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诚很快推开房门走出来,他眼眶有些红,但没有眼泪,神态恢复那种惯有的从容和平静。似乎与宫临这一见抚慰了他岌岌可危的精神。
余慎行越过他向屋内望了一眼,躺在平车上的人露出小半张脸,血肉模糊,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余慎行猛地收回视线。
孟泉如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反正这一层只有他们三人。
“陈哥说赵广志招了。他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打到我这来了。”
孟泉如指了指卫诚抓在手中的手机,加快语速:
“咱们走后不久赵广志承认他杀了甄阑鑫,他说赵广涛有精神疾病,所以偶尔认不出自己,为了不加重弟弟的病他很少和赵广涛见面。甄阑鑫是他的炮友,四号那天晚上他去接甄阑鑫,两人因为一点小事起了争执,甄阑鑫推他,他一气之下用桌上的镇纸砸了他的头。”
卫诚:“什么镇纸?我们没找到镇纸,他扔了?”
孟泉如:“是块石头,他逃跑时扔到公园的人工湖里了。”
这不太对,这太不对了。
卫诚不认为自己那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能直触赵广志神经,把一个杀人分尸还分得很碎的罪犯说得痛改前非,两句话坦白全部罪行。更何况这坦白从宽还有延迟,刚才自己在的时候不说,宫临出事他刚离开,马上竹筒倒豆子似的全撂了。
他在想什么?
傅张扬带着两个助手赶到,他提着尸袋,鼻尖有点红,表情凝重。
卫诚知道这人从小就眼窝子浅,平日里看个电影都要掉两滴眼泪,更别提他和宫临也是实打实共事七八年,朝夕相处的队友突然变成解剖台上一具冰冷的尸体,怎能无动于衷。
脑子像一团乱麻纠集在一起。宫临打破了他原本还算有条不紊的计划。朋友的去世让卫诚嗅到杀机的味道。
卫诚没有等傅张扬一起走,而是自己先带人回了队里。
他去宫临的副队长办公室,果不其然一进门就看到了扔在办公桌上的资料。
那是宫临最近在查的案子。
5月18日,一位早起遛弯的老人在小巷中发现了一具女尸,老人曾是退伍军人,心理素质良好,发现尸体后第一时间报案,故事态控制良好,并未引起社会骚乱。
该女尸经确认为长景市医科大学护理专业三年级的学生易可,被发现时衣衫凌乱,没有穿鞋,发现地并非第一现场。她死前曾遭受过性侵,法医在她体内发现了终止妊娠的迹象。
宫临顺藤摸瓜查出了易可的家庭关系,她父母离异,十六岁就和家里断了联系,独自打工上学,易可成绩很好,长景医科大是国内顶尖学府,她仍然能得到奖学金,再加上每个假期当家教的费用,足以支撑自己上学。
可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孩,却在大三下学期办了停课休学,她拿着停课申请找到辅导员时似乎大哭过,白净的脸上泪痕未消,辅导员以为她是承担学费有困难,承诺下学期为她申请贫困补助,易可却拒绝了,再三保证自己并非因为学费困难,一年后一定会继续学业。
三个月后,她在距离长景医科大19公里的一条小巷中被发现。这个姑娘再也没法回来上学了。
彼时卫诚正在追查另一起连环儿童失踪案。罪犯是个拐卖儿童惯犯,近日流窜进长景,在长景犯案三起。后来三个孩子救回来两个,第一个小孩因体质特殊麻药吸入过量死亡。那也是起惨痛的案件,最终以卫诚在高架桥上截停对方车辆收尾。
儿童失踪案紧接着就是分尸抛尸的甄阑鑫一案,卫诚一直没找到机会过问宫临的那起案子,一则是相信宫临的能力,二则的确是没有时间。
若是这起案子进行顺利,上报时他会为宫临申请表彰,盖过他身上的处分。以宫临的能力不会一直在他身边当副队长,总有升上去的一天。
现在这些全都没用了,变得像儿戏一样。
他们为了规范执法要付出许多努力,但若是想要他们停止执法就再简单不过了。
余慎行看到卫诚的手指上有点血痂,应该是刚才触碰宫临时沾上的。他自觉进入警队后就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身边人或多或少都为破案尽了一份力,只有他每天跟在卫诚身后,画像师的技能并未发挥更大的作用。
这个认知让余慎行有些沉重,他低头看向手中攥着的手机,仔细思考半晌,迈步走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务必要展现出个人价值,这样才有可能被卫诚重视。
他喜欢卫诚的眼神停留在身上的感觉,得想办法把这片刻留住。
进入隔间前余慎行左右观察了一圈,确定此处没有别人,这才锁好门。
他从口袋里拿出取卡针,又在外套的暗格里拿出一张新的信号卡,将新卡按入手机卡槽,主屏幕跳转了几下,短暂的数据计算后弹出一个聊天页面。
余慎行在对话框内打下一句话。
“帮我找到长景的悬赏交易平台,查有没有人发布过对一个叫‘宫临’的警察的悬赏。”
特殊的信号通路会隐藏他的ip,就算屏幕那头的人被抓,也找不到余慎行的所在,他的ip可能在菲律宾、冰岛、缅甸或任何一个地方,唯独不会在长景。
不等对面回复,余慎行又取出那张卡换上自己原来的,将刚刚取出的卡掰断扔进马桶,做完这一切后佯装无事走出门去。
这是计划外横生的枝节,交给余慎行的任务只是做个警察,至于好警察坏警察随便他,程谨言并未交代,只要保住这个工作就行。
积极破案算是他自发的。
卫诚看资料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宫临把资料标注得十分详尽,重点信息用红笔圈出,最后一个没有得到解答的问题是易可在这一年间究竟住在哪里?
自退学后,这女孩仿佛从社会中消失了一般,没有租住房记录,没有消费记录,在被发现的前三个月,她的账户曾收到一笔大额汇款。
她在做什么工作?
卫诚面色凝重走出门,正看到余慎行从走廊拐角处向他走来。
卫诚:“我出去一趟,你先去办公室跟着……陈可或者孟儿,谁都行。”
卫诚行色匆匆,交代一句就走了,完全不给余慎行说话的时间,他只能答应。
你要去哪?能不能带上我?
好在余慎行也没想问,这种答案现阶段甚至不需要脑子思考,肯定会被拒绝。
他能感觉到卫诚觉得他很好玩,但仅限于好玩。就像发现了只猫狗,在路上遇到个小孩,看着可爱所以随手逗弄下,与什么爱啊信任啊统统没关系。
宫临的牺牲为刑侦一队本就低靡的气氛罩上一层更深的阴影,傅张扬已经将宫临带回来,此刻正放在解剖台上。
卫诚在医院时曾问他是否需要申请回避,他可以去法医科再找两个与宫临关系不那么密切的法医来。
傅张扬拒绝了。
当时他正躬下腰把尸袋拉开,准备与助手合力把宫临装进去,闻言苦笑一声。
“最后一程,我来吧。”
卫诚没有多言。
卫诚让余慎行去办公室随便找个前辈跟着,余慎行拿他的话当耳旁风,左边进右边出,无比自然地追着卫诚的脚步下了楼。
他这几天一直跟着卫诚,包括孟泉如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怀疑他行为的真实性,只当他上楼替卫诚取东西,落后了一会。
他故意在一楼死角处徘徊着,直到看见卫诚那辆悍马消失在视线里,才无比自若地走出公安局大楼,路过门卫室时还微笑一下,像每天上下班一样自然。
市局两年前刚刚扩建,周边的商铺经济并不发达,此时更是人烟稀少。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明明个高腿长,是个很显眼的存在。此刻敛起周身气息,整个人却充满一种容易被忽略掉的平庸感。
前提是他不抬头,别露出那张过于贵气的脸。
余慎行闷头往前走,偶尔适时拐两个弯,看上去就像在城市里闲逛的大学生。路过某个小巷时,他没有任何预兆地闪进去。
一位走在他后面的路人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怎么感觉刚刚有个人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路人也行至巷口,投向巷子深处一眼,黑压压的不见人影,反而像某种张开嘴准备饱餍一顿的怪兽。
路人后背一凉,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快步离开巷口。
若是他仔细看,就会发现巷子尽头的阴影中停着一辆车,黑色的流线型车身与阴影彻底融为一体,车上影影绰绰坐着两个人。
余慎行在自己的白衬衫外面套了个灰色卫衣,带上后座的黑色鸭舌帽,垂下眼睑,显得神情很冷。
余慎行:“讲。”
驾驶位上的人闻言打开笔记本。
“以‘宫临’为目标的悬赏倒是没有,长景这块和咱们那制度不同,不会发布太明确的要求,但是根据你提供的时间地点,我找到了类似的。”
余慎行点头,示意他继续。
男人滑动一下触摸板,尽职尽责将屏幕举到余慎行眼前。
“这个,发布时间在出事前三个小时。要求背景干净,会做饭,手脚利落。做饭就是那个,这管得太严,都说黑话。”
“我反向入侵了他们后台,检索所有回答问题的用户,发现有一个人在回答完这个问题后就销号了,我对比了他们两个账号的数据频次,发布任务那个账号有太多层跳板和肉机,短时间内检测不到,不过回答问题的就是长景本地人,我调取到了他的身份信息。”
屏幕上赫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证件照。
一个男人,一个很眼熟的男人。
撞向宫临的那辆车的驾驶员也受伤不轻,五官被血糊住,只能看见个轮廓,若是他脸上干净一些,估计就是屏幕上证件照这个样子。
田胜。
成都的东西()好辣(吸气)但是比前两天的东北要凉快一些(好荒唐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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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下属or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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