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他的衣服嗅了嗅,心头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柔。
“吴邪。”闷油瓶在卫生间叫我。
吴山居地方局促,我这边摆了一地的充电器手机、内裤袜子,运动鞋,强光手段,急救药品,方便食品,乱七八糟,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我蹲着没动,扯着嗓子回应:“怎么了小哥?”
他仍是叫我:“吴邪。”
我腹诽真是养了个祖宗,跳着脚越过杂物。
浴室白雾弥漫,闷油瓶刚洗完澡,湿着头发站在镜前,只穿了条黑内裤,一副美人出浴的模样。
水温太高了,麒麟纹身完全露了出来,他是很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修长而健美,搓衣板似的腹肌,我眯着眼睛盯
着他看,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真带劲。
他低头摆弄一罐润肤乳,看见我进来,伸手递给我。
“帮我擦后背。”他道。
我一时无语:“世上有比你关节灵活的人吗?”
他用很执着的眼神看我,手停在半空,每次他这么看我,我都拒绝不了他。
我叹了口气:“行吧行吧,我是柳下惠,你说了算。”
那罐润肤乳是透明凝露质地,薄荷味,非常清爽,我前几天逛超市无意间发现,洗化区做活动,我买了最大的家庭装。
胖子很嫌弃,说我这是小资产阶级陋习,我让他少放闲屁,小哥是战乱饥荒年代过来的,人家都能与时俱进。
不过闷油瓶会愿意用这玩意,我也挺意外。
我接过来拧开盖子,开始给他的后背擦润肤霜,冰冰凉凉的手感混着人的体温,手掌磨过他细沙似的皮肤,一寸一寸都是心猿意马,脊柱的凹陷和背肌的线条在后腰向下收拢,兼具力量与禁欲感。
我偷偷瞄他的内裤,我们俩穿的同款,从隆起的程度看,相当可观,只是不知道百岁老人还有没有那个功能,我没见过他有身体的**,他也没对我提起过。
细说起来,我们三个在斗里光屁股遛鸟不是一次了,以前条件简陋,找片野滩子赶紧脱了洗澡,我和胖子还经常拿对方开个黄色玩笑,从不觉得尴尬。但这事就怕想,一旦心思往歪路上走,简直一路野火燎原。
心跳得越来越快,所有精力都用来压住心里要烧的小火苗。
他低垂眼睫,两手撑着洗手台,发梢挂着一颗水珠,晶莹的一小点儿,突然断了,落在肩上。
我几乎不能控制地离他越来越近,低头亲他的肩膀,鼻腔里浮荡着冷凉的薄荷味,他从镜子里抬眼看我,僵了一下。
镜子里的他仍是淡淡的模样,捞起毛巾擦头发。
仔细去看,他其实不算很淡颜的长相,有少数民族血统,五官立体,双眼皮很深。性格也恶劣,真碰上事时相当严厉,我行我素,六亲不认,只是他在生活里给人的感觉太闷太淡了,就让人很难留意他真实的样子,总是一团晨雾似的薄影,走在我的记忆里。
从杭州到北京一路走高速,这一路已经高度城市化了,跟十多年前穿村庄走县道的感觉完全不同。
高速护栏向后飞驰,窗外的风景从青山水田变成北方的麦地,平展展一望无际,偶尔一小片灰扑扑的杨树林,4月份的天气,远处的山峦还没有染作浓绿,披着一层雄浑的黛青色。
我开车,胖子坐副驾,我俩跟以前一样一路聊天扯淡,对抗开长途的疲劳感。
刘丧那小子撞了大运,在后排跟闷油瓶坐一起,这人第一次离偶像这么近,一反那副谁也瞧不起的德行,两手握在一起,脸有点红,整个人局促不安。
我从后视镜一直看他们,心说你消停着吧,我这车还没年审呢,一会再把我这老伙计的安全带扯坏了。
说实话,我们这些人信赖小哥,全靠人品,不靠性格,接触这么多年了,大家还是怕跟他单独搭档,无聊的不要不要的,我内心戏这么足有时候都受不了,这一点刘丧比我们强,所以说偶像的力量是无穷的,偶像的滤镜比墙还厚。
“你给我老实坐着,敢再偷拍,当心我——”胖子做了个往外拉的手势,大概意思是我要把你肠子掏出来。
刘丧很有粉丝道德,僵硬的坐着,一动也不动。
我从扶手箱拿出一盒口香糖,往嘴里扔了一块,又让胖子,胖子摆手不要。
我回头递给刘丧,无所谓道:“你放松点,他只要入了定就是石头一块,我们敲锣翻跟头他都不待看一眼的,是人是粽子是粉丝都一样,没必要。”
刘丧接过口香糖,先给闷油瓶。闷油瓶不负众望,头都没转一下。
一开车我就犯烟瘾,他俩盯着我呢,只能嚼口香糖解馋。
闷油瓶沉默地望着窗外。
他一点都没变,时光在他身上仿佛停滞了,依稀记得许多年前我们开着小金杯在路上飞驰,他也是同样的姿势看着窗外。
沉静,冷漠,眼神淡如清水,一动不动,像一座石像。
远山落在他的眼睛里,他和远山没有任何关系。
他戴着兜帽,从车内后视镜只能看到他一半的脸,被天光照的很白。
我忽然有种强烈的幻觉,仿佛后面我们经历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时光退回到开往塔木陀的路上,他和黑眼镜商量我的去留,黑
眼镜想把我扔半道上。
他还是那个随时会消失的闷油瓶,我还是那个徒劳寻找真相的吴邪,无论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他的脚步。
这种感觉让我心生恐惧,我打了个寒战,问胖子:“今年是哪一年了?”
“哪一年?改革开放新纪年,人民大步走向前!”
“认真的,今年是哪一年?”
“你他妈有病吧,失忆症性传播了?”胖子很无语,我啧了一声:“少在外面败坏我名声。”
我和闷油瓶的事只有最亲近的几个朋友知道,当初跟我浩浩荡荡进长白山的好几百人都只当我是在报姓张的救命之恩,在张家人面前我说的是族长死了你们别惦记,在黎簇和王盟眼里,我不要命的行为大概是另一种无望的追星。
吴家小三爷和张起灵的关系在道上有一万种传言,没几个人猜中真相,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藏着掖着,只是到了这年纪了,干的又是灰色买卖,横生枝节的事越少越好。
说完又不死心地问胖子:“……那你听说过AI吗?”
胖子瞪着我:“我看你需要胖爷给你人工治疗一下失能,天真你是不是困了?你困了换我开,‘过度疲劳驾驶,天堂近在咫尺’,好不容易看到了暴富的希望,我不希望因为你的个人问题害我们死在路上,请你记住,我说的希望有一天死在路上,不是真的死在高速路上。”
我就说不出话了。
我打开窗户吹风,单手打方向盘,另一条胳膊架在车窗上,风吹着手串上的流苏,我比以前结实了一些,小臂肌肉饱满,乍一看还是当年的文艺小老板,眼神却不再天真,皮相仍在,骨相已经不同了。
我们车上拉着户外装备,不敢穿北京市区,从河北的卡口绕道,很费了一番工资。
赶到地方天已经快黑了,小花的秘书在高速下路口迎接我们。
我提出先去看工地,她爽快地同意了,说工地离得不远,我们可以自行安排,但明天一早要去那边打个招呼,已经预约了时间。
我们的身份是特聘研究员,古墓里的东西如今都移交到官方的仓库保管,那些人做事讲规矩,我们要严肃对待。
我打个响指,说妥。
别说让我cos研究员了,现在让我cos神奇女侠,在棺材里跳大河之舞我都处变不惊,这就是阅历啊阅历。
下了高速进入省道,周围还是荒凉,一路见到很多灰石砖垒的北方老式自建房,枣树和柿子树的枝丫从院子伸出来。
已经接近黄昏,一轮鲜红的夕阳挂在天边。
我们沿公路往前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小花说的地方,京郊的一个镇子,矗立着许多**十年代的赫鲁晓夫楼,路旁有很多汽车维修的店铺,远处有一些灰色的写字楼,都很老了,外立面被酸雨洗得非常破旧。
工地入口搭着简单的绿色防尘墙,门口停着一辆霸道,下来两三个解家伙计,很麻利地把另一批过不了安检的装备倒到我们车上,开上车就走了。
我们把车停在附近,走路进去。
工地已经停工了,工人也都被遣散了,到处堆着沙子水泥和混凝土石板,东边有一排蓝色的活动板房,是工人临时住的地方,吊着白炽灯,地上散落着工人丢弃的塑料脸盆、抹布和破衣服,板墙外挂着一块破旧的黑板,写着“当日午饭”四个字,后面的字被擦掉了。
古墓入口罩着防雨顶棚,非常显眼,四周拉着黄色警戒线,风吹日晒,都很破旧。
这时天已经黑透了,今夜无月,树的轮廓张牙舞爪,非常渗人。
我一直觉得这种废弃工地比无人区还恐怖,这些年我们去过很多无人区,草原、大山腹地、沙漠、雪域,这些地方看似荒芜,其实百草生长,充满了生命力。
不像废弃的工地,喧闹过,再被人类放弃,这里的荒凉和破败是永恒的。
我们四人踏过钢筋和水泥板,小心翼翼地穿行。
胖子道:“气氛不太对啊,气氛不对的地方风水不好,天真我考考你,平原点穴怎么寻龙?”
“看水。”我道,“《撼龙经》有云,高山即认星峰起,平地两旁观水势。龙到平原无起伏,但从水路认玄机。”
“你这是典型的拿来主义,这里哪来的水脉,我给你尿一个?”
我斜他一眼:“以路为水,以楼为山。”
这是现代风水,在港台那边发展的非常红火,这一行也充斥着以调整什么居家风水、办公风水为噱头的江湖骗子。
堪舆之术,我们世家出身更偏向研究古籍,但如今我也有所改观,时代变了,地气变了,人对风水的感知也变了,不必一味认为今人不如古人,只要准确率高,可以验证,就能拿来用。
胖子不服气:“那你说说这里的风水问题在哪?”
我环视四周,这里的城建毫无规划,两侧楼房笔直排列,一道细而高的缝隙直插过来,就道:“天斩煞。”
又道:“到不了起尸闹鬼的格局,以小花的企业文化,以后估计大变样。”
闷油瓶默默看了我们一眼,去前面开路了。我对城市堪舆造诣不深,估计我们讨论的内容在张家的知识体系里太过小儿科,他没兴趣听。
刘丧快步跟了上去。
“喂!你们几个干什么的!”
背后亮起光芒,回头一看,一个老头朝我们追过来,年纪约有六七十岁,佝偻着腰,敞怀披着一件迷彩外套,手里拎了一盏老式风灯。
我被他吓了一跳,这人的脸太老了,沟壑纵横,布满斑点,他把灯举到脸前,半截身体隐入黑暗,一张老迈的脸飘在半空。
我们来的时候路过一个小岗亭,这人估计是门卫。我把介绍信掏给他,老头不看,依旧狐疑地打量我们。
我向他解释:“我们是那边派来的作业人员,过来看地形。”
“搞文物的?不是都撤走了嘛。”他面无表情,“不行,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那帮拍视频的,除非上面打过招呼,不然你们不能进去。”
胖子给我递了个眼色,我赶紧摸了包苏烟给老头装裤兜里,他的脸色就缓和了一些。
“他们给了你们多少钱?这地方邪门的很,大家都走了,你们也走吧。”
胖子凑过去套近乎:“您想必也见过邪门东西?”
老头摇头:“我没见过,我老了,经历的多了,不怕那些。”
说完又催我们快走,我怕他闹起来打草惊蛇,就作罢了。
临走的时候我们又路过了那个小岗亭,门锁着,我扒着窗户伸头往里看,靠窗摆着一张木桌,落了很厚一层灰。
桌上放着一只透明塑料水壶,里面的水干了,茶叶长了白毛,干结在杯底。
起码两个星期没人了。
我心里一下子升起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回头去找,偌大的园区一片死寂,一点光也看不到。
胖子知道我想什么,就道:“说不定人家住别的地方。”
我去看闷油瓶,他的神情也很凝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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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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