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的背影,三日月宗近觉得应该用“单薄”两个字评价。
药粉刚接触伤口时有些酸麻,然后就像被烧着一样,还伴着些痒。鹤丸国永换了块纱布,他试图一只手把绷带缠上,可总是会掉下来。
最终他放弃了。三日月直接看着他费劲的样子轻笑出声,听到声音回来了,鹤丸国永歪过头:“三日月,能不能帮忙弄一下这个?”
光线将鹤丸国永的睫毛拉长,三日月直接捕捉到这一点,他觉得那片细微抖动的小刷子扫到了心头,痒痒的。
“我很乐意。”三日月宗近走了过去,“怎么不等我回来帮你弄?”
他拿着绷带,从鹤丸国永腋下绕过去,又缠了一圈,然后打结。
“自己能做得来,就不麻烦别人了。”
“我不是别人,是同伴呀鹤。”
鹤丸国永的体温偏低,这件事三日月宗近早在池**浴那会儿就已知晓。他免不了和鹤丸国永有肢体接触,温凉的触感让他不禁想到也许到了夏天,鹤会是个不错的消暑宝。
“这个是审神者留下来的药,我没用过,你觉得怎样?”三日月宗近问道。
“喔,审神者留的啊。”鹤丸国永客观地评价,“止血效果不错,而且还挺好闻的,像是松香还是别的什么味道。”
“大概吧,审神者秘制,说有奇效,很可惜我没有使用的机会……系好了。”
三日月宗近不是很擅长做这种事,绷带结系得有些歪,他看着自己的“作品”蹙眉:“不好看。”
“嗯?感觉还不错哦。”鹤丸国永摸了摸绷带,又活动了下身体。他合上衣服转身朝三日月宗近道谢,然后问,“难道你从来没受过伤吗?”
“似乎……”三日月宗近认真想了想,“没大受过。”
从在五条的第一战开始,三日月宗近就基本没受过伤,撑破天战装破损。这与他的刀法有关,他的那一支练就的刀法集实用与美观于一体,不动时似静花般柔弱美好,动起来便如呼啸山岚那样锋利。攻守兼备,近乎完美。
三日月宗近突然回味起方才为鹤丸国永系绷带的过程。他感觉那个过程似乎让自己距离鹤丸国永更近了,或者说距离大家更近了。他想起在军营中,兵士们互相照顾,关系融洽的氛围,那是他十分羡慕的场景,然后他开始考虑,不会受伤这件事究竟好还是不好。
像是读到了他的心,鹤丸国永嘟着嘴:“不会受伤真好。”
破损的衣服又被洗了一遍,整整齐齐叠好放在枕边。鹤丸国永惋惜地摸了摸:“血迹还是洗不掉,丢掉吧。”
“需要我借你件外衣吗?”三日月宗近问他。
“倒还不用。”鹤丸国永冲他嘿嘿一笑,他打开壁橱,从自己的包裹里扯出一件一模一样的外衣。包裹瞬间扁了下去。
“瞧,我还有一件。”
三日月宗近看着那白得扎眼的外衣,蹙眉:“好,但我还是建议你换一个颜色,白色真的太扎眼了。”
“那样就不是鹤了啊。”鹤丸国永固执地坚持,“白色的衣服,染上敌人的鲜血,那样诗意又豪迈的姿态才有鹤的感觉不是吗?”
他把衣服挂到墙上突出来的钩子上。白衣上有些金色的锁链,三日月宗近觉得那些锁链像是要把穿衣服的人锁起来似的。
而且……如果连衣服都变了,还怎么让你想起我。鹤丸国永在心里默念。
次日醒来,鹤丸国永发现三日月宗近早已不在屋里。太郎向他传达了昨天会议的内容,三日月宗近带队去了来滨,压切长谷部去郡中,如果五天内拿不到消息,就由山姥切国广和小乌丸替换。
仙台塔毕竟是塔,不像那些开阔平地,行动不便难度又大,加之鹤丸国永受伤,所以他们一组多驻守些时日。
三日月宗近不在的日子里,鹤丸国永感觉自己的心理负担似乎轻了不少。不是总能看见他,就不用总考虑他想不想得起自己这件事。
为了打消太郎的疑虑,鹤丸国永除了晚上回到三日月宗近的房间休息,其余时候都混在西寝那边。他很有小孩心性,二十来岁的人了成天给粟田口少年们玩心跳,拐角处的尖叫,披着被子扮鬼……少年人躲在一期一振身后瑟瑟发抖又忍不住好奇地听他讲怪谈,也亏得一期一振脾气好,没下逐客令。
一活跃起来,动作就会大。每当见着动作要牵扯到伤口,莺丸友成就连忙叫停:“伤员先生老实点静养吧,万一再扯开怎么办?”
“不是你让我多活动活动嘛?我快好了。”鹤丸国永重重一拍肩头表示自己很健康,“再过一两天就能全好了。”
大和守安定:您不龇牙我就信。
大俱利伽罗:拍重了还是疼啊。
鹤丸国永:什么怎么了我很好。
事实上想管住鹤丸国永是不可能的事。虽然大家都有意识地让他尽量两点一线活动,但是管得住白天管不了夜里。三日月宗近不在的第三天,鹤丸国永因为被强制趟了一个白天,夜里实在睡不着,就通过地道偷偷溜了出去,绕着夜市逛了一圈,带回了酒和一些小玩意。次郎听闻,兴致勃勃地找他讨酒吃,结果被小乌丸逮了个正着,随后小乌丸传令众人,未经允许不得随意出入屯所。
“小石头,玻璃镜,不倒翁,一卷布……一张琴?”莺丸友成无奈,“你弄这些回来是要摆地摊吗?”
“给出能够说服我的理由,除非是为了作战想出奇策,否则我就全部没收。”小乌丸目光犀利直直刺过来。
“是,我正是要准备奇策。”鹤丸国永非常严肃地说,“用小石子弹他们的脑瓜,镜子放在特定角度可以引火,造型奇怪的不倒翁容易吸引他人的注意,这卷布我打算给山姥切换身新的披风他那个太脏了……用琴声传递消息也不是没有过先例。”他一一介绍道。
“……你还挺会考虑同伴。”小乌丸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拳头攥了又放,离开的时候头上的鸦羽气得打卷。
所幸东西还在。
天晓得鹤丸国永所谓的奇策到底是真有还是忽悠,不过有了可以自娱自乐的玩意他还真就老老实实待着了。鹤丸国永抱着琴坐在寝室门口,偶尔有被韵律召来的人,就坐在旁边聊天。
“鹤丸也是风雅之人哪。”歌仙兼定拿着笔,在小本本上写下最新琢磨的诗句。
“以前为之做事的那位大人家里有爱好这个的,就跟着学了几招,不成曲调。”鹤丸国永勾弦,指肚把弦声拨得闷闷的,“这个声响正好,不至于太大传到外面去。”
“这可不像是只会几招的样子。”太郎坐在一边闭目养神。
他不再深究鹤丸国永的过往,不管他曾经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至少目前他是坚决反抗溯行军的人,那就够了。他们一共只有四十九个人,可是调查点有很多,当用人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莺丸友成端着茶杯,口中念念有词:“若言相思兮,犹如身死,吾死而反生兮,何止千次。”
“风雅!真是风雅!”歌仙兼定一脸相见恨晚的神情,“莺丸也是风雅之士啊!”
“哈哈谬赞了,只是听着旋律突然有感,鹤丸的这首曲子很忧伤啊。”
琴弦和指甲接触,发出嗞嗞的杂音。鹤丸国永讪讪地笑:“毕竟那位大人不怎么好运啊哈哈,平日的曲调多有幽怨什么的,想到了就弹出来了,其中更深的含义我也不懂。”
说完,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脑袋里再多的乐章也想不出来。
自己的情绪表露得这么明显吗?
他的确有些难过,谁让三日月宗近不记得他了呢?他想发泄一下,毕竟他们曾经相处过那么些日子,对他的影响那么大……真没想到再见面,对方已然忘了个干净。
负心汉。
鹤丸突然想到这个词。
“但是不管想表达什么感情,曲子本身很好听。”大和守安定说道。他端着一篮地瓜干翻了翻。
“嗯嗯,而且中间那一段旋律也挺欢快的。”五虎退放下那个长得丑萌丑萌的不倒翁,“我不懂,但那段听着心情很好……哎,那边是三日月先生吗?”
众人顺着五虎退指的方向看去。
三日月宗近掀开前厅的帐子,正往这边走来。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发梢飞扬。
鹤丸国永瞥见那个身影,一瞬间思绪万千。
顺着记忆的长河逆流而上,彼时与此时重合。三日月宗近依旧是那样优雅从容,不同的是现在的他精神头非常好。
如果放在当年该多好……鹤丸国永想,如果那条路重走一遍,无论如何他也会冲到他面前,任他打骂,而不是在远处躲着他。
“我回来了。”三日月宗近朝他们打招呼,“鹤,伤势怎样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提前回来了。”小乌丸看着手里的图纸。
晚饭前,议事厅内。除压切长谷部外的六个组长还有石切丸同田贯正国坐在桌前。
“很容易就截获了情报,那个传信的人一看就知道没什么经验。”三日月宗近说,“来滨是一定要开战了,不过人数也好地点也罢都在可掌握范围内,一组人完全解决得了。”
“还是你们去吗?或者换别的组?”山姥切国广问道。
“你们觉得呢?”三日月宗近朝两位组员看去。
同田贯正国脱口而出:“我们可以。”
石切丸思索了片刻,说:“我们去过那边熟悉些,而且地点靠近来滨的神社,如有需要我可以联系人来帮忙。毕竟以前在三条的神社做事,人脉还是有些的。”
“好,那先这样安排。如果长谷部那边也有动乱就再做打算。然后,等他回来,就放各组开始全面调查吧。”小乌丸说道。
石切丸、同田贯正国又讲了些来滨的情况,直到堀川国广来叫他们,众人才意犹未尽地去吃饭。
再怎么讨论,都还要取决于压切长谷部带来的情报。晚饭后众人回屋休息,鹤丸国永突然想起他的那些小玩意还堆在门口。
“哎,三日月,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刚回来风尘仆仆的,你不是挺爱干净的吗?”
“是个好建议,那我先回去把衣裳换下来。”三日月宗近不觉加快了些步伐。
“我看你这个甲胄也有点脏了,不去一块洗洗?这样你先去,我稍后把换洗的衣服给你送过去。”鹤丸国永推着三日月宗近往庭院走。
“可是鹤啊,南边有浴室,天色已晚而且挺凉的,就不用去庭院的池子了吧。”三日月宗近努力“反抗”,“鹤是不想我回屋吗?屋里有什么东西吗?”
“不没什么!”鹤丸国永矢口否认。
可三日月宗近的力气终究比鹤丸国永大,两人推搡着到了门口,四散的小零碎全部被三日月宗近看到了。
三日月宗近有些动容。
“对不起!”鹤丸国永伏在三日月宗近面前,“我违背屯所的规定私自外出了,我……要我待在屋里养病我做不到,也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就……”
三日月宗近错愕,随即笑了起来:“鹤是认真的吗?”
“我……”
“说起来刚开始那几天鹤不也是经常夜里外出吗?”三日月宗近扶着他的手臂让他起来
“还是我让你去的。那些没有和小乌丸说,整个屯所只有你我知道。”
这次轮到鹤丸国永摸不着头脑了。
“人是他招来的,赶人的事当然要我做……不过,鹤你这么说,归根结底责任在我,是我让你养成夜晚外出的习惯,鹤是要我也去领罚吗?”
三日月宗近换了衣服去浴室,鹤丸国永在屋里收拾自己的小宝贝。不倒翁夸张的鼻头看着就让人有揪一把的冲动。随便拨弄一下,大脑袋左摇右晃,就像鹤丸国永现在的心情。
我到底想干什么?鹤丸国永有些懊恼。
看到小乌丸发出的召集令时,他简直要高兴得飞起。三日月宗近需要帮手,他可以见到三日月宗近了。怎么说也是借住过一段时间相处了一阵,鹤丸国永满心期待着和这位“大哥”相认的场景。
可再次见面,三日月宗近对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但这并没有打击鹤丸国永。想不起来也没关系,至少我能跟在你身边。我不再是盗贼团伙里的白鬼,我是你的伙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可以重新创造更好的“过去”。
如果三日月宗近还记得自己,或许他们更有的聊。那些日子里,大家一起喝酒论战,到附近的河里游泳,迫不及待要和溯行军斗个你死我活,鹤丸国永肆无忌惮地把玩三日月宗近头上的发箍,和他说等他当了将军自己一定要做他身边最厉害的副将……
可是一想到这,盗贼团的那些面孔就又跳了出来,在他眼前没完没了地晃荡。正是他们洗劫了讨伐溯行军最强力的五条军。人们都想活下去,而军队里有最好的粮草。是他们间接导致了五条军的大量牺牲。
如果五条军还在,广秀战之后的几次战斗里三日月宗近就不用那么辛苦。一旦三日月宗近想起这些,他会怎样看自己?
如果三日月宗近会恨我,还不如不要让他想起来……
鹤丸国永陷入矛盾的螺旋之中。
三日月宗近刚走到浴室门口,就听到里的谈话声。
“不是人那会是什么?”药研哭笑不得。
“鬼啊鬼,都被称作鬼了啊。”乱用浴巾把自己紧紧裹起来,仿佛这样就能百鬼莫近,“白色的鬼,幽灵?有机会找青江先生问问,他说他曾经斩过鬼!”
“那个……你们要不……小声些?”五虎退局促地说。
队里的大家心照不宣地都没有说“白鬼”的事。其实他也搞不懂那些人喊的“白鬼”究竟是谁,总不能因为鹤丸大哥穿着白衣就是白鬼?那……那常披白斗篷的山姥切国广又算什么?
五虎退好奇,但又不敢问一期一振,毕竟哥哥总是担心他们,如果让他知道了鬼啊神啊什么的,一定会把他们全都赶回去。粟田口家只剩他们了,长兄如父,他们又哪肯同大哥分开?
药研似乎看出五虎退有心事,眼睛一转:“哪有什么鬼啊神啊的,不要胡思乱想。”
“诶,不要这么说嘛。”鲶尾把满盆的水照着头一股脑浇下去,“鬼不是很有意思的话题吗?”
“你们在聊什么有趣的事呀?”三日月宗近终于忍不住,走了进来。
五虎退一惊。他没想到三日月宗近会在这个时候来浴室。
“三日月阁下。”粟田口的少年们齐刷刷喊道。平等的称呼只适用于同龄或年龄相近的人,他们只能以阁下称呼。
“什么鬼呀?”三日月宗近随口一问,他放下手中的盆解开衣服。
五虎退试图把这件事翻篇,但是鲶尾兴致勃勃,他脱口而出:“三日月阁下知道白鬼吗?”
三日月宗近的瞳孔骤然收缩,解衣的手停在半空,任由腰带落在潮湿的地上。记忆的拼图一瞬间全部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上,那些鲜活的画面泉涌而出。
是了,初见时鹤丸国永那奇怪的举动,自己对他的信任,看到那些小玩意儿时的心情,还有在池边自己脱口而出的“以前”……这些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多到他根本忘记了那个曾吓了自己一跳的从小窗口掉下来的灰白少年。
“几位怎么称呼啊?”刀疤脸搓着双手,赔笑道。
“别套近乎。”和灰白少年年纪相仿的男孩剜了他一眼,“有你们这样虐待人的吗?”
三日月宗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米团团,灰白少年两三口就吃了个干净。
“这些钱给你,我们需要借住一段时间。”长发的高瘦青年递给刀疤脸一袋银两,“麻烦每日送些吃的来。”
“听着,别糊弄我们。”男孩又说,“不要因为看我们年纪轻就随便打发我们。看你也有刀,不过论使刀,我们这里随便一个人都能灭了你们。”男孩眼神凌厉,扫视一眼他身后的小弟。
刀疤脸点头哈腰,然后指挥小弟们麻利地收拾干净一间柴房。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呀?”三日月宗近拍打着少年那身滚得脏兮兮的外衣。
“鹤,12岁。”
神色阴郁的青年拍拍那个男孩的头:“同龄人。”
男孩眼睛一亮,也不嫌弃鹤丸国永一身灰尘:“你平常都做些什么哇?会去爬山吗?还是爬树?你知不知道什么有趣的游戏?我听说过一个叫捞金鱼的游戏,你玩过吗?”
男孩笑嘻嘻地揽着鹤丸国永进了柴房,其他几人也陆续进屋。阴郁青年关门时,留意到刀疤脸脸色极其难看,但注意到他的眼神,则立马赔了个笑脸。
“虚伪。”青年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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