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志才打发了来寻衅的人,心不在焉的继续手头的工作。过了许久,直到天色逐渐昏暗,新一轮的雨又淅淅沥沥的落下。
有人来了。
终于来了。
几名士兵护着夏鱼一路小跑着接近,戏志才赶忙起身去迎,只留接替他登记的学子在原地被新来的人缠住,脱身不得。
夏鱼扑进戏志才怀里,蹭了蹭。
士兵们见人送到,也不多留,离开的很是干脆。戏志才眼见碍事的走开,将夏鱼拉到稍微远离人群的地方。
“可有人为难你?”
“没有,我喝了茶汤,还洗了澡,换了新衣服呢,”夏鱼松开戏志才,原地转了一圈,“锵锵,怎么样,好看吗?”
戏志才眉眼微松,“小鱼喜欢这样的衣裳?”
夏鱼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奶黄包外观,不确定道,“还行?”
“是那位吴从事所赠?”
“嗯。”夏鱼点点头,她退后两步,仔仔细细的打量戏志才。
戏志才:?
夏鱼忽然摆出一副严肃脸,“阿兄,你卖身给我吧。”
戏志才:……
还以为要说什么呢。
夏鱼总是语出惊人,戏志才多少习惯了些,正事在前,干脆选择性无视。他张口欲问吴从事都说了些什么,二人入城后都做了些什么。
夏鱼已经继续说道,“如果你不卖身给我,我真的亏大了。”
戏志才:?
“如你所愿,戏水亭迁址,与鸿门合并,主官暂定辛毗。”
戏志才愣了一会儿,缓缓重复,“如我……所愿?”
“嗯。”
他垂下眼,沉默半晌,“……他们果然知道。”
夏鱼摸摸下巴,“知道什么?知道是你撺掇辛毗去黄公面前刷脸?”
“不一定哦,说不定他们以为是陈辛两家合谋,毕竟禇家肯定会被压,黄公会顺势抬一抬小氏族的地位搞平衡嘛。陈氏本家不在阳翟抬不了,郭家势力又不好再大,只能是辛毗咯。”
戏志才看夏鱼。
夏鱼看戏志才,“你不也是因为这个才选的辛氏吗?哦……如你所愿的部分是我自己的推测来着……吓到你了?”
戏志才:……
他抬手,捏住了夏鱼的脸。
夏鱼赶忙闪躲,“别捏别捏,以后睡觉流口水怎么办?”
“我给你擦。”
戏志才说完就觉得不妥,正要找补,那边夏鱼已经在打问号。
“你是口水巾转世吗还给我擦口水?”
夏鱼嫌弃后仰,“我看到景大哥了,快别捏了。”
“景兄?!”
“嗯,被抓了,你有头绪吗?”
戏志才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夏鱼站直,“其实问题不大,戏水和鸿门的人明天就走,我们也跟着一起走,我把景兄换出来了,就是不好直接这样放人,所以得走个过场。”
“……什么过场?”
“贼人袭击县狱。”
戏志才皱眉,“景兄被诬贼人?”
“当然不是,他是无辜中枪的死者。”
戏志才:?
戏志才:……
夏鱼看了一会儿戏志才的脸色,接着放出另一颗炸/弹,“贼人的目标是你的叔爷。”
戏志才:……
黄昏已近,加上雨越来越大,互助会的小区块里,许多人已经缩进简易棚子避雨,只有巡逻的队伍还在尽忠职守。只是几天的功夫,戏志才算是见识到了夏鱼的本事,他心底佩服,更有懊悔。
“我本想瞒着你,戏家诸事,总不该牵累你。”
“阿兄拿我当外人呢,我知道的。”
戏志才,“不,只是不想你过早卷入这样的风波。”
夏鱼眨巴眼睛。
戏志才神色黯淡,“是我的过错,小鱼聪慧过人,就算我有意相瞒,你也总能摸到关窍。”
夏鱼叉腰,“既然知道错了,作为赔礼,把你自己卖给我吧。”
戏志才这次回应了,“小鱼拿什么买?”
夏鱼就着叉腰的姿势狡黠一笑,“暂时保密。”
“阿兄要记得,今晚去城西接一下景大哥,。”
“好。”
——————
诸天万界,天门直播内。
一行人相互搀扶,在细雨中前行,有士兵在侧,却不见驱赶,想必只是护卫迁移。
夏鱼走在人群最后,她身边是亲自来送的吴易。从事不是正式官职,非要说的话,他的工作性质,更偏向黄琬的门客,为黄琬个人服务多于其它。
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吴叔叔,这是我昨晚整理好的,您看看?”
夏鱼的手中捏着纸,她人小,没有符合她型号的蓑衣,因此只带了顶破旧斗笠。
吴易倒是全副武装的模样,他抬手接过潮湿的纸张,看向上面毫无美感的字迹。
“……医院?”
“是,”夏鱼回答,“城中有药肆,地方却不多见,水过易生疫患,再加上今年冬天也不好过……刚好戏水重建,”夏鱼贴近吴易,借着对方高大身躯挡风,“大家总得有个活命的营生,戏水新址近山林,离支流也不算太远,挺适合种些药草的。”
“耽误良田种植桑黍,可是重罪。”
“嗐,我们就在山林间辟些地方用,这些地方也不好灌溉,如何算良田呢?”
“与其任由太平道收拢失去田产的灾民,不如将其中得病的人驱赶来戏水,戏水有黄公看顾,这些人有了活路,又怎会再跟着那些人做坏事?”
夏鱼挥挥拳头,“这叫,变被动为主动。”
吴易偏头,看身边夏鱼。
“你倒是完全不像个七岁稚童。”
“那些泥塘里打滚的小家伙哪能和我比呢,”夏鱼仰头,叉腰,“我可厉害了。”
“厉害到私募流民?”
夏鱼瞪大眼睛,“怎么能叫私募,明明是州府心系百姓,特意做的利民之策。”
“您要不放心,可以派人看着我们嘛,”夏鱼苍蝇搓手手,“正巧缺人手,有州府的士兵在,大家也能更安心些。”
吴易垂眸,沉吟。
夏鱼轻轻拉住吴易垂在身侧的手,“吴叔叔,您就帮小鱼与黄公说道说道,那什么,美言两句。”
吴易的手温热,夏鱼的手却有些冰凉。
似笑非笑的目光看过来,夏鱼也不躲闪,“总防着算什么事呢?符水真能救人还会有那么多人死于疫病吗?”
“阳翟水患,周围民众多是往县城方向聚集,也不见他们去找那太平道啊。”
“证明大家还是心向朝廷的,如果朝廷出面安抚没钱看病的患者,谁还会喝那什么符水呢?”
“你就不怕?”
“怕啊,”夏鱼依旧抓着吴易的手,对方没有甩开,她得寸进尺,把自己冰凉的手暗搓搓往吴易手心塞,“所以要在山林当中建医院,特意选了下风口,远离人群。”
吴易盯着夏鱼看了一会儿,哼笑一声。
“好盘算。”
“若是放在几天前,我会认为,是那戏家小子教你这样游说,如今却不然。”
戏志才将州府当做对手,潜意识就把州府算作了不可合作的对象,却不知,朝廷之势就算再弱,也强过区区阳翟一条小小地头蛇。
身边这个小鼻嘎却不一样,她可太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老大了。
吴易心中冷哼。
天子脚下,这些魑魅魍魉,跳的倒是欢畅。
还没有一个女童看的明白。
夏鱼眨眼。
吴易将那用炭笔写了字的潮湿纸张收入怀中,“你要的大医,不日送到,但你说的那个医院,州府却不会为你建。”
明明黄公不在,吴易却能直接开口应承。
夏鱼全做没有察觉到古怪之处的模样,眉开眼笑,“谢谢吴叔叔,您真好!”
一段对话,很快闪现而过。接下来,画面当中还是夏鱼,背景却变了。
“是这样的,”依旧是夏鱼,戏水建设初,什么都没有,州府拨了匠人来辅助,“这里预留一条水道,防山洪冲击民居……”
人们再次听到了夏鱼的心声。
【终于,终于有点我真正擅长的东西了,虽然毕业以后再没怎么接触,但基本的知识还在】
“民宅的防潮要做到位,室内抬高,为了方便进出,出入口设缓坡,也要注意防滑……”
夏鱼手握炭笔,在木板上写写画画,她画的轻松,几笔间就勾勒出惟妙惟肖的房屋模样。换张木板,又是十分漂亮的一笔规划图。
“院落排布,这里是居民区,分六块,这里是排水渠,这里是化粪池……”
“消防站,药肆,学校,公告亭,便民杂物市场,公园,绿化……”
“这里是行政区域,办公的院落,休息的院落,食堂……”
“这里是哨所,供给巡逻队使用……”
“这里是社区服务中心……”
“这里……”
“这里……”
几名公派来的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懵逼。
“这位,女君……”
夏鱼喝了口戏母端来的水,润了润嗓子,她扁桃体有些发炎,每天声嚼一些药草全做治疗,“嗯,怎么了?”
“这……”几名匠人只是有建造房屋的本事,新戏水一个连砖都烧不出来、如今大多数人还住着简易草棚的地方,要建这么多?
不说他们建不建的出来,单就建筑材料,戏水也没有啊!
“如果你们担心技术问题,没事,我大多都知道。”
几名匠人:……
他们有心想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你能知道什么,可面前木板上一眼便能看分明的精细画作却堵住了他们的嘴。
几人犹豫半天,有志一同将视线求助一样递给了明明可以晚些来却偏偏早早到场的新上任亭长,辛毗。
……
诸天万界,无数人对照着夏鱼的平面图和三视图开始抄绘,管它什么用处,看不看得懂,先记下来再说。
近。
“原来是位同行。”
这一手手绘的本事,虽然看起来生疏了些,到底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一对男女,正对面而坐。
对比其他时代的人们完全不熟悉透视与俯视画法而歪七扭八的抄绘,两人抬手间就将夏鱼的草图复刻了下来。
“这里或许有些问题……”
女性咬着笔尖,对照草图,喃喃。
“还有这里。”
男性点了点,“每个居民区域增设了化粪池是好,但以古时候的技术手段来说,密封这一项,或许要废些力气。”
“如果不设化粪池,以传统民间土厕……”
话音弱了下来,两人都想到了史书记载的大疫。
或许夏鱼就是想避开土厕也不一定。
女性沉思,“如果不完全封闭,又要注意有害气体的问题,还有处理效率。”
这时,夏鱼的声音从光屏内传出,“我不要求诸位现在就按照图上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建好,许多地方可以先预留空间,等以后戏水慢慢好起来了,再一点点补充。”
男性神情一松,“确实,倒也不急于一时。”
二人身处一处书房内,身边到处都是手绘的草稿与大张的建筑图纸,上面赫然画着许多东汉时期的建筑样式与结构。他们的指尖全是墨水,用手帕擦了,又很快染上。绘图的时候总是急切,急切的想要描摹清楚一切细节,失去往日的沉着。
如今保存最久的建筑也不过唐末,也已经历过许多次翻修,与最初的模样不甚相同。而在更加遥远的汉代,人们是如何生活的,建筑风格又是什么样子的,原本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全然未知的领域。
但现在,他们通过系统直播,触摸到了曾经。穿越千百年的时光,那茅草铺就的屋顶是如何防水的,梁柱是如何架设的,垒砌墙壁的砖又是怎样烧制而成的。
建筑,建筑。
承载着无数匠人的智慧,应时代而变幻,最终,共同构成了一条对当今的人来说,还满是空白的蜿蜒脉络。它是这片土地上煌煌文明的一部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看呐,在一千多年前,我们就已经盖起了砖砌的敞亮屋舍,铺就了平整可供车马通行的砖路。
在一千多年前,我们就已经拥有了可供书写的纸张,拥有成册的书籍。
那是生产力强盛的佐证,那是文明强盛的佐证!
……
天门内,辛毗正在发问。
“何为消防?”
“为防止起火而设立的专门扑火的机构。”
机构……
辛毗是亭长,但对夏鱼越过他指挥匠人的行为却并不反感。他不懂建设,而墨家通百工,夏鱼乃墨家传人,年幼又如何,只要有才学,又何妨听一听她的呢?
只是许多名词并不了解,辛毗总得弄清楚。
“何为公园?”
“供给居民闲暇时玩乐放松的场所。”
玩乐么……原来是特为小孩子建的,辛毗看一眼同为小孩子的夏鱼,继续问,“何为化粪池?”
“排泄物处理……机关。”
“处理?”
“嗯,排泄物随意倾倒到河流或山林间会污染水源,通过这种手段处理可以大大降低水源被污染的概率……”夏鱼将木板翻面,刷刷刷,“这是结构,分三个池……”
“污染水源?”
夏鱼看着辛毗,“上游有人拉屎撒尿,你在下游喝水。”
辛毗:……
夏鱼继续看辛毗,“井边湖边有人倾倒屎尿,屎尿渗透土壤,流入水中,你取水喝。”
辛毗:……
夏鱼:“好喝吗?”
面对一个严肃小女郎,辛毗莫名有些弱气,他默默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了。”
他与夏鱼交流不多,对夏鱼的认知只是戏志才的阿妹这个标签。却不想自昨日带着粮食与人抵达以后,直面了一只斯巴达夏鱼。变化太快,而周遭的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搞的他也不好做出大惊小怪的模样。
戏志才组织人天晴时去河滩挖泥土,天阴时砍伐……那是禇家的林场吧,总之,这里完全没有刚刚遭灾后玉玉的模样,反而热火朝天,每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还有栾景,托人带了口信以后不见踪影,风言间说被捕后遭贼人毒手的栾景,如今改名景栾,正带着人满山遍野的挖草药移栽,一副要把附近山头铲秃噜皮的架势。
就连据说病弱的戏家阿母,也在带着女眷们张罗饭食,登记户籍,照顾病患。若非本就纤瘦,又时不时咳嗽两声。那红润的脸,亮晶晶的眼睛,真看不出来一点病弱模样。
甚至还有郭家的人,放着好好的郭家不待,跑来这里教孩童认字。
怪也,怪也。
而古怪的源头,或许就在自己眼前。
标签从戏家阿妹变成古怪源头的夏鱼面无表情严肃脸:“我们要建医院预防水患后可能出现的疫情,这可是州府重点项目,必须做好。不论如何,卫生条件一定要跟上。”
“事关整个戏水亭二百一十七人的生计,亭长,你快支愣起来。”
初期建设阶段,什么都缺,特别是粮。可戏水哪里有粮?还不是得向州府讨要。豫州受灾范围很大,那么多地方都在嗷嗷待哺,戏水想要脱颖而出,就得有自己的底牌。
医院。
夏鱼为戏水亭准备的底牌。
得让黄琬知道,医院是个能产生实际效益,并对他的筹谋有帮助的存在。是以,医院不仅要建的好,还得建的出人意表,拿出去说都倍儿有面儿,最好是连皇帝都觉得养这么个小玩意不费钱还能得好名声的那种。
辛毗:……
好的好的,支愣。
……
西汉。
未央宫。
刘彻的脸色铁青。
什么上游有人拉屎撒尿,你在下游喝水。什么井边有人拉屎撒尿,你在井里喝水。讲的过于有画面感,令人十分不适,嘴巴里仿佛都蹿出一股不可名状的味道的那种不适。
“哕——”
刘彻揉了揉抽痛的额角,看个直播,先是乱七八糟的画面繁杂不成系统,又是夏鱼一通屎/尿与水论,看的人脑壳痛。
“中常侍,都抄录下来了?”
“回陛下,都抄下来了。”
“着少府,好生钻研那个什么……化……化……”
中常侍善解帝意,“陛下,污秽字眼怎能过您金口,臣斗胆,就叫它便利池吧。”
刘彻揉着额角,“可,就依你,去,着少府好生钻研那便利池。”
“诺。”
……
唐。
李世民沉思。
排污秽入河居然还有污染水源的说法么……夏鱼姑娘特意强调此物,难道,春夏轻疫多发,就是因此而来?
城外河水旱季发臭,水面发绿,蚊虫成群,气味浓重时连城内都四处弥漫着臭味,倒是确有其事。
如果真与疫病有关,化粪池,或可用于长安坊市。如果效果不错,还可推行至其余州县。
嗯……至少,能除除臭味。
……
天门当中,画面又变。
还是夏鱼。
这次的画面更加频繁的变幻,但中心永远都是夏鱼。
单手叉腰监工的夏鱼,“地基,地基要打牢固一些,打深一些。”
站在台子上维持秩序的夏鱼,“每日早中晚放饭,体力劳动者可多盛一碗!”
带领人们一起做早操的夏鱼,“胳膊腿伸直了,干什么干什么,懒洋洋的呢,每天早上活动开胫骨,不容易肌肉拉伤,还能延寿呢知道不?”
傍晚收工后在街上领着孩童大踏步的夏鱼:“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你和我,手拉手,长长又久久~”
背景里,一栋栋房屋逐渐成型,规划清晰的宽阔道路,整洁干净的环境,蔫哒哒但终于存活的移植的草药,林间搭起来的医院。画面当中出现的每一张脸,都很瘦,出现的每一双手,都是粗糙的。夏鱼自己的手背皲裂,还是戏志才实在看不下去,悄悄托辛毗从城中带来了擦手的香膏,亲捉了人给抹的仔仔细细。
他们看着夏鱼带着灵活的孩子们漫山遍野抓鸡,看着他们傍晚在周围的狼嚎声中点起篝火,手执各种器皿,振声高呼喝退狼群。
他们看着好好一个曹魏名臣,青年才俊,每次出现都显得愁眉苦脸,不是在说化缘难化,就是在说颖川氏族人人自危,禇家已经向黄琬发难,似乎是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证据。
他们看着夏鱼笑眯眯的安抚,说,“禇家不能成事。”
为什么不能呢?
因为禇家在东汉末年没的姓名啊。
有些时候,系统还是很有用的。
他们听到有人说黄琬已从雒阳归来,看着短短不足月的时间内,戏水建设已初具规模。他们看着夏鱼带起口罩,把自己包成眼熟的奇怪样子,来到那所‘医院’,教病人们做操,告知他们每日的流程。
夏鱼还会讲故事。
原来她那么擅长讲故事。
珠穆朗玛峰峰顶常年不化的积雪,绚烂瑰丽的深海海底世界。塞外卷着黄沙直通天际的风暴,和滚滚黄沙中独属于生命的绿洲。
那不是一个七岁女童该有的见识,可她讲的言辞凿凿,生动有趣,仿佛亲眼所见。
“世界是很大的,我口中描绘的,只是它的冰山一角。”
“它那么美,那么美,壮丽,神秘,你们,难道不想亲眼去看看吗?”
“哪怕只是每日东升的朝阳,悬挂天际的月盘,如此景色,多看一次都是赚到好吗。”
他们听到她说,“请你们努力活下去。”
他们看到许多人的笑,明明不久前还是灾民,如今却盛了满眼的光,笑的那么难看,却充满了感染力。他们听到许多人喊夏鱼小女君,从女郎到女君,变的不止称谓,还有认同与信赖。
他们开始不自觉的跟着笑。
闪动的画面,一切都太过美好,美好到让人不愿意移开眼睛,生怕看漏一处。
脆生生的甜甜嗓音每天随机刷新在崭新的戏水亭的各个角落,偶尔发生冲突口角,还会有郭家的小郎君站出来将人一通数落。
看呐,不知不觉间,我们的小鱼又多了一名小小的保护者呢。
……
诸天万界。
有考古学者看着带着锯齿的石锯和刚锯神情激动,“看,快看,早在东汉时期,我们就已经有锯子了!鲁班的传说,或许都是真的,是真的!”
塞外驻守多年的士兵望着周围随处可见的黄沙与贫瘠土壤,第一次,带上了另一种目光,探究的,试图欣赏它的美的目光。海边与风浪搏斗的渔民抓着空荡荡的渔网,苦笑一声,张开双臂,对着茫茫大海,发出一声长啸。严寒中想要节省些柴火,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的人突然抬起一只手,伸向窗外不断飘落的鹅毛大雪。
明明灾难兜头而过,他们却还有机会再笑出声来,我们呢?
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像他们那样?
真不公平啊……
小鱼,为什么不是到我身边来呢?神明,为什么就不肯看看我呢?
……
直播当中,系统刻意渲染的轻快氛围,突然消失了。
画面里不再是夏鱼,不再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取而代之的,是眼见夏鱼带着互助会的人离开时不甘闹事却被镇压的灾民,是黄琬归来后下令在洪水褪去被强征修补河堤、在余留的泥泞中艰难背着巨大的石块的灾民,是因为感冒发热没得到及时救治,转为肺部感染等并发症的、奄奄一息的灾民。
督工的士兵不会对修补河堤的灾民露出明亮的笑,不会用甜甜的声音亲切的喊叔叔阿姨,哥哥姐姐。
饭菜是冷硬的,系统甚至贴心的放出了负责运送分发饭菜的小吏们偷偷贪墨粮食的画面。
沉默,愤怒。
无力。
不是每个人都是夏鱼,不是每个人都是辛毗。辛毗能与新戏水的民众同吃同住同劳,积极参与新戏水的建设,为怎样从州府多薅一些赈灾粮与建建材绞尽脑汁。夏鱼能将州府派来督工的人混成半个自己人,打着黄公和吴易的旗号恩威与撒娇并重,唬的人一愣一愣。戏志才能快速理解夏鱼的描述,按照她的想法为戏水搭建起最基础的行政结构,栾景能在他人的辅助下从州府派来的大医手中抢到医院的实际控制权。
新戏水是很好,可其他人呢?戏水亭以外的其他受灾民众呢?
有人沉默半晌,感慨,“都是命啊……”
就在这时,画面又是一转。
系统当然能监测到当前世界时间线发生的一切,尽管受限于权限与计算量等问题,只要是夏鱼开过图的部分都能做到观查录制,虽然无法细致演算,但剪辑一下,放进直播预热里还是可以的。
画面当中,是戏志才。
是他们在阳翟城外的最后一晚。
深夜,星斗隐于乌云后,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不见五指。
阳翟西门外,城门边火把快要燃尽,守城的士兵让出几个抬着条状物体的人来。戏志才隐藏在暗处,默默的等。
抬着条状物体的人逐渐走进黑暗,举着火把领路的人带着人蜿蜿蜒蜒的前行。戏志才小心翼翼跟在后面,不敢靠太近,也不敢离太远。
终于,几人停下,在一处空地边,将那几个长条扔在地上,掏出腰间工具,开始挖坑。
吭哧吭哧,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明显。
戏志才等在远处,并不着急。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声,紧接着,挖坑的人中有一人哀嚎倒地。
“谁!?”
“什么人?!”
有人掏出木哨就要吹响,胸前却又中了一箭,来不及吹响的木哨从手中滑落。
戏志才隐藏在灌木里——是谁?
能是谁?会是谁?
明后两天继续修文,这个大章要大修orz
啊,假期,结束了,假期。
谢谢亲们的支持,晚安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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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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