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脚尖抵着石子玩弄的河海时不时掀起眼皮扫一眼沉默不语的两人，他下意识放轻呼吸，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
不知是因为“跳崖”还是因为花朵上的“纠缠”，少东家头发凌乱，束发的红绳松散了不少，他躲开两人的视线，抬手抹去嘴角不知是自己还是江晏的鲜红 ，然后才慢条斯理整理自己的头发。
江晏嘴角有个伤口，是刚刚被少东家磕出来的，现在还隐隐作痛，他垂眸，眼底落了一大片阴影，抹去口唇周围的血迹后，他盯着指腹的痕迹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这暗涌……不，可以说是“明涌上”了，反正这气氛实在是过于压抑，河海忍不住干咳两声，试探着开口：
“呃……你们知道那是什么花嘛？还隐隐发亮的哎？”
河海口中的蓝色花朵实在是诡异，铺满了崖底，并且隐隐作亮，有着淡淡的蓝雾，这场景的确很美丽，可处处渗透着难捱的诡谲。
“……”
绑着头发的少东家瞥了一眼那些花，倒是没开口。
“咳咳——”河海又试探性提起了刚刚少东家跳崖的事情，“你刚刚是看到什么人了？扇这么快？”
“没有，只是错觉。”
“不是错觉。”
江晏出声，见少东家的手指仍在发颤以至于束法困难，他自然而然伸出手，接过了那截红绳。
即使几年过去，他的手法依旧娴熟。
河海再一次瞪大眼睛，识趣地把视线给挪开。
“你刚刚在追人，我看到了。”
的确，刚刚江晏也跟着跳下来，看见少东家追着的那个人影，也不为奇怪。
“……”
少东家抿紧嘴角。
河海却乘胜追击：“是啊是啊，少侠，你瞒了很多事哎，就不提之前就只有我和你时你坑我的时候，现在你家里……呃……你……呃……现在大哥在这里，我觉得你还是说实话比较好。”
“我刚刚的确在追人。”
少东家呼吸一顿，因为他感觉到帮他束好发的江晏的手指落下，虚虚握住河海视野视角那边的侧颈，而温热的指腹抵住的地方，是他脖颈间意味他还活着的跳动。
“追的是谁？这里除了我和你还有大哥三人，外来人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人？”
见少东家没有要讲清楚的意思，河海也摊牌了，他道：“少侠，你别犹豫了，我知道你之前其实来过这里。”
“什么来过这里？”
河海深呼吸一口气：“不是神神鬼鬼的啊，方才在外面，你们两个人进去后，我就在门口等，黑暗里，我听到了少侠的声音，我本来以为是你的，还和你说起来话，可是声音由远及近又远去，你都没回答我，反倒是和另外的一个人在说话。”
“你叫另外的人，为唐什么酒。”
唐酒，是进山时，少东家假扮的那个少年。
江晏垂眸望向少东家覆眼的布条，那时候的少东家，眼睛是与常人无异的。
“你听错了吧？唐酒已经死了，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河海摇头反驳少东家的话，道：“我听力很好，绝对不可能听错，就是那时候，我就闻到了若有似无的腐臭的花香味，我寻着声音走过去，走了好一段路，酒遇到了你们两个，然后声音就消失了。”
这段话实在是很荒谬，毕竟少东家当时是和江晏在一起，而河海又听到了少东家和唐酒谈话的声音，不可能有两个少东家，而且江晏在少东家身边，如果有什么异常，他会发现。
既然不知道其中原因，那联系最为紧密的少东家便是那个头等嫌疑人。
这时江晏拿出了先前河海塞给他的纸条，展开来看，是几个歪歪斜斜的字，意思是提醒江晏注意少东家。
看刚刚江晏毫不犹豫跟着少东家跳崖的场景，河海就心知肚明，江晏一定是没看那张纸条，就算看了河海也相信，江晏还是跟着少东家跳崖。
“所以，少侠你是不是之前就遇到过唐酒？我还以为你假扮那个人吓村民只是随意找的一个人，我就纳闷为什么当时你要假扮那个唐酒。”
侧颈上的指腹挪开，江晏也在安安静静等他回答，但少东家也知道，如果现在自己不愿说，江晏也不会真正意义上逼他开口。
“河海，你还记不记得，你从家里溜出来后，跟着我在荒村探了一夜后，你三哥把你抓回去这件事？”
“我记得啊，后面我又逃出来了，然后再和你在这座山遇到，后面你拿出一件衣服说要假扮一个人，然后让我配合你吓一趟人，这件事你还没给我说理由，之后我们就发现这条村子有古怪，你说是冥婚，然后我们就调虎离山，你去祠堂制造混乱，把村里人引过去后 ，我们就进入了村子里的墓葬地。”
少东家：“唐酒是我在你被你三哥抓回去后遇到的人。”
唐酒的背景和马车上少东家假扮“唐酒”时说的那般，有一个未婚妻，名阿鸢，也的确是这条村子里的人只是发生在唐酒身上的事情就有些复杂。
阿鸢的确是在和唐酒定下终身后回的村，也的确是没了消息，唐酒摸着村子的踪迹找过来，在山中，少东家和他相识。
山中有饿狼，是少东家出手救下被围攻的唐酒，那时天色晚了，两人就在破屋休息，夜间，少东家听到了破屋地里有不一样的声音，他和唐酒开挖，挖到了一个洞口，也就进到了里面。
只是当时少东家不知道这里面和村子的墓葬地有关，他和唐酒在里面走了一段路，后面因为梦傀，两人只好退出去，没遇到过这种事情的唐酒觉得还是要惜命，毕竟他还想着找到阿鸢，见唐酒不熟悉山路，少东家决定好人帮到底，将他送到了那村子里，也亲眼看着唐酒和阿鸢见面，那时候他想着回洞里再看看，也就没留意那村子古怪的地方。
后面少东家回到了洞里，因为连日多雨，在里面待了几天，也看到了这些花，这时的他绕到了村里的墓葬地，恰逢看到了村里人在准备冥婚，他反应过来，回去找唐酒，却只能寻到一处空房子。
再后来，少东家就遇到了又又又从家里逃出来的河海，也就是这时，无意间，少东家发现了唐酒的尸体，被摔死的尸体。
为了确认唐酒的死是和村民有关，少东家才假扮起唐酒，马车上遇到的那两位村民的反应，已经能够让少东家清楚，唐酒的死和村民脱不了干系，可是当时阿鸢的身影也没能找到，联想到冥婚，少东家觉得阿鸢应该是被送去冥婚，他和河海江晏两人进来，也是想着找到阿鸢。
“可是，你不是在祠堂里掀开那个棺材然后装成那个女子吗？那个不是阿鸢吗？”
少东家摇头：“这是这一次，阿鸢那次是那一次，不是同一次。”
“啊？什么次来次去？”河海疑惑，“不过就算这样的话，阿鸢是被装进棺材里冥婚，然后这里环境你也看到了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活着不知道，但我刚刚看到她了。”
“你是说，你刚刚追的那道人影就是阿鸢姑娘？！不是……你蒙着眼睛还是雾中，你能‘看到’才怪？！”
“说了，我眼睛很好，比你们看的清楚。”
这句话看似是在回答河海的问题，事实上，也是说给沉默不语的人听。
少东家摸索着腰间，往崖底的花海走去，很快，他摸出了一个小纸袋，只是他摸遍了都没找到自己的火折子。
“有火吗？借个火。”
“你要做什么？你要烧了它们？你连这些花是什么都不知道。”
“谁说我不知道？”
“啊？”
在两人还在拌嘴的时候，江晏已经走到了少东家身边，他拿过后者手中的纸袋子方至鼻下嗅了嗅——是火药的味道。
“行走江湖，总是需要一些防身的小玩意。”
江晏将纸袋子和自己的火折子递给少东家，低声道：
“你要烧了它们？它们若是死了，衍生物也会死，你要找的阿鸢也会死。”
“不是我要找的阿鸢，是唐酒要找的她……而且，她早就死了现在活着的，你我都应该知道是什么。”
少东家想把这两样东西拿过来，对面的人却偏开了手，他抓了一个空。
“我来，你离远点。”
“不用了，就算真的发生什么意外，我不会出事。”
“和你嘴角的伤口一样。”
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少东家的瞳孔骤然紧缩，指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的喉结滚动着，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喉咙。
江晏瞥了一眼他没有任何伤口的唇瓣，没有多言，只是拎着那两样东西走向这一片诡谲的花海。
这些花，他认得，尤其在接触绣金楼还有梦傀之后，几朵花下去，足以能让一个死人或者是一个正常的人，变成嗜血狂暴失去理智的梦傀。
毁花可以从根源上杀死梦傀。
（这个私设，还晕乎乎的在游戏里找不到明确说明）
但事实上，梦傀不一定产生于这些美丽却满是毒污的花，往深处讲，那是一种蛊。
这三年来，梦傀的活动能力下降，蛊的附着物也在逐渐减少，寒香寻推测，这些蛊花（或者别的附着物）什么更深层的地方出了问题。
比如一棵茂盛的大树，土地深处的根腐烂后，开始树木依旧茁壮，叶子依旧油绿，可渐渐地，随着根系被破坏，这棵树依旧走向枯萎衰竭，永无翻身的机会。
火海取代花海的时候，三人听到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怒吼声，他们寻到了高处里来，看着底下乌泱泱的梦傀朝火海里扑来，意图熄灭这滚滚大火。
可终究是飞蛾扑火。
“哎，这长寿村不会和这些花有关吧？这些花能让人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但还是活动自如啊 怎么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长寿嘞？”
没听到少东家的回应，河海伸手推搡了一下愣神的人。
“你在想什么？从刚刚起你就呆呆的，想到什么事情了？说给我听听？”
回过神来的少东家托腮望向底下的火海：“……说出来怕吓死你啊。”
“哈哈，鬼才信。”
江晏斜倚在两人身后冰冷的石壁上，火光在底下跳动，将他的轮廓描摹上一层暗红的边。
那些燃烧的梦傀发出噼啪的爆裂声，令人作呕的焦臭腐肉气息在空气中翻涌，可他的视线却始终未动分毫。
他的神情仍旧平静，目光落在少东家身上，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眼底，却照不进那层深不见底的暗涌。
少东家紧绷的肩线、微颤的指尖、还有他刚刚才帮人束好的黑发……全都被他无声地收进眼底，像是审视，又像是某种压抑的克制的攫取。
在一抹红衣跃向火海时，少东家也动了身子。
这一次江晏没拦，只是在少东家拎着已经软趴趴的尸体回来时，伸手将他们扯上高处。
这具尸体软塌塌地垂在少东家手中，像一具被抽空骨头的皮囊 艳红的嫁衣凝固成暗褐色的硬壳，层层叠叠地裹在她身上，似是一个束缚住虫子的茧。
但不同的是，虫子尚有破茧成蝶的机会，而她却永远停在了某一刻。
“那些村民怎么办？他们也进来了？”
离开时，河海回头看向有着愈来愈烈趋势的火海。
“你要是想——”
头也不回的少东家望向走在最前头的江晏，后者身上便是他刚刚下去拉起来的“阿鸢”，刚刚他上来后，江晏说让他背，少东家自是抵不过他的要求。
“自己回去救他们，换句话来说，他们有自己腿，能自己跑。”
“好吧，相信他们所谓的‘信仰’能救他们。”
久等啦[亲亲][亲亲][亲亲]
这章节奏有点快，交代了一些后面的信息捏[吃瓜][吃瓜][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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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一场小冒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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