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蛊之地,路边走过的行人三个里有一个就是巫。
清晨走到黄昏总算走出了林野,开阔平原上有一个规模不小的村庄,在高处往下看,大概有三十户,人应该很多。
我骑马走近,越近越升起一股阴森的胆寒。每家每户几乎袅袅炊烟,怎么外面一个闲人都没有。晚间这时候孩子们应该在路上奔跑,女人喊男人和孩子回家吃饭。真是奇了怪,竟没有一个人影。这落日怎么红得这样厉害,就好像淋上了朱红黏稠的血。
我试着去敲一户人家的门:“请问有人吗?”
门开的声音吱呀刺耳,我忍不住蹙眉望着门后之人,慢慢探头的样子竟有些鬼魅,看不清人面,只听见同样喑哑的嗓音,像人的喉咙被戳了千百个洞,硬生生挤出了一个:“谁?”
“我无意路过此地,前后十里没有驿站,可否向您家讨些吃食,我会付报酬的。”
我话还没说完,这看不清模样的人猛地给我一个闭门羹,门大力摔上,落锁的声音大得很,像避着什么洪水猛兽:“走开!快走!”
我的头发拂过我懵懵的脸:“怎么了这是……”
莫名其妙,我牵着马又敲了几户,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惊恐。
我:“……”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火气上来了,路过的青蛙都被我一脚踢飞——当然没有很用力——我生气了!
这青蛙能不能烤来吃,我要吃油炸的!
从昨晚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钱花在路上也差不多了,最多还能撑一个月,还得想办法挣钱呢。至于吃的睡的,今晚能找到个干净的地方就很好了。前几天都找不到地方睡就睡树下,半夜被蛇吓醒了好几次。吃的就别说了,没有商贩的话只能找些野味,做的也难吃。
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又轻轻踢一脚路过的大鹅,在它报复我之前翻身上马预备跑路,但绝望地发现连上马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手脚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结果被大鹅啄得嗷嗷叫,忍了把它捉来吃了的冲动四处跑,从村头逃到村尾,最后实在忍不了它啄我脑袋就蛮力把它用绳捆住,扔到马匹上。
今晚吃烤大鹅。
“姑娘身手不凡,捉禽一把好手。”
鬼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吓得我赶紧回头,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脸脏兮兮的,手枯瘦如柴:“方才听见姑娘敲门,出来看看。”
“不就是轻轻踢了一脚,这鹅报复心真大。”我看有人来了,心里不好意思,装作若无其事把鹅放下,那鹅扑棱扑棱翅膀,临走还狠狠啄了我。
……晚饭没了,我恨。
这人闷闷笑了一下,向我伸出骷髅节似的手,我顺着他指的方向,那里坐落一家很大的茅屋——看样子是整个村里最大的。
“我家从上月起硕鼠泛滥,可否请姑娘帮忙,报酬好说。”
我不怕老鼠,我更怕蛇和虫子。那人给出够我再用两月的钱,我刚好需要,立马答应了。
我刚踏进去,还没看清屋里昏黄蜡烛点亮的内置,就被鼻尖萦绕的浓香包裹,霎时间没了意识。
破案了,那个骗我家里闹鼠灾请我去除鼠给我丰厚报酬又把我迷晕塞进老鼠四窜的地下室的老男人就是可恶的巫——他要用我祭神。
这是给我走哪来了,这还是楚国吗?这还是那个奇谲浪漫,香草兰夷,奇幻瑰丽的大楚吗?怎么随时随地绑人活祭啊?我是外乡人!你们楚地的神是不是只有楚人祭才灵验啊!绑我做什么!
我心里骂了八百遍该死的骗子神棍,呸!还巫呢,就是鬼!他把我手脚绑住,瘦小的身体废了大力气才能把我扛起来塞进马车,我的小马不知道跑哪里了,他要把我拉哪去?
我口里塞了布条,眼睛也被蒙住,浑身上下能感受到的只有马车颠簸,被扔进一片黑暗中无法逃脱,身边逐渐有女孩子们的哭声,压抑着绝望的哭息,有人轻轻靠近我,小心翼翼除去我脸上的束缚,重见天日的刹那,看见了一张泪漪涟涟的清秀小脸。
“你也是被抓来的……”她边哭边努力去解开我手脚的绳索,可惜太紧了,纵使手脚已经被锢得发紫也解不开,她哭得更加伤心,我唯一自由的嘴动了:“别哭别哭。”
她不是除我之外唯一一个,应该说我才是最新的一个。被绑成虾米模样一点也不舒服,身上的东西都被搜光了,匕首和剑都没有,只能慢慢磨。我让她帮我挪到角落里,求她帮我用什么东西一下下地割,她拿出藏了不知多久的石头,瘦小但是力气大,割了好久居然成功了。
我手脚冰凉,血液堵塞了太久,缓了好久才缓过来。她靠着我替我揉着:“你怎么被骗来的?”
……说是贪心被骗是不是有点丢脸。我模棱两可混过去,她相信了我千里寻亲孤独少女被拐的离谱故事,鼻尖又开始湿润:“被抓去活祭的人都没有回来,无一例外……你说我什么时候会死?”
我说不出话,她不住抽噎:“裴哥哥还在等我,爹娘、妹妹……我不想死……”我揽着她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会救你们出去。”
她伤心得不行,姑娘们此起彼伏的哭声呜呜咽咽,实在闹心,我想办法:“多久生祭一次?”
“从前一月一次,如今三日一次……上次、上次就是前天……”
话音刚落,紧闭的铁环被人拉动,我耳边响起催命的琴弦。
“确定是这个方向?怎么这么荒凉,楚国不是大国,疆域辽阔,丰饶福泽?”
“各国都有荒凉的地方,韩国也有,并不奇怪。红莲,当心脚下,有蛇。”
红莲俯身伸手,那条青油油的蛇顺势缠上细腻的手腕,乖顺地盘着:“你看它多乖。”
韩非摆摆手拒绝,问探查回来的人:“她在此地吗?”
冷面男人没有回应,看起来心情异常不好。
韩非憋了一路的话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我说,你和应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过节。”他手比划着:“旧情人?”
被死亡视线凝视,韩非三伏天打了个寒颤:“那你怎么解释听到她名字后沉默了一路且至今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场,虽然你平时也这样。”
“庄,她是谁?”被小蛇逗开心的韩国公主情绪转变非常快,她早就在意得不行:“你从来没和我说过有这样一个人。”
“因为没有让你知道的必要。”卫庄冷淡道:“这个人不重要。”
是吗?韩非看他的眼神,要是真信了他就不是韩国九公子。拦住还要追问的妹妹,他远远瞧见了一道枯瘦人影:“有人。”
原本只是想问一下有没有孤身一人的女子经过此地,没想到居然有了线索。只不过这线索着实有些奇怪:“那老伯说应姑娘去了澧县,可她昨日才告诉我要西去入秦,澧县在南部,方向不对啊。”
韩非蹙眉沉思:“莫非走错了路。卫庄兄,我觉得那老伯有问题,眼神飘忽手脚颤抖,方才说话他唯独盯着红莲,像是在打量……卫庄兄,你等等我啊!”
他甩动两条走了一天已经酸软不堪的腿费劲跟上径直往前的银发男人:“你等我一下,我觉得应姑娘可能出事了。”
银发男人终于停下来,分给他一个眼神,他顾不上这么多,赶紧告知他的分析:“方才你闻到了没,花香。”看卫庄没反应,他道:“应姑娘身上很香,你不知道?”
死亡视线。跟他处了那么久,韩非丝毫不怕,他好奇八卦的心思占了上上风:“真不重要?你明明也闻到了,谁有你能忍。”
“闭嘴,不然我……”“啊——”
未出口的威胁胎死腹中,男人立刻拔剑出鞘,疾跑到尖叫来源的地方,却一个人也找不到。
“红莲!红莲!”韩非大声疾呼,没有回应。他惊出冷汗,看向脸色沉重的人:“澧县!”
银发男人与他对视,压低声音,忍着不知何时何故积攒的火气,鲨齿给他捏得作响。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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