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家堡。
门坊前。
距离回门日已经过去了七天,沈璧君再次回到这里,心中不禁思绪万千。
她轻轻掀起轿帘,望着熟悉又陌生的景象,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经由丫鬟的搀扶,沈璧君优雅地走下轿子,徐姥姥立即迎上前来。
“少夫人。”
护卫首领贾信先一步上前,恭敬地垂头相迎,身后的护卫们整齐地分立两侧。
沈璧君轻笑颔首,抬眸见连城璧与连城瑾两人正立于门前等待着她。
“咱们回家吧。”连城璧目光温和地注视着沈璧君。
她刚想回答什么,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零碎的马蹄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两匹骏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影逐渐清晰。
——来人竟是阿石与萧十一郎。
“啊呀,怎么又是他啊……”徐姥姥一眼就看见了萧十一郎,不胜其烦地埋怨道,“真是阴魂不散啊!”
一旁的沈璧君心跳不受控地乱了节拍,但她很快稳住了心神,面上不显山不露水。
“阿石姐?”连城瑾应该是在场最不用顾忌心里想法的一个。
她挥舞着手臂就朝阿石小跑了过去。
正呆愣出神的连城璧甚至来不及阻拦她。
坐骑上的两人同步潇洒地下马。
阿石刚一落地,连城瑾就冲到了跟前,她张开双臂接住了她。
“小瑾~”
“阿石姐!你怎么来啦?”连城瑾乐呵呵道,“你是来找我玩儿的吗?”
阿石略微心虚地眨了眨眼,看向身边的萧十一郎。
“对了,你一起来干嘛?!”连城瑾嫌弃地瞪着萧十一郎,满脸写着「不欢迎」。
“萧兄和阿石姑娘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连城璧缓步上前,语气温和有礼,但目光中却带着审视。
萧十一郎笑了笑,以一种尤为熟稔的口气悠闲道:“想在连家堡讨份活儿来做。”
那轻松自在的口气,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般。
“不行!”连城璧还没开口,沈璧君已是先出声否决了。
“不会吧!”连城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哼道,“萧十一郎想到连家来讨活来做?你骗谁啊?我才不信嘞!”
“你不信他,信不信我呢?”阿石轻笑道。
“阿石姐?”连城瑾诧异道,“你的话……什么意思啊?你要给这家伙做担保吗?”
阿石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望向连城璧:“我的意思是,我和十一一样,都想到你们连家来讨份活来做做,不知连少堡主和连少夫人能否好心通融?”
深谷小屋里,她和萧十一郎解读了无字天书的秘密。
原来,萧家的使命是守护割鹿刀,防止东瀛势力再度侵犯中原武林。
萧家祖训:割鹿刀在哪儿,萧家人就在哪儿。
那么萧十一郎接下来的去处,自然是割鹿刀的所在地,连家堡了。
逍遥侯既然打这割鹿刀的主意,那身为沈家后人的璧君岂不是很不安全?
阿石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和萧十一郎一起行动。
——如果能找出她头疾发作的真相,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要来连家?”
连城璧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捕捉的诧异,随即又掠过一丝隐秘的欢喜。
他无意摩挲着手指,嘴角几不可见地勾起细微的弧度。
“是啊。”阿石捏了捏连城瑾吹弹可破的白嫩脸蛋,又快步走到了沈璧君的身侧,“我的身手,应该有那个荣幸做少夫人的贴身侍卫吧?”
为了让自己的理由更可信,她又补充道:“连少堡主,你平日里那么忙,总不可能时时刻刻看护少夫人吧。前几次遇险,我和十一可出了不少力解救少夫人。如今逍遥侯可一直盯着她,多个人保护总不会有错啊~”
阿石冲沈璧君俏皮地眨了眨眼。
沈璧君下意识地绽开了笑容,可随即脸上又闪过一丝犹豫。
她悄悄瞄了萧十一郎一眼。
——若是答应了阿石,那好像也不能不答应萧十一郎了……
“阿石姑娘说的话颇为有理。”连城璧思忖片刻道,“璧君也确实缺个贴身侍卫。”
下一刻,他话锋一转。
“只是萧兄嘛……”
他凉凉的目光在萧十一郎身上逡巡几回。
“萧兄非等闲之辈,城璧何德何能,岂敢让萧兄屈居手下?”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只能接受阿石的投靠,却不欢迎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刚想说什么,却被阿石拦下。
她挑了挑眉,示意一切交给自己。
“连少堡主,怎么说,萧十一郎也曾经对你出手相助,你不会这么不够意思吧?”
阿石戳了戳连城璧的肩膀。
连城璧撇撇嘴,努力摁下扬起的嘴角,一本正经道:“金银珠宝,玉石名画,我都可以拿来感谢萧兄的相救之情。”
他轻飘飘地垂眸瞥了她一眼。
“这不是我连家堡接收他的理由。”
“呵呵,行……”阿石眯眼冲连城璧笑得干巴巴,“你可真行呐~”
连城璧回以一个假笑:“多谢阿石姑娘的夸奖~”
所幸阿石料到连城璧没那么好说话,还有后招。
“不知道连少堡主还记不记得,曾经承诺过要给我一份「谢礼」呢?堂堂连家堡少堡主,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连城璧的脸色登时糟糕了起来。
她狡黠一笑,低声对他道:“我说过,等我想好了要什么「谢礼」,自然会找你要的。”
“所以,你要为了萧十一郎,浪费这份「谢礼」的机会?”
连城璧的声音低沉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这怎么能叫「浪费」呢?”阿石轻笑着,歪头注视他,“这叫「合理使用」。”
“好啦~”她后退一大步,扬声道,“连少堡主,你意当如何?”
连城璧冷嗤一声,微微抬起下巴,语调里带着三分赌气与七分倨傲:“好。连家堡的人,一向说到做到。”
“哥!”连城瑾不情不愿地跺脚。
“好了,小瑾。”连城璧沉声打断了她的埋怨。
阿石满意地笑了笑,与萧十一郎击掌庆贺。
“既然如此,两位。”连城璧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请进去坐下来谈吧。”
他侧过身,优雅得体地让出路来,端的是一派翩翩君子之风。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阿石笑得神采飞扬。
——
湖边水榭,回廊曲折,雕栏精致。
水面清澈如镜,倒映着岸边渐黄的垂柳与亭台楼阁。
“城璧……阿石要做我的贴身侍卫,我很高兴。”沈璧君倚坐围栏,眼含忧虑,踌躇道,“可你真的……真的要答应让萧十一郎也一起吗?”
“我的确欠她一份「谢礼」……”连城璧叹息一声,无奈道,“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
“怎么……”他转头盯着沈璧君,话里有话:“萧十一郎来连家堡,你不高兴吗?”
“城璧!”沈璧君蹙眉道,“你怎么这样说呢?”
“不是吗?”连城璧的轻笑里夹着卷卷凉风,“难道你真的觉得我会相信,他是单纯来找活计的?”
那晦涩难明的眼神逡巡一圈,又落回沈璧君的脸上。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沈璧君咬了咬唇:“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知道!”
她赌气地扭过头,不想再去追寻连城璧的眉眼。
气氛忽然僵在了原地。
风掠过湖面,吹皱一池秋水。
沉默良久,沈璧君忽而开口。
“城璧……上次我昏睡之时,收到的风车与糖画,是你送来的吗?”
连城璧敛眸动了动指节。
冷战蹊跷地结束了。
“是阿石送给你的。”他滚了滚滞涩的喉头,“作为你的探病礼物。”
沈璧君猛地从倚靠上站起,眼神从迷茫转变为迫切。
“城璧!”她走近连城璧,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你说,怀瑛会不会……”
“她死了。”连城璧打断了她的疑问。
他的目光沉静如古井,不起一丝波澜。
“我知道……”沈璧君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又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抬起头,“可是,会不会……”
“没有可是。”连城璧垂头与她对视,面无表情道,“我参加了她的丧礼。”
他的声音冷硬如铁,每个字都像一把锤子,敲碎了沈璧君最后的希望。
“你去了?那你……有没有亲眼看到她的……”
才讲到一半,沈璧君却突然止住了话头,茫茫然不再说话。
她知道她有些魔怔了,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要求别人把棺材打开验看尸体呢……
她缓缓低头,肩膀微微垮下,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连城璧将手放在沈璧君的肩头,轻轻安抚,声音放柔了几分:“斯人已逝,璧君,别想太多了。过好剩下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沈璧君垂着眼帘默默点头,掩去了眸中的失落与困惑。
——
望着沈璧君离开的背影,连城璧眼中的温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阴霾。
“少堡主。”贾信缓缓走到连城璧身后,躬身行礼。
“打探到什么了?”连城璧并没有回头,声音冷冽如秋霜。
“回少堡主。”贾信恭敬回道,“杜鹃传回消息,说百草山庄从没出现过什么叫「阿石」的姑娘,甚至,也没有过脸上留有疤痕的人。”
秋日晨曦柔亮,却映不透连城璧暗流涌动的眼眸。
“少堡主……”见他陷于沉思迟迟不说话,贾信忍不住轻声提醒。
连城璧的嘴角缓缓扯出难以捉摸的笑意。
“名字,可以改。”
他一字一句道。
“疤痕,可以易容……又或者受伤的时间有出入。”
“少堡主,言之有理。”贾信若有所思地点头,从衣袖里掏出一封无名信件。
“以及,这是杜鹃送回的消息,她请少堡主务必亲自打开。”
连城璧伸出手,指尖在信封上轻轻划过,又一言不发地收入怀中。
连城璧:“……”
贾信:“……”
连城璧:“……”
贾信:“……”
气氛忽然有那么点尴尬。
连城璧:“还有事?”
“有一件事……”贾信迟疑道。
“说。”连城璧转过身来直面贾信,双手负在身后,身姿挺拔而威严。
“我们派去监视百草山庄周围的人,拦截了绿柳寄给陆少庄主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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