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冰冷浑浊的泥沼底部,每一次挣扎着浮起,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剧烈的疼痛早已麻木,化为无处不在的钝痛,啃噬着每一根神经。
饥饿感像贪婪的蛆虫,在胃里翻搅。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是这里唯一的统治者,它吞噬着时间,也蚕食着仅存的意志。
如雷鸣般的枪声,又一次粗暴地撕破了死寂。
迹部景吾的头颅无力地垂在胸前,凌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
这枪声……是第几次了?三天?还是五天?
他早已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只能靠着门外守卫那模糊不清的换班吆喝声,来猜测昼夜的交替。
每一次枪声响起,都像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短暂地激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涟漪。
他曾在昏沉中捕捉到守卫的只言片语,带着嘲弄和得意,描述着这座废弃城堡如何易守难攻——宽阔的护城河,高耸湿滑的外墙,如同天然的囚笼和堡垒。
于是,每一次枪声过后,那扇沉重的、隔绝了他与外界唯一的铁门,依旧纹丝不动,冰冷地嘲笑着他每一次徒劳的期盼。
希望燃起,又熄灭,只剩下更深的绝望和黑暗。
这一次,枪声似乎格外激烈,持续的时间也更长。
爆炸般的水声,尖锐的鸣响,密集的子弹呼啸……
外面发生了什么?是又一次失败的营救尝试吗?还是别的什么?
意识在剧痛和虚弱的边缘漂浮。
这一次昏迷过去之前,他看到了什么?
不是黑暗,不是冰冷的石壁。
是阳光。
是冰帝学园那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网球场。
一个黑色头发的少女,站在场边,手里举着一颗被打偏的网球,秀气的眉毛拧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恼怒和生动的倔强,直直地瞪着他,声音清脆又带着点凶巴巴:
“菜就多练!”
那鲜活的模样,那生动的脾气,像一道刺破阴霾的光,骤然照亮了他混沌的意识。
真好看啊……他当时心里是不是就这么想的?
只是那时的骄傲,不允许他承认罢了。
头垂得更低了,下巴抵着冰冷的锁骨。那里,一个硬物硌着他——是那颗小小的、沉甸甸的黄金网球吊坠。
多久没联系她了?从他被绑到这里开始,就彻底断了音讯。手机早就被搜走了。
她……会不会担心坏了?会不会生气?气他把自己卷入了危险?
迹部景吾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点的弧度。
真遗憾啊……他突然觉得无比遗憾。
其实,从第一次在网球场边,看到那个举着网球、气鼓鼓地瞪着他的女孩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偏离了轨道。
人真是奇怪。
怎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就……一见钟情?
他混沌的思绪艰难地转动着。
想了想,又觉得不奇怪。
她那么好。
坚强得像野草,能在任何逆境中扎根生长;勇敢得像孤狼,敢直面任何挑衅和危险;内心却又藏着最柔软的善良,像月光下静谧的湖泊;还有那无人能及的美丽,如同最耀眼的星辰……
他迹部景吾,凭什么不该喜欢上这样的她?
只恨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察觉得太晚!醒悟得太迟!
更恨自己……到现在,甚至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像样的告白。
意识又开始模糊,耳边震天的枪声似乎变得遥远。
山本健一郎那张因疯狂和失败而扭曲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刚被抓来时,那个老东西还亲自“莅临”过这间肮脏的囚室。大概是英国和日本两地的业务被清理得太彻底,将他逼到了绝路。
那双阴鸷的眼睛里,只剩下毁灭一切的怨毒。那些怨毒,全都化作了拳头,雨点般落在他被紧紧绑缚、无法动弹的身体上。
山本当时是怎么狞笑着的?
“后悔了吗,迹部家的小子?要是当初乖乖娶了我女儿,乖乖让山本家分一杯羹,何至于此?现在,你就给我死在这里吧!太子爷不是最喜欢城堡吗?如你所愿,长眠于此!哈哈哈!”
后悔?
迹部景吾当时用尽力气,猛地仰起头,吐掉嘴里腥甜的血沫。
即使狼狈不堪,即使被绑在椅子上,他看向山本的眼神,依旧是睥睨的、冰冷的、充满了极致的讽刺,仿佛在看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呵……” 他当时似乎还发出了一个短促而轻蔑的气音。
这种垃圾……也配和本大爷说话?也配提“后悔”二字?
迎接他的,自然是更疯狂的殴打和随后被彻底丢入的黑暗深渊——断水断粮,不见天日。
黑暗,是比拳头更可怕的杀手。
它无声无息,却能轻易瓦解最坚强的意志,将人拖入崩溃的幻境。
每一次在昏沉中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和绝望吞噬,快要放弃抵抗沉沦下去时,迹部景吾就会艰难地低下头。
粗糙的绳索磨蹭着脖颈的皮肤,带来一阵刺痛。他用下巴,用脸颊,去感受那颗紧贴着皮肤的、小小的、冰冷的黄金网球。
那是宇宙赠予人类的礼物,是无数奇迹碰撞诞生的星辰。
更是……他的小隐,送给他的。
指尖无法动弹,但那份冰冷的、坚硬的触感,却成了连接他与那个明亮、鲜活、充满力量的世界唯一的纽带。
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汲取微弱的、却足以燎原的星火。
枪声,似乎更近了?还是……他的幻觉?
黑暗依旧浓重。
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如同巨石砸落在死寂的深潭,猛然从头顶上方传来!那声音不是来自外面喧嚣的枪战,而是来这间囚室本身。
迹部景吾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浑身一激灵,昏沉的意识被狠狠撕扯回来。他费力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沉重的脖颈仿佛灌了铅。
头顶,那扇被厚厚木板和铁条封死的、高不可攀的窗户,此刻竟然破开了一个洞!
碎裂的木屑和灰尘簌簌落下,在从破洞透进来的、清冷的月光下飞舞,形成一片灰蒙蒙的烟雾。
就在那片迷蒙的尘雾之中,一个纤细却无比矫健的身影,如同破开黑暗的利刃,灵巧地钻了进来。
月光勾勒出她利落的轮廓,黑色作战服紧贴着身体,腰间的银鞭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瞬间穿透弥漫的尘埃,牢牢锁定了角落椅子上那个被绑缚的、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
“景吾!”
那声呼唤,带着久别重逢的嘶哑,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带着穿越生死界限的决绝,如同惊雷般在他死寂的心湖中炸开。
迹部景吾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被高压电流击中。
他想回应,想呼喊她的名字,可干裂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气音。
只能死死地、贪婪地仰着头,用尽全身力气睁大眼睛,看着那道身影——那道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光!
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手腕一抖,一道纤细却坚韧的绳索从上方垂下,被她牢牢攥住。身影如轻盈的雨燕,顺着绳索,从高处稳稳滑落。脚尖点地的瞬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脚步落地,我几乎是踉跄着扑向那个角落!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几步的距离,却像跨越了千山万水。
终于扑到他面前!
近在咫尺!
那张总是带着张扬自信、睥睨一切的俊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布满了青紫的淤痕。
干裂的嘴唇上凝固着暗红的血迹,嘴角的伤口还微微肿着……
他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死死地、贪婪地锁着我,仿佛要将我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铺天盖地的心疼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疲惫和紧张。
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我的心脏,痛得无法呼吸。指尖颤抖着抚上他冰凉的脸颊,划过他眉骨上的淤青,触碰着他干裂带血的唇瓣……
连日奔波的疲惫、潜伏攀爬的紧张、对未知的恐惧,在这一刻,在看到如此狼狈虚弱的他时,全都化作了汹涌的、无法抑制的情感洪流。
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我猛地俯身,带着所有的心疼、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不顾一切的决绝,吻上了他干裂带血的唇。
不是缠绵的深吻,只是一个飞快得如同蜻蜓点水般的触碰。
冰凉、粗糙、带着血腥的苦涩触感传来,却像电流般瞬间贯穿了彼此的灵魂。
这个短暂却滚烫的吻,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迹部景吾被黑暗和绝望封锁的感官。
真实而熟悉的、属于雾山隐的气息。清冽、干净、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硝烟味和属于她本身的、独一无二的冷香,如同最猛烈的强心剂,瞬间注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她来了!她真的来了!
就在他面前!不是幻觉!不是濒死的梦呓!
“唔……”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极致震颤的呜咽,被绑缚的身体剧烈地挣扎了一下,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顾不上更多温存!时间就是生命!
我立刻从腿侧小包中抽出特制的便携刀具,刀锋在月光下闪过一道寒芒。
“忍着点!” 我低喝一声,手腕翻转,锋利的刀刃精准而迅速地划过捆绑着他手腕和脚踝的、浸透了汗水和血迹的粗粝绳索!
绳索应声而断!失去了束缚,迹部景吾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几乎要栽倒在地。
长时间的捆绑和虚弱,让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我眼疾手快地架住他,将他沉重的身体半抱在怀里。
“景吾!看着我!” 我捧着他苍白冰凉的脸,强迫他涣散的焦距集中,“坚持住!我们离开这里!”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努力聚焦在我脸上,艰难地点头。
我迅速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那颗在农庄桌上随手拿的水果硬糖——草莓味的。剥开有些黏腻的糖纸,将那颗晶莹的、带着香甜气息的硬糖塞进他干裂的唇间。
“含着!补充点糖分!” 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甜腻的草莓味瞬间在他干涸苦涩的口腔中弥漫开来,带着一丝久违的、属于“生”的气息和希望。他下意识地用舌头卷住那颗糖,冰凉的甜意似乎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力量。
他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反握住我的手,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不肯再放开的决绝。
“走……” 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一个字,眼神示意门口。
我架起他,让他沉重的身体尽可能倚靠着我,准备带他离开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囚笼。我们艰难地挪动脚步,朝着那扇沉重的铁门方向移动。
一步,两步……
就在我们即将靠近门口,我的手已经摸向腰间银鞭,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守卫时——
哒…哒…哒…
清晰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突兀地从门外幽深的走廊传来!由远及近,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的杀意!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沉重的铁门被一股粗暴的力量猛地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门外幽深的走廊里,山本健一郎那张因疯狂和惊怒而扭曲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他身后,两个如同铁塔般壮硕、浑身散发着凶戾气息的亲信,如同两堵移动的肉墙。
狭路相逢,空气瞬间凝固。
山本显然没料到会和我们迎面相撞,他大概是听到囚室的异响,又惊觉外围守卫已被突破,想冲进来抓住迹部景吾这个最后的护身符。
他眼中的惊愕瞬间被狠毒取代。
“抓住他们!” 山本尖声厉喝!
他左侧那个亲信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门开的瞬间,手中沉重的铁棍就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我当头砸下,势大力沉,快如闪电!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几乎无法站稳的迹部猛地推向墙角相对安全的角落,同时,腰间银鞭如同活过来的毒蛇,破空而出!鞭梢精准地缠绕上那根砸落的铁棍!
“锵!” 金属交击的刺耳锐响!
鞭子缠住了,但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鞭身狂涌而来!
那亲信手臂肌肉虬结,低吼一声,猛地向后一扯,我手腕剧震,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那铁棍竟岿然不动,鞭子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人的力量,远超我的预估!
心头警铃狂震!右侧的另一个亲信已经如同猎豹般扑上,手中雪亮的砍刀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直劈我的腰腹。
角度刁钻,狠辣无比!
我猛地拧身,腰腹爆发出极限的力量,身体几乎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冰冷的刀锋贴着我的作战服划过,带起一片布料撕裂声。
险之又险!
这两个人!绝对是山本压箱底的好手!
一身横练功夫,力大无穷,配合默契!不是城墙上那些乌合之众能比的!
放在平时全盛状态,我或许还能周旋取胜,但连日奔波的疲惫,攀爬绝壁的巨大消耗,早已将我的体力压榨到了极限!
每一次闪避,每一次发力,都像在燃烧最后的生命。
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肌肉在哀嚎,肺部火辣辣地灼痛。
“呃!” 格挡铁棍的鞭子被对方再次猛力一拽,巨大的力量扯得我一个踉跄,气血翻涌。
山本健一郎那双毒蛇般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被我推到墙角、正试图用尽最后力气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迹部。
他脸上露出狂喜和残忍混合的表情,绕过缠斗的我们,直扑迹部。枯瘦的手爪如同鹰隼,眼看就要抓住迹部的手臂!
“不——!” 看到山本即将触及迹部,一股毁天灭地的暴怒和恐惧瞬间冲垮了理智,什么习武之人的底线!什么透支身体的禁忌!通通见鬼去吧!
师傅的告诫在脑海中轰然碎裂!
身体在极致的愤怒和守护的执念下,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我猛地将身体弯折到一个几乎反人类的诡异角度,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铁棍的又一次横扫!
同时,握住鞭柄的手指,狠狠按下了隐藏在握把深处的机括!
铮——!
一声极其细微却充满杀机的机簧弹动声。
缠绕在铁棍上的银鞭鞭节骤然爆开,无数细如牛毛、淬着幽蓝寒芒的淬毒钢针,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瞬间从鞭节缝隙中激射而出!
噗噗噗噗——!
距离太近,那两个铁塔般的亲信根本来不及反应!密密麻麻的毒针瞬间覆盖了他们裸露的脖颈、手臂和面部!
“啊——!!!”
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瞬间撕裂了囚室的空气,两个壮汉如同被瞬间抽掉了骨头,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疯狂地抽搐、抓挠着被毒针刺入的地方,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诡异的青黑色,口中溢出白沫,眼看活不成了。
然而
就在我按下机括、心神激荡、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那根沉重的铁棍,带着临死反扑的凶悍,狠狠砸在了我的后心!
“噗——!”
仿佛被一柄巨锤砸中,眼前猛地一黑,五脏六腑都像是被震碎了!
腥甜的铁锈味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地从喉咙里狂涌上来!我强行咽下,却仍有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溢出。
剧痛几乎让我昏厥!
但我不能倒下。
山本的手,离迹部只有一寸之遥。
他脸上那狰狞的、即将得手的狂喜,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
“休想!” 一声沙哑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从我喉咙里挤出,沾血的鞭子如同闪电般再次甩出!
这一次,目标直指山本健一郎的脖颈。
冰冷的鞭梢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地缠绕上山本枯瘦的脖子,我手腕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一扯!
千钧一发!
山本健一郎眼中闪过极致的恐惧和疯狂,他那只伸向迹部的手猛地缩回,竟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黑沉沉的手枪!
枪口在绝望中发射!
砰!砰!
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狭窄的囚室里如同惊雷炸响,巨大的轰鸣瞬间剥夺了听觉!枪口喷吐的火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扭曲。
我不记得身体是如何爆发出最后一丝超越极限的力量。我只记得,那两团致命的火光,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我只记得,一个念头如同烙印般刻进灵魂——挡住!挡住他!不能让他伤害迹部!
身体,比思维更快!
我像一颗被发射出去的炮弹,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朝着迹部倒下的方向,猛地扑了过去!张开双臂,挡在了他的身前!
噗!噗!
两声沉闷得令人心碎的撞击,狠狠砸在我的胸口。
巨大的冲击力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列车迎面撞上,我感觉不到痛,只觉得胸口像是突然被凿开了两个巨大的洞,冰冷刺骨的风猛地灌了进来,身体被巨大的后坐力带得向后飞起。
不!山本还没死!他还在!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执念!飞在半空中的身体,那紧握着鞭柄的手,用尽最后一丝意识,猛地、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收紧。
“呃……嗬……” 山本健一郎被脖子上骤然收紧的鞭子勒得眼球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手中的枪无力地滑落在地。
他徒劳地抓挠着脖子上的银鞭,脸色由红变紫,最后定格在一种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上,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再无声息。
身体重重砸落在地面。
冰冷,坚硬。
胸口那破风般的凉意,瞬间被汹涌而出的温热液体覆盖。
我低下头,看到深色的作战服心口位置,两个狰狞的弹孔正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迅速晕开大片大片的暗红,如同两朵盛开的、绝望的彼岸花。
嗡——!
剧烈的耳鸣瞬间吞噬了整个世界。
所有的声音——山本倒地的闷响、迹部撕心裂肺的呼喊、远处隐约的脚步声——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的默片,色彩在迅速褪去。
身体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我仰面躺着,视线开始模糊,涣散。
只能看到头顶上方,那个被我破开的、高悬的窗户破洞。
清冷的、皎洁的月光,正从那破洞中静静地洒落下来,如同一道银色的光柱,温柔地笼罩在我的身上,也照亮了飞舞的尘埃。
好累啊……
真的好累……
朦胧中,似乎有崩溃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
他好像在爬向我?他的脸上是什么?是眼泪吗?
他在说什么?我听不清……
一点也听不清……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急促。
是谁?初一?十五?还是英国警察冲进来了?不重要了……
有人猛地跪倒在我身边,颤抖的、冰凉的手,死死地按住了我胸前那不断涌出温热的伤口。那双手抖得那么厉害,按得那么用力,仿佛想用那微薄的力量堵住那汹涌流逝的生命。
是……景吾吗?
我努力地想睁开眼睛,想再看看他。想告诉他别哭,别害怕……想再看看他笑起来的样子……可是眼皮好重,好重……像被焊死了一样。
算了……
嘴角好像……还能动?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牵动了一下嘴角。
应该是……笑了吧?
景吾……
要记得……我笑的样子……
月光,好温柔……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轻飘飘地,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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