,清澈的池水泛着稀微荧光,伸手一捞,竟然捞出几颗晶莹圆润的珍珠。
是混沌岩池的灵气凝结成的吗?还是有其他人来过?
苍摩挲着珍珠沉思片刻,一声不吭地把它们沉入池底。
转身来到望天古舍,桌椅柜榻如旧,一切都没有改变,入眼满是回忆,闭目皆是殇痛。
留在此地闭关,是为了混沌岩池的灵气,还是为了折磨自己……苍说不清,也不想分辨得太清楚。
山外风雪不停,心中的风雪,何时能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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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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