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散开后,但见石板路旁家家系着古铜铃,红线震荡,铜铃声响。贺兰落地,挡在玉玄姐妹两前,将剑横在胸前,紧盯着前方乌泱泱一片青白色的怪物。
怪物们身形佝偻,从五官上还能看出青年人的模样,但两个眼眶空荡荡,身上的**味道也极为浓重。
可最让他们忌惮的还不是这群活死人,而是活死人身后的,看不出具体形状的棕黄色生物。那生物足有一人完全张开手臂那么宽,有三米高,身上布满崎岖的纹理,像是老树皮。它在地上蠕动,那些弯弯曲曲的纹路也在扭动,发出细碎的声音。
“这里为什么会有鬼种肉灵芝啊?”
肉灵芝又称石太岁,是一种生长于地下,由粘菌、细菌和真菌三类菌构成的一种稀有的聚合体。鬼种肉灵芝则是生长于息壤之下的肉灵芝,相比寻常,鬼种肉灵芝自我生长迅速且无上限,更吸收了息壤中的远古之力,攻击性极强。
就在玉燕说一句话的功夫,这只肉灵芝已经长到狭窄的石板路难以容下,挤压着两边的房屋,砖瓦破碎一地。
“啊啊,完了完了,肉灵芝怎么打啊?”玉燕有些奔溃,他们活了上千年也是第一次遇到鬼种肉灵芝。
贺兰屏息,提着剑率先冲了上去,“打就完了!”
他在剑道上的天赋一般,最擅长呼吸吐纳之法,所以耐力好,耗也能耗死对方。
见贺兰一剑一个活死人,玉燕二人将目光看向那个巨大的棕色生物,玉燕有些害怕,“姐……”
玉玄牵住她的时候,握紧,“我在。”随即她化作一根金钗,被玉燕拿在手上。
玉燕握住钗子中部,钗子在她手里变得很长,钗头扁平,像一把巨大的扇子,边缘呈锯齿状,钗尾尖利,泛着光泽。
她像一只轻盈的燕子一样飞出去,在空中握着长钗,钗头向下朝着肉灵芝的头部用力挥下去。钗子打中的地方像是海绵一样柔软,一下凹下去一大块。
“小心!”
贺兰高声提醒,玉燕余光瞥到一根长长的粗壮的根朝她打来,她急忙旋身,钗头一转,锯齿状的边缘切断打来的根须。根须掉在地上又很快和本体融合。钗子从肉灵芝身上切下不少“肉”,但很快又会和本体融合,烦不胜烦。
“这玩意有弱点吗?”玉燕一边躲开数条根须的攻击一边奔溃喊道。
“用火试试!”贺兰同样有些焦头烂额,活死人不强,但是和肉灵芝一样恢复快且不怕痛。
玉燕一甩钗子,钗尾冒出火焰,冲着肉灵芝用力甩过去,还没打到便被根须打回去,钗子重新变回玉玄。玉玄从粗壮的根须上跑向本体,一手化作钗子,点起火焰刺向肉灵芝,但是并没有烧起来,相反,遇到火焰,肉灵芝的表面变得更加坚硬,钗子刺不进去。
玉玄赶紧收了火焰,“不行!”
“姐,你先回来,老板很快就来,咱们拖住它就行。”
肉灵芝越长越大,两边的楼房几乎已经被压碎。贺兰一个人既要对付山魈,又要对付活死人,只能不断调整吐息保持体力。玉玄这次化作两把钗子,玉燕挥舞着两根钗,不断砍下肉灵芝的“肉”,试图通过将切下部分冻住阻止肉灵芝继续变大。
恢复速度确实慢了不少,但切下的肉灵芝也会增值,撑破冰层,回到本体。
“哪来这么大一块肉灵芝?”
在玉燕再一次被根须打飞出去时,终于听到了令人安心的声音。
张淮抱着羊赶到,张清跟在他身后,震惊地喃喃道:“鬼种肉灵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贺兰,玉燕,你们引开山魈和活死人。”张淮揪了一下羊耳朵,“给你加餐。”
等肉灵芝周围的生物都被清掉,裹着山海之力的蓝色火焰在张淮指尖燃起,从火苗扩大到火球,张淮吹了一口气,火球飘向肉灵芝,在它的头上炸开变作一片蓝紫色的星云包裹住肉灵芝巨大的身体。
张淮慢悠悠地说:“这肉灵芝啊,得一整个放进火里烤,让它表面全都变坚硬,这样就不会再增值,不过普通的火焰不行。等它表面覆盖上脆壳,加大火力,把里面也烤熟,就可以吃了。”
贺兰这时还不忘发展商机,“这不得给饭店上新菜,就这一个鬼种肉灵芝可以用上上百年了。”
张淮翻了个白眼,“想啥啊,普通人吃不了,还没消化,就在胃里增值了,能直接把人撑破。这个,只有饕餮能吃。”
缙云韬已经闻到了香味,看着有小山大小的食物,不停地吞咽口水。
张淮收了火焰,肉灵芝表面已经覆盖上一层焦黑,不再继续变大。他把羊往前一抛,“要一整个直接吞下去哦。”
缙云韬还没来得及吐槽他现在就一迷你羊,吞个拳头都够呛,身体突然涌来一股庞大的力量。
“先让你变回去一下。”张淮剑指缙云韬,一道碧绿色的丝带般的生气从指尖注入缙云韬体内。
小白羊的身形逐渐变大,白色卷毛更长更茂密,遮住了两颗豆豆眼,腋下则出现两只细长的兽眼。他最终长大三个肉灵芝那么大,羊身人面、虎齿人爪,血盆大口张开仿佛能吞下整个镇子。
他一下将烤熟的肉灵芝吞吃入腹,尖利的牙齿缓慢地咀嚼,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玉燕在底下听着,竟然觉得有点馋。
听起来很好吃啊……
缙云韬终于将整个肉灵芝吞进去,吞咽过后,朝着所有人发出一声吼叫,有排山倒海之势。
下一秒,巨兽“ber”得一下又变成小羊,睁着豆豆眼懵逼地从空中掉落,没被接触到地就被拽着项圈悬空。
“吼什么呢,多能耐。”张淮提溜着羊。
变回迷你羊的模样后,缙云韬突然感到一阵浓重的睡意,他没抵抗就睡了过去。
“嗯?”张淮晃了下羊,“又睡?除了吃就是睡,废物啊……”
山魈被饕餮一吼吓跑了,活死人也跟着山魈一起跑向山中。
“还好吗?”张淮问贺兰三人。
贺兰没受什么伤,就是累得慌;玉燕玉玄身上的伤很多,所幸都是皮外伤。
“这个是张清道长,他和我一起去找齐文礼,你们先回饭店吧,把羊一起带回去。”
张淮和张清往山里走,他问张清:“道长这些年没想过找找齐文礼吗?”
张清虽然眼盲,但山路却走得顺畅,“我即以将他逐出师门,断了因果,何必再多关注。”
可是你还是来了,张淮没将这话说出口。
两人循着山魈和活死人离开的方向走,不一会便走到了山林深处,层林叠翠间一间木屋孤独矗立。
活死人安分地蹲在木屋旁边圈里。圈里男女老少都有,但只有青年的眼睛被挖掉了。
张淮语带嘲讽:“道长你这徒弟了不得啊,他是不是有什么怪癖,爱收集别人眼珠子?”
张清也察觉了大量的活死人,面色苍白。
木屋的门被拉开,齐文礼走出来,五六十岁的模样。他一眼便看见张清,皱纹沟壑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的欢喜,“师父,文礼终于又见到您了……”
张清绷着脸,如鲠在喉,半晌,哑着声音问:“你杀了这些人?”
齐文礼连忙摇头,“师父你误会我了,自从被您逐出师门,我从未主动杀人。我来到这个镇子的时候,这些人都因为空袭被炸死了,还是我给他们修复了皮肤,让他们再次活过来。”他甚至像讨要夸奖的孩子一般扬着语气。
“那些没了眼睛的也是吗?”张淮逼问。
面对他,齐文礼的声音变得冷硬,“活死人也要吃东西的,我又管不住他们到处乱吃。”
他又转而看向张清,直直盯着他没有神采的眼睛,“您的眼睛还看不到是吗?没事,您再等等,我已经找到一双最漂亮的,最适合您的眼睛了,您马上就能看见了。”
张淮冷着脸,“周松砚的眼睛?”
齐文礼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承认道:“那个男孩的命极好,我很多年没看到那么好的命格了。眼睛,眼睛也非常漂亮,和师父当年的眼睛很像。”
张清的脸色更加难看,艰难道:“你拿了他的眼睛?你杀了他?”
“不是的,师父,不是我杀了他,我只是拿了他的眼睛,是刘逊杀了他。”
“啧,”张淮气笑了,“你扒了人家的皮,拔了他的舌头,挖了他的眼睛,偷了他的寿命,在这装什么无辜,滚!”他头一回拿出了武器,一眨眼就出现在老头面前,一把纯金锅铲抡得风生水起,直冲着那颗脑袋砸去。
老头的脑袋先是被打到另一边,再是整个身体飞了出去,飞落到活死人群里。
还没从眩晕中回过神,领子又被揪起,身体再次被狠狠甩出去,直陷进土地里。他试图起身反抗,张淮已经闪身到他前面,一锅铲将他整个人打进地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张淮踩着那颗脑袋,扛着锅铲,问张清:“你要救他吗?”
张清沉默了一会,问:“齐文礼,你从来没有对文渊的死有一丝愧疚吗?”
齐文礼不说话。
“除我以外,文渊最崇拜的就是你。他十岁就成了你的师弟,取他脊骨的时候,你可还记得他一声一声的‘师兄’!齐小八,我真的后悔收你为徒。”
齐小八是齐文礼曾经的名字,被张清收作徒弟时改了师门的名字。就算先前被逐出师门的时候,张清都没有喊他齐小八,都没有说过后悔。
现在张清收回了“齐文礼”这个名字,世间便再无齐文礼,只有齐小八。
齐小八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乱,挣扎地扭过头看张清,“不,不,师父你不能不要我!我是齐文礼,我不是齐小八,不是齐小八。”
然而张清已经不再理会他,疲惫地说:“张淮大人,齐小八随您处置。”他背过身去,不再出声。
张淮用锅铲抬起齐小八的下巴,看他的眼神里带了怜悯,“就这么让你死了,有点便宜你了,你也尝尝希望破碎的滋味吧。”他拿出一朵红色的花,捏开齐小八的嘴,将整株花塞进去。
曼珠沙华,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它唤起死者生前的回忆,却能让生者看见最害怕的事。
-
20世纪10年代,国内形势严峻,城中武装对抗频发。齐小八从人贩手中逃脱,无处可去,混迹街头成了乞丐。那时谁都没什么钱,没什么吃食,更别说乞丐。
要不到吃的,他只能跟着同地区的乞丐去翻大户人家丢的垃圾,吃了上顿没下顿,还会经常被殴打。那时的齐小八蓬头垢面,形销骨立,他每天都在怨恨那对父母,凭什么把他卖了。
京城的寒风吹进骨头缝里,整个人都像掉进了寒冬腊月的冰湖里。他缩着身体,觉得自己几乎要死了。
一个谪仙般的人走进了这个阴暗的角落,带着天光和温暖。
齐小八趴在地上,看着张清背着天光而来。他伸出脏黑的手,像触碰带着光来的仙人,“师父……”
可是仙人不因他降落。仙人抱起了一旁更为瘦弱的小乞丐,用洁白的、上好的裘衣裹住他,“你我有师徒之缘,我带你回去。”
衣服里露出的脸,是齐文渊。
“不,不,你是我师父,不要丢下我!”齐小八两只手往前扑腾,试图抓住张清的裤脚,可是衣料自手心滑开,仙人带着光离开,这里再次变作无人在意的、臭恶肮脏的阴暗角落,只有他一个人抱着自己在寒风中失去所有希望。
张淮躲开齐小八喷出的血,在他死之前,往他脑袋上贴了一张符,“昭昭其有,冥冥其无,太上赦令,还其生元。”
符纸自底部自燃,化作黑灰。齐小八的脸肉眼可见地衰老下来,最终只剩下一层皱巴巴的皮挂在骨头外,青白发黑,头发稀疏。没了呼吸。
饭店里,周松砚冥冥之中知道自己该走了,站在店外,对着店内所有人鞠了一躬。
小朱不管人间的客人还在,高声喊:“此间饭店祝您下一段生命愉快!”
尽管没有五官,看着周松砚勾起嘴角,小朱仿佛看到了少年昂扬开朗的模样。她目送着客人被无常接走,消失在人间。
-
一周后,江屹川发来了周松砚的葬礼通知,此间饭店关店半天,一同前往墓园。
江屹川比周松砚大一岁,今年刚十八岁,少年人的脸上却已经褪去了天真,青色的胡茬从下巴冒出,他的眼底染上深重的青黑,双眼一直看着墓碑上笑容开朗的男孩。
“小砚的骨头我供在了家里,墓里放的是小砚的物品。”江屹川声音沙哑,哽咽着,眼里却已经流不出眼泪,“周南重伤住院,学校怀疑他模考成绩造假,开除了他的学籍。周建和李秀芬因为私自挪用公司财务和涉嫌杀人被关进去了。”
那块玉佩被他重新拼起来随身携带,仿佛这样,他的小砚就还能活着。
张淮将一盘五色饺放在墓前,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安心入梦。”
众人站在墓前默哀,腊月的风吹开了枝头红梅,寒冬里也会有新生的。
小周,一路走好,妈妈在番外里再给你本该有的一生呀
(咒语乱写的,都是私设哈,打斗也不太会写,我再练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炙烤肉灵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