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马上就要入冬了。
温度逐渐下降的同时,阳光普照大地的日子也罕见起来,多数时候阴云笼罩着天空,恰如此时城中沉闷的气氛。
亲率军队驻扎城外的苏丹看起来并没有撤兵的计划,反而有将营地改造成永久性住所的意图,一边进行着所谓的练兵,一边屡次派出使者入城请穆卡达姆一见,姿态放的很低,言语中也没有半分威胁之意。只不过随着拖延的时间越来越长,两方势力中的不满意见都渐渐增长起来。
“看来城主的身体依旧抱恙啊,也不知何时能够完全康复,这苏丹的使者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执政厅内。十几名贵族三三两两的站着,目光时不时扫过空着的城主的主位,一名蓄着长胡须的中年男子率先开口,他站的离主位最近,身旁还围着三位年龄相仿的同伴,闻言立刻附和。
“侯赛因,我们也不想让使者等待,那你的意思是……?”
一名年轻一些的贵族试探着问道,话未说完,一声略显苍老的咳嗽声重重响起,他立刻闭上嘴,看向身后唯一一位坐着的老人。
“眼下已要入冬,不如询问使者苏丹军中的物资是否匮乏,如果有任何要求,我们尽力满足。其余还是要等城主痊愈,再行商议。”
侯赛因挤出一个笑容,这位老人是哈贝克城军事力量的实际领导者,早年征战沙场,对这座城的感情深厚,对现任城主说不上满意,但对秩序的维护还是占了上风。
“是。老将军说的有理。”侯赛因话锋一转,“只是苏丹陈兵城外,对我们的正常贸易也有不少影响,时间久了,我们自己的储备也无法支撑啊。”
侯赛因对身旁的一位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心领神会,“最近城中商队的不满正在上升,他们要求面见城主,了解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否则就拒绝继续转运货物。有一支商队实力雄厚,一向是本城贸易上的依仗,这……城主迟迟不见……”
随着话语尾音逐渐减弱,场上陷入了沉默。虽然大家并不知道是图兰沙阿接任城主,但苏丹摆明了是要“劝”穆卡达姆让位。一时间,大家心里都转着自己的心思。
当次会面就在沉默中不欢而散,穆卡达姆再次遣返了苏丹使者,并允诺了粮草与日常物资的供应。
考伯读完最后几行密报,嘴角上扬,“时机马上就要到了。双方的耐心都所剩无几。苏克,一切准备好了吗?”
窗侧,一身黑色的人影点头,惜字如金,“穆卡达姆已经得到了相关消息。我们的人的地位也随之上涨。”
考伯点头,“困兽之斗,不可掉以轻心。密切关注穆卡达姆的动向,千万不能让他送信出城。”
说罢他又觉不妥,扫过明显疲惫了不少的苏克,“如果人手有困难,可以……”
然而苏克只是摇了摇头,给他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上半身后仰,一个利落的空翻就从窗口消失,黑色的衣物与背景融为一体。
考伯的眼神露出些无奈,这里毕竟身处敌方腹地,能调用的资源和人手都有限,加上国王布置的任务特殊,并不是简单的武力就能解决。想到这里,他回头吩咐道,“可以向那边回信了。就说一月之内,必定解决,让他们早做准备。”
与此同时,城外。
萨拉丁的主帐内。
伊斯法哈尼和一位将军分侍左右,主位上是神色晦暗不明的苏丹,手中攥着穆卡达姆送来的推脱之词。
“苏丹!我们直接攻城!穆卡达姆如此拖延,明摆着是不讲您放在眼中,不能再姑息纵容!”
“奥马尔将军的建议勇武有余,智计不足。穆卡达姆事小,如果让诸多部族的领主认为他们都处于苏丹兵锋威胁之下,那忠诚就成了空谈。况且对自己的臣民发动战争,不利于巩固王朝。”
伊斯法哈尼向萨拉丁投去目光,奥马尔还是愤愤不平,也同样转头看去。
萨拉丁将纸张放下,把玩着手中精美的短匕,忽然刀锋出鞘,短暂的一声铮鸣后把那张纸钉在了桌上,刀柄还在高速颤动,正毁了末尾“敬上”两个字。
帐中安静下来。两人不约而同的垂下头。
“传我命令,既然穆卡达姆身体不适,那么我亲自前往城中,除必要的随身卫队,其余军士留在城外。时间就定在……半月之后。”
二人对视一眼,又听话音继续道,“我入城半日之后,若无消息,奥马尔……”
伊斯法哈尼对那种语调再熟悉不过,心底叹了口气,正看到苏丹拔出桌上的匕首,归鞘,扔给奥马尔,冷冽的嗓音宣告着这座城市的命运,“不计后果,攻城。”
伊斯法哈尼收回目光,没有看奥马尔脸上狂热的表情。
太巴列城。在以太看来,鲍德温四世着实过上了比之前轻松不少的生活。——从原本的一心多用,现在只需要一心三用——练兵,处理耶路撒冷的政务,以及修筑要塞。
以太则在军中逐渐建立起一套粗糙的医疗体系,起码保证军营中有专门的医务处,又训练了一批新的学徒,虽然不是很熟练,能处理的伤情也有限,不过总算是脱离了中世纪巫术的范畴。
每日清晨鲍德温四世出门时会和他一起,两人到营门前又分开,一个带着贝里昂和雷纳德训练军队,一个直扎简陋的医务处。中午以太有时留在军营吃饭,这时候总会有“加餐”,不知是什么野味,总之端上来时色香味俱全,还是那位烹鱼极有技巧的厨子的手艺。
鲍德温四世曾私下无意提到,瓦利徳有一个半优点,半个是忠心,一个是找见了一位好厨子。
以太当然是不做评价,只是转过头时大概红了脸。
随着天气转冷,晴天减少,修筑工作也放缓了进度。以太从未到施工场地看过,不免担心是否能在萨拉丁转头重来前修建好,一个走神,针头扎破了食指指肚,殷红的鲜血滴落在白色的袖口,以太皱眉,转身去拿纱布的间隙,门帘被挑起,鲍德温四世弯腰进来,短短一瞥就看出了这个小小的意外。
“有心事?”
以太也不否认,答应了一声,“在想雅各要塞。”
本来这话题好接的很,鲍德温四世却罕见的沉默下来,以太包好指尖,和他一起往出走,“怎么,真不顺利?”?“不是。”鲍德温四世闭了闭眼睛,想起以太之前的话,开口之时罕见的带了几分犹豫,“要塞并不是真正的咽喉之地。我想……直取大马士革。”
以太脚步一顿,有些惊讶,但并未出言反对,“要怎么做?”
同时他看了一眼面板,曾经遥远的那个数字经过累计已经过半,而他在这几个月内眼睁睁看着鲍德温四世的信任度一路上升,乃至即将满值。要不是看到其他人的信任度有升有降,他都要怀疑系统出了统计错误。而根据目前展示出的一张人物卡牌,几乎可以断定下一个时代是超自然力量的舞台,而面前的国王仍是其中翘楚。这样的人,说出直取开罗以太都不会意外。
“我已经让考伯去寻找穆卡达姆。”
两人一路交谈,没有上马,只是牵着缰绳,黑白两匹骏马跟着主人,在夕阳下不紧不慢地闲逛。
“你想让他接管大马士革?”
以太对此时的各路人物十分了解,不多时就猜到了国王的意图。
“可他是绝对的□□,你真的信任他?”
鲍德温四世转过头,沉默了一下,“我没有想让他效忠于我。只是要让他知道,他已经无路可走。”
以太恍然大悟,“所以雅各要塞是一枚钉子。”
鲍德温四世点头,目光投向远方,“有了这两座城市,萨拉丁的大军就无法在近处获取补给,北侧的阿勒颇地区距离王朝中心更是遥远,有了蒙吉萨的教训,他不会再把后背交给这些部落。”
“可如果他一意孤行,仍要出兵……”
鲍德温四世似乎是笑了,“如果他真的算的上一个好对手,就会知道一个道理。耶路撒冷,是一切,也是虚无。”
以太望着他胜劵在握的眉眼,忽然问道,“你可以直接发兵攻打,此刻萨拉丁还在埃及境内,大马士革周边又遭受旱灾,人口锐减,存粮不足,而且又失去领导者。”
鲍德温四世歪头,“这是神使大人对我的考验吗?”
以太语塞,眼神微微偏开,对方没有在意,回答道,“我不是为了战争而战争。也不是为了领土,财富而战争。”
以太回过眼神,正撞进蓝色的一小片海,波涛汹涌,又深沉广博。
鲍德温四世抬手靠近,以太仰起头,愣愣的,没有躲,然而他只是拨开了额前的一缕金色碎发,又抚过已经很长的发尾,“你别担心,也别害怕。”
那一瞬间以太确信自己所有的动摇一定早就被国王看在眼内,在鲍德温四世收回手前,一抹微不可察的落寞闪过,然后以太发现信任度从98下降到了97。
他的心好像被扎了一下,像是刚才手指的刺痛。
他忽然意识到那1点的信任度意味着什么。
他是对方最信赖的医师,是每一个计划里独一无二的知情人,是从未有过的,可以袒露脆弱的对象,甚至是他短短的人生里唯一一个可能心动的人。然而他刚才怀疑他,试探他。
即使如此,他依旧耐心的解释,最后也只是扣掉了1点的信任度。
那是他唯一表现出来的失落。而没有系统,连这一点点失落都不会被察觉。他永远是那个温和的,包容的国王,而在此时,他还在等着以太跟上他,害怕他在这条早就走过千百遍的路上受伤。
他也许真的不够了解他。可是没关系,这总不会比几百本医科专著要多,也不会比那些精细的手术更难。他快走两步,抿了抿唇,手指在衣袍下攥成了拳。
“明天可能要去雅各浅滩巡视。你在……”
以太摇头,“我不想去。我们明天在城里呆着好吗?”
我们。
鲍德温四世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应该如何回复。
以太又接着说,“你不要认为我有读心术,我有时候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了解你。我不知道你之前的……意愿是不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我怕你会失望,我也会失望。”
以太抬起头,灿烂的光辉映在他浅色的头发上,依旧光彩夺目,“但如果你喜欢的……是我本身。那……”
他的尾音消逝在风中,因为看见鲍德温四世已经称得上是‘迅速’地点了头,还有再次上升到98的信任度。
个位数摇摇欲坠了一会儿,迟疑着,变动到了99.
以太眼眶一酸,眼圈有点红,他低了低头,拉住鲍德温四世的衣摆,“你是不是很好骗?”
这话让雷蒙德伯爵和一波又一波儿的阴谋家听见得羞愧而死,然而鲍德温四世很认真的回答,“只要我想,没有人能骗到我。可真正高明的骗术是真心。我躲不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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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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