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连城璧挑眉,冷笑道,“信上说了什么?”
“也是为了询问阿石姑娘与百草山庄的关系。”贾信道。
连城璧拧了拧眉,眼底的寒霜凝结更甚。
阿石那日在荒山外为他疗伤的功法,正是来自百草山庄的《春草经》。
可是如今,百草山庄却并没有阿石的存在。
“这可就有意思了……”
连城璧喃喃自语,徘徊几步,手指轻轻敲打着木质围栏。
“贾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春草经》作为百草山庄最厉害的功法秘籍,向来是只传给庄主继承人的吧。”
贾信一怔,随即颔首。
“的确如此。”
江湖人都知道,百草山庄庄主陆元洲本来拥有一儿一女,只是次女陆怀瑛红颜薄命,早早就病故身亡。
独留长子陆怀慎,接手祖宗基业。
自然他也是那《春草经》唯一的继承人。
“「白玉观音」,陆怀慎。”
连城璧眼底精光乍泄,竟是现出几分狠厉来。
江湖中人提及百草山庄少庄主陆怀慎,无不交口称赞,尊其一声“白玉观音”。
此名号既言其温润如玉、慈悲为怀的君子之风,亦赞其医术通神、活人无数的菩萨心肠。
传闻他一身白衣,眉目谦和,无论显贵豪侠还是平民乞儿,但凡伤病垂危,皆一视同仁,倾力相救。
仁心仁术,世人皆见。
是百草山庄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呵……”连城璧嗤笑一声,面上是满满的讥讽。
绿柳师从陆元洲,对百草山庄那个地方始终抱有好感,对陆怀慎更是当作子侄晚辈一样疼爱。
连城璧可不一样。
第一眼瞧见陆怀慎,他就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实在是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绿柳啊绿柳……”
连城璧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你总是固执地不愿去承认一个真相。”
他甚至可以大胆地去揣摩陆怀慎最隐秘的想法。
“百草山庄里的人,一个都不值得信任。”
“包括陆怀慎。”
——
连城璧和沈璧君似是有事商议,让连城瑾带着阿石和萧十一郎先行一步前往花厅。
阿石与这连家堡的内宅已阔别了十来年。
原本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
跟在众人身后,阿石默默打量四周的一切。
一砖一木,一草一花。
穿过曲折的回廊,步入后院,眼前豁然开朗。
庭院中盛开着大片红月季,迎着秋阳热烈奔放,犹如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阿石的脚步不自觉地放缓。
似曾相识的风景,令她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
彼时,陆怀瑛第一次跟着陆元洲来到连家堡。
连城璧领着她到处参观,他正兀自烦恼怎么和新认识的小姑娘聊几句,才好打破尴尬陌生的气氛。
谁知,他的烦恼完全是多余的。
“哇~这片红月季真好看啊~”
小小的陆怀瑛一见到花就欢呼着跑上前去。
她蹲在花丛前,小手轻轻托起一朵盛开的月季,凑近嗅了嗅,然后转过头来,对连城璧眉开眼笑道:“你们家的后院每年都这么漂亮吗?”
连城璧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轻声回答:“其实……家里每年种的花都不一样的。”
“这样啊……”陆怀瑛的小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绽开笑容:“不过花就是花,每种花都好看~”
她跳进了月季花丛,身影在花间穿梭,挑挑选选起来。
半晌,她捧起其中一盆开得最盛的月季,朝着连城璧摇摇晃晃地举了起来。
那盆花几乎遮住了她大半身子。
“你能不能把这盆送我呀?”她歪着头,眼中闪烁期待的神采:“反正你都有那么多盆了~”
——
“你好像很怀念的样子啊?”
萧十一郎戏谑又探究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他不知何时已凑到她身边,环胸抱臂,懒洋洋地冲她笑。
“怀念什么?”阿石白了他一眼,“我一个乡巴佬,没见过世面,多看几眼不行啊?”
“那你一直盯着这些花看……”萧十一郎好奇道,“怎么,你很喜欢红月季吗?”
“是啊,不行吗?!”
说罢,她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力道毫不留情。
“要你多嘴啊!”
萧十一郎疼得哇呜乱叫,抱着脚跳来跳去:“喂!我又怎么惹你了?你下脚也太狠了吧!”
连城瑾在一旁看得咯咯直笑,幸灾乐祸地道:“活该~”
萧十一郎委屈地瞪向她:“喂你!”
连城瑾冲他做了个鬼脸,挽住阿石的手臂:“一定是你又说什么话惹得阿石姐不开心啦~活该被踩!”
萧十一郎:“……”
你们女孩子之间的偏袒能不能稍微讲点理啊?!
一行人吵吵闹闹地来到了后院花厅。
花厅布置雅致,窗外正对着那片火红的月季花海。
管家二锅头十分有眼力见,端着热腾腾的茶送了上来。
连城瑾立刻接过茶壶,殷勤地给阿石斟了一杯茶:“阿石姐,尝尝我们连家特制的花茶,可香了!”
二锅头凑到徐姥姥身边,低声问道:“这两个人是谁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小姐对一个外人态度那么好啊?”
他的目光在阿石和萧十一郎之间来回打量,满是好奇。
“他们啊……”徐姥姥瞥了两人一眼,“那姑娘是御剑山庄的人,叫阿石。至于那男人嘛……”她顿了顿,清清嗓道:“大盗,萧十一郎!”
“堂堂男子汉,竟然委身做人奴才……”徐姥姥对萧十一郎可谓是颇为不满,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鄙夷,“真没出息!”
只二锅头一听那青年是萧十一郎,顿时大惊失色,手中的茶盘差点掉落在地。
他慌忙稳住托盘,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我怕……我怕……”
徐姥姥没好气地薅住二锅头的衣领:“瞧你这副德性!你不是吹过当年也做过什么绿林好汉嘛?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别提了别提了!”二锅头跳脚,扭过头去捂着自己的脸道,颤声道,“小贼怎么跟大盗比呢!那萧十一郎可是连官府都拿他没办法的人物啊!”
被吸引过注意力的萧十一郎望着扭扭捏捏的二锅头,却是眯起了眼。
——虽然他遮遮掩掩,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他摩挲着下巴,眼中闪过思索的神色,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阿石瞥见萧十一郎的神情,轻声问道:“怎么了?认识?”
萧十一郎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只是觉得有些面熟,或许是我记错了。”
“记错了?”阿石眨眨眼,不置可否。
——这家伙的表情可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此时,一道温婉的身影出现在花厅门前,正是沈璧君款款走入。
“君儿~”阿石挥了挥手。
沈璧君一见阿石,唇角便情不自禁地柔柔上扬,露出真切温暖的笑意。
“阿石……”她自然而然地上前,牵过了她的手,“等久了吧?”
“不久不久,”阿石调侃着笑道:“对了,我若真成了你的贴身护卫,以后……是不是得尊称你一声「少夫人」了?”
“不,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君儿」。”沈璧君定定望着阿石的眼睛,眸若秋水,“这样显得亲切,就像自家姐妹一般,没有那些虚礼隔阂。”
“是吗?”阿石憨憨一笑,“那成!那我就还是叫你君儿~”
她嘴上答应得爽快,心里却莫名觉得沈璧君看自己的眼神……有那么一点点说不上来的肉麻。
沈璧君欣喜地点点头,眼神不经意与萧十一郎交汇片刻。
她先一步扭过了头,用后脑勺对着他。
萧十一郎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发闷,却又无从排解。
索性转过头去,默不作声地望向窗外那片烧得正艳的月季花海。
“不过先说好哦,”阿石咳了两声,板着脸一本正经道,“虽然我跟你有交情,但是工钱还是要算算清的喔~”
“你这丫头,变脸比翻书还快啊!”徐姥姥忍不住嗔怪道。
“我们这种江湖里摸爬滚打的市井小民就是这样的啦~”
对于徐姥姥甩过来的白眼,阿石半点没介意,反而笑嘻嘻的没个正形。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嘛!”
“可是阿石姐,”连城瑾提醒道,“你是女孩子啊……”
“女孩子没钱就更难啦!”阿石梗着脖子理所应当道。
“不知阿石姑娘想要多少月银呢?”
清朗温润的男声带着笑意响起。
众人望去,只见连城璧不知何时已立于门前。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十分精明干练的年轻侍从。
阿石在婚宴上曾见过他,手脚麻利处事灵活,是管家二锅头的得力助手,名叫东来。
“你问我?”阿石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滴溜溜一转,带着玩笑反问道,“难不成我说多少,你就真给多少啊?”
连城璧好整以暇地挑眉,意有所指地缓缓道:“我既然问得出口,自然出得起价钱。”
那口吻傲气十足,豪横得让阿石心里直冒嫉妒的酸水。
“是吗——?”阿石拉长了语调,狡黠一笑,忽然伸出右手,张开五指直接摆到连城璧面前,挑衅道,“五十两一个月,你给不给?”
“噗——咳咳咳!”
正在喝茶顺气的徐姥姥被惊得喷了满桌的茶水,一边咳一边难以置信道,“五、五十两?!”
她挤了过来,挥舞着手里的丝帕,声音都拔高了八度:“你这丫头是抢钱啊?!知不知道五十两够普通人家过多久了?”
二锅头瞪大眼睛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掌,嘴里不断念叨着“五十两”,一副滑稽的挫样好似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萧十一郎却是暗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管家总给他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这不是我瞎要价,我的本事配这价可是绰绰有余~”阿石无辜地撇撇嘴:“再说,是你家姑爷说的随我的,不会出不起吧~?”
“出得起出得起!”连城瑾生怕连城璧反悔,连忙凑到连城璧跟前,撒娇道,“哥哥,我们连家堡那么有钱,一个月五十两肯定出得起,对不对?”
她真的很喜欢阿石姐啊啊啊!
她要阿石姐留在连家堡教她武功!
她还要阿石姐带她去御剑山庄玩儿!
连城璧垂眸看向阿石,云淡风轻道:“一个月五十两,连家堡自然是出得起。”
阿石并不觉得很意外。
想想也是,这位仁兄为了一匹看得上眼的马都能随手抛出万两银票,对他这种财力雄厚的世家少主来说,一个月五十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多谢连少堡主!”阿石笑得花枝乱颤,嘴里像抹了蜜一样,滔滔不绝道:“您真是小女子此生所见最大方豪爽、最英俊潇洒、最慧眼识珠的雇主了!连家堡有您这样的少主,何愁不兴旺发达!能为少夫人和您效劳,真是我阿石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听着她这番浮夸的阿谀奉承,连城璧迅速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才勉强压住了那企图上扬的嘴角。
——显然,他极为受用。
注意到连城璧眼底被夸得飘飘然的神采,沈璧君先是微微诧异,接着又好像发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事情,掩唇窃笑了起来。
不料,她含着喜色的眼眸猝不及防地与同样偷着乐的萧十一郎四目相对。
两人又是一怔,迅速而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各自望向别处。
“那英明神武的连少堡主,还有我家十一呢?”
阿石铺垫够了,话锋一转,很是自然地抬手拍了拍身边萧十一郎的肩膀。
“他的差事怎么说?”
萧十一郎听着阿石对他称呼如此亲昵,心中暗道不妙。
抬眼望去,果然看到连城璧原本放松的神情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
嘶……
萧十一郎摸了摸胳膊。
他只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立了……
——完蛋,这连少堡主莫名其妙的敌意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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