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曾祢虎彻苦于弟弟不爱他而烦恼多时了。他所在的队伍除了队长山姥切国广外,都是一对对兄弟:江雪宗三、髭切膝丸,以及他和蜂须贺。天天看着人家兄友弟恭,面前不时还跑过几个小家伙一口一个“一期哥”甜甜地叫着,他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你把三对兄弟划进一个组里,真的不是有意要刺激长曾祢吗?”这是三日月宗近唯一没有进行调整的组。三日月宗近不明白小乌丸的意思,两人坐在檐下,看着山姥切一组准备中午饭。
“要对他们的队长有信心啊。再说你怎么知道山姥切没有兄弟姐妹?”小乌丸反问,“山姥切国广是个细心的人,只是不善表达。如果连一个不善表达的人都能说出‘你们之间的关系一定会有所缓和’之类的话,长曾祢虎彻心里肯定会踏实些吧。”
“你倒是了解山姥切。”三日月又给自己满上了。
“许你了解个鹤丸,不许我了解个山姥切吗?”小乌丸倚着檐柱,拒绝了三日月宗近递过来的酒。
“了解吗?我哪……”
三日月宗近的话到了嘴边来了个急刹车。
他想说他不认为是自己了解鹤,而是鹤懂他。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鹤的“亦师亦友”抑或“寂寞”的确说到了三日月宗近心里。他是审神者手下的一个武士,只是比别人多打了几次仗,多杀了些敌。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也想被普通地对待。
其实对三日月宗近而言被人称神也好被当常人也罢,都无所谓,还不是一样活着?但是前者的名号让他“被”请离尘世越来越远,任谁都会失落不是吗?
但是,他真的不了解鹤丸国永吗?
初次见面时鹤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有那个举动——指尖的若即若离,皮肤靠近时的温热,回想起来似乎有些熟悉……说起来,那时自己为什么没有进行防卫,而是任鹤向自己伸手?
三日月宗近的眼睛盯着忙碌的众人,思绪飘到了天外。
髭切和膝丸不知从哪里刨了些野菜,长曾祢虎彻抱着木柴堆放在山姥切国广面前,山姥切国广提着斧子干脆地将木块一劈两半,宗三端着盛满萝卜干和小鱼干的屉子坐在石头上。
“虽然兄长老是记错我们的名字,但是到紧要关头他总能叫对。”膝丸摘着野菜说道。
“现在不行吗?”长曾祢虎彻拾了根木柴垫在屁股下面。
“兄长,叫叫我的名字?”膝丸小心翼翼地问髭切。
髭切抬头,真挚地看着他,对着膝丸满怀期待的眼神终于一展笑颜而后低头继续择野菜。
“如你所见……”膝丸扭头,宽面条泪动感十足,“我们改过很多次名字,所以不记得……”
“名字乃身外之物。”髭切安慰他,“反正不管你叫什么都是我弟弟呀……髭切?”
“是膝丸……”
“哎……”长曾祢虎彻低头。就算这样他也羡慕。
“这么多天了,第一次见你这个样子。”宗三抱着屉子往他身边靠了靠,“感觉和你一贯的脾气不符啊。”
“我一贯……”长曾祢虎彻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又不是什么圣人,还能什么事都不在乎吗。”
“你们差一个契机。”宗三捏着一片萝卜,橘红色的圆片薄厚得当,中心几乎正圆的金黄部分像个小太阳,“一个人、一个事、一个物,联系着你们的心。触及时,会先想到彼此,这就是你们之间的‘牵绊’。”
宗三看上去总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左文字家突生变故的时候作为次子的他被人掳走,等江雪找到他的时候,已经不再是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年。
“江雪找到我的时候是个雪夜,他带着我逃进冰封深山的那个夜晚至今记忆犹新……”
“一定很冷吧……”长曾祢虎彻不知道宗三有怎样的过去,不知怎么安慰他。
“冷,但是也很温暖,因为终于回家了。”宗三把盐抹在萝卜和鱼上,一个个排齐放到竹架上晾晒,“对我们而言有亲人在身边就是有家,家就是我们的牵绊。再见到小夜的时候,他状态很不好。我和江雪捕了那条常来偷食的狐狸,狐尾送给他,眼见着那孩子眼睛亮起来。他的性格也是一点点变好的。”
“或许这次行动就是个机会,等完成任务回到家,你们的关系就好了。”宗三说道。
江雪和蜂须贺虎彻挑回水用来做饭,擦肩而过的时候,蜂须贺虎彻丢下一个白眼,扭过头去,一言不发进了厨房。
长曾祢虎彻:真的有戏?
宗三:……
“你别框我……”
宗三:……
“会好起来的。”山姥切国广劈完手头的柴,示意长曾祢虎彻把他屁股下面垫着的那根也拿过去,“他这就是典型的口是心非。”
“你……”长曾祢虎彻倍感意外,很少表达观点的山姥切国广竟然会这样说,是在安慰自己吗?
却见山姥切国广也一声叹息,脸上尽是难以言喻的神情。
“别问……问就是我认识一个很像的人。”
契机么……三日月宗近琢磨这个词,脑子里有几个画面一闪而过,可那些是什么他还记不起来。
“我回来了。”温和的声音自三日月宗近身后响起,莺丸友成站在后面,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疲惫。
“看来你们很快啊。”小乌丸叹道,派出去三队人,另两队还没回来呢。
“是,还算……顺利。”莺丸的目光从小乌丸脸上挪到三日月最近脸上,然后飞快跳了回去。
他看上去有点心虚。
“鹤呢?”
来了……就是这个问题!
“一回来就去休息了,做队长的确很辛苦……不过鹤丸住在哪,我怎么一直没在西寝见过他?”
“我知道了。”三日月宗近没回答他,径自起身。
见他要走,莺丸友成忙问:“报告呢?您不听吗?”
“哦,和小乌丸说也行。”三日月宗近远远地摆手。
“还挺急……”小乌丸低头看了看,嘟囔道,“酒也没拿。”
“什么?”莺丸友成没听清。
“没什么。”小乌丸示意他到议事厅说事。
厅内。
“……前期很顺利,可后来他们起了争执,所以最终也没有谈到重点。”莺丸友成说道。
“争执?”小乌丸问道,“什么争执?”
“似乎原本其中一方应有位大人到场,但是他没来。另一方没见到那位大人,便拒绝合作。于是就起了争执。”
“那个‘大人’是谁?他们有说吗?”
“听到有人嘴飘了个‘shen’字,但是全名不知。只说是位大贵人。”
“还‘大贵人’呢……”小乌丸抿嘴,“名号里带申、神、沈、慎字眼的大人不多,会不会是朝中的什么人?地方的大名里有没有叫这几个字的……不,还是先等等另两支队伍带回来的情报吧。”
长久沉默。
“……还有个事。”莺丸友成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您是否听说过‘白鬼’?”
三日月宗近踱着步往寝室走,还没到门口就嗅到了不应属于自己寝室的味道。就算再在屯所待上四五年他也忘不掉的味道。
血腥味。
他警觉起来,手轻轻放到门上,侧耳听了听,确认房内没有异动后,猛然拉开。
可是里面没人,倒是多了样东西。鹤丸国永的衣服堆在一角,不用三日月宗近走近就能确定血的味道就来自这。他拾起衣服抖开。左肩处布料有破损,周边有些红。
三日月宗近向屋外看去,池水边没人。他拉开壁橱,盆子少了一个。
于是在大池边,三日月宗近意料之中地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不用走近就能听见他因疼痛而发出的吸气声。
“还自己洗了衣服,鹤怕我发现受伤的事啊?”三日月宗近蹲在池边,似笑非笑地问道。
受惊的鹤炸毛样猛地回身,结果脚底一滑,整个身体扑通一声栽进水里。
“哎……”三日月宗近来不及拉他,一只手悬在空中。
“噗――”鹤丸国永从水里钻起来,银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您……你,你这一招能吓掉我半条命了。”
他大口喘气。
他当然羞于让三日月宗近知道自己受伤。这才第一单任务就挂了彩,不是让人笑话自己的实力嘛?
趁鹤丸国永喘息之际,三日月宗近好好看了他的身体。背上、腹部、胸口、脖颈、面部……没事,只是左肩被湿发挡住的地方,顺着发梢流下来的水成了红色,划过略显苍白的身体,消失在池中。
“过来。”三日月宗近招招手,语气不容置疑。
他的表情有些严肃,鹤丸国永老老实实走过去。三日月宗近席地而坐,让鹤丸国永靠着池边背对着自己。他剥开湿发,伤口暴露出来。
箭伤,不是贯穿伤,擦着肩头过去的,但是足够深。周边有些红肿,原本结了一层薄痂,鹤丸国永那一栽扯到了伤口,血又流了出来。
三日月宗近那句“过来”像是生气了似的,鹤丸国永有些不安,他试图开个玩笑缓解气氛:“您……你要帮我洗吗?”。
三日月宗近沉默,青年瘦削的锁骨窝棱角分明,他的头微侧,连睫毛也是浅色的。似乎一切都很自然,他真就掬起水来,往鹤丸右臂淋去。
“不必了不必了……”鹤丸国永慌忙弹开,他拿手肘横在身前,看着三日月宗近,“还没到不能动弹的程度,就……”
三日月宗近叹了口气:“至少不要再沾上水。就算不是左利手,也尽量不要再抬起来了。”
“啊,嗯……嗯。”鹤丸国永应着,然后背过身去。
他感觉有些尴尬:“三日月你不饿吗?你不回去吃饭吗?你……你要等我吗?”
三日月宗近看他这样,有些好笑:“鹤这是怎么了?明明以前不会这么不好意思。”
话音刚落,两个人却都愣住了。
“‘白鬼’……”小乌丸迟疑片刻,“好像是五条危机解除后出现的什么……”
“活跃在五条的什么人吗?”莺丸友成问他。
“不,不清楚。”小乌丸努力回忆,“五条危机解除后我们没过多久就去九条了。偶尔会收到来自五条的消息,我应该是那时有看到过这个名字,是白色的白,恶鬼的鬼吧?好像是盗贼还是什么……不过我没太在意。毕竟我们的主要敌人是溯行军。这样的团伙还是交给君上的部队处理。”
“这样吗……”莺丸友成垂眸,小乌丸看不见他的神情。
“怎么,这次的集会‘白鬼’也在?”
要这么说似乎也没错,莺丸友成想:
“不,回来的路上听到的,好奇,所以问问。”
三日月宗近决定跳过这段。
在他想起那些奇怪的片段之前还是不要随意开口。而鹤丸国永也知趣地不接这话,在他还不能确定三日月宗近想起一切之前,就当无事发生。
鹤丸国永跪坐在池中,这个姿势下,池水正好到胸口。正午的太阳打在头顶,弄湿的头发开始变干打缕。一片枯叶打着卷绕过他的后颈,寒战自后颈蔓延全身,一个激灵。
哈——切!
寝室。
“还是让你照顾我了。”鹤丸国永裹在被子下面瓮声瓮气地说,三日月宗近给他揉头发。
“总是被别人照顾的我,托鹤的福也让我体验了一次照顾别人是什么感觉。”
本就流了不少血,再加上冷风一吹,鹤丸国永不出意料地感冒了。三日月宗近让他先睡下,一会儿把饭端来屋里再叫他起来。
“三日月。”鹤丸国永迷瞪瞪地叫他。
“鹤?”三日月宗近写着什么。
“任务的事……”
“小乌丸和我说了。”三日月宗近停笔,“莺丸把所有内容汇报完了。”
“所有吗……”鹤丸国永闭上眼。
那声“白鬼”所有人可都听到了,大概莺丸友成也说了吧……
即便已成过去,但终究是亲身经历的事,怎么能说忘就忘呢。昏昏沉沉的他,忍不住开始回忆。
三日月宗近大概已经知道了,但是鹤丸国永还是想再试探试探:
“中午的时候,你似乎有些不高兴。”鹤丸国永面朝着门口,看着门缝中露出的光,“奇怪,你对武士受伤这样的事很厌恶的吗?”
“鹤知道广秀战吗?”三日月宗近不知何时坐到他身边,他把手放在鹤丸国永的额头上,“五条军前夜突然被袭,但次日还要与溯行军对战。我们胜了,但是千百人的队伍回来一半不到。那一战溯行军并不难对付,临行前大家还备好了庆功宴。他们帮我打了不少胜仗,我本想在那之后就让他们回去五条。如果他们没有受伤的话,应该是可以和家人团聚的……伤口疼吗?感觉你流泪了。”
三日月宗近拭了拭鹤丸国永的眼角,然后把晾凉些的饭端过来:“起来吃点东西吧。”
他很在意他的五条军啊……鹤丸想,如果他知道袭击五条军的人与自己有关,大概会恨自己吧。
凄风,苦雨,天昏,地暗。
这是鹤丸国永不知第多少次被关进小黑屋。又饿了一天,早就过了放饭的时间。他挪到门口用力锤着木板。
“喂――没人吗?”。
“来了来了……”不耐烦的声音由远及近。那人把栓取下来,一脚踢开门。鹤丸国永无奈地在地上滚了几圈。
“现在没饭,等晚上老大他们带五条军的精米回来再让你吃……再饿着吧你。”
“五条……军的?”鹤丸国永一个激灵。
“呦,还惦记着你家小大人哪?”那人鄙夷地调侃,“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还想攀高枝哪?盗贼啊盗贼,出身再好还不是落得个盗贼的下场?”那人重新拴上门,一个正眼也没给鹤丸国永留。
“盗贼啊……”鹤丸蜷缩起身体,往草堆里拱了拱。
真冷啊。
一期一振与和泉守兼定在回来的路上碰面,于是两队人一起回来了。
一期一振在广也上屋得到的消息是有人打算在郡中闹事,而从三和郡回来的和泉守兼定说来滨可能也有行动。
“具体时间有说吗?”
一期一振与和泉守兼定沉默,都只是说近期有动作,可是具体什么时候、在哪、有多少人,这些都没查到。
“还是得再去看看,每一个地方都不能马虎,不管大事小事,毕竟都可能与溯行军有关。”小乌丸说道。
“那我们再去……”一期一振握刀起身。
“不,这次换别的队。”三日月宗近制止他,“你们可能已经暴露,稍晚些各组长来议事厅开会吧。”
一期一振和泉守兼定点头,然后回屋休整。
“唔……三个月还是太保守了。”小乌丸看着地图,郡中和来滨被他画上了圈,“经验还有熟练度得慢慢磨。”
“这次的行动会不会跨年呢?”三日月宗近说,“不知道跨年那几天,那位会不会叫我们进宫。”
门被打开的时候,鹤丸国永正蔫蔫地倚在墙角。炉子里烧的炭有股香味,淡淡的烟直冲向房顶,但是升到一半就没了踪影。鹤丸国永伸手过去阻拦,烟从指缝间钻出来,包裹着他的手,仿佛要带着它一同散去。
“原来你一直在这里啊。”烛台切光忠端着小桌走进来,后面跟着莺丸友成。
“说来话长了。”鹤丸国永收回手,离开墙角,“晚饭吃什么?”
“给你做了碗面,又是受伤又是发烧的,先吃点素的吧。”
“还真是麻烦你了。”鹤丸国永谢他,正要拿筷子。
“先等等。”烛台切光忠说,“快,你不是有话想说吗?”
“嗯?和我说什么?”鹤丸国永好奇。
小夜从烛台切光忠身后挪出来,他低着头,手里攥着那条原本挂在腰间的狐尾。
“对不起。”小夜的声音有些打颤,他将狐尾举过头顶,“因为我,您才受伤,这个……这个请您收下,我……”
鹤丸国永摸了摸狐尾。
手上一轻,小夜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鹤丸国永捏着狐尾根部的挂扣,把它挂回小夜腰间:“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要你的东西。”
他笑着摸了摸小夜的头。
“可都是因为我把它……”
“有别的颜色就不是鹤了啊。再说,这个东西不是对你很重要吗?”
“嗯。”小夜小声地回答,“哥哥们给我的。”
“那就收好,不要轻易让它离开你呀。”
一碗乌冬下肚,鹤丸国永精神头好了很多。烛台切光忠端着小桌带着小夜先行一步。莺丸友成放下一个纸包:“三日月阁下让我拿来的,特效药。要我帮你吗?”
“喂喂,还没到动不了的时候啊。”鹤丸国永无奈地笑道,“过会儿我自己弄啦。”
莺丸友成本想着借着上药的机会和鹤丸国永聊聊,但□□脆地拒绝,于是他拿不准该怎么开始话题。一肚子开场轮番琢磨了半天,终于挑到合适的:“我没和三日月阁下说‘白鬼’的事。”
“那还真是多谢了。”鹤丸国永苦笑。
“鹤丸你一直不在西寝,大家对你知道得也不多。太郎先生有疑虑也可以理解。”
“都是旧事了。”鹤丸国永偏过头去,“识人不慎无奈落草为寇……一个诨名罢了。”
“这里的大家都不问出处,总着眼于过去也不好。”莺丸友成眼神柔和了许多。
两人又说了些话,莺丸友成临走时发出邀请:“常来这边坐坐吧,你也做不到一直憋在屋里。”
莺丸友成离开后,鹤丸国永又发了会呆。
讲道理三日月宗近还没到老糊涂的程度,他们也才几年不见,不会真忘光了吧?他还记不记得“白鬼”?他会怎么看自己?当年的豪言壮志也不知道他当真了没,毕竟是自己发自内心的话……
越想越不安,鹤丸国永心里惴惴不安,胸口发闷,连带着肚子都有些不舒服。他隔着衣服压了下伤口附近,试图让疼痛分担自己的思绪。
纱布又开始泛红。
“真难办啊。”鹤丸国永无奈,他把衣服脱下来,拆开纸包,捏着粉末往伤口上撒。
他凑在灯下,苍白的皮肤被刷上一层蜜色,看上去健康了许多。瘦削肩头的影子颇有棱角,肩胛骨随着身体的动作在背部隐现的样子被刚回来的三日月宗近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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