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渺无尽头,宇空寂静无声,元元心龙形衔着交缠在一起的两条元神,穿过无数星际空间,直至远离人界不知多少光年。
他张开硕大的龙口将两团元神吐出,随后喷出一道剑光射向元神光团,硬生生将两条元神冲散分离。
弃天帝及时反应,仗着回归宇空力量不再受禁,元神相互吸引,本体竟亲临现场。
趁着弃天帝融合元神之际,元元心紧急把玄鸣涛行将散离的一缕元神围裹起来,龙形一圈一圈缠绕,放任自己褪化回最初的伴生石,护着玄鸣涛安然藏在石中。
他将所有的能量都输给那条羸弱的元神,一如当初同降人界时,为玄鸣涛挡去全部的天劫伤害。
可元元心忘了,当年他们有太阳神和弃天帝因为赌约而赠予的神羽护送,眼下除了生抗宇宙劫光,同时灰飞烟灭,别无他法。
弃天帝本体融合完成,头一件事,他眼神轻蔑地看着光芒逐渐暗淡的伴生石,弹指轻点,瞬间劈开巨石——
元元心已化为石本,无法发出声音,但被强力切开时,仍血流如注飘淌入宇空中。
“被人类玷污的天石,该受神燄洗礼,方能消除污秽。”弃天帝无情地说,一边从石中抽出玄鸣涛的元神定在掌中。
双眼一凛,射出两道神光,巨石立刻合拢缩小,变为拳头大小,随着弃天帝袍袖一挥,宇空被无端撕裂,元元心开始无尽下坠。
光线越来越暗,温度越来越高,魔闇深渊的最底端,困着一众穷凶极恶的神,他们曾被弃天帝打败,永世锁于闇界不得擅出。炼狱岩浆日日煅烧,折磨背叛天界却无能抗衡天道的弱者。
元元心垂直落入岩浆中,如同弃天帝丢了一颗小石子入海,一滴水花都没激起,须臾被神燄火海吞没。
其他恶神瞧见,最多嗤之以鼻地冷哼一声,全无在意。
弃天帝托着玄鸣涛残损的元神回到自己的神殿,天界的圣气比宇空中混杂的能量干净清爽太多,有圣气滋养,玄鸣涛暂时脱离危险,所剩无几的灵识正在一点点修复,总算苏醒了些自我意识。
好眼熟的地方……
玄鸣涛努力集中注意回想,却想不起人间终战后发生的事,元神过于残破,不足以支撑他思考过多。
神圣纯白的殿堂中,一袭白金神袍的白发弃天帝半倚在神座上,拄着脑袋注视着那团悬浮半空的虚弱元神。
玄鸣涛从灵识感观中感应到弃天帝冰冷的目光,不禁元神更弱了一分。
难道自己被弃天帝带来了六天之界?
也好,只要意识尚存,就不算真正死亡,他庆幸地想着。
既然身处弃天帝的地盘,就不得不对弃总恭顺一些,好死不如赖活着,现在没有苍生挚友需要拯救,只自己一个孤军深入,一定要更加小心谨慎。
玄鸣涛只花了一秒钟,就接受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并且打定主意要顺从弃天帝,不管弃总怎么折磨他,以存活下去为最高目标,只要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
“待你复归原貌,届时,我们再来清算总账。”弃天帝高傲地扬起头,视线穿过鼻尖瞧向玄鸣涛。
玄鸣涛试了试能不能出声,可惜元神过于残缺,无法回答。
意味不明的话语令人困惑,弃天帝继续自言自语,欺玄鸣涛口不能言,大讲特讲指责玄鸣涛的愚蠢和堕落,听得玄鸣涛一肚子怒火没处发,为了活下去只能忍气吞声。
好在没一会儿,神殿外突然射进来万丈光芒,如同天阳靠近身边,带来无穷的炽热与温暖。
“弃天,此赌了结,本座特来接收获胜的彩头。”
庄严的老者声音飘入殿来,弃天帝并未起身相迎,依旧倨傲地坐在神座上,只稍稍直了直身子,坐姿略端正了些。
这个声音……玄鸣涛马上想到双神赌约的另一方。可不就是太阳神,难怪自己的元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能量补充。
“愿赌服输,吾勉强同意暂时放过污秽的人类,让他们自生自灭。”弃天帝不以为意地说。
“仅此而已吗?你答应吾的利息呢?”太阳神追问。
“哼,神主,得寸进尺有**份。你们联手做局,暗中误导神羽的选择,替换天命人,吾不予追究,是因为他——”弃天帝指了指玄鸣涛的元神,“确实彻底沦为凡人,抹除所有的记忆,依靠自己的力量破解了天罪死局。”
“先让他恢复吧。”一道烈阳辉芒直射入玄鸣涛元神之中,太阳神威严的声音说道。
“赌约已毕,神劫已化,欢迎回来,时间与空间之神·太恒玄辰——”
唤出神名的一刹,神格复苏,如同解除封印的咒语,灵海倏地沸腾,玄鸣涛感到一阵意识震荡,许许多多他不曾了解的前世记忆挤入灵海,一如当年四魂归一时。
凡尘种种似镜花水月,一世世画面掠眼而过,一个个相识的,不相识的身影匆匆而逝,恍然大梦一场。
玄鸣涛的元神不断扩充壮大,逐渐转为人形,从透明得几不可见,到越来越实体化,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由内而外蓬勃滋生,宛如脱胎换骨般焕然新生。
周身灵气变为神力,不再是弃天帝赐予的魔神之能,竟是自发而生,属于玄鸣涛本身的神能。
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双手,真实的触感令玄鸣涛不可思议,充盈沛溢的圣气神能更教玄鸣涛震惊,这难道是元神成圣的感觉吗?!
玄鸣涛一头雾水地接受烈阳照身,褪去人类的装扮,披上圣洁的神袍,白发垂落,神光绕顶,脸上身上浮现金色图腾纹路,整个人自带柔和圣光,简直能与白发弃天帝媲美一二。
双足轻落神殿,激荡云海翻腾,七彩瑞霭迅疾游走,六天之界时序倒转,无数创世至今的画面如白驹过隙划过无边宇空,似在庆祝时空之神重回天界。
身处的弃天神殿环境亦不停转换,一会儿变成洪荒劫洞,一会儿变成古神战场,空间时间跳跃演化,最终停留在人间·道境·封云山下。
玄鸣涛试图从一闪即过的画面中找出真相,可弃天帝早就不耐烦,袍袖一抖,散出气劲震碎了时空幻影。
“看够了吗?现在该轮到我们清算了,太恒玄辰——”弃天帝语气不善地说。
太恒玄辰?谁?我吗?时空之神?
玄鸣涛瞪着双大眼睛,迷茫地瞅着面前两位大神,弃天帝从方才玄鸣涛恢复神身时就已站起,太阳神还躲在太阳图腾里没有现身。
穿越之旅应该早就结束了吧?怎么这会儿还送外挂?时空之神是什么咖位的?能不能入弃总的眼?
满肚子疑问貌似不该在这个时间点问出口,眼下情况紧急,管不了那么多,先披着时空之神这个马甲蒙混过关再说。要真动起手来,好歹白嫖了时空之神的神能,或许能抵挡几下。
“咳咳——”
玄鸣涛清了清嗓子,长久在苦境历练出来的应变能力,让他迅速调整状态,首先避开与弃天帝的对视,以免露怯,随后装出一副轻松自如的模样。
回答道:“吾既回归,天长地久,有的是时间陪你消磨,何必急在一时。至于解释,吾……头疼,毕竟在人间待得太久,沾染太多污秽之气,等吾调养好,再与你分说。”
弃天帝狐疑地盯着玄鸣涛上下打量,机智的玄鸣涛只好向太阳神求助。
“神主——”
弃天帝方才好像是这么称呼太阳神的,玄鸣涛谨慎地察言观色,朝太阳神颔首施礼。
“两位甫才回归天界,各自元神倦怠,不妨休养一段时光,余事慢慢再论。”太阳神劝和道,“魔闇之渊所困诸神蠢蠢欲动,六天之界必须保存战力,不可同袍相斗。今日看在吾的面子上,各自罢休。”
弃天帝不快地一把将他宽大的袍袖甩到身后,背过身去不再看太阳神和玄鸣涛。
还好弃总愿意给太阳神面子,要不然真糟了!跟天上地下武力值第一的弃天帝本体动手,比自己自尽死得还干净。
就连太阳神也不是弃天帝的对手,要不是太阳神代表一部分的天道法则,敢跟弃天帝打赌还作弊,恐怕早就被弃总灭杀。
玄鸣涛紧张得心砰砰直跳,被两位大佬吓得手脚顺拐。这一刻就算成为整个天界最窝囊的神也认了,赶快跟随太阳神离开弃天神殿才是实在事。
被迫来到六天之界,虽然开了眼,但危机加倍,谁都不能轻信!
太阳神殿比弃天神殿更恢弘,排场更大,到处金碧辉煌,仙兽奇珍数不胜数,空气中还弥漫着一阵仙草琼浆的醉人芬芳。
不愧是太阳神的地盘,唯一代表部分天道的创世神。
玄鸣涛的眼睛简直看不过来,心里默默计算着这座神殿值多少个龙宿的全部身家。
他跟在太阳神身后往内殿深入,沿途一些毫无印象的小仙小神冲他们躬身行礼,太阳神藏在图腾里不知道回应了没有,玄鸣涛倒是一一点头回礼,那些神仙却报以满脸疑惑。
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吗?不该回礼?
玄鸣涛赶紧收回乱瞟的视线,严肃正经地跟上太阳图腾移动的速度。
“怎么样,对于六天之界还有印象吗?”
回到自己的神殿,太阳神终于现出庐山真面目,与玄鸣涛在人界见过的老者形象截然不同。
太阳神的本体年轻俊美,风姿挺拔,细长半阖的双眼透出睥睨天地的目光,柔顺的长发宛如一道阳光洒在肩头背上,淡金色的神袍上点缀着银白的配饰,身后神光比弃天帝更盛,面对他如同直视太阳,哪怕是天神也要双目刺痛,不愧是应天道而生的太阳之神。
“无。”
在太阳神面前,玄鸣涛就放松坦诚多了,毕竟如果没有太阳神,就没有玄鸣涛这上千年的穿越之旅。
尽管太阳神苛刻严格,毕竟他们的本意都是为了拯救人间,应该算是同一阵线的同志。这次能赢下赌局,太阳神留下的神息天机至关重要。
听玄鸣涛这样回答,太阳神冷淡的面色似乎有些松动,微微扯出一条极浅的笑容,伸手拍了拍玄鸣涛的肩。
“双神归位,天界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盛事。尤其是你,太恒玄辰,元神焕然一新,令吾惊喜。稍后去时空神殿吧,在属于你的地方找到真正的自己。”
“神主,吾不是时空之神,不敢冒领神的身份。方才在弃天面前不敢表露,现在——”
玄鸣涛双膝落地,向太阳神跪拜,连叩三个响头,浑身的配饰叮当作响。幸好在内殿,太阳神早已屏退左右,只有他们两位在。
“求神主开恩,再施援手,将吾送回人间,不管是魂魄还是神识,只要能回去,吾不在乎什么形态。”
太阳神见状,连忙化身藏进自己的太阳图腾里,并不正面接受玄鸣涛的拜礼,仿佛在回避什么。
图腾上的天道印记闪闪发光,代替太阳神本尊接受神之拜礼。
直到玄鸣涛起身后,太阳神才回返正身。
“太恒玄辰,离开天界若久,你只记得最近一世身为凡人时的记忆,想不起你吾在天界时,一同维持宇宙万界稳定的岁月。”
太阳神看起来很是亲切,态度温和地劝导说:“凡人的一世如同渺渺宇宙间的一粒尘埃,细小得微不足道。人一死,一切散无踪影,唯有神道亘古不变,才是你最真实的经历。”
“神主,吾叫玄鸣涛,不叫太恒玄辰。”玄鸣涛固执地纠正道,“人类的生命与神相比确实短暂如蜉蝣,但其一生何其波澜壮阔,可歌可泣。神,纵然存活千亿万亿年,空洞乏味何其孤独,否则也不会有弃天帝这个名号的存在。”
玄鸣涛郑重其事地朝太阳神表明心衷:“承蒙神主相助,选吾成为天命人,去那片人间经历喜乐悲欢,吾已非常知足,怎敢窃居神位。您一定是弄错了,放吾回去吧!”
“唉,你身为时空之神的记忆在当时决定献出神格,进入轮回时,便被天道之力抹除。”太阳神轻叹,“忘了过往也无妨,当神格与元神完全融合,你就会知晓自己作为时空之神的能力与职责。”
“可是神主,吾……吾还是想回人间……神格要是融合了,是不是就无法回去了?”玄鸣涛忧心忡忡的说,“那么神主,吾愿意再次放弃神格,沦为凡人,只求回到吾熟悉的那片人间。”
“天神的元神能量过于庞大,人界承载不起。除非赌约重启,天罪再开,你以凡人之身入轮回,或是如同弃天那样成为穷天极地第一高手,哪怕天道也无奈他何。否则,任何天神不得私自离开六天之界,魔闇诸神蠢蠢欲动,叛乱在即,六天之界不能再缺少任何一名战力。”
太阳神的语气蓦地变得十分严厉,唬得玄鸣涛一时不敢再开口。
等太阳神赐下一道神光沐浴玄鸣涛全身,玄鸣涛脑中一些乱七八糟的吐槽和脑洞一下子消弭无形,头脑前所未有的空洞,如同初生一般澄澈干净。
面上没有了方才的惊讶与好奇,转为一脸平静淡然。
“是,多谢神主指点。”玄鸣涛机械地行礼,恭敬地后退告辞。
“空有神格的时空之神,才能为六天之界带来新的希望啊。”太阳神再次浮现浅浅笑意,看着玄鸣涛离开的背影,莫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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