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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6章 坦诚相待

皮靴踏在石砖路上哒哒作响,几乎盖过了皮箱的滚轮声。鹤丸国永把轮椅推得飞快,三日月宗近张口,还没咬着包子就先灌了一嘴风。

三日月宗近边吃包子边问:“你赶时间吗?”

“我?不赶。”

“那走这么快?”三日月宗近两三口解决了包子们。

“这不是怕耽误你的时间吗,你接下来还有事吧?”

三日月宗近点点头:“是,不过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阵……”

“好,那我快点走。”

“我是说时间还够……”

“嗯我知道。”鹤丸国永走得更快了。

三日月宗近推开钥匙,鹤丸国永一个激灵。

“你电我?!”鹤丸国永怒。

“再不停下就要撞墙了。”三日月宗近指着前方。

他们走到二号楼旁边的小花园里去了。鹤丸国永不常来这里,对路况不熟,天又黑,就完全顺着路走。而他们现在所在的这条路,尽头竟然对着一堵墙。三日月宗近的腿如果能支起来,正好可以踢到墙面。

鹤丸国永揉揉脖子,拉着轮椅往后撤:“这路设计得真吓人,话说你眼神还挺好。”

这可不是眼神好就能避开的。三日月宗近开会开到头昏眼花,小狐丸也忙了一整天,两人往这里溜达,在这条路上栽了不知多少回跟头。

鹤丸国永推着三日月宗近出了小花园然后拐弯,三日月宗近忙扣住他的手腕:“你知道我要去哪吗?”

“不知道啊。”鹤丸国永脱口而出。

“那你还走?”

“我……好吧,抱歉,你要去哪?”

三日月宗近拍拍腿:“治疗室。”

“好。”鹤丸国永往电子监狱上碰了碰,正中间的小孔投射出一道红光,那其实是监狱的身份验证系统,不过鹤丸国永开发出了它的新功能,照明。

“停……是‘治疗室’不是‘值班室’,你再往前走就要出时政了。”三日月宗近叹了口气,他捏了捏鹤丸国永的手腕,“清醒一点,去五号楼,我们要原路返回。”

于是鹤丸国永推着他往回走,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不急了?”

“你不是说时间够吗?”

三日月宗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现在的速度刚刚好。

鹤丸国永带的包子里面有蛋黄和虾仁,味道还不错。三日月宗近回味着那个口感,心想下次还吃。他很少吃包子,小狐丸总带炸豆腐和各种饭团。这是他们都喜欢吃的,但再喜欢的食物吃多了也会腻。

人也一样。三日月宗近对小狐丸本人没什么意见,同为三条出身,年纪虽小但同年进入时政。同级同事却还保留着家里的习惯称呼自己前辈。称呼是无所谓了,但被自家人监视了相当长时间,心里终归有些膈应。趁着小狐丸执行任务把人一换,就算摆脱不了被人监管的事实,至少新人新面貌,自己也换个心情。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鹤丸国永,三日月宗近也不是随便选的,他做过功课。130军内部评价、伊达派的行事风格、可公开档案……相关资料将一个没给,他就自己找来看。升阶考成绩优秀,生物流配适度高,思想深刻战略目光长远战斗经验丰富人际关系微妙,大概是因为白板身份吧,不过他和将的关系还挺好。能力强,军功多,关系硬。正常情况下,他极有可能在下一次升级典中提名为本星时政的第四名相士。

可他现在成了一名营员。

鹤丸国永被一抹到底的原因在时政系统里是查不到的,相关案情介绍只有简简单单“重大违规操作”六个字。事实上这是时政内部公开的黑话,凡是被这样介绍的事件,除了真的是连基地学员都能看出来的失误外,基本都是在变相警告阅读者:这件事你无权知悉,否则会违反保密条例。三日月宗近改用相级权限进入系统,得到的同样是这句话,这说明鹤丸国永降级事件是连相级也无权知悉的事。

相级以上可就全是管理层了。

会是什么事呢?

根据时间轴,鹤丸国永降级发生在上一次溯行军大规模入侵之后。那场战斗持续了近一个月,刚一结束他就被抹秃了,那阵子配适者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出战,应该不可能因为战斗之外的事罚他。而这个时间……三日月宗近突然想起他在光荣大厅里看到的那两张黑白照以及人物简介,那两人正是130军的成员,死亡时间似乎也在这个时间段内。配适者死亡不是小事,作为军长的鹤丸国永的确应该受到责罚……但理论上也不至于这么狠。

正想着,他们回到了二号楼下。鹤丸国永的脚步顿了顿,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他四下张望了一番后才推着三日月宗近走过去。大厅里还亮着灯,值班人员的脑袋摇摇晃晃。

三日月宗近从刚才就想问鹤丸国永为什么会和别人发生口角,只是被天降的包子堵住了嘴。现在回到起点,他便重新提起:“你刚才在这里……”

鹤丸国永甚至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没什么。”

三日月宗近没打算问得太直接,听鹤丸国永这样说,他也走起迂回路线:“看来你已经很习惯不对别人敬礼和用敬称了吗,虽然你似乎一直都是一个‘规则破坏者’。”

闻言,鹤丸国永暗叫不好。

虽然三日月宗近说过自己可以不对别人敬礼,但这个“别人”显然不包括他本人。而从刚才开始,自己非但没有敬礼,还很自然地以一种平级身份同他讲话,措辞也是毫无尊敬之意。时政内部等级观念很重,花拐、军功、资历这三样的效力依次递减。但凡有一个等级高,基本就是高人半头起。所以很多大佬嘴上说着爱卿平身,其实心里早就开始合计怎么让人舔军靴了……

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原来三日月宗近也是这号人物?鹤丸国永脑筋急速转弯,他在想怎样在不丧权辱国的情况下把这个靴子舔好擦亮。而身体已经条件反射似的绕到三日月宗近面前,一磕脚跟,敬了个标准的礼。

三日月宗近手肘支在轮椅扶手上,竖起拇指朝身后一指,示意鹤丸国永边走边说。鹤丸国永哦了一声。

三日月宗近清了清嗓:“刚才为什么心不在焉啊?”

“报告!”鹤丸国永声音中气十足,“我没有!”

“不用这么大声。”三日月宗近揉了揉耳根,“说实话。”

“报告,真的没有。”再回答,鹤丸国永的声音明显软了下来,也带了些情绪。他似乎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三日月宗近又一次握住了鹤丸国永的手腕,手指在他的手腕内侧细细摩挲。

用这种老式手法测量脉搏是没用的,带了这么久电子监狱的鹤丸国永对自己心率的控制力相当了得。

“你在慌。”然而三日月宗近下定结论,“你和那个人,那个……那个人叫?”

“报告,监察部部长大般若长光。”

“哦,就是他啊。”三日月宗近点点头,“鹤丸国永营员,你来讲讲什么事能令监察部部长如此失态,虽然上级教导下级理论上合情合理。”

鹤丸国永犹豫了一阵,然后开口:“我自找的。”

“自找的?”

“对……没错,我自找的。”鹤丸国永的目光在天上画了一个弧,他撇嘴,“您不是说我是个规则破坏者吗?监察部就喜欢盯我这样的,不管我做什么在他们眼中都是在搞事,不是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有些飘。三日月宗近突然扭过头来看他,鹤丸国永正对上他的目光,然后十分自然地偏到一旁。

“可你还在慌。”三日月宗近问,“你是这样心事重重的性格吗?”

对,没错,他在慌,他都快要慌死了。

鹤丸国永后悔打大般若长光那一巴掌了,可惜手起刀落就在一瞬,扬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可是收不住了。

但是扇人巴掌的感觉真爽。

鹤丸国永还是上士的时候,上头偶尔会派几个新兵蛋子过来实训,不完全是萌新,只是年轻或者战斗经验相对较少罢了。彼时他还没有养成揍人的习惯,那是同军另一位的“爱好”。

算资历,大包平是他的前辈,军功也不少,不过一直在做130的副手。因为这个,他们偶有摩擦,但总归还能聊得下去。大包平脾气有些暴,看小蛋子不顺眼的就直接一巴掌招呼上去,鹤丸国永是劝不动的,非要莺丸友成哄才行。

“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小蛋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大包平指着鹤丸国永的鼻子,“要是两片嘴唇碰一碰就管用还要条例做什么?你就惯着他们吧,迟早把他们惯成宇宙垃圾!”

“不至于不至于。”鹤丸国永揉了揉小蛋子的脑袋,另一只手在背后招了招。莺丸友成不慌不忙喝完茶,放下大口杯,从沙发上起来。他慢悠悠走过来,把这位暴脾气的主领到一边顺气。

早期,鹤丸国永一直坚持能动嘴就不动手的原则,火当然有,但他尽量躲着人发。于是总对人嘻嘻哈哈的他在一些人眼里看上去有些不顶事,以及一旦他要训话,甚至还会有不少大胆地顶撞调侃他几句。

“要有军长的威严啊。”莺丸友成其实蛮赞同用武力解决问题的。

“下不去手。”

莺丸友成正在卧室换衣服,听鹤丸国永这样说,他探出头来:“其实揍人挺爽的,推荐你有机会试试,很解压。”

“你也有压力山大的时候?”看着莺丸友成那张近乎永久的微笑脸庞,鹤丸国永难以置信。

“当然有啦。”莺丸友成大笑,“没脾气还是人吗?”

“那……你也会靠扇人巴掌解恨……解压吗?”

“当然不会。”莺丸友成十分干脆地否认,“我喝茶就够了,修身养性,何必如此暴躁呢?”

鹤丸国永:……

“早上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喝茶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用合适的茶壶,选喜欢的茶叶,烧水,冲泡,静待茶香释放,如果用的是玻璃杯,你甚至可以看到茶叶在热水中慢慢舒展开来,叶片的颜色在水中扩散,就像是在将自己的灵魂释放……咳咳,话说回来,你真的不用下不去手。”

一提到茶,莺丸友成总会滔滔不绝,好在他能及时刹车把话题扭回来。莺丸友成换了一身运动装,鹤丸国永见他收拾好了,便也起身。两人离开宿舍,朝健身房走去。

“虽然你的‘说服教育’杀伤力也很大啦,但是暴力更省时,而且更容易让他们长记性。”

“话说多了容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吗……”鹤丸国永无奈。

“嗯哼,你就揍一次试试吧。”

“说得轻巧,你又没揍过。”

“你怎么知道没有?我跟别人打过架哦。”莺丸友成竖起一根手指,“还是在进时政之后。”

鹤丸国永意外:“进了时政你还敢打架?轻则禁闭重则开除条例不是闹着玩的,人不可貌相啊友成同志!”

“是啊,人不可貌相。”莺丸友成眯起眼,“但是男人嘛,打架也是一种联络感情的方法哦。”

说这话的时候,莺丸友成的表情有些微妙,不过鹤丸国永没有注意到罢了。

也就莺丸友成能说得动鹤丸国永了,之后他果然开始凶起来。虽然只是放了水的过肩摔以及锁喉,但是配合说服教育效果竟然十分显著。

大概是被降级刺激到了,鹤丸国永在这段时间里似乎有些放飞自我,也因此体验了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混宴会、第一次当老师、第一次殴打小朋友、第一次戴监狱、第一次当助理、第一次被人……以及第一次扇人巴掌。第一次有好有坏,总的来说还是以坏居多。鹤丸国永相信再不赶紧复职,大概还会发生更多糟糕的第一次。

此刻,鹤丸国永感觉左手手心还隐隐发麻发烫,他就是用这只手打的大般若长光。其实这只是心理作用,况且扇人巴掌这事也是人家前辈提议的,但毕竟大般若长光他……

毕竟莺丸友成他……

毕竟他们……

往事历历在目,鹤丸国永隐约觉得自己的情绪开始不稳定了,但他不能崩,毕竟异常的情绪波动有可能唤醒沉睡的监狱。

所以鹤丸国永只好沉默。

三日月宗近没想深究鹤丸国永扇人巴掌背后的故事,他只是想借此机会和他说说话,顺便试探他的脾性。所以他也没有催促鹤丸国永解释,只说:“其实我没想到你是会打人的性格,因为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唔,还是挺老实的。”话音刚落,他就在心里自动吐槽了起来:三日月宗近,你这么说违心不违心?

鹤丸国永也腹诽:您那“唔”是什么意思?

“而且,你动手的时候很认真,想来你对任何对战,不论大小,都是十分重视的吧。这次是,上次也是。”

“上次?”

“基地那次。你对那个学员痛下杀手……”

“请允许我纠正两点。”鹤丸国永面无表情比了一个剪刀手,“第一,我手下留情了;第二,那是他自找的。”

“哦?”

听到三日月宗近这个语气上扬的“哦”后,鹤丸国永终于委屈起来:“那臭小子态度恶劣,仗势欺人!口出狂言!目中无人!我也只是想跟他好好理论理论,可他不听啊不听!老师都不放在眼里……”

鹤丸国永滔滔不绝起来,小表情要多不服气有多不服气。三日月宗近见他这副义愤的样,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鹤丸国永不满。

“就因为这个生气?蛮幼稚的。”三日月宗近说。

“谁叫将不说清楚的?谁还不是个大宝宝了……”鹤丸国永有些无奈地说,“毕竟在老师眼里我永远都是个需要躲在他翅膀下面的小鸡仔。”

“往老师宿舍里躲的人不是你?”

“非也!”鹤丸国永提高声音,“我那是躲吗?我那是歇脚。”

三日月宗近摇头。

“至少我在130的时候治军还是严谨的。”鹤丸国永不甘心地挽尊,“您去内网邮箱里翻翻,哪年的年终考评优秀奖少了我们130?”

“嗯,这个我是知道的。”三日月宗近一脸严肃,“都是我评的。”

鹤丸国永:哈?

三日月宗近:“你想啊,我总开会……”

鹤丸国永:“感情您天天开会开的都是这?”

三日月宗近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就算在溯行军来袭的日子里,事情也远没有多到需要天天开会的程度哦。”

鹤丸国永突然谨慎:“我又没开过会,就算您这么说,我怎么知道您是不是在忽悠我?”

三日月宗近又笑。

“喂,果然是在忽悠吧!”

忽悠归忽悠,但是方才的异样情绪似乎随着牢骚一并发泄了出来。鹤丸国永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原来您是想宽慰我吗?他猜想,原来你也没有那么高高在上啊。

说话间,五号楼到了,三日月宗近拒绝了鹤丸国永送自己到电梯口的提议,甚至连一楼大厅都没让他进。

“放心。”三日月宗近说,“你们谈论的事我没听到。”

“听到也没什么。”鹤丸国永歪头,“反正也没说到什么重要的事。”

“嗯。那么,等我消息吧,希望你还能带着包子来。”

“您喜欢包子吗?我也喜欢。”鹤丸国永说道,“要在这里待多久?”

“不知道。”三日月宗近解开袖口的扣子,又一一把它们扣好,“可能很快,可能需要一整晚。”说完便摇着轮椅进楼了。

什么样的治疗时间安排这么随意?鹤丸国永没有立刻离开,他盯着三日月宗近进到电梯里。电梯正对着大门,三日月宗近悠悠地冲他挥了挥手。

电梯门慢慢合上。

鹤丸国永往回走,前脚刚动,突然反应过来:三日月宗近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基地打架的?还知道他揍的是一个学员……难道他在现场?

那个把老师叫来的人……就是他吗?

送下三日月宗近,鹤丸国永去买了包子。这时已经七点半了,再晚一会儿估计就要卖光了。买完包子,鹤丸国永回了三日月宗近的宿舍。现在这里也算他的半个宿舍了,只是每次进来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把包子往微波炉里一丢便窝进沙发看电视。

没开灯,他也不想开,鹤丸国永摸着黑缩到角落里。

毫无起伏的男低音正在讲述生命起源与终结的过程,换台,暴雨下两人忘情拥吻,换台,M82保卫战完胜的同时新技术研发顺利双喜临门……鹤丸国永蜷缩双膝,下巴搭在手臂上。

黑暗裹挟着他,像丝绸一层层绕在身上。电视节目的声音进不去耳朵里,因为耳朵似乎也被什么东西堵上了,眼前泛起星光一样的朦胧。

抛在脑后的思绪再次涌上心头。

其实他的注意力从始至终都没在电视上,遥控器啪地掉在地下,鹤丸国永一歪头,枕到沙发扶手上。似乎所有兜里都装满了石块,赘得他无法呼吸。明明这一天也没做什么,却觉得比连轴作战还要劳神。

他又在梦里写信了。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方方正正的写字台,煤油灯坐在上面。他拧了拧灯屁股上的塞子,于是它更亮了些。鹤丸国永伏在案边,提笔,发黄的纸上啪嗒落了滴墨水。他没等墨滴干透就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念叨。

“你家小孩今天又来找我了哦。”鹤丸国永说,“他应该已经知道问问题要用嘴而不是把人往房间里拉了吧,哦,我还没被拉去过。不过我也不想体验监督员宿舍一日游,他大概有想过要在我身上来一回‘刑讯逼供’,可能连刑具都准备好了。”

鹤丸国永身旁有一把转椅,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有人就坐在上面扭着,百无聊赖地听他絮叨。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鹤丸国永停笔。他托着腮,想了想,然后又往纸上添了几笔,“但谁让你……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不叫我省心呢?”

他叹了口气。似乎是在附和他的话,转椅的椅背弯了弯。鹤丸国永把钢笔扣上,纸张折成巴掌大小,别在钢笔的卡子上,然后丢进抽屉里。

他对着那张空椅子出神。

“你也不多说些什么,总是笑,可笑又能有什么用呢?”他喃喃道,“你最后都成什么样了……还总说我瘦……”

……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明明我们那么要好。”

……

“我可是军长啊,我肯定能帮到你啊。”

……

鹤丸国永突然满心愤懑,他听到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心里那团火抑制不住想要喷涌而出,但一盆冷水又将它浇了个透。心火未熄,却也无力燃烧。

真是无比落寞,仿佛在无休止地坠落。一个旋律浮现在脑海之中,他猛地拉开抽屉,还想往那张纸中添点什么,可是抽屉里已然空空如也。

已经不能写了吗?

但他不甘心就这样结束这场梦。

“我想为你唱首歌,歌的名字叫寂寞……”鹤丸国永不甘心地对着空椅子低声唱道。

每五分钟响一次的蹦擦擦将鹤丸国永从梦境拉回现实,睫毛糊住了眼,他抬手抹了一把,手上湿漉漉的。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乍一对上强光受不了,他将腕表亮度调小,眯着眼凑过去读信息。

你来吧——三日月宗近。

信息发出时间是一个小时前,现在是凌晨五点半。

一个小时,就是自己摇轮椅也回来了,不会还在那等着吧?考虑到三日月宗近残障人士的身份,鹤丸国永飞也似的冲出宿舍。凌晨时分,温度还很低,鹤丸国永跑到五号楼时,腾腾热气从脑袋上往外冒。巧的是三日月宗近也卡着点从大厅的玻璃门里出来,房檐下,灯照亮了他的脸,鹤丸国永在那张脸上看到了深深的疲惫。

同时,三日月宗近也看到鹤丸国永红彤彤的眼角。

“眼睛怎么这么红?”两人不约而同说道。

三日月宗近顿了顿,问:“等了我一个晚上吗?”

鹤丸国永说:“报告,睡肿了。”

“这真叫我难过。”三日月宗近叹了口气,“我一晚上没合眼,我的助理倒是睡得香甜。”

“您又没说不能睡……报告,下次我等您回来一起睡。”鹤丸国永推起轮椅,“刚结束吗,还是等了很久?”

“我猜你肯定睡了,所以提前发的信息。”三日月宗近的语气有些得意,他看到鹤丸国永脸上还有压痕,“看来你的反应很快嘛,跑得也很快。”

三日月宗近看清了鹤丸国永的脸,鹤丸国永也同样看清了三日月宗近的脸,他的眉心有浅浅的川字。

“你……治疗的时候就没睡一会儿?”鹤丸国永问。

“是个好建议,下次试一试。有吃的吗?”

鹤丸国永猛一拍脑门:“忘带了,在宿舍里呢,我们赶紧回去吧。”

回到宿舍,天还是黑的。

乍没了人气儿,宿舍里也蛮凉,三日月宗近指挥鹤丸国永将制热系统打开。

鹤丸国永恭恭敬敬将包子奉上。

三日月宗近吃饱喝足满意地舔舔嘴唇:“我这两天休息。”

听他这样说,鹤丸国永举着湿漉漉的双手从厨房里探出脑袋:“不用开会?”

“不用。”

“治疗呢?”

“也不用。”

好极了!鹤丸国永缩头,眼放金光:他什么事也没有,那我岂是不也自由了?然后粗声粗气地问:“那你这两天哪都不去了是吧?”

“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差多少?”鹤丸国永又问,“给个准话呗?”

“你想做什么?”三日月宗近反问。

“我?”鹤丸国永眼珠滴溜转,“我没想做什么。”

“是吗?”三日月宗近从桌边移开,他端着盘子进到厨房递给鹤丸国永,“休息日我喜欢在宿舍里待着哪都不去。”

“哦——”鹤丸国永扭开水龙头。

“这样你的工作也会轻松很多,我还是很体贴部下的。对吗?”

鹤丸国永无视了三日月宗近的自夸,而一听到“工作”,鹤丸国永就想到将给自己的任务。监视啊……余光落在三日月宗近身上,后者正从橱柜里拿出几袋茶叶。

“没错,唔……体贴呢。”鹤丸国永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心里则在打鼓。真惨 ,鹤丸国永想,一年到头就没有自在的时候。

三日月宗近拿着花花绿绿的茶叶袋比了比,留了一包在外面,其余的又放回橱柜。坐直身体,他打了个呵欠。

“困的话直接去睡觉比较好。”鹤丸国永收拾好餐具,擦干手。

“喝一杯再睡。”三日月宗近慢悠悠说。

“喝了茶还怎么睡?”

“躺着睡……”

“你……”鹤丸国永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倒是和我一个朋友挺像,喝再多茶也能睡得很香。”

“是吗……”三日月宗近靠在椅背上,又打了几个哈欠。

三日月宗近感觉身上懒懒的,大概是新治疗方案的不良反应吧,他困极了,连带着语速也慢了下来。轮椅在厨房门口卡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朝前歪去。鹤丸国永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可惜再没有多余的手臂救下三日月宗近怀里的茶叶。

茶叶撒了一地,干爽苦涩的茶香四溢。

靠得近了,鹤丸国永闻到三日月宗近身上有些汗味。扶他重新坐回去时,三日月宗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新治疗方案还是太耗精力,他能醒着回宿舍吃下一顿饭已经是在凭意志力坚持了。茶叶洒就洒吧,直接去睡,醒了再收拾。

然而耳边喋喋不休的声音吵得他不得安生。

“喂,先别睡,你都臭了,洗个澡再去睡吧。”

你才臭了。三日月宗近不想理他,他扒开鹤丸国永扶轮椅的手,自己摇晃着往卧室里去。

但鹤丸国永坚持让他洗过再睡。

“睡一觉起来只会更臭哦,相士先生,不出现在公众面前就可以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了吗?不能吧。”

趁着三日月宗近还在迷糊,鹤丸国永一把将他送进了盥洗室。

水淋下来的时候三日月宗近清醒了不说还有些生气。

“你倒是等我脱了衣服……”

“我这不是怕你跑了吗?”鹤丸国永理直气壮。

“就这么大的家,我能跑哪去……”三日月宗近十分无语,“形象是我自己的事,你……你哪凉快待哪去!”三日月宗近把鹤丸国永推到一边,又嫌弃地离花洒远了些。

“我也湿了。”鹤丸国永摊手,“一块洗呗?”

三日月宗近没搭理他,径自解扣子。

“您可千万别那么见外,还‘形象是我自己的事’,错!说句不敬的,咱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鹤丸国永一拍胸脯,“我就代表了您,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好,回头大般若记我仇的时候也会说您教导无方。换位思考一下,您是愿意跟在一个衣着整齐办事麻利威严十足的领导身后,还是愿意跟在一个邋里邋遢的人身后?”

“我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谁邋遢?”三日月宗近面无表情地伸手试温,鹤丸国永控制阀门,调节温度。

“夸张归夸张,我也是为您好哦,为您好!”鹤丸国永苦口婆心。见三日月宗近只把衣服开了怀,裤子只解了皮带拉链都没拉下来。伸手试了半天水却丝毫没有要洗的意思,忍不住说道,“我只知道猫不喜欢水,原来您也不喜欢水?”

“我属猫,不行吗?”三日月宗近还维持着这个姿势,“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洗,你出去。”

鹤丸国永当即笑了出声,他才不听三日月宗近的话嘞:“省省吧,还属猫呢?”鹤丸国永闪到三日月宗近身后,一把扒下他的衬衣,手臂环住三日月宗近的腰,顺势拉下裤链,“连话都说得没逻辑了,我要是出去了,待会儿您非得淹死在这花洒下面不成。”

湿衣服贴在身上还有点保温效果,可鹤丸国永一扒,皮肤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寒意突然袭来,三日月宗近霎时困意全无。

“来,你来。”三日月宗近朝鹤丸国永招手。眼见着额角降下一排黑线不说,鹤丸国永甚至听到了磨牙声。

“嘿嘿,我不。”

三日月宗近朝身后抓去,鹤丸国永惊呼着躲闪,将要被逮住,却正好躲了过去。

活像条泥鳅!三日月宗近想。

“见过这么白的泥鳅吗?”躲闪的空档,鹤丸国永抄过搓澡巾套在手上,“领导别生气,我来给您搓个背。”

“搓你自己去!”

三日月宗近终于抓到鹤丸国永的袖子,往自己的方向一拉,试图把人拽过来教训一番。鹤丸国永当然不会顺他的心意,白泥鳅扭动身子,胸前的扣子一粒粒跑了出来,衬衣终于挂不住肩,顺着手臂一溜滑了下去,白花花的皮肤露了出来。

那晚留下的痕迹都消得差不多了。

“行行行。”鹤丸国永举手投降,“那就公平一些吧,我也脱了衣服,这样可以吗?”

“可以什么?”发怒的三日月宗近表情也很淡,“你先洗,洗完了快出去。”

“你看我的时候可没有这么不好意思。”鹤丸国永套着搓澡巾的手一把拍到三日月宗近的背上,“别闹别扭了领导,乖,让我好好给你服务服务。”

鹤丸国永怀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心情,狠狠搓了一把。

三日月宗近当即一个哆嗦。

鹤丸国永多少拿捏了力度,但三日月宗近的后背还是明显出现了一片红印。沉浸在“报仇”快感下的他毫无歉意,鹤丸国永大刀阔斧,红印很快爬满了整张后背。

鹤丸国永每换一处搓,三日月宗近都会哆嗦一下,见他这样不禁搓,鹤丸国永嘴里还直念叨:“呦,疼了吧?这样呢?舒服点没?”

疼倒不至于,只是三日月宗近不习惯与他人有这样的身体接触。

治疗时的接触无法避免,但除却治疗,他总是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岩融静型还好奇他是不是有洁癖,但三日月宗近觉得这得归咎于制服。穿制服就是要一丝不苟,袖口领口的扣子全扣好,裤腿要塞进靴子里,这样穿下来可不就是严严实实?

“你们医疗部常穿大褂,而且治疗伤员需要脱了衣服动刀或包扎,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三日月宗近十分认真地分析。

只要穿制服,三日月宗近永远是最挺拔板正的一个。即便是在最热的环境下做体能训练,也没见他解开一粒纽扣。

就算是坐轮椅的这些年,三日月宗近在很多事上也是亲力亲为。小狐丸也担心过三日月宗近自己洗澡穿衣会不会不方便,但至少他不会像鹤丸国永这样厚着脸皮主动上前扒裤子。

对,说的就是现在,鹤丸国永拦腰把三日月宗近抱了起来,一只手给他脱裤子。

用力的时候,鹤丸国永的脊骨很明显地凸了出来。三日月宗近觉得自己但凡加一把力,白泥鳅就会散成骨头架堆在地上,但他还是遏制不住怒意,拍了下去。

随后的一个小时里,两个人一边洗澡一边扭打成团。看在领导是个残障人士的份上,鹤丸国永不太好还手,于是更多的时候只是单方面挨揍。

洗澡,鹤丸国永,“中伤”!

“伺候”三日月宗近睡下,鹤丸国永看着厨房门口一地的茶叶,又看看盥洗室里两人的衣服,背上的掌印隐隐作痛,他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我可真是欠你的……”

沙发的凹陷已经平回去了,只是沙发套仍有褶皱。鹤丸国永盯着那里愣了半天,之前似乎心里还揣了别的事,现在却也全然忘记了。终于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躺到床上,再精神的人也该累了,鹤丸国永连被子也没盖,房间温度正合适,他就这么睡了过去。

将的电频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鹤丸国永正好睡醒。制热系统一直开着,没盖被子也没冻着。他伸了个懒腰,手指随意一划:

“歪?大将,有什么指示呀?”

“报告呢?”

报告?什么报告?他都不是军长了,哪还有写报告的工作?

“助理工作的报告啊!”74生气,“我的话又白说了?你现在的工作是什么?你应该干什么?嗯?”

鹤丸国永忙捂住手腕:“嘘,嘘……我这就写这就写,您小点声三日月宗近还在隔壁睡着呢!”

“隔壁?你们没睡一块啊?”74意外。

“我们为什么要睡在一块?!”鹤丸国永震惊。

“不都晚节不保了吗?”74说,“这方面我是不会限制你们啦,只要不影响日常工作,就算你们想多人运动原则上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

“咳……都什么呀,意外,是意外!”

鹤丸国永听不下去了,这就要挂掉电频,74连忙补充道:

“要详细哦,事无巨细!”

还事无巨细呢,得亏将看不到,鹤丸国永一双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监视”不是个光彩的活,还要打报告做记录,这很难不让鹤丸国永对三日月宗近心怀歉意,而当着三日月宗近的面他还要做一副无知样,他心里也煎熬。打开投屏,鹤丸国永盯着空白文档发了好一阵呆,报告的格式一时间想不起来了,而一个很不像话的标题在心头挥之不去,肚子里的墨水也开始不住地晃荡。

十指当即翻飞起来。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自由发挥算啦!

五个小时后,一份名为《三日月宗近饲养手册观察日记》的文件装订整齐,静静地躺在74的办公桌上。

74手指在封皮上划过,未干的墨扯出一道淡淡的痕。

这竟然是一份手写版!

自任命之日起,我于三日月宗近(以下简称“三日月”)处以助理身份监视其日常活动,现总结至目前(3月14日)的工作如下:

目录:三日月简介………………2

三日月日作息………………4

三日月语录汇总………………108

……

文件内容细碎到记录三日月宗近几点起床几点如厕,几点吃包子几点要喝茶。哪天吃坏肚子一直跑厕所,哪天在家对着窗外挖鼻孔,哪天鹤丸国永接他回家在路上绊了一跤差点栽进了花池子里……

三日月宗近喜欢蛋黄肉的包子,三日月宗近家有近三十种茶叶,三日月宗近不喜欢别人帮他洗澡更不喜欢别人帮他上厕所,打架的时候三日月宗近习惯先出右勾拳,三日月宗近其实经常笑,三日月宗近有时候也挺幼稚的……刚翻开文件时74差点没忍住想把这摞纸甩回鹤丸国永脸上,毕竟这个年代在这个部门,谁还用纸制品做报告?但鹤丸国永那横平竖直的字仿佛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她翻了一页又一页。

很多事情就连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三日月宗近每天走那条路回家,原来三日月宗近每次治疗完都很疲倦……

合上报告,74揉了揉眉心。她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也只看了三分之一,其间,鹤丸国永一直保持军姿站在她面前。

“写得还行。”

就是很好的意思。

鹤丸国永中气十足:“是!”

“这次就先这样,下次注意格式,还有,不要手写,电子版传给我就行。”

“是!”

“回去吧。”74摆摆手,“他给你‘放假’,我也不多留你,准你回宿舍转转,不过备前室依旧禁入。”

“是!”

鹤丸国永一步一个响,规规矩矩出了办公室,门一关,白鹤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边跑边嚎:

“好兄弟们!我想死你们了!”

“并不。”

太鼓忠贞宗抄着手,面无表情站在门口。

烛台切光忠朝他挤了挤眼,问鹤丸国永:“前辈怎么今天有空回来?”

“放!假!”

许久没住人的房间哪哪都积了灰,鹤丸国永一头栽倒在床上的时候尘埃腾地升了起来,在空中定格一秒,而后四散开来。他也不嫌脏,在床上滚来滚去。

“还是我的床最舒服。”

鹤丸国永发出满足的喟叹。叠得整齐的豆腐块拆散被他搂在怀里,修长的双腿夹紧了被子,制服裤紧绷在大腿上,显得他双腿修长。房间里还有他熟悉的味道,无论离开多久,望月独特的机油味依旧那样提神醒脑。闻到望月的味道,鹤丸国永的心安定了许多,精神也放松了下来。

他舒服得合起眼。

既然回来,烛台切光忠当然要为他接风,他叫来大俱利伽罗,两人把餐桌摆得满满当当。

“喔哦!光忠伽罗,我可太想念你们的手艺了!”鹤丸国永狼吞虎咽,“这段时间可苦了我的肚子咯。”

“前辈慢点。”烛台切光忠用无比慈爱的目光注视着鹤国永丸,大俱利伽罗和太鼓钟贞宗则一脸嫌弃,“吃得不好吗?”

“你说呢?”鹤丸国永鼓着腮帮子。

太久不见,大家都有说不完的话。太鼓钟贞宗成功测试了物吉贞宗的新设计,听到灰椋被负极度折磨时,鹤丸国永一双筷子夹着肉丸指着太鼓钟贞宗哈哈大笑,他可太宝贝灰椋了。见状,太鼓钟贞宗只得气哄哄说下次让他感受来自师弟的爱之三倍重。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服谁,话题逐渐歪楼到当年的军阶升级考。分贝数逐渐攀升,烛台切光忠注意到大俱利伽罗并未为此不爽,反而看着水池边争执的两人勾起了嘴角。

大概是感觉到了烛台切光忠的视线,大俱利伽罗把注意力拉回桌面,一边擦桌子一边说:“偶尔吵一吵倒也不讨厌。”

你这家伙,烛台切光忠悄悄在心里笑了笑,真不坦率。

鹤丸国永的话匣子可算有机会敞开了,他把做助理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讲给三人,机密当然说不得,但像三日月宗近醉奶啊、三日月宗近不(喜欢)洗澡啊、三日月宗近的轮椅没电了改手摇时的窘迫啊这种,他毫无保留,并且没有丝毫歉意。哦,三日月宗近醉奶事件中自己成为受害者的事他是打死也不会说的。

“真假?”太鼓钟贞宗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这么罩着你?都不用向长官敬礼哎!”

“不用敬礼是什么优待嘛?”鹤丸国永不能理解。

“当然啦!”太鼓钟贞宗十分认真地给他解释,“见一个敬一次手很麻烦就不说了,问题是,配适者见到别的部门的人也要敬礼感觉很奇怪哎,都不是一个系统的……”

“你是想说监察部吧。”

“你直说那我也不掩饰了。”一提到监察部,太鼓钟贞宗就不爽,“我觉得大般若长光不是只针对你,他是对我们所有配适者都有意见。”

鹤丸国永洗碗的手顿了顿:“何以见得呢?”

“你不在,他就开始骚扰别人。”太鼓钟贞宗说了几个名字,“他们几个也烦得不行。”

那几个都是曾经130军的人,鹤丸国永知道大般若长光想做什么,笑容淡了下去。太鼓钟贞宗好几次吐槽他都没接上。大俱利伽罗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突然开口:“你现在应该已经适应了吧?助理的工作。”

大俱利伽罗问话的时候烛台切光忠从他背后走过,有人敲门,他去开门。

“不。”鹤丸国永再没有了吐槽三日月宗近时的欢乐,他否认的时候无比认真,“你知道的,我只喜欢配适者这个身份。”

“130军会迎来新军长,就算你重回军长身份也很难再回去130。”

“我的意思你可能还没明白。”鹤丸国永把手撑在水池边,他背对着大俱利伽罗他们,这样他们就只能看见他弓起的背影,“回不回130无所谓,当头还是当尾也无所谓。我只想做配适者,我根本不想当助理。”

“你不认可三日月宗近?我以为能被你讲窘迫经历的人可以算是你的朋友了。”

太鼓钟贞宗察觉到了什么,他回头,神情随即有些慌乱。烛台切光忠把手搭在大俱利伽罗肩上,目不转睛盯着鹤丸国永的背影。

“还谈不上朋友。”鹤丸国永说,“且不说相处时间还短,光是他那个背景身份我就不敢高攀。”

鹤丸国永侧了侧身,倚在水池边,看自己因洗碗泡肿了的手指,那里有不少茧,扣一扣说不定能把死皮扣下来不少。

“他……对我还挺好,但这并不能让我把他当朋友看。毕竟我……”

要监视他。

和被监视者关系太近,是容易干扰监视者判断的。鹤丸国永不讨厌三日月宗近,甚至有些愧疚,但对他作为残疾人还能留在时政也的确心理不平衡……

“毕竟我不喜欢背景人嘛,人家是大佬,而我不过是个白板……”

“原来你一直这样想吗?”三日月宗近的声音来得太突然,“不过我从来没把身份背景当成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

鹤丸国永回头,却一点也不惊讶。

房间里的氧气仿佛被抽干了,大俱利伽罗默默站了起来,太鼓钟贞宗不敢扭头,眼珠在两人身上来回转,烛台切光忠倒是面色如常,不过他在门口跨立站好,身形晃都不敢晃一下。

四目相接,良久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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