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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1829年11月,狄安娜大出风头,在勒阿弗尔附近王家森林的围猎场上,年轻俊美的赛里齐子爵爱护着她,簇拥着她,他是国务大臣赛里齐伯爵的独子,目前当的是普普通通的宫廷侍从,但他是独生子,可能继承赛里齐伯爵那庞大的遗产,所以前途无量。狄安娜愿意接受他的殷勤,也因为莱翁蒂娜·德·赛里齐曾从她手中将吕西安·德·吕邦泼雷夺走,她便光天化日地将德·赛里齐夫人年龄不小这个事实暴露出来。

玛赛笑着说:“赛里齐和龙克罗尔这一家子被你吃定了。”这不是戏言,赛里齐夫人是龙克罗尔侯爵的妹妹,龙克罗尔侯爵膝下的两兄弟和赛里齐伯爵的独子她都肆意地玩弄了。

她觑了一眼玛赛:“我不是可怜的莱翁蒂娜,她只能看上别人看不上的人。年轻漂亮的人我才愿意笑纳。”于格雷·德·赛里齐伯爵满脸火红粉刺,面部扁平,鼻子塌陷,头发银白,他担任过国务大臣以及行政法院副院长,是国家肱股之臣,他爱赛里齐夫人爱得发狂,赛里齐夫人却不爱他,大家都说情有可原,可是赛里齐夫人又只看重庸庸碌碌之辈,比如朗热公爵夫人看不上的摩冷古男爵,还有哀格勒蒙侯爵,哀格勒蒙侯爵同时还是卡里利阿诺公爵夫人的情人,到了1827年,他在纽沁根的设计里破了产,抵押圣朗日那些上好产业与田地也救不了他,只能跑去殖民地大展拳脚。

1829年的围猎她大放光彩,本来人们就需要她这位夫人跟前的红人把夫人请出罗斯尼城堡,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她是惯于狩猎的,她既能坚持,又勇敢,一整天待在马背上,惊艳了所有的人。她的公公卡迪央老亲王早就知道她这点,然后夸赞她是名副其实的。卡迪央老亲王说:“这就是于克塞尔家的血。”因为于克塞尔家族是典型的军功贵族,他以为狄安娜是继承了祖先里的勇猛之血,事实是,她是在特殊的时期成长起来的,在修道院长大,就像阿尔芒德-路易丝-玛丽·德·绍利厄一样,在年幼的时候并没有经历过骑射的锻炼,只不过是后来她和玛赛恋爱,玛赛善于骑射,她常跟他在一起狩猎而已。

1829年的冬天,发生了一件大事。每个星期五,狄安娜都坐在歌剧院的池座里,一个三十岁的青年,专诚为了她到歌剧院里来,总是坐在一个位置,用火热的目光看着她,但是由于自觉差距太大,他的目光时常显得忧郁。幕间休息的时候,他就到走廊里遛来遛去,狄安娜时常能看见他为了看见她,把鼻子贴在对面包厢的玻璃窗上。每当有人来拜访她,他总是贴着她的门站着,这样他就可以偷偷看她一眼。他总是不遗余力地欣赏她,其实这样的目光在歌剧院是常事,那时女人的时尚变换不定,只有男人的时尚趋于干练稳定。比如1829年大量运用鲜花到服饰里,妇女头发与帽子上的鲜花总是娇艳无比,至于裙子,时而领口开到胸口,时而是高领,时而露出雪白的臂膀,时而是外部拼接的膨大的袖子......时尚没有一个稳定的范式,于是资产阶级妇女们常常拿她作风向标,在剧院偷看她的穿着打扮以效仿,她习惯了别人的注视,可是像那个青年那样露骨的视线,简直是没有。

在意大利歌剧院,那个青年总是坐在她对面的包厢欣赏她,从歌剧院出来,也和从滑稽剧院出来一样,她看见他一动也不动。当他看到她靠在某个受宠男人的胳膊上,他的眼睛就没有那么光亮了。他一次也没有对她说过话,更没写过信,有任何的表示,狄安娜在心里觉得这是种很高的风格。

她的身边偶尔会坐着摩弗里纽斯公爵和老亲王,于是那个青年搞清了她的身份,母庸置疑,这就是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有时早上她回府邸的时候,又见到那位崇拜者坐在车房门旁的护门石上。这位多情人有一双很美的眼睛,一把又浓又长的扇形胡须,一撮下唇胡髭,一把上唇胡髭,还有颊髯;这样,在他的脸上就只能看到洁白的双颧和漂亮的前额了。另外,他的头长得可真像古代人的头。

1830年初,卡迪央老亲王去世了,摩弗里纽斯公爵继承了父亲的亲王称号,她也摇身一变,从摩弗里纽斯公爵变为卡迪央王妃。七月那些暴乱的日子里,卡迪央亲王负责防守杜伊勒里宫靠河边码头一带,一天晚上,他从圣克鲁回来,整个局势看来已经绝望了。他对狄安娜说:“亲爱的,在四点钟时候,我差点没有被打死。一个暴徒把枪瞄准我,这时候一个长胡子的青年,我仿佛在意大利歌剧院见过,他正在指挥进攻,却突然把枪口拨开了。结果这一枪不知道到底打死了谁,只晓得是一个骑兵联队的副官,当时正站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这个青年人准是一位共和党人。”她意识到那是常常追着她看的那个青年救了亲王,这份爱情令她战栗——一位共和党人,因为心中深藏的爱情,竟然拯救了他不共戴天的敌人,一位亲王?

卡迪央亲王追随王室离开法国,狄安娜独留巴黎,革命摧毁了许多受到王室扶持的贵族产业,她的家产早已摇摇欲坠,于是她便做出了种种巧妙的安排——把她本人的挥霍浪费所造成的家庭的破产,算在这次政治事变的账上。所欠债务,虽变卖了一切可变卖的财产,仍不足以偿还,然而债务只能由亲王本人负责,他既离家出走,王妃便不受任何法律上的追究。这位曾经在上流社会大名鼎鼎的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明智地采取完全隐退的生活,恰好伴随着巴黎令人昏头转向的革命浪潮,她过去荒唐的名号被后来的王妃称号所掩盖,在七月革命中登上历史舞台的大部分新社会的演员都不知道这改名换姓的事,因而卡迪央王妃竟成了一位陌生人物。

1831年,卡迪央公馆被投机者捣毁,狄安娜搬到米罗梅尼尔街。她发现那个共和党人背靠着这所房子的墙站着。他似乎对她的灾难感到高兴,他觉得这种环境似乎使她们接近了。1830年7月以来,经过了疯狂的挥霍,她决心抛弃过去的一切,不再也没有能力参加那些盛大的舞会以及社交,她不去参加大集会,也不去参加节庆活动。狄安娜没有像别的人一样,一头扎入宗教的怀抱里,像夏布多里昂那样遭遇了巨大的变故,听到了九泉下的两声呼唤,于是“我哭泣,我相信了”,王妃只是将心灵投入哲学与文学的世界,一头猛读起来。她现在与之来往的人,除了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就是德·图希小姐,她只参加她们的晚宴。在德·图希小姐的沙龙里,清晨两点左右,餐桌周围只剩下几个经受住十五年交往考验的知己,或一些极为风雅、很有教养、人情练达的人。现在的政治舞台上布满了新的势力,比如玛赛在六个月前已经被命为内阁首相。在沙龙的第二场晚会里,玛赛娓娓地提及他的初恋,和某位名叫夏洛特的公爵夫人的初恋,她对他的欺骗以及他残忍的报复,这段恋情使得他对于爱情变成了数学家那样的无神论者。

狄安娜不由得微微一笑,顿然恍悟那是她恋爱启蒙的来源。紧接着,玛赛又起头谈论“名门淑女”以及公爵夫人的消失:“近半个世纪以来,我们目睹一切社会荣誉称号不断被毁掉,我们本该拯救妇女于水火之中,但民法用它的条文把她们一个个压了下去。不管这些话多么不中听,我们还是得说:公爵夫人们消失了,侯爵夫人们也一样……拿破仑没有估计到他极为得意的那部法典将产生什么后果,他在册封公爵夫人的同时,孕育了今日的名门淑女,他的法律的间接产物。”

勃龙代、旺德奈斯伯爵、杜德莱勋爵等人接着他的话题讲个没完。

狄安娜不由得嘲弄地微微一笑,直视着玛赛的眼睛:“我们真像这些先生们想的那样变得渺小了吗?如今,在缩小一切的制度下,你们喜欢小盘菜,小套房,小图画,小文章,小报,小书,难道这意味着女人们也将变小吗?为什么你们换了服装,心就要变?无论在什么时代,激情总是一个样的。我知道有些令人赞叹的忠诚行为和崇高的吃苦精神没有得到宣扬,你也可以说,没有得到荣耀,而当年几个女子犯了过失便从此变得赫赫有名。阿涅丝·索雷尔尽管没有拯救法兰西国王,她仍然是她。你们以为我们亲爱的埃斯巴候爵夫人比不上杜布莱夫人或人们在她家里恶语伤人的杜德芳夫人吗?塔格利奥尼难道不比卡玛戈强?玛利勃朗不是和圣于贝尔蒂旗鼓相当?我们的诗人难道不比十八世纪的诗人高明?如果说,由于执政的那些食品杂货铺老板们的错,我们眼下缺少自己的气派,那么帝政时代不是和路易十五时代一样具有自己的特色?它的辉煌灿烂不是令人惊异之至吗?科学难道吃了败仗?”①

蒙特里沃附和她的观点的时候,勃龙代突然微微一笑,环顾着玛赛与狄安娜,然后说:“政府的首相与保王党的王妃,在沙龙的第一线打着擂台。”

德·图西小姐说:“这是他们两个一种特殊的友谊,不是在打擂台。”那声音里却充满了一种别样的意味。

1832年3月,一项法令批准拆除已在黎塞留街动工建造的纪念德·贝里公爵的赎罪小教堂,保王党陷入强烈的焦虑和疑问:“这怎么能够呢?这决不允许,紧接着是拆除纪念昂吉安公爵的樊尚小教堂吗?”恐慌和焦虑涌上了每个保王党的心灵。

当年4月末,夫人抵达了普罗旺斯南部海岸,在马赛的起事由于支持者不足失败了。布尔蒙元帅等正统派需要一个安全的场所来密谋大计,以图反攻,但是又要躲过当权政府的监视,他们搜寻着一个恰当的场所,狄安娜却说:“最安全的地方,就在最危险之处。那就是德·玛赛身侧,谁都不会怀疑首相所在的场所会是谋反的场所。”

布尔蒙元帅问:“孩子,你将怎么做?”

“我将每晚接待德·玛赛,而你们就在我的寝室里进行谋划,首相所在的建筑,不会有任何人怀疑那是谋反的场所。我已是默默无闻,不可能引起现政府的怀疑。”狄安娜平静地说。

布尔蒙元帅抓紧了椅子:“我们必须发起反攻。”

狄安娜说:“反攻难以胜利,但是我们仍然要去做,必须做才行,不得不做!就像我们的祖先一样!”纳瓦兰、卡迪央、韦讷伊、于克塞尔、布拉蒙-绍弗里、勒农库-吉弗里这些家族的响亮名字,在保王党的历史中始终拥有着最高贵的地位,他们曾为了荣誉付出一切!于克塞尔家的古老家徽就证明着这一切,那下端做支撑的两只狮子,纹章上部的骑士头盔以及边饰的公爵冠冕,昭示着于克塞尔光荣的军功建家史。在普里瓦之围与德·波特侯爵一同死去的德·于克塞尔侯爵,显示着贵族的高贵。昔年的勒·加尔,也就是蒙托朗侯爵之所以担当保王党叛军领袖,只是为了迎娶于克塞尔家的小姐!那古老的题铭仍旧如此自豪:Cy paroist!

布尔蒙元帅看着她,赞赏不已:“我们与我们的领土,我们的人民,分开了。时至今日,王妃,我们可能是最后一代拥有荣誉感的人,为了我们的子辈去拼搏那不可能的目标,我们要夺回的是我们的荣誉!你要记住,孩子,你是我们这一代最后的王妃,最后的公爵夫人,在我们之后,再也没有高贵——你是我见过最高贵的女性。”

她不仅得到了布尔蒙元帅等人的尊敬,也得到了整个贵族阶级的尊敬,因为紧接着,乔治·德·摩弗里纽斯公爵去了旺代,助力夫人所干的危险事业,虽然到了起义失败的时候,夫人将摩弗里纽斯公爵打发回来了,他秘密归来并且不受牵连,这个事件使得狄安娜获得了广大的尊重。不管在资产阶级眼中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的过错有多么大,可是由于摩弗里纽斯公爵的行为,在贵族阶级人士眼中,这些过错都被一定涂抹掉了——把一个有光荣历史的贵族家庭的独生子和继承人送去冒险,这种行为是高贵和伟大的。在法国,公爵的称号高于其他一切称号,甚至超过亲王的称号,尽管如此,卡迪央仍属于那仅存的两三家王族家庭,因为过去他们占有十分广大的亲王领地,直到今天其地位还在公爵之上,属于例外的王族,甚至有权在家里设立王座,还可以有侍从、陪臣给他们服役。乔治·德·摩弗里纽斯就是这个王族家庭最后的独生子。同样协助夫人的家族还有盖尼克,卡利斯特·德·盖尼克同样也是他们家族的独子,这些末代王孙纷纷赶去了旺代,协助夫人北伐。

1832年5月,夫人秘密抵达旺代地区。她开始在家中举办招待会,在完全被人遗忘之前,她竟使在她家中举行的招待会,成为人们获得最高荣誉的场所,使得被她接待的人身价百倍。她常常晚上接待玛赛,同时布尔蒙元帅却和几个正统派人物在她的寝室里悄悄地密谋如何夺取王朝的政权。把一位首相玩弄于股掌之中,把它当作屏风,借以掩盖一个反对他的政府的阴谋。这是令人想都不敢想的,在招待会里,玛赛只看见多年老友们坐在一起,以为是和德·埃斯巴夫人与德·图希小姐沙龙一般的宴会。

过去,狄安娜善于在沙龙和宴会中做听众,她那种认真的神色,让人忍不住将话语全部倾吐而出,她是最好的听众。但七月革命后她投身到哲学的王国里,整天读书,如今便把所有的才智散发出来,把她的观点也袒露出来,这大大迷住了德·玛赛。七月王朝建立以来,教士党和旧贵族过得窘迫,但是玛赛一起他们的伙伴“盆满钵满”,玛赛被任命为首相,拉斯蒂涅被任命为副国务秘书,他甚至有空安排自己的弟弟在教会里,他的妹夫马夏尔·德·拉罗什-于贡也是鸡犬升天,龙克罗尔当上国务大臣和私人顾问大臣……有人就酸溜溜地说:“革命使所有的局势都变了,你们赢得了一切,但是我们却潦倒了。”

费利克斯·德·旺德奈斯苦笑了一下:“我们输了,而他们赢了,这就是根源。”

狄安娜认真地说:“根源在《民法典》的颁布。长子继承制曾经是给我们繁荣的源泉,君王只要将民族中的长子召集起来,就能当上伟大的君王。我们之所以不见繁荣的踪影,不过是这项原则已经消失了。”

费利克斯说:“如果拿破仑有时间,一定会修改他的民法,他发明的长子世袭财产就是为了补偿我们的,但是随着1791年和1810年的法条,事实上,我们就像垮塌的蚁穴,溃不成军。”

阿泰兹说:“要这样追溯,识字和文化的传播才是贵族走向末路的根源。《费加罗的婚礼》首映的时候,包厢里哈哈大笑的贵族怎么会猜想得到过道里面挤满的人会把他们推向革命?”

“没完没了——这样追溯的话,法兰西的诞生也是根源,资产阶级的诞生也是根源,世界的创造也是根源,从出现那一刻起就是错的,”玛赛看着狄安娜等人,“不与银行家合作,你们会一无所有。不得不低下头向暴发户、银行家和新政策制订者靠近的年代到了,这就是时代的趋势,输赢本身毫无意义,我们是时代的潮流猛地推到最前沿的人,不是我,也会是别的一批人。你们是时候与我们合作了,不要再抱着过去的梦想。”

埃斯巴夫人叹息着说:“这话是想当然而然了。”

“我们所坐的椅子决定了我们脑袋里的思想,亨利,你的生父是英国内阁成员,你可以随意选择一把交椅坐下,你有那样的权利。可是你环顾我们吧,我们一生来就钉在了那把椅子上,我们不是雷斯托,你看清我们生来的位置吧,就好像站在单向的悬崖上。看看我们这一帮人,”狄安娜轻轻指向周围一圈的埃斯巴侯爵夫人、小勒农库-吉弗里公爵,费利克斯,然后说,“这是布拉蒙-绍弗里和奈格珀利斯家的,这是沃雷蒙,绍利厄和勒农库-吉弗里家的,这是旺德奈斯家的,我是于克塞尔和卡迪央家的,如果我们真的有选择的权力,那一定是出生的时候被某个不知名的人夺走了。”

玛赛说:“旺德奈斯伯爵还和格朗维尔家的女儿结了亲呢。”

埃斯巴侯爵夫人说:“伯爵夫人能附加给他的政治立场近乎于无,你不是不知道,她自己都还是个要人搀扶,牙牙学语的孩子。我们是一帮历史决定命运的人,但是你不一样,玛赛,你是那种独自决定自己命运的人。”

他们转开话题谈论工人骚乱,谈论无政府主义,自由与合法性的博弈,简直是孟德斯鸠和卢梭的擂台,使得卡迪央王妃家的招待会变成最有智慧的场所。德·冈夫人叹惋地说:“年轻的时候,我们晚会上围绕的话题无非是歌剧院看到的新衣服样式,罗西尼、梅耶贝尔的新作品,谁的沙龙最得宠……那时候对一切正经的事都表示嫌恶,如今我们这帮人智力都增长了,我们在晚会里,竟然聊着最正经的话题。”

埃斯巴夫人说:“不得不如此,这也是说明,我们这帮相伴二十来年的朋友们都长大了,革命也催化了这种成长。如果仍旧聊着年轻人的潮流,说明时代没有天翻地覆,我们的心智也丝毫没有长进。”

狄安娜在这段日子里,常常邀请玛赛进入那小型的招待会,既私密又亲切。玛赛常常感叹她变得非常厉害,现在已经与过去,外界眼中的她截然相反了。狄安娜俯身说:“我们有两个自我,一个是给外面的人看的,另一个是只有最亲近的朋友,甚至极端情况下只有自己所知。前者常常被误解,被一言两语的碎片概括整体,后者的话又太隐蔽,常常藏得太深了,以至于被前者害死了。”

“你想说的是谁?”玛赛饶有趣味地问。

“路易十六的王后。人们都说她穷奢极欲,那是外面的人的看法,奇怪地是,由我母亲回忆起来的她,非常朴素,甚至爱好自然。王后总是穿着浅色的便衣,毫无装饰,自若地整理鲜花,哪怕大家都说这样穿着不妥当。比起凡尔赛,她更喜欢小特里亚农宫,她不让一大批随从跟着她,不再众人面前用餐,维也纳式的简洁。我的母亲她们和王后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见过她戴过钻石,后来她的命运……我母亲总说她是个可怜的人,她被误解了。”狄安娜说。

“你想替千百万里弗尔的服饰翻案吗?还是你想说明你内心的自我不为人所知。如果是后者,如果不是我给你上了第一课,也许你不会切割出两个自我。我一直在想。”玛赛玩弄着自己的袖扣。

狄安娜用带笑的眼睛凝望着他:“我们说别的人时,往往不是想为她翻案,只是想借助别人来诉说自己,我们所有的立足点都是为了自己。”

“以前,因为你表里如一的纯澈,我不爱你。现在我渐渐看不清里面的那一个你,所以产生了探究欲。你里面的那一个自我到底因为我而生,还是为了夫人,为了别的什么东西?当我看不清你的时候,我越来越感兴趣。”玛赛说。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狄安娜亲切地低声说:“那么你呢,亨利,我一直很好奇,里面的那个你,抱持着怎样的梦想,青年时期开始怀抱着怎样的一种理想与信念,你想要的是什么?”

突然间,他沉默了。他突然反问自己:“少年时期,我怀抱着怎样一种理想……?你想知道吗,狄安娜,你真的想知道我胸中,我情感中的每一个零件吗?”

她用毫不躲藏的眼神直视着他,然后说:“我想知道。”

他被王妃那诚挚的目光烫伤了,他的心灵微微地震荡起来,然后说:“少年以来,你们都知道,我算是弃儿,杜德莱勋爵和沃达克侯爵夫人两边的弃儿。除了一笔十万法郎的年金,他们两个就像把我遗弃了那样。担任我母亲的是德·玛赛小姐,那是我养父的老姐姐,后来她死了,担任我父亲位置的是德·马罗尼斯院长,他的死标志着我父母的真正缺位,我再次成了孤儿与弃儿。在拉雪兹神甫公墓,我对着养母墓碑发誓,我要出人头地,不再做弃儿,我要向天空挥起双拳,要让全世界看到我悍然出世,让杜德莱勋爵不得不正视我的出生,让沃达克夫人为了遗弃我而后悔……我要成为改变自己命运的人,独自决定自己的命运。”

狄安娜问:“个人能否改变时代的洪流?这是我一直在想的问题。即使我们竭尽全力,实际能够改变吗?”

他们两个突然都对视了一眼,然后羞愧又好笑地发现,他们齐齐想到了那几个人,科西嘉炮兵中尉,小旅店老板的儿子和投弹兵……但更多的是命运被外力掌控的忧虑。

玛赛说:“也许根本不能。”

狄安娜微笑着说:“也许我们能仍能够在历史转折处发挥作用呢?历史有其‘节点’,我常常这样想塔莱朗亲王,我们好像只能顺势而为。但是在洪流碾压个人的时候,某些个人的意志仍旧能够在历史中留下一道痕迹。”

“哪怕历史只记得胜者,只能留下失败的注脚?”玛赛反问。

“一个‘不’有时候比一千个‘是’更响亮。”玛赛好像被这句话迷住,微笑了起来,但是什么也没说。

这次冒险堪与当年的投石党的举事相媲美。事成之后,狄安娜写信向夫人汇报密谋举事经过,她是如何欺骗首相的,如何用高雅的招待会隐瞒了一件巨大的阴谋,那真是世界上最有文采的信。

①玛赛谈论公爵夫人的消失以及狄安娜帅气的反驳这两段来自《妇女再研究》原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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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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