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么冷的天要跑出来就算了,干嘛还要带上我……
逄佰捂了捂被山风冻得通红的鼻子,目光投向不远处松柏掩映的亭阁。
诸葛亮正与一位道友对坐石案,谈笑风生。
宽大的青色袖口在寒风中微拂,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案上茶烟袅袅,融进武当山深冬清冽的空气里。
逄佰只看了一眼,便决定自己一个人在这片银装素裹的山林里走走。
他裹紧了身上略显单薄的旧袄,沿着覆雪的碎石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侧峰踱去。
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戴着皑皑雪冠,沉默地矗立在铅灰色的苍穹下;光秃秃的枝桠挂着晶莹的冰凌,偶尔有松针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噗”地一声轻响,砸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坑。
他似乎在专注地欣赏这冬日山景,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片木然——他正沉溺于意识深处那幅只有他能“看见”的、缓缓铺开的地图,细细记录着周遭的地形地貌……
今天是刘皇叔第二次来拜山了。
隆冬时节,呵气成霜,山路难行。诸葛亮称是今日是“宜访友”,特意起了个大早,从卧龙岗赶至这武当道友处。
表面是访友,实则……
逄佰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又呵出一团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实则他诸葛亮算准了刘备会再次寻来,所以故意选在这远离草庐的道家清修之地,要让他未来的主公先对他爱而不得,再欲罢……额……就是想见见不到,增加些神秘感,好提高他在刘备心中的心理地位,更加想得到他……
……
“好一个钓系的狐狸!”
他无声地腹诽,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丝无奈的弧度。
山风像冰冷的刀子,刮过皮肤。他用力吸了吸被冻得冰冰的鼻子,双手拢在嘴边使劲哈了几口热气,试图暖一暖冻的木木的指尖。
好想回草庐里呆着……
他缩了缩脖子,感觉寒气正从脚底顺着腿骨往上爬。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在这片清冷的山林间小跑起来,试图靠运动驱散寒意。
枝上的覆雪被他震的闷闷陨落,思绪随着脚步渐渐放空,开始漫无目的地回忆自己这几个月都干了些什么。
意识是突然就飘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那种懵懵的感觉仿佛就在昨日。
除了一身粗布衣服,身上唯一的“财产”就是腰间那把毫不起眼的短刀。
刀身普通,刃口勉强算是锋利;刀鞘更是简陋,黑黢黢的,连点像样的纹饰都没有,看起来不值几个钱。
但他还是把它贴身收好,用布条仔细缠在腰间。
毕竟按套路而言,这种穿越就附带的东西,一般是什么重要的信物、未来的破局关键,说不定还是回到现代的钥匙。
这个念头总能给他一丝的念想。
当时,自己就揣着这把唯一的“金钥匙”,凭借着意识中小地图指引,最终找到了诸葛亮隐居的草庐附近。
其实,
他一开始是想找刘备的。
原因无他,在确认自己真的拥有了金手指——尤其是除了这实时更新的小地图,竟然还有进行百度百科搜索时——“天啦!不愧是我”的小确幸让他沾沾自喜。
虽然这个“搜索模式”功能单一,没有娱乐消遣,但能用它查查历史资料、搜搜野史八卦解闷,在信息闭塞的古代,已经是爽的不能再爽的神器了。
他当时想着,这个时间段,刘备尚未发达,凭着这“地图 百科”的能力,加上大宝备的爱才,自己主动点,说不定还能就能混个脸熟,不说走上人生巅峰,至少可以有一个安稳吃饭的工作。
可是他为什么又没去呢?
首先是距离——地图显示,刘备此时屯兵的新野,距离他“出生点”所在的南阳卧龙岗一带,至少120公里!虽然按一般来讲快的话两天,慢点三四天。
但是没车没马,没吃没喝,还身无分文,他不干。
逄佰很有自知之明,他既没野外生存技能,也缺乏乱世独行的胆气,他可不想,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可以来个荒野求生找过去。
其次,这位仁德之主虽以“求贤若渴”著称,但现在还有徐庶徐元直这位大才在,正是如获至宝、巴不得天天黏在一起,彻夜长谈的时候。
逄佰掂量了一下自己这点的分量,估计在刘备眼里,顶多算个有点特殊技能的“杂工”,吸引力远比不上那样一位顶级谋士。
……
嗯……好吧。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亮亮家实在太近哩!
小地图上,那个代表诸葛草庐的光点,简直近在咫尺。相比之下,新野那个便遥远得再勾不起他一点兴趣。
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如先去亮亮那试试。
“呼.…呼……”
逄佰绕着这片清冷的山林走了好大一圈,身上终于有了些暖意。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兜了个大圈往回走。远远望见那处亭阁,茶烟似乎淡了些,人声也低了下去。
他绕到后侧一处供仆役行走的偏廊,找了个正在廊下小炉边取暖的小仆,厚着脸皮上前讨了口热水喝。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这场景何其熟悉。
他当时是怎么贴上诸葛亮的?
用的就是这招。——假装风尘仆仆的旅人,“不经意”地经过诸葛亮的田庄或草庐,然后“恰巧”口渴难耐,上前讨水。
借着喝水的由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自己一个人无依无靠,身无分文的窘迫,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询问这有没有活计能让他挣口饭吃。
他记得很清楚,当他报出自己名字时,诸葛亮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里,除了考虑,还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审视和玩味。
不过诸葛亮当时并没多问,只温和地笑了笑,留他在庄上做些杂活,但那份若有若无的观察,逄佰一直能感觉到。
此时,熟悉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清朗温润,穿透清冷的山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落在他耳中。
“逄佰。”
逄佰心头一跳,循声望去。
诸葛亮已从亭阁中走出,正站在一株虬枝盘曲、挂着冰晶的老梅树下。
那位对弈的道友不知何时已离去,空余石案上残存的茶盏与未收的棋局。
山风掠过亭檐,卷起几缕未散的茶烟。
“先生。”
逄佰应了一声,快步走过去。
诸葛亮含笑望着他走近,冬日稀薄的阳光透过枝桠,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天寒地冻,莫要独自在外久站。来,”他侧身示意亭中石案,“手谈一局,暖暖心神。”
……
草庐里下下得了,在外头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但逄佰还是依言走进亭子,在石凳上坐下,冰沁沁的石头把他冰的立了一下。
棋盘上黑白交错,是副未竟的残局。
诸葛亮随手将几颗散落的棋子归入棋笥,动作从容不迫:
“你执白,先行。”
……
行吧,反正怎么下都是输。
逄佰拈起一枚白子,指腹感受着冰凉的玉石触感。
他的棋艺是阿竹那半吊子“教学”的成果,仅限于知道规则,算路布局一概谈不上。
他落子全凭感觉,东一下西一下,有时差点下成五子棋。反观诸葛亮,落子看似闲适,实则脉络清晰,逄佰刚觉得占了点小便宜,转眼就被对方不着痕迹地围困、提子,快得让他反应不及。
几局下来,倒也输得干净利落。
逄佰盯着自己棋盘上那几颗孤零零、被切割得七零八落的白子,再看看对面厚实稳固、连绵成势的黑阵。
……
他抬眼飞快地瞥了下对面。
先生神色平静,正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摩挲着一枚黑子,仿佛刚才只是随意落子,而非连杀了他三盘。
……
多大的人了,欺负一个臭棋篓,太坏了。
又输了一子,眼看着一条小龙即将被屠。
逄佰看着自己那明显处于劣势、毫无生气的棋局,陷入了沉思。
良久,嘴唇动了动,声音压得极低:
“先生你让让我呗……”
……
啊这死嘴。
他赶紧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研究怎么盘活这把棋。
诸葛亮并未回应那句小小的“求饶”,只将手中那枚黑子轻轻点在棋盘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
这地方……好像没什么用?不对,肯定有诈。
他温声道:“胜负之数,原在其次。观棋如观人,落子之间,可见心绪浮动,神思不属。”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亭外覆雪的层峦,仿佛不经意地问起,
“方才见你独自在山径徘徊许久,似若有所思……可是这深冬雪景,别有触动?或是看出了什么寻常人易忽略的……‘奥妙’之处?”
……
大雪天能看出什么奥妙……
他当时满脑子都是小地图上标注的等高线、岩石分布和哪条小路能最快绕回亭子。。哦,外加冻麻的脚趾头。
“先生说笑了!这么大的雪,小子就是闲得发慌,胡乱逛逛暖和身子,这白茫茫一片,哪有什么值得跟先生讲的景致……”
“无妨,”
诸葛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微微泛红的鼻尖和闪烁的眼神,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表面的掩饰。
“天地万物,四时之景,皆有其理趣。有什么觉得……有趣的发现?不论大小,但说无妨。”
他刻意放缓了语调,带着鼓励。
……
我编不出来呀,真编不出来呀……
逄佰被诸葛亮那洞若观火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
他头低了一下,盯着自己沾雪的靴尖,手指无意识的拧着棋子,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片刻,他又抬起头,抬眼瞥了一眼不远处那片被积雪压弯了枝头的幼松林,眼神里带着点迟疑,又混合着一种怕自己多管闲事的不好意思,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试探着问:
“先生……那个”
“……小子刚才路过的那片新栽的松树林子.……”
他指了指那片幼松的方向,
“还是叫人修剪一下吧,不然那位老先生可能白种了……”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