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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赛里齐夫人从狄安娜的手中夺走了吕西安。狄安娜知晓心爱的吕西安爱着一个妓/女,那位爱丝苔活脱脱是一个以斯帖,狄安娜不得不承认她比她更美,于是她把他让给了赛里齐夫人。出于一种失恋的痛苦,同时听说几年前,也就是1818年,玛赛用六万法郎包下了一个女戏子柯拉莉——他继承了他生父杜德莱勋爵在戏子身上花钱的本领,杜德莱勋爵也是在佛洛丽纳身上所耗甚多,为她布置行装。他们一起坐在包厢里看剧的时候,突然,狄安娜问:“我常常去剧院看她们表演,对你来说,那些女戏子们和我们相似吗?”两个人都明白,她这么问不是出于一种拈酸含醋,而是出于一种真正的好奇,从1821年2月开始,她的丈夫摩弗里纽斯公爵追求着一个舞蹈演员玛丽埃特。狄安娜和绍利厄公爵的长子雷托雷公爵阿尔丰斯搅在一起,阿尔丰斯和他父亲绍利厄公爵的性格并不相似,他脾气暴躁,性格放肆,他同样追求着玛丽埃特的对手蒂丽娅。蒂丽娅和玛丽埃特是歌剧院一对打擂台的红角儿。

玛赛说:“没有哪里不同,除了我们的太太、小姐们一出生拥有高贵的门第,比起那些戏子们,我没有看见我们的女士们才智或是心灵有如何优越之处。那些女戏子每个都像阿斯帕西娅!”

她听了微微一笑,然后长久地注视着他:“当初你包养的那一位女戏子,她美吗?”

玛赛回想起柯拉莉的脸蛋,她在他手里待了六个月,然后就被他这位花花太岁无情地遗弃了,为此柯拉莉对他恨之入骨。玛赛笑着说:“很美,柯拉莉么,典型的犹太面孔,那脸蛋,那嘴唇,当初简直难以想象后来还有比她更美的女演员。我是说抢走了你的吕西安的那位爱丝苔,不过……总是有无数漂亮的后人冒出来,再放在二十年前,谁能比得上年轻的摩弗里纽斯公爵的英俊潇洒?”

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玛居梅男爵夫人,绍利厄公爵那位年轻漂亮的女儿,前几年让她直呼输给她了,想到这里,她微笑着说:“是的,我们说‘最’的时候,前面浪涛滚滚的前人,都已经不再被现在年轻人的语境所宠爱,我们自然忽略了他们。一批又一批的人,出现在历史的浪潮里,在十八世纪,谁敢与沃雷蒙王妃和蓬帕杜夫人争夺‘最美’的称号?哪怕在往前数十年,曾经煊赫的美人,时装皇后沃德勒蒙伯爵夫人,人们都不大记得她了。只记得眼前的人和我们高贵的祖先,这是我们这一帮人的惯性。”

玛赛有些吃惊:“沃德勒蒙伯爵夫人死的时候,你估计还没从修道院里出来,你居然也知道她吗?”沃德勒蒙伯爵夫人当初几乎要和蒙柯奈结婚了,可是1810年奥地利大使为庆祝拿破仑与弗朗索瓦二世女儿的结婚,举办了一场舞会,那里发生了一场著名的大火,沃德勒蒙伯爵夫人就死在那里。这件事使她被人遗忘了,十年前她也曾是巴黎圣日耳曼郊区的宠儿,显赫一时的时装皇后,苏朗日伯爵强烈地爱着她,追求她,但是她却爱着马夏尔·德·拉罗什-于贡。她曾经牵动多少人的心弦!可她死之后,没人再谈论她,好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

“啊,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充满惋惜地谈论起过去的人。这就是我们的现实,我们这个小社会的真相。我经过精密的统计,包括我母亲的那个时代,我也好像把一个个样本统计起来那样,理解过我们这个时代贵族女子的下场,我们这个小社会的美貌女子,其全盛辉煌期最长也不过十五年,那已经是非常好的数字了,如果遇到政局动荡或是朝代变迁,则缩减得更短!一旦十五年过去,她就必须隐匿地从显赫的位置退下,因为新的一批巴黎之花已经全部替代了老人,过去的辉煌,不过刹那弹指,那十五年一到,人们好像被下了指令,齐刷刷地不再想起之前的人,不论她们多么美丽,都是过眼云烟了。美丽是一个有期限的形容。”狄安娜仍然微笑着,对他这么说。

他有些吃惊,这个看似不谙世事的纯洁美人居然已经成长得如此深刻、聪慧了,他说:“是的,是的,非常深刻,这就是美的命运,好像花朵衰落得那样快,如果把我、吕西安放到十年前,二十年前,谁又比得了绍利厄公爵、摩弗里纽斯公爵的英俊潇洒?我们之所以现在受到宠爱,只是因为我们年轻,处在最好的时间点,而不是我们比他们任何人都好看。”

“您要记住我,记住第一次见到的我,许多年后,您回忆起来,要慨叹地说起:‘狄安娜·德·摩弗里纽斯是我的那个时代最聪明的女人。最有才智与抱负的女人。’而非最美的女人,因为美的消逝实在是快到令人难以相信。到了那个年龄,能够谈论的只有昔日的青春之美,实在是非常可悲的。”狄安娜用温和的口吻如此说,于是玛赛也笑着说:“那可是很难的。”然后他顿了一顿,用打量着全新事物的眼光看着狄安娜,继续说:“不过,您会做到的。”

他不停地看着她,于是意识到她已经各方面都成型了——很多女子耗费数十年都还没有成型。那些公爵夫人的梳妆女官,新兴贵族夫人们,她们抓破了头也想向上爬,进入贝里公爵夫人的小山头,那个“小朝廷”,努力经营关系,模仿入时的穿着,琢磨谈吐的艺术,但是他看到了狄安娜·德·摩弗里纽斯,她继承了她母亲于克塞尔老公爵夫人的所有精妙天赋,已然成形——她已经是一个成型的完美艺术品了。对于在圣日耳曼郊区活着并且攀登至最高的法则,她已经悉数理解了,她不再需要什么了。他们第一次恋爱的时候,她是没有受到最后一道淬砺的兵器,只要她懂得了爱情的法则,就完全可以成为沃雷蒙王妃第二,朗萨克老公爵夫人第二,但是对于她会不会开辟出独一无二的天地,他还捉摸不定。

他说:“说真的,狄安娜,我要再次追求你,无论如何,现在的我都爱着你,你答应了马克西姆、维克蒂尼安、吕西安,为何不能再次答应我?”

这一段时间里,她愿意和他**,但是不愿意进一步敞开心扉,她微笑着点了点他的手背:“亨利,我了解你,我们就好像一面镜子呈现的内外两个人一样。一旦受到冒犯,就会返还回去,审判并且复仇,我也是那样,所以我对蒙特里沃和阿瞿达-潘托那么做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你的话,会了解我的。”

他情不自禁地说:“女人真是可怕,龙克罗尔和他妹妹一家都要被你吃定了。”然后他微笑着看着她:“下一个复仇的对象会是我吗?我一定会非常享受这种势均力敌的爱情。”

她只是微笑着,没有说任何话了。那是1825年,发生了非常多的事,狄安娜敬爱又嫉妒的表姐菲尔米亚尼夫人和德·冈先生结婚了,狄安娜看着表姐,犹豫不决地说:“你们一定是真爱。”那种神情,她在任何一对夫妇脸上都没有看见过,哪怕是情人之间她也没有看见过,她意识到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与众不同,彼此奉献的东西,但她对此游移不定,因为这一年同时发生着一件事,另一对昔日的恩爱夫妻之间打着诉讼,她的好友埃斯巴侯爵夫人将丈夫告上法庭,剥夺了他的政/治权利,看着菲尔米亚尼夫人的样子,她开始慢慢思考所谓婚姻是什么,真爱是什么。

菲尔米亚尼夫人非常怜爱又惊讶地看着表妹的脸,然后说:“亲爱的,你竟然对此一无所知吗?可能耗时会很漫长,也可能走很多弯路,它一出现,你就发现了它的与众不同之处,再也没有虚荣,再也没有浮华的元素掺杂在其中,有一天,它会突然降临。”

狄安娜说:“可是克拉拉等了又等,除了被抛弃,没有等到任何真爱。到底什么是它的标准?”

菲尔米亚尼夫人转过脸,看着德·冈先生远处的侧脸,然后微笑着指着狄安娜的心口说:“亲爱的,我知道你的标准,不过可能很困难。某一天,你一无所有,某个人知道你的一切,所有的过去,但他仍然爱你,把你当做天使,也许你就等到了。不过,要等到我们这个阶层失落的时候,使得我们几乎一无所有的日子,可能还太久远了,当你身上有利可图的时候,无论如何,你期待的东西都掺杂着虚伪。亲爱的,你能相信吗,在你这个年纪,容貌还没衰落的年纪,有人会爱你的才智胜过你的容颜,爱你的心灵胜过你的才智?也许要很久,甚至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有一个人突然出来,告诉你,他爱你此时的容颜胜过往昔的青春岁月,你才意识到,他出现了。不过,等待着那样的事情降临,好像期待着不会归来的父母讲新的童话一样,狄安娜,我们是善于风流而没有体会过爱情的一帮人,要足够幸运,才能得到它。也许我们终身不幸。也许我们还不如一些平民女子,能够感受最真挚的爱。”

朗萨克老公爵夫人在菲尔米亚尼夫人的婚礼上,德·朗萨克属于纳瓦兰家族的幼支,她属于沃雷蒙王妃那样的人,是十八世纪留给十九世纪最富有洞察力与狡黠的妇人,全盛时期,她还是路易十五的情妇。这位过去精于卖弄风情的老太太已经老了,一心关注她侄女奥棠丝·德·苏朗日伯爵夫人的幸福,苏朗日夫人很幸运,她还是于克塞尔老侯爵夫人和马里尼公爵夫人的侄女,马里尼公爵夫人死后,她格布里昂的终身年金地产都由苏朗日夫人继承。朗萨克老公爵夫人非常和蔼地看着未来的德·冈夫人,她说:“孩子,我很高兴你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很多人都对你这样的幸福梦寐以求,即使是我也觉得羡慕。真的,就像阿尔伯公爵说的,‘一条鲑鱼胜过一千只青蛙’,真正的爱情能够带给你的欢乐,要比一千次卖弄风情和勾引而来的情/欲更多。多少人都会羡慕你的幸福到眼红。”

菲尔米亚尼夫人将自己全部的财产给德·冈先生予取予求,因为她是和埃斯巴侯爵夫人截然相反的那种女人,不会因为不义的家财而自豪,她要求德·冈先生把他父亲不义赚取的钱财全部奉还给那可怜的家庭,靠自己的能力高尚而平凡地活着。最终德·冈先生得到了舅父的庞大财产,还清了父亲的罪,建立在互信互爱的高尚感情之上,这对夫妇获得了整个巴黎都再也不会有的纯洁之爱,而不是沙龙里女主人与客人的肤浅之爱。

然而狄安娜仍旧过着自己的生活,自己盛大挥霍的生活,她只是常常陷入一种苦恼,为了她拮据的经济状况,她不得不和杜·蒂耶和德·纽沁根这两位银行家恋爱。她们这帮妇女必须维持旧贵族的挥霍场面,仆人成群,华衣丽服,可是资产阶级的新贵崛起了,各方面旧贵族都无法与之财力竞逐,越是要维持高人一等,旧贵族越是力不从心,经济陷入全面崩溃。这个时期周围的朋友和她的状况都很糟,都在出卖祖产和土地,她的好朋友埃斯巴侯爵夫人平静地将布拉蒙-绍弗里的城堡出卖了,埃斯巴侯爵夫人出嫁前的名字叫冉娜-克莱芒蒂娜-阿苔娜依斯·德·布拉蒙-绍弗里,她维持着多年的社交王后的生活,可无论是年金还是状况都比狄安娜更低,沦落到出卖城堡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或者说,这是一个大的趋势,周围的朋友都在出卖祖产。

狄安娜未出嫁前就和埃斯巴侯爵夫人是亲戚,因为老于克塞尔侯爵夫人和布拉蒙-绍弗里王妃论起亲戚来非常近。她见过那年久失修的城堡,可惜的是,布拉蒙-绍弗里家的题铭是:“万人可睹,一人莫触!”纹章和建筑却在大革命时期都遭到破坏,现在又不得不出卖。很多朋友处境都像他们一样糟糕,卡迪央公馆至少老亲王还赎回来了,如鲍赛昂公馆一直没能赎回来,鲍赛昂先生忙于吃喝,到底还顾得上什么事?

在埃斯巴夫人的小客厅,几位多年朋友坐着,倾吐自己的观点,狄安娜表达自己听说了埃斯巴夫人卖出城堡的事,她说:“这是一个大的潮流,早在这之前,我们还有领地,不过不再是我们的产业而已,现在这样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我们所有的贵族都挤在巴黎,我们在乡土上的荣耀完全失却了。我们和我们臣民的交往,和乡土的联结,已经完全地消失了。”

玛赛说:“传统意义上的贵族已经消失了。贵族精神,贵族立身之本,全部都被摧毁了。”

埃斯巴侯爵夫人冷静地说:“我们是一帮走向穷途末路的子孙。”

“我常常想,那些铭言,我们祖先的铭言,常常事与愿违地在我们身上得到体现。比如雷斯托家的‘Res tuta’,要保护财产,你们看看雷斯托家已经弄到了什么田地,他甚至幸运过,娶了面条商的女儿,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勒农库-吉弗里的题铭是‘Faciem semper monstramus’,我们时刻露面,可他家几乎绝嗣了,只有一个女儿。再看看埃斯格里尼翁家,小埃斯格里尼翁告诉我,他家的铭言是‘Cil est nostre’,这是属于我们的,可是现在他们也沦落到一无所有的地步来了。”狄安娜稍微有些慨叹地说。

“这是你的功劳。”埃斯巴侯爵夫人微微一笑,然后她又想起了赛里齐先生崇高的地位,突然说:“也许我们只截取了部分来说明观点,于格雷家族的铭文是‘I,SEMPER MELIUS ERIS’,你看现在,他们家的确蒸蒸日上。”这话当时是应许的,但后来没有应许,因为到了1835年马克塔战役,赛里齐夫妇在土伦失去了他们的独子。所谓日臻完善,显然是个残忍的笑话。

玛赛则是看着狄安娜:“如果我对你的观察没错的话,夫人,你失去祖产的日子也快要来临了。”狄安娜看了他一眼:“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不需要隐瞒,而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实,所有人的事实。尤其你属于卡迪央家族,王族家庭所剩无几,你们的钱没有多少,必须维持的排场又那么大,财产上的这笔账当然难以算清。”玛赛说的时候,狄安娜的心里回荡起于克塞尔家族那坚定而自豪的铭文:“Cy paroist!”也就是吾等在此,可这一切也要垮塌下来,几乎要将她压得粉身碎骨了。她要维持的排场实在很大,其实公馆维修的大部分支出都是由卡迪央亲王负担的,但她的仆人起码要三十个以上才不显得失礼,其实这数字比起昔日内韦尔公爵和蓬查特兰伯爵夫人动辄百个仆人已经是残阳下坡了,舒瓦瑟尔公爵的仆人昔年可是不少于400个!又由于她抢夺着时装王后的身份,她在裁缝维克托莉,香粉商乌比冈,时装商埃尔博太太,纳蒂埃花匠,努蒂埃丝绸商和时装商拉图尔太太几家那里欠了几十万法郎,她过着能够比拟最豪奢的英国女人的那种生活,大家看到她那华贵的家具,直呼简直是路易十四时代的。没有多久,账单和债务就会把她压得翻不起身来。

玛赛说:“再也不会有杜勒伊宫花园、罗亚尔宫里引领时尚的公爵夫人了,那样的时代再不会出现了,公爵夫人们的账单堆积如山。”

“我们也不像杜白丽夫人那样,有千万里弗尔去购置衣裙了,为一件裙子或者圆片豪掷万金的时代过去了,我们没有那样的财力了。”埃斯巴夫人微微一笑。

“什么都在逝去,今后会怎样?”玛赛说起街上再也没有那么多贵族的漂亮马车,仆人也减少到令人难堪的程度,巴黎已经自然地成了资产阶级的城市,可是新的东西与风尚却没有诞生出来。

“旧的自然会逝去,公爵夫人们都消失了,《秘密回忆录》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新的当然会出现的,只是不合你的眼罢了。你也许能等到穿着国民自卫队军服的女人在国民议会前。”狄安娜略带机敏与讽刺地说。

他被这话逗乐了:“这话弄得像是女权宣言那样,不过,我并不讨厌,因为刻薄得近乎歹毒。”玛赛发现她现在的才智更加敏捷了,带着欣慰的笑容注视着她。

埃斯巴夫人也机敏地说:“以前几个女人支配着法国的时候,你和他们都爱怀念得津津有味,说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只剩下资产阶级的平庸女儿们……谈起蓬巴杜夫人主宰路易十五,杜白丽夫人主宰路易十六,借而控制国家权力的时候,巴黎女人有自己的办公室,安插情人到各种位置的年代,你们好像很怀恋似的。”

“真要谈起女权,你们又反感无比的样子。”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微笑着嘲讽了一句。玛赛举起手表示投降,然后说:“噢,女权——那就是奥克塔夫家夫人的事!你们猜奥克塔夫伯爵夫人曾经对他说过什么吗,‘当年柳克丽希亚用她的匕首和她的血,替女性的宪章写下了第一个字:自由!’为了所追求的东西,她离开了他,独自生活,不要他的照顾,并且死了,死前她留下的话却表示她后悔了,给别人的告诫是要使太太‘赶快生孩子,尽量叫她去管最庸俗的家务,别让人在她心中培养理想’,这是她用死得来的真理。”

“这成了你的论据吗?你不明白那是一种绝望而导致的气话吗?”埃斯巴夫人用一种不满的口气说。

“这只能使我们不寒而栗。”狄安娜优雅地抬起下颚,于是她和好友开始轮番攻击玛赛,玛赛无奈之下向两位最机敏的夫人的围攻表示投降。但是狄安娜的境况并没有因为口舌之争的胜利而改善,到了1827年,她欠下的债务重到令她难以脱身,不得不像埃斯巴侯爵夫人一样,出卖了祖传的昂济城堡,那里再也不属于光荣的于克塞尔。

玛赛和一位富有的英国老姑娘结婚了,迪娜·斯特旺小姐。常年对狄安娜的追求得不到回应,他也冷淡了下来,他精心选取的这位妻子每年有二十四万利勿尔的收入,一个伦敦啤酒批发商的唯一遗产继承人,相貌极丑,长着一个红鼻子,死山羊一样的眼睛,身材极为细弱。他选取这位老姑娘,当然不是为了爱情,他精心谋划,当然是希望这姑娘的财产能够助力他的事业与巨大的阴谋,他美妙的盘算着两年以后土地收入就能有四十万利勿尔,如果啤酒批发商死了,他就可以指望一年有六十万的收入,他算无遗漏,心中从无爱情。许多年前,雷斯托伯爵和面条商女儿的婚姻还被众人耻笑,现在则是司空见惯,越来越多的贵族家庭向暴发户、商人和银行家敞开大门。

但是这样的家族绝对不包括于克塞尔、卡迪央、布拉蒙-绍弗里、纳瓦兰、勒农库-吉弗里等家族,这些与王族有着密切血缘关系的高贵家族即使到了最后也绝不肯自降身段,向资产阶级敞开大门,他们仍旧梦想着纯血婚姻,强强联姻,为自己的高贵血统而自豪,把祖上没有一桩自降身份的错误婚姻当做谈资。这些大贵族家庭和普通贵族家庭绝不一样,他们的姓氏仍旧为大众所崇拜,只要有着那个姓氏,就能为人所原谅,就比如有人至今为鲍赛昂夫人开脱,正是因为她属于勃艮第家族。时代的浪潮扑涌而来,这些家庭当然明白只有与资产阶级联姻才能寻找出路,可是他们始终不能也不愿低下头来。

那一年各家的沙龙里都争相展出着德拉克罗瓦的《沙达纳帕路斯之死》,一直有传言德拉克罗瓦是塔莱朗亲王的私生子,因为两者长相酷似,后者对其照顾有加,政府还力排美术部异议将项目交给他,故而都说德拉克洛瓦出身高贵,还替他攀起贝奈文特亲王的渊源。狄安娜很高兴在自己的沙龙里展示这么一幅作品。那时候玛赛在沙龙里窜行着,他刚和埃斯巴夫人聊完,希望她容纳他的妻子,也就是迪娜·斯特旺小姐进入她们的客厅,并且友好地对待她,使她得到尊重。现在他又绕到狄安娜这里,也是想申明这件事,她站在画框前,静静地欣赏着亚述末代国王的惨剧,于是玛赛也安静下来,看着画作里的沙达纳帕路斯,大量的红色充斥了画面,就像火与血,其实一点火焰也没有。

那君王撑着臂躺在床上,用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表情看着皇宫陷落,财宝尽失,后妃宫女遭焚,他伴随着床上那豪华堕落的生活一同步入不可逆转的死亡。本次展览画册上写着的是:“那些讨他欢心的东西无法挽救他的命运。”

“你很伤感,因为这很应景。”玛赛低声说,然后,他才说起他妻子的事情,她平静地仰望了画作一会儿,然后忧伤地微笑着:“时代变了。”

“实在是变得太快了,今天的婚姻选择,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你看看封丹纳一家的婚姻,盐商,木柴商,税务局的,银行家,什么都来了。这是必然的趋势,或者说,不这样做,我们根本无以为继。”玛赛说。

狄安娜说:“是的,我母亲最初……或者说我公公最初也梦想着我的财产能振兴卡迪央家族,这是一桩强强联姻,可是如今,为了维持排场,我已经连祖产都丧失了。也许说以前,长子继承制废除以前流传着一种原则,那就是高贵至上,那《民法》颁布以后就只剩下一种原则了,金钱至上,或是两种原则混行,不过,一切都不会好转,最后一定会只剩下金钱至上。”

“也许到了乔治·德·摩弗里纽斯的时代,你也不得不为他选取一位资产阶级女子同他结婚了。”玛赛在说的是狄安娜的儿子。

狄安娜深深地注视着玛赛:“您真是想当然。您知道,我们不能,我们被迫不能够低下头。也许雷斯托可以,埃斯格里尼翁可以,但是这样的原则无法用在卡迪央身上,您能明白。”

玛赛突然压低了声音,在沙龙之中,压得格外低:“亲爱的狄安娜,我知道你的境况。你要不要……”他好像鼓起勇气,临了还是没能说出来,换了另一种说法,“你要不要到我这里来,我这里倒是有些钱给你花。”她以一种高傲,不屑于金钱的表情看了他一眼,好像受到了侮辱。

顿时他也苦笑了:“小葛朗利厄公爵我就认了,他毕竟能继承两支的钱财合二为一,但是拉斯蒂涅算什么事?他在纽沁根那里服苦役,只为过几年从但斐纳手里接过这夫妇唯一的独生女,篡夺纽沁根的千万财产,他还不是你可以任意撷取的果实。”

她最近和小葛朗利厄公爵谈恋爱,小葛朗利厄公爵不是老葛朗利厄公爵的儿子。葛朗利厄家族17世纪中叶分为两支,首先是公爵家族,但这一支注定要断了香火,因为葛朗利厄公爵膝下只有五个女儿,大女儿做了修女,二女儿克洛蒂尔德-费雷德里克·德·葛朗利厄当年苦苦追求吕西安,三女儿若瑟菲娜·德·葛朗利厄当了阿瞿达-潘托的第二任妻子,四女儿萨宾娜·德·葛朗利厄嫁给了卡利斯特·德·盖尼克,小女儿玛丽-阿苔娜依斯·德·葛朗利厄嫁给了葛朗利厄子爵,其次是子爵家族,他们有一儿一女,小葛朗利厄子爵由于长房没有儿子,将继承长系的爵位和家徽,成为了葛朗利厄公爵,他娶了葛朗利厄老公爵的小女儿做妻子,子爵家的女儿卡米叶·德·葛朗利厄嫁给了爱乃斯特·德·雷斯托。

狄安娜和小葛朗利厄公爵谈恋爱,当然看重这个漂亮的年轻人继承了两方家系,手头宽裕——她当年还和他的叔叔兼岳父有过一段呢。

她则是说:“我不是瞧着他们有钱才和他们恋爱,这是感情自然而然的流动,如果时候到了,感情就会自然而然的涌现出来。亲爱的亨利,你的时候还没到。”

他说:“我一直骄傲于你的美,我一直以做过你的入幕之宾而自豪。”那声音里充满了一种诚挚,可是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只是笑了笑,他又以一种沉浸的认真观赏着画作:“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珍爱倾颓的结局,讨他欢心的东西无法挽救他的命运。如果他愿意,分明可以不固守被焚的皇宫,可他不愿意跳下被焚的船只,宁愿抱着桅杆沉默,也不肯跳到安全的另一只船上。”

“亲爱的,不要用现实来侮辱画作的命运。”这是高贵家庭的末裔发出的言语。时代的风暴里,第二年,《波尔蒂契的哑女》上映了。

《人间喜剧》贵族分为两个阵营:

第一是保守的保王党,分别是:卡迪央(王族家庭,疑似是德?波旁公爵后支或亲戚,女儿嫁给纳瓦兰公爵)、布拉蒙-绍弗里(王族家庭,女儿埃斯巴夫人嫁给奈格珀利斯)、纳瓦兰(纳瓦兰公爵夫人的姐姐是布拉蒙-绍弗里王妃,他家的女儿嫁给了朗热公爵)、韦讷伊(韦讷伊公爵夫人是绍弗里亲王的妹妹,勒农库公爵夫人的姐妹,韦讷伊公爵夫人的儿子是卢东亲王)、于克塞尔(家族和勒农库公爵夫妇,布拉蒙-绍弗里王妃都有很近的亲戚关系,女儿嫁入卡迪央),勒农库-吉弗里(他家女儿是莫尔索夫人,韦讷伊公爵夫人是她的姨母,同时也是布拉蒙-绍弗里王妃的侄孙女,和莫尔索结亲,女儿的女儿和绍利厄家次子结婚)、绍利厄(沃雷蒙王妃的后代,他家儿子继承了勒农库家爵位)……一句话总结这些家族,就是赛级纯种血统,人均《追忆似水年华》里的奥丽阿娜?德?盖尔芒特,以血统为傲,他们和皇室王家都或多或少有亲缘关系,绝不能像普通贵族(雷斯托)一样向新贵和资产阶级联姻低头,否则会被耻笑。而且他们也不能向新政投诚,因为亲缘关系太近了,就算低头也不可能被新政府信任,这些家族几乎是无法转舵的。相反是这派的领导人,两位旺德奈斯都和新贵缔结的婚姻(两边下注型,灵活)

第二是玛赛率领的自由派,分别是:玛赛(他是英国贵族的孩子,随便选边站,原生家庭无法影响他的立场,后面又娶英国巨富继承人)、蒙特里沃(他家是共和国时代的军官,天然地不可能靠保王党,人家不稀罕他,他也不稀罕人家)、葛朗利厄(他家很特殊,家庭和保王党一般尊贵,但是投靠了玛赛,不过我猜是因为公爵家算绝嗣了,老婆又是外国的贵族,他随便选边站,不影响)、格朗维尔(两边下注,一个女儿嫁旺德奈斯,一个嫁杜?蒂耶)、赛里齐、龙克罗尔、拉斯蒂涅(他攀远关系能攀到鲍赛昂夫人,实际家庭无显赫之处)……这帮人基本是新贵,没有原生家庭把他们捆死在某条船上,他们可以任意选择立场,又由于家世一般,基本娶不到保王党家庭的女儿,新政可以自然地接纳他们,自然会选择自由派站队。

屁股决定立场,前一派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如何做比喻呢?新政来了,当局会采用末代沙皇的亲戚,那些遗老遗少做心腹吗?必然不会,这就是前一派两相尴尬的处境,不比后一派的灵活。

这就是整套《人间喜剧》所讲述的一切,都在讲这两派掰手腕的故事。

我想想,他们掰手前的故事叫《战争与和平》,又名《人间喜剧之俄国前传》(?),他们掰手并且保王党死挺到底后的故事是《追忆似水年华》里的盖尔芒特家族,又名《人间喜剧之正统后传》(?),左拉的正正正统后传《卢贡-马卡尔家族》在国内没有系统地出版,我是指像巴尔扎克全集一样出得那么整齐,什么都包括在其中,我一直很伤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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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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