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宰?”
中也伸出的手和声线一样颤微,他单膝跪上座椅,一手向下覆上太宰左胸,另一只手探向他的鼻息。
一秒。他还心存侥幸。
这混蛋能控心跳,别被他骗了。
两秒。他无来由有些生气。
这家伙能操控心跳更久竟不告诉他。
三秒。他悬在太宰鼻前的手脱力,滑到他颈侧。
入手的冰凉烫得他猛然弹开。
滑轮座椅向后,“砰!”地撞上办公桌,又被反作用力推回。太宰纤细的颈随之无力垂落。
都冷透了……原来这冷血动物还能更冷。中也抱起双臂,靠着落地窗滑坐在地。贴着背的玻璃被盛夏正午的烈阳烤得火热。但,有什么用呢?这家伙终究还是选择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啊。
谁能在守卫森严的港口Mafia大楼里,无声无息地取走情报部部长的命呢?
只能是他自己。
中也嘴角扬起讥嘲。
呵。这算是“清爽明朗且充满朝气”的自杀吗?
太宰这家伙……得偿所愿了吗?
恍惚间,眼前青花鱼仿佛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脸。十足可恶!他拳头缓缓紧握,想一拳砸烂那张脸!
果然……那家伙嘴里吐出的“永远”,全都是谎言。
明明……是他先说的“永远”。
视线忽然起雾。中也眯了眯眼,恍恍不知何故,就像他想不通太宰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
自他们成为搭档以来,太宰虽总是叫嚷着要自杀自杀的,但中也从未想过他会真的消失。毕竟真正想自杀的人,不都是安安静静离开的吗?谁会像他一样敲着锣打着鼓,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呢?那不就有全世界的人赶来救他吗?就算赶不及,他身边……还有他啊……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如此突然?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中也视线无意识落在太宰棕黑柔顺的发上,忽然想起今早,它们一缕缕黏在他湿漉漉脑门上的样子。水珠顺着发梢滑落,一些渗进绷带,再无踪迹。另一些随着他不断咳嗽抖动的躯体,从发尖滴落,破碎在白瓷地上,晶莹剔透。
·
——泳池。
“明明是青花鱼,却不会游泳。”
中也记得自己这样调侃道。原来还有这家伙不会的事。怪不得总在他晨泳时来讨没趣,却从没下过水。
“所以,因为是小狗,才这么喜欢狗刨吗?”太宰那张漂亮的嘴,从未吐出过什么好听的话。
中也单手扒上池沿,一施力,游龙般跃水而出。拾起一旁放着的浴巾精准地丢到了这条落汤鱼头上,开嘲:“快擦吧。省的你这风吹就倒的小身板感冒了。”
他并非对“小狗”这称呼免疫了,只是近一年的磨合让他深刻明白,无视才是对付太宰垃圾话的最佳选择。
“弟弟,早餐已准备好了。”每天晨泳结束,魏尔伦总会准时出现在泳池边,似乎想弥补他们缺失的那十五年。他眼风掠过太宰,不快道:“这令人生厌的小子怎么又来了?”
他不知从哪扯来块备用浴巾,走过来熟稔地裹上了自家弟弟橙色的发。轻轻揉搓着。说轻轻并不准确,因为中也试图用重力弹开他的手,但魏尔伦总能用比他多一点点的力道继续若无其事地擦拭着。
“中也怎么可以做别人的狗,即使是哥哥也不行。”太宰继续胡言乱语。
中也眼角一抽,一把拽住魏尔伦的手腕,大步往外走,将太宰远远抛在身后。免得一会儿他俩再打起来,今天的情报课就此取消。不,也许是永远取消。
·
未曾想,竟是一语成谶。
中也失神仰望着太宰的脸。皮肤在强光下白得透明,唯有眼睫低垂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融在英挺鼻梁下,安静得像雕塑家最满意的杰作。
真TM的好看。
眼更热了。
中也下意识抬手去揉,却摸到一脸湿凉。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原来这就是那种液体。人类在心绪极度起伏时,从灵魂深处满溢而出的无色感情具象。
他终于也有了,但他宁愿没有。
因为,好苦。
中也无意识地一遍遍舔舐着咸涩的唇,仰头靠上窗,低喃:“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游泳吗?”
他视线上移,茫然望向天花板,对着空气开口,声音干哑:“一开始……其实很讨厌。阿呆鸟那混蛋总拉着我出些不靠谱的任务,从不准备返程交通。害得我们动不动就得游个大半天才能回来……但后来……”
中也闭上钴蓝的眼,想象自己坠入深海。
“后来有一次,为了寻找沉海的宝石箱,不得不临时下潜。你知道的,只要调节自身重力,就能快速沉浮。我找箱子易如反掌。也是那次,我发现了潜水的乐趣……我不能控制液体,这你也知道。所以……在很深很深的水底时……我就不是什么‘重力使’,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每次被幽蓝包裹时,他都安心到要睡去。所以太宰隔着水传来的嗡嗡声总是格外喧嚣,强行唤醒他难得沉静的灵魂。再次狂暴起来。
“你每次真的很吵,吵着要知道答案。结果呢?”
中也复又睁开眼,盯视着身前人。钴蓝色的眼亮得吓人,锐利甚至仇视。然而,当那目光真正落到太宰身上时却又轻柔了。现在的青花鱼像泡沫,仿佛一碰就会破碎弥散成雾,不用风吹,自己就散了。于是,他的话语也如呓语般,不愿惊扰安睡的人:
“现在我说了……你也听不到了……”
徒留泪痕的脸再次湿润起来,中也深吸口气,突地掏出手机。不是悲秋伤春的时候,情报部部长自杀这样的大事,必须立刻向BOSS报告才行。
“中也君?”森鸥外那边很吵,似乎是商业街。
“……BOSS,”中也艰难吐字,仿佛只要不说出那个事实,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太宰……自杀了……”
“哦?”森却反应如常,“怎么自杀的?”
这冷漠的回应瞬间点燃了中也压抑的怒火,但对BOSS根深蒂固的敬重让他强忍住了嘴边的质问。他强迫自己再次将目光投向太宰冰冷的身体。
没有明显外伤。那就是服毒?
那只郁金香高脚杯!
红光一闪,中也落到门廊的小桌旁,粗暴地抓起杯子,凑到鼻下,浓烈的酒气激得他五官皱起。他紧接着伸出舌,轻舔了杯壁上的雪色粉末。辛辣,苦涩,瞬间在舌尖炸开。
“是服毒。卡尔摩——”
等等!不对!
卡尔摩汀。
这词早上情报课上刚提到过。
·
——礼堂。
“今天,我们来讲讲,如何快速、准确、且有效地,自杀。”
“你要教什么?!”中也抢在太宰抽出怀里那本标志性的《完全**》作为讲义之前,率先高声质问。
“这位同学,请注意课堂纪律。提问要举手。”太宰轻扣讲台,一本正经道。
课堂里窃笑四起,在太宰的扫视下迅速噤若寒蝉。而后,鸢色眼停在中也身上。
课便正式开始。
孩子们都习惯了。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漂亮到可怕的小老师,在课上总会盯着中也君。大概是想抓他开小差,然后名正言顺地勒令下课后去办公室接受“惩戒”吧。毕竟这样的事,已经上演过太多次。虽然中也君坚称自己从未踏足过那间办公室,但真相如何并不重要。有个嘲讽技能点满的同窗吸引老师全部火力,对他们而言是幸事。
“作为一名合格的情报人员,为了避免你们在被俘后,因受不了酷刑而泄露组织机密,自杀是必要的技能。”
以此为引,太宰开始了长达三小时的激情演说。
从吊法讲到坠楼。都是确实、简单、无痛苦的,人类所想出来的艺术品。但最后的落脚点无一不是:若是未遂,将面临何种惨不忍睹的余生。而且未遂的概率极高。比如高空坠落,必须精心挑选八层以上,无不可跨越的围栏,且楼下无树木,路灯,车辆,积雪,行人的完美高楼。这样的高楼在现今的繁华都市可不多。
“——所以,结论是。为了避免两难境地,烦请各位同学平日里小心点,不要被发现。港口Mafia不负责收尸。”
太宰的话是对着全班说的,但视线却像苍蝇,围着中也转。
“又像蛞蝓一样睡了一节课的中也同学,下课请自觉到我办公室来。”
谁去谁是小狗!中也恨恨腹诽,他和旗会约了午饭。今天是特殊日子,有蟹肉煲,去晚了肯定抢不到。他挺直腰背,蓄势待发,只等太宰迈出门。
“老师,为什么没有提到服药呢?”
稍显稚嫩的提问拦住了太宰的脚步。是枣织,班里的优等生。
“唔。是个好问题呢。” 太宰脚下一旋,倚上了门,抱臂支了下巴,“因为服药是不可能成功的。”
“被俘的时刻,往往千钧一发。除非是烈性毒药,不然任何药物。即便是在酒精的催化下,都得确保服药后至少八个小时不被发现。不然洗了胃后,你们照样得在敌方的拷问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到这,一袭黑衣的少年笑了。仿佛在惋惜。
“而烈性毒药……我们敬爱的森先生,明令禁止使用。”他耸耸肩,“所以港口Mafia,是没有的。当然,我个人也极其、非常不推荐服药这个选项。每个人的药物耐受度……天差地别。”
太宰压低声线,透着分享秘密般的亲昵:“我自己就试过很多次哦~最常用的是卡尔摩汀。八毫米的白色片剂,超——级苦的!如果不事先吃点东西垫胃,一定会生理性呕吐到酸水满地!”
太宰夸张地在鼻子前扇手,像是空气中真的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气味似的。
“但我不还是站在这,给你们这群乳臭未乾的小子们上课吗?还是说……”他鸢色的眼危险眯起,扫视全场,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诡谲笑意,“你们现在看到的……其实是鬼啊?”
·
如果发现这混蛋是在装死……他就亲手送他下地狱,让他变成真正的鬼!
中也猛地将郁金香杯撂上桌,红光乍现,闪回太宰身边,双手从领口、袖口、内衬一路探索,找每一处可能藏针、□□的地方。
从下课到现在一小时都不到,中枢神经还不足以被控制,更何况这混蛋说他对此类药物耐受度很好。若再算上呼吸停止后肉身冷却的时间——
中也思绪被指尖的刺痛打断。
他迅速从太宰西装内袋左侧,抽出了一个信封。
白色烫金,边如薄刃。
封面几个大字惊心动魄:
中原中也親展。
太丑了。不是太宰的字。歪歪扭扭,像是初学者的照瓢画葫。可中也没心情笑,他只有愤怒。
不是装死。
有人动了太宰!……因为他。
中也捏着信封的指节用力发白,胸腔里燃起炽烈的怒火。不管是谁,都将付出血的代价!
他强忍着撕碎一切的冲动。
拆开了信封。
而后,信笺翩飞。在夏日的艳阳里,与浮尘共舞,白鸟一般落在了太宰的怀里,诉说着岁月静好。
只是中也凭空消失了。
一切医学知识纯属脑嗨[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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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会流泪的电子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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