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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其三

九流人还没醒,迷糊地叫了三更天几声,格栅窗上的尘埃静默沉着,鬼市山窟湮灭天际天光。他眼皮半睁,眼前是熟悉了十几年的陈旧房梁。鬼市无日光,桐油裹覆的木栓早已斑驳。

鼻息间所嗅,还是日年如一日的艾草香与木炭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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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温煦照人,院墙外的大树粗壮茂密,青葱绿意探帘入,竹编苇帘轻击窗棂,泼洒一抔叶弧的春暖,晃醒塌上人的白日梦。

少东家睁眼,宅邸开阔,隔壁蹴鞠场隐隐传来戏声笑语,他撑起上身,身上毛氅滑落到膝腿,青丝埋入白皮草。过了一会儿,也没过多久,少东家偏去头,眼尾看到床头斜斜立放的陌刀。

霁风相沐,刀刃反光斩出一道如瀑流银,劈开了少东家的半世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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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国寺,曹门大街。

渊黑铁靴踏入庙宇,殿内金幡滚滚扬风。黑手衣不卸,三更天拈香取火,金澄灯油映现着焰影形容,线香左三右五簇拥来,掐得瘦火明明灭灭,黑烟里看不见人心。

以磕破头的不甘和难平为饲,香火袅袅上浮,浮的是海市蜃楼的伪饰着相,升的是镜花水月的虚词信奉。

三更天绕到金身佛像后,为长明灯再添新油。前后一进一出,香客们沉沦于足下苦海,无暇他顾。袈裟红披跪伏蒲团,合十叩首三拜俱全,阖目默念不似作假。

他临席蒲团上的黑衣客见状颇有兴趣,闲聊般问他:“尘世诸人多拜大雄宝殿,怎生还有人跪未来佛前求忏悔?”

三更天境若无我,那黑衣客自言自语说出兴致:“过去心未能溯,现在心刹生灭,未来心不可得,这位香客,你何故趣向泥犁道,不肯行三昧?”

黑衣客目光流连在三更天披覆身后的袈裟上,眼底闪过难以察觉的暗光流转。黑衣客半点不局促不得回应地自说自话。离开前,他居高临下俯视半天不曾停下默诵的三更天,笑得颇有意味:

“世尊有言,‘不获无为际,还堕五欲中。久毕获等见,断于生死有。’”

黑衣客邪邪笑出声,道:“夜摩殿自己屁股都擦不干净,听他们的话全当放屁。但你也不能听什么都当做放屁,小子。”

留下句不明不白的佛偈,黑衣客像刮过一阵风一样走了。

三更天终于放下合十手。他环顾四周,经幡飘摇依旧。敛下眉目,视线落到胸前佛首上,三更天思忖方才所感,那黑衣客让他感到熟悉的气息,是一种同类间难以言明的契合。

...和昨夜假山后师姐骤然袭来的气息,十分相像。

三更天眉间微微锁紧,他摸着胸口衣襟下的竹篾符契,眼底风云涌动,其下酝酿杀机暗藏。

罗绮填街百和香,香车宝马绕街行,黑衣客信步此间,走进一座牌坊下,女街行行停停着达官显贵,黑衣客站在路口处,遥望长街尽头的樊楼。

这身装扮很是惹人注目,一些蹲在空地前等候主子的舆夫们三两聚集唠嗑,黑衣客察觉到伪装拙劣的窥探视线,阴阴扫过一个眼尾,转身走进相邻两幢房屋之间的缝隙里。

有舆夫好事儿地伸头探脑,只见那缝隙已然由外街停放的马车堵死,两边高低错落的屋檐挂着悬灯,街对面是大相国寺常年紧闭的后门。可这黑衣客却消失在了这条死路。

这是一座没有牌匾的宅院。

黑衣客旁若无人地翻墙入内,院中并非无人,几名南唐服饰的江南人擦刀拉弦,纷纷看向他,似是互相熟面,不做阻拦。黑衣客就这样畅通无阻走进小楼,背手踏上木梯,轻车熟路像在自己家。

黑衣客抬手悬在二楼门前,敲门的动作,做的却不是礼貌的事。

看不清他手上动作,房门突然掀开,悬臂优雅背手在后,黑衣客踏过碎裂在地的木板,没进屋,停在门前。

南唐官员衣衫不整,摇摇欲坠地晃着身子,靠到床板,来不及穿衣了,只能紧紧握住敞怀襟褂,颤声瞪视黑衣客:

“...你是哀帝座下,高手三垢?!”

高手三垢仰头抵门省劲,不说来意,不问秘辛,不做应答,一味的无所谓无所为,却将南唐官员折磨得胆战心惊。

南唐官员见他不离开也不进来,想喊人,但他想起北上一行的面和心不和,忐忑的视线从高手三垢身上偏移到靴下木屑,这样大的动静,庭院里怎么会听不到...

高手三垢将南唐官员的一应失神绝望尽收眼底,身侧的黑手衣指尖轻颤,只消一勾指,是让南唐官员悲痛欲绝在国主任由虎狼架空、君将不君走向灭亡的无限惶恐,抑或如痴如狂于故国终成时代燃木、国终不国注定覆灭的失心丧魄...

一念之间,瞬息千变,令人心脉尽绝而亡,魂归忘川。

砒霜蜜糖也好,罪业相交也罢,让行为有常之人、无常死于万千离恨,生前万般求不得说不清道不明问不出,毕生滞灰涩黯,死前一瞬即尝尽世间滋味,如何不算好事?

他掏出袖间袋...但是现在不行。

南唐官员见他用指尖引出黑虫,当即不管不顾要跳窗而出。掌心托起长生蛊,蛊虫溶于血液般不声不响钻进南唐官员的耳孔,南唐官员还在掩耳盗铃翻窗。

抓住窗棂的手逐渐松开,木框徒然留下浅浅指痕。昏倒的身体半挂在窗台,形容极为难堪。

高手三垢没管他,径直走到床塌前,将团起的蚕丝被扔到地上。和衣而卧,鸠占鹊巢得心安理得。

夜间,南唐来使如期赴宴醉花阴。

樊楼夜色起,烟花漫洒若流星,点点坠落于错落阙台。殿阁潜藏于四方来客人声下,筵席低调进行,宴上一应器物规制却不落华贵精致。

南唐来使行为如常,一贯的圆滑似泥鳅。

席间宴饮过半,南唐来使喝得酒气上脸,竟直向东席位问道:“醉花阴既要派门人南下,南唐作为东道主,不论怎么说,在下理应先与这位花信风交代一番,您说是吧,门主?”

民间话本都写不尽女人的往事神秘,现下她正手握银樽,稳坐东席。朱颜上流金妆勾画出岁月深韵,同样深邃的还有莫测神情,轻易难让揣测的窥视如愿以偿。

指间樽酒千金液,女人浅尝辄止,银器轻磕凤凰木,端庄克制的身段与旁坐的南唐来使简直有云泥之别。

南唐官员不得回应,垂首闷饮,动作间,脸上狠色一闪而过。再落盏,人已是油嘴滑舌的面相。

静默之时,屏风有倩影婷步,南唐官员余光瞥见,一扫驼背躬身的慵躺,登时坐直了腰板。醉月顿足殿中央,先向门主行过弟子礼,再与南唐使者问礼。

门主颔首,发髻间步摇轻晃,晃过两三圈流光,醉月已落座次席。

男人眼也不眨盯着醉月,醉月举杯掩面,簪花障目,从始至终都未抬眼看过他。

泛着油光的嘴角一抽,南唐官员开口:“尽管门主愿派出花信风,诚意可见,可我看醉花阴还有许多青年才俊,国主与哀帝之举若成,醉花阴何愁再要仰人鼻息、只为赵宋施舍的一星碎末渣子?”

筵席上门主除非必要,始终缄言默口。

过去这样久,正事这才道来。但凡不是无甚用的唾沫话,门主向来利落干脆。南唐官员的用心溢于言表,门主回:

“上回在南唐宫廷,我已当众表明过立场。当时可是热闹得很,我不曾看到你,但你未必不在宫宴上,即使你那时还没有上殿的资格,”

门主无视男人脸上的愤红恼火,泠声水石相漱,陈述道:

“南唐官员,恐怕比我这个北上汴京的外乡人,合该更加清楚,不是吗?”

南唐官员面皮抽搐,将手中酒器狂饮见底,失态压不住狞声:“是啊,说起北上,在下一路舟车劳顿,实在难与堂堂醉花阴门主当年的北上之行比肩,您说是吧?”

自落座起就默默陪衬的醉月突兀开口,“使者说得可是,街头巷尾人人疯抢传颂的话本、乃至贩夫走卒都能说出一二的‘孤身福州上广陵’?”

男人看醉月与他说话,脸上的无能狂怒顿时扭成笑,听了片刻,慢半拍才听出这话音不对,面色又难堪起来了。

南唐官员端着脸面,人眼尽可见的狼狈,他起身朝南方一拜,再起身,几乎是质问了:“你可还记得,此地非故国,你不是宋人?!”

门主醉月俱是充耳不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事,撕破脸皮如何无赖诬赖,樊楼日日都有新章上演。

他胀红着自卑,自以为是地道破天机:“正是身逢乱世之人竟还抱此荒谬幻想,才更显得可笑!醉花阴还妄想以门派微末之力,螳臂挡车在大势所趋之前,蚍蜉撼树可使烽火尽消?”

他呸了声不自量力,面前的金银食器也不能免俗成他口中妄言的大势所趋。此时此刻,再看这筵席上此情此景,与其说是让奢华晃过眼的难直视,不若说粗拙糊上黄纸的卑劣难藏,不堪入目。

男人还不尽兴,口若悬河不停:“妇人之仁...妇人之见!自以为可以转圜南北,汉人是拿你当回事,难道契丹人还会把你当人看?!你们醉花阴最喜欢拿着到处偷到的鸡皮琐碎,当作扭转乾坤的钥匙,自诩为左右逢源的真理,换取世人之密,寻拨弄风雨之隙,然后顺理成章就可局势左右、将所有人玩弄掌心了...哈哈哈哈哈,”

如果现在九流在场,想必他会觉得非常眼熟。

这样舔过人血的疯狂,从无忧帮的眼里,殊途同归落在南唐来使眼底。

阴森视线如毒蛇般落于门主、又爬上醉月,他饱含恶意地彬彬有礼:“门主,毋需再费劲人手卧底,在下特地送来一条消息,辽人挞烈,即是燕云边境的南院大王,想必您并不陌生。”

门主剔眉看他,南唐使者笑得狂妄。

“他因何受封南院大王,想必您更不陌生。啊...说来,当年那一战,似乎还有江湖势力插足?既同是武林门派,你肯定比我这个南唐官员更清楚了。”

睚眦必报,其性其劣,醉月注视死人一般注视着他。

“设若有朝一日,挞烈得知昔日于越的劲敌尚有遗孤在世,他可还能安居北地做偏据一隅的南院大王?”

话音未落,雍华殿阁破风而响,雀簪划破珠帘玉幕。南唐使者手脚不快,他再不在乎体面,就地滚过雀簪袭来的轨迹。簪尖“嘭”地一声刺进龙凤浮雕柱,南唐来使心如擂鼓,直直瞪着内力嗡鸣的半截簪身。

电光石火前因后果,醉月倏然起身,来不及请示门主了,步摇也无法将她枷锁。事态刻不容缓,醉月却还是溜出了神思、想起昨夜听闻洛神之后,落魄失意的廊下少年。

醉月率先推门而出,门口有一名醉花阴正要敲门,醉月收住倾身奔走的力,好险没迎面撞上。

三姝媚与醉月行礼,醉月认出了这是轮值樊楼的师弟,托住他的手,急切问:“樊楼现下情形如何?可有人在散播风言风语?”

师弟答:“半刻钟前,樊楼确如师姐所言。不过撒播种子的人已经控制住了,因为发现早,并未造成广泛影响,多数人也都醉心玩乐,当作笑话听过就忘。现在特来向门主上报。”

醉月肩线不易察觉一松,与师弟交代,“客人还没走,眼下殿阁情形复杂,你先不要进去,也别叫别的门生靠近,我回去向门主禀报。”

三姝媚听命退去,醉月重新进入殿阁,与门主禀明樊楼事项。

倩影画上屏风的空隙,窗棂墙角伫立的凤鸟灯台上烛火幽森一晃,无人发现。

南唐来使尚且蜷缩在地,难以置信醉花阴真敢对自己下杀手。醉月玉立俯视,半侧脸倒映出凤鸟展翅鸣啸的灯台影,不似神凤,更像凶凰。她冷声说道:

“你胆敢散出流言,我南下就此推翻,此行作废。”

门主不打断也不阻止。

南唐官员胆战心惊,逼出了冷汗。

阙台上传来抚掌声,醉月回头,黑衣客笑,“花信风吗?好气魄。”

未及众人反应,来人黑影一瞬,竟闪现到醉月面前,狠戾出手袭向她脖颈,眼神声色却宛如缠绵情人:“言出必行,说到做到,别给我让你生不如死的机会,好吗?”

耳后传来疾风,黑衣客从容侧身,门主的袖剑擦过他喉间油皮,锋刃冷淬,他顺势倒退几步,又以不可思议的平衡力反手拎起不知何时晕过去的南唐来使,脚步清越回到阙台上。

血线溢出垂连成线的血珠,分明还空着一只行动自如的左手,黑衣客连用拇指一抹的功夫都欠奉,任由脖颈脆弱狼狈在人前,倚风猎猎立高台,毫不在意无所谓。

门主追到阙台上,黑衣客隔着夜色,对门主说了个不出声的口型,笑然点头,乘月落空跌下阙台,不知死活。

门主回到殿阁,醉月已然收整好仪容,见她走来,跪她面前,“弟子请命南下。”

门主言语不闻喜怒,“凶险你知,代价你不知,此心还依旧?”

醉月叩首而拜,“依旧,求门主成全。”

门主绕过她离开殿阁,“既如此,你心不变,所求亦如你所愿。”

门主背身不看偏撞南墙的醉月,她敛色阖目,耳边似还回荡着清脆童音:“我一辈子都可以回家吗?”

“可以的。”她小心走下崎岖山路,尽量少地让女孩感到颠簸。

女孩细致地掰着手指数,指节手背刀痕烧伤遍布,童音是不为其所染的天真稚嫩:“一辈子喔,二十岁,三十岁...八十九十岁,都可以回家吗?”

“可以的。醉花阴是你一辈子的家。” 幂蓠掀起的面庞贴近淤青伤眼,她认真注视着那双杏眼,对女孩温声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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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挥红瓢泼,倾血瀑首,高手三垢笑启唇,舌尖舔过森白齿列上溅到的猩锈温热。

倒地的一瞬间,南唐官员恢复过片刻神智,他倒地在喧嚣人群之后的旮旯角落,眼前世界颠倒,天边繁华若梦,坠落成侧脸所贴的脏污潲水。

瞳光消散前,他感到些许好笑:难想象富贵汴京竟还有这样肮脏的角落,不等他再好笑一会儿,垂死挣扎的半寸命灯转瞬熄灭。

高手三垢反手把双刀束回刀鞘,将南唐官员从地上扛起,他遥遥朝对岸望去一眼,横阻两端的沟渠有石桥作路,此方坊巷静谧,可闻梨花落水声;彼方街市灯火通明,声震屋瓦的欢呼声隔岸传来,却从这里听来,近乎有聒耳闹腾。

黑靴踩上草茵,黑衣客微微仰颌,他可以一分不差地捕捉到哪只蝉停于哪朵花苞上,他也能轻而易举在花落半空之时信手拈来。内功强悍可抵未卜先知,可高手三垢身怀这等武功,却在这梨花树下,嗅不到半分梨花香。

鼻息间尽是铁锈腥臭。半生刀光剑影,鲜血的味道有多诱人,褪去艳红的干涸黏腻便有多反胃。他曾生出过一个很新奇的想法,若是将半干不涸的血锈放予昏睡人的鼻下,此人定会惊弓之鸟般惊醒,再难与周公梦中论虚华。

而与血锈腥臭共伴枕戈待旦的亡命徒,在天边晨曦泛起鱼肚白之前,他更先发现的只会是阡陌上叶尖挂落的血线。太过习以为常,有凡人寡淡可随梨香睡入旧梦,然哀帝座下鹰犬又何况乎万象之巨?三千世界也绕不出他心间血雾。

高手三垢无谓一甩头,他只感到困扰,有名有姓的他国尸体无缘无故死在赵宋都城,不好随意弃置在汴京。

他背负一具尸首,遁夜潜向无人问津的弃置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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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阑珊处,小九忙碌半天,方才在升平桥河岸卖完货。

从闹市浮喧,走进夹道人家的狭窄巷弄,他穿过两侧透过朦胧纸窗的灯火悠明。披风掠过墙角,街猫闻风蹿入黑暗,小九好笑回首,扔给他几块糕点。

街猫翠瞳似翡,幽幽盯着那道风过舒卷的墨绿披风,信步于长街悬灯之下,披风起伏间刺绣浮光跃金。

它识得这身装束,却陌生这人的面孔。街猫见这人头也不回得走远,瞳孔竖成一条细丝,向来流窜水沟厨余的街猫认命嗅嗅,埋头吃了。

小九一身轻松,自然垂在身侧的两手随步子轻而摆动,他再拐去熟悉的长街上,返回来时路。

长街原是陌路,往返本是不识,路边酒旗因风鼓荡,小九记得,西边有一家食肆,食肆里的饭菜口味一般,糕点小食却是独一家的好。

一年前少东家方至开封时,无论九流如何费尽浑身解数,都拿这个自闭的可怜蛋没辙儿。

某日,九流无所事事嘴里叼着根草,睨着眼看驻地师姐给师妹带回外面买来的吃食,师妹可爱星星眼,当即啃食美味似仓鼠,师姐宠溺抚上清晨自己亲手编起的发辫,让她慢些吃。

九流在旁围观暗暗吃味。由衷地嫉妒,言辞就有多挑衅,九流混不吝道:“多大年纪了,还天天等人投喂?”

师妹耳畔过清风,鼻前闻香气,舌尖尝美味,兴致好到视九流为空气。师姐烦死九流这副小男生一样没事找事,冷言冷语不乏明争暗贬道:

“是谁呢?天天手残瘾大输叶子戏,又偏出旁门左道,来给同门们将功折罪,顺道还满上了作时时常,能的你!喏,今日尚未卖完的,闲得找茬儿挑刺就去给我打黑工,下回让你一局。”

话音未落,当头甩来一沓鞋拔子,弧形为光滑硬木,手柄则是细致雕花,上书小楷:“九六专供,包君满意”。

九流被师姐臊得屈指揉鼻梁,又迎面见有东西砸来,忙不迭给它接住。九流额前的两缕刘海儿都耷拉没劲了,准备老实听师姐话去打黑工。

本是臊眉耷脸,余光略过师姐师妹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九流动作停顿一瞬,昏了头般直愣看小师妹任由师姐玩儿辫子摸头,他突然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往驻地外疯跑出去。

师妹嘴角沾着碎屑:“疯了吗他?”

师姐托起她下颌,指腹轻柔抹去,“迟早疯掉。”

那晚师兄风尘仆仆回驻地,披风上还沾着一片菜叶。

九流将油纸打开,白白松软的糕点还散发着熟食热气,他把糕点推到可怜蛋面前,期待看向他,却见少东家盯着无视热腾腾的糕,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九流顺着他的视线,这才发现衣服上还沾着拥挤间不知何时弄到的菜叶子。他无伤大雅地将其捏起、扔掉,若无其事隔空指了指吃食,笑着说:

“快吃了吧,趁它还热着。你看,我和大娘挤着抢到最后一笼,原还想,若是最后只轮到她,排到我这儿就没份了,那我可要好好与大娘哀求,央她收钱分我一半。”

瘦削手指取出一块,拿到自闭小可怜面前,笑说:“若是让汴京城遭人疯抢的美食冷透,岂不可惜?”

那晚之后,少东家成了小九,而九流...只因这是小九头一次打开心扉接受,竟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师弟,来看师兄带什么回来了?”

“师弟啊——你是不知道今天有多少人挤在摊子前,差点没买到!”

“今日下雨,还以为摊主回家了,没想到冒雨坚持出摊,好在雨天行人不多。来拿着,应该没冷掉吧?”

师妹出门外出任务的某天,师姐经过,啧啧怪气道:“多大年纪了,还天天等人投喂?”

九流喜上心头,阴阳以对,“怕是有人几日不见师妹,见不得别人师兄弟感情好。”

师姐心感荒谬,“?你再说一遍?我和师妹怎么会跟你们师兄弟是一回事儿了?”

九流施施然起身,后腰靠着石桌边缘,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对师姐诚恳道:“...施主啊,你是否有发现,先前你讽刺贫道时,话语尽是防不胜防的暗箭难防,可看这如今,师妹方才离走几日?”

九流离开石桌,往空地退去,“...再来反观您这一点就着的架势,施主与师妹的关系,我等自是不能及的...啊啊啊!”

小九支颐旁观,待这边鸡飞狗跳闹腾远去,期间敲桌在油纸边的指尖慢慢停下。小九取出腰间绳镖,让绳镖小鼠跳到摊手相候等掌心上,空余的另一只手捏起三角软糕,凑到小九鼠面前。

小九鼠举起两爪,扒着巨糕吭哧吭哧就吃成了空心,小九歪头打量,给小九鼠换了边饱满的一角,小九鼠松爪又抱住,牢牢不肯松手。

没过多久,鼠腹很快便圆润起来。小九不想让它积食,小九鼠尚不满足,与小九较劲。

小九指下施力,小九鼠不敌巨人巨力,迫之难留,手上空空之后当即瘫倒碰瓷。小九探出指尖轻轻戳它,小九鼠气滚滚地扒拉石桌不肯屈从。

时下风轻云舒,树荫石桌不着日晒,小九戳了一阵眼见无效,懒懒地叠起两臂,侧头枕在臂弯里,眼前倾斜的鼠鼠叽叽吱吱,倦涌于神,小九安怡地阖上双眼,昏昏在驻地院落里睡去。

再醒来,是一阵古怪的吭哧声作响,动静甚大,扰得小九不得不与周公告别。

眼前朦胧,只见一只腹肌鼠正在眼熟鼠面前挑衅,眼熟鼠大致是吃撑后有些虚弱,**不敌身躯所限,已然不再进食,又敌不过天性,只得眼睁睁任由腹肌鼠张牙舞爪地炫耀碎糕。

小九头脑昏胀地支起身,方才睡得好安逸,坐直懒身,这才得以正向看清两只鼠。小九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眼熟鼠是自己的鼠。

就在小九好睡刚醒地分不清东南西北之时,肩上趴来一人重量,小九轻挪头颈,九流的声音从头上响起:“偷偷喂鼠么?怎好背着师兄呢?你看,瞒着师兄纵容小九鼠的后果,就是师兄纵九流鼠来教训你的小九鼠。”

九流鼠虽限于短小之身,然其精悍腰背可见此鼠不凡。相较小九鼠,不从节制,凡心凡欲,实在是耽于享乐却不失寻常活泼劲。九流鼠与之逗乐,不曾实力压倒的欺压,却是乐在其中的不亦乐乎。

九流只手搭在小九肩上,不影响他落座在旁。空下的手将小九肩角一握一转,二人面对面,九流戏上心头,痛心疾首道,“可是师兄于市井中万里挑一的小糕太好吃,我们小九吃不下了,所以给小鼠吃;小九喜欢,因而小九鼠随主人,所以也喜欢吃?”

小九不想一向大大咧咧的师兄竟心细如发至此,来到九流门,除了师兄,陪伴自己最多的就是随绳镖降临的小鼠,小九鼠如小九,他欲将家人给出的食物分享给家人。

小九还以为此举真伤了师兄的心,无措点点头。

九流丝滑变脸,好似推心置腹,眼底则是满满的跃跃欲试,“既如此...师弟,你是怎样投喂才将小九鼠喂养地这样可爱?快来与师兄分说分说...”

小九迟疑看着九流,神情变幻,他不知师兄竟是不着心上?抑或自己愚钝、没听出的话中有话?

小九心下不定,却不知他双眼圆睁、想将眼前一应诸象半点不落都尽看仔细的模样,多像湿漉漉的小狗。

九流眉梢带笑,俏得倜傥,凑近来细语:“难道是独门绝技?我凑近些,我们小声说,不让人听去。”

...九流鼠全身心投入地招弄小九鼠,小九鼠被折磨的没辙了,故技重施,瘫倒桌上碰瓷,逗得九流哈哈大笑。桌旁栽种的大树绿荫如盖,叶间摩挲洒下碎末光斑。

开封与清河不同。少东家忘不掉清河,小九也离不开开封。

少东家记得,曾问刀哥何为江湖,刀哥说,江河湖海,人人都想上岸。小九想,刀哥没说,江河湖海,人人都将他乡作故乡。非是失意人自欺欺人的水中捞月,水中月,或曾相照沟渠人。

万丈夜空与十万万星河从清河草野蔓延到汴京长街,万千人间烟火都留不住这道夜半孤身客,孤身客有枝可依,有处可去,有家可归。

小九心底估摸起来,再有半刻钟回到宅邸,无论天泉是已就寝或尚未回,今日来不及,还可明日再相叙。而明日照旧要回趟鬼市,多日不见师兄,自己也想问问他和三更天或曾有段什么过往。

日子承上启下,前后都有了依仗。

身后挥来刀风时,小九不明所以回过头。

他尚未反应过来,身体下意识反射侧身救回一命。沉刀负肩,小九甫偏过头,在皮肉翻卷的钝痛来临之前,鲜血浇淋满眼,将出他眼底的不可置信衬托得简直天真到令人窒息。

高手三垢由他脸上这副可笑的空白逗乐了,连双刀都再不屑趁人之危,漆黑深瞳里甚至闪过久违的悲悯,悲悯少东家竟能痴傻幼稚至此。高手三垢不免讽言道,

“千夜那女人还没死呢,你这样犹在游梦的一身轻松,让我还以为,你早已大仇得报。”

大仇得报么...

少东家木然直视他,语调平如死灰:“...绣金楼?”高手三垢嘴角上扬,愉悦承认,他信手挡过袭来的剑气,眼尾浮染邪气,黑夜里双刀挥舞地招式莫辨,风卷残云街萧索,好似鬼魅游走。

少东家剑气蓄力再次落空。卸势间腰身拧旋将厚韧真气化开,伤口不仅汨汨血流,转眼工夫身上又添新伤几处。高手三垢见招式卸去也不作意外,抛掷半空的双刀划破长风,他单刀作幌欺身上前,再不复招猫逗狗的闲情,手下阴招图穷匕见。

黑衣腾空横身飞了出去,后腰狠狠撞过街边檐柱,极速被猝然斩断,面朝下砰然倒地,脸边逐渐有血水蔓延成圈,不知其人生死。

少东家呼吸间尽是血腥气,脸上沾满血尘碎石,或许在落地时的冲击之下还压出了新的豁口。他感到口鼻正源源不断流淌着什么,耳鸣不已,勉力睁眼,眼前满溢血色。

高手三垢手持双刀,款款走来。人影映于眼帘血幕,有缕焚火之后的灰烬气息冲破鼻尖血腥,混沌之际,少东家有心认同高手三垢方才之言,真是尽爱做梦,时隔一年,竟然在此情形下,再而梦回不羡仙。

但如何能够引颈就戮呢?有几多牵挂,即是几重不甘。少东家心头有苦汁酸水渐温渐热、沸涌滚泡。与其徒然煎熬,或磨仇消恨,或溃然等死,不若自不量力杀祸到底,且报仇血恨,且千刀万剐,于念于心,在所不惜。

残躯动弹不得,少东家顺势而为。沾血指尖不动声色地从袖口滑出贴腕手刀,从寒姨房间找到此物后,不同于其他旧物放入行囊,而是作为暗器随身携带,虽愚钝不知确切用法,却是故心伴旧物。

高手三垢见少东家被打得血流满地,能接住自己出手的几道杀招之人,确实值得侧目而嘉,可一个注定的死人,又何必增添多余的东西?

他玩味想起死前不及调转爱恨的南唐官员,垂眼看眼前这半死不活的落魄狗,再思及他背后丰盛可口的过往经历...

...一念之间,瞬息千变,令人心脉尽绝而亡,魂归忘川...高手三垢眼里泛起诡异暗光。

黑手衣悬空收紧的前一刻,少东家平地而起,全身绷紧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弯弓,他吞血饮恨,嘴里尽是泛酸苦涩,这些都将淬炼成绝境之下的孤勇,飞刀脱手飙射向近在咫尺的人面...

然而高手三垢不顾眼前之危,猛然转头看向暗地角落,自己这里剑拔弩张的俄顷功夫,竟还有路人沿街拖走随手扔路边的尸体!

少东家手钩随刀即至,三垢脖颈近在咫尺!即将得手之际,拢指如鹰钩绝厉,却在转瞬擦肩时错手碰落。场上谁也不知,高手三垢身法究竟如何得以形似青烟婆娑不得握。

手刃的契机穿指而过,少东家银牙咬碎,再想袭身追击,不料眉间猝然皱起,其间不甘再浓郁汇聚成雨,都只徒然作力不从心的注脚。齿间一松,血沫自唇角源源涌出,瞳光逸散,晕不尽墨浓的不甘。

高手三垢朝尸体飞身赶去,窃尸贼艺高人胆大,见他气势汹汹奔来,不作留恋,立刻明哲保身弃尸而逃,从逃逸的背影望去,可以判断其身手不凡。

高手三垢重新弯腰抗尸,冷冷再回头看少东家一眼,今日连升两起兴致都被迫打断,眼下再无兴致,他漠声宣判:

“下次再见之时,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未免再惹变故烦来,趁着化不开的夜色,跑向往城外。

不等片刻,那窃尸贼竟去而复返,他站在少东家撞上的檐柱旁,隐身遥望高手三垢携尸没于黑夜之后,才缓缓步入街边悬灯光下。

窃尸贼身着同样不见身份标识的黑衣,行事却颇有风格。他不顾地上人生死,先举起胳膊,将少东家撞翻的灯笼扶稳挂绳,火光颤巍摇曳,暖光为白手衣勾勒出温柔形状。

窃尸贼照影而立,回首俯视昏迷在地的少东家。长身玉影俄顷委身在地,灯光重新燃起,如实记黑影于地面,没多久黑影消失了,悬灯默不作声,一齐将草药香与暖黄光覆拢过少东家,静谧中庇佑着。

窃尸贼紧随高手三垢离去的方向飞檐追去,当他偶经一房舍屋顶,余光扫过不远处街坊吵闹,眼也不偏径直投身向沉夜深渊。

喧嚣不远处,比邻交错屋檐下的狭窄小道,九流贴墙站在靠近街道的外侧,紧握住身侧三更天的手,声若耳语道:“...人堆里众星捧月的好像是天泉?”

三更天面对墙污,面无表情:“我看不到。”

不知九流从何勘破这冷静陈述下的不满,连忙松开手拍拍,以示安抚道:“脾气好大呦...谁叫你干这么大一票,竟全然背着人偷摸着做,大侠,掌令!你可知你是初来乍到?你可知天子脚下的府衙可比清河的官兵更加脆皮难缠?”

三刻钟前,三更天断罪金水门街。九流途径附近时于路边捡到三更天身上从来形影不离的约战帖。而九流在回十三间店上门找三更天的路上,顺路捡到了步伐冷静但逃不择路的三更夫。

三更天沉稳声明道:“我事先踩过点,熟悉过...”

“熟悉过什么?”自大相国寺之后,九流不仅敢胆大包天打断三更天,甚至隐隐有蹬鼻子上脸之势。他蹬鼻上脸地质问道:

“敢问掌令大人,倘若不是小的恰好途径正在逃逸抓捕的你,想必现在阁下尽可一览参观开封大狱了。再说这开封狱和清河狱可不能一概而论。”

九流顾不上凑天泉的热闹了。他偏头侧向三更天,与他分析,“清河狱狱卒规范,还可劳改抵罪,开封狱反之不然,越是权贵脚下,外界一派歌舞升平,私底下则是两极相照的藏污纳垢,清河狱少见用刑,开封狱可是人人私刑加身。”

三更天不解九流的玩笑言谈。偏狭夹道间,他目光沉沉注视着九流熠熠双眼:“你都进去过?”

九流不预三更天的郑重其事,滔滔不绝都堵成了卡壳,他懵然如实道:“是有其事,不过是年幼时技疏手生,江湖失手嘛在所难免。也并非全是坏事啊,你看,这不就可以据实与你分说了?”

九流笑达眼底,分明是潮湿不见天日的角落,其目璀璨似星辰,三更天绷直的薄唇也回漾着笑意:“幸亏有你,否则眼下大概是私刑负身了,多谢。”

九流像是由人挠舒服了后脖颈,不仅毫无芥蒂地敞开肚皮,还耀武扬威起来,“是啊早说了,你行走汴京倘若离了我,山里来的楞头僧,迟早被这里的富贵繁华剥皮抽筋片去肉。”

如果这时候将九流鼠放出来,定是双手叉腰,与九流一样的鼠鼠生威。

三更天从命认栽,深信不疑俯颔,如垂佛首,低眉顺揽九垓八埏,遂从本心,芥子须弥藏大千,电光石火间,神鬼崩摧嵬峨巅,掌心纳寰宇,触手得证己道。

角落之外,几步之遥,天泉桀骜屈膝坐落塔檐,脚下无论是肆意叫嚣的官兵,还是兴奋红眼的群众,他一视同仁慷慨解囊,当空抛洒金币雨,金雨沐霁月,天泉脸分割明暗,阴阳际会之下再看,竟显得分外鬼祟。

脚下官兵讽笑声乘风踏来,清风将人话传得清晰,天泉一字不落听完,偎猎猎长风,悬檐木构切割了人影,无论从地面上哪个方位看去,天人已成天鬼。

底下群众见形势不对,再多的钱也不敢再捡。天人不定日日夜夜晨昏定省地来施舍,可他们还要年复一年在官兵手下讨生活,谁也不愿意作靶子,当即一哄而散,鞋履几乎将通缉令踏实印地,三更天的名字踩在了黑灰脚印之下。

一刻钟前。

天泉洽巧途径此地,偶然发现黑红墨绿两道逃窜的身影,后面坠着轰轰烈烈甩不掉的衙役,九流三更天转眼工夫就不见踪影。

江湖刀丛棘阵里的双人行,肩并肩面对骇浪不似逃命,也算奇遇。

天泉莫名想到一个画面,初来乍到的小狗,是否曾碍于身手生疏或耽于九流道,也如这般在汴京城里被官兵追缉过?

天泉心头翻涌起难言的热流。

时非人非的错位之下,他说不清这股掺杂了弥补的出手相助是从何处生发,或可将这荒谬沦于快意恩仇之下。

眼见官兵即将赶来,天泉轻功落足在塔檐,闹市中仗义疏财,集聚钱财之众远远高效于追缉脚步,官兵紧随其后,一张通缉令拍举到天泉面前,问他是否见过三更天。

天泉笑笑回道:“我天天无所事事云游四方,哪里会清楚和官员为敌的叛逆呢?”

官兵话里有话地指摘道:“...仗义疏财?解救疾苦?这世道就是被你们这些不受拘束的江湖人肆意翻搅的不得安宁,侠士们行走完江湖拍拍屁股一身轻松一走了之,倒是我们这些背负骂名的下地喽啰收拾烂摊子,呵。”

夜色混沌,官兵脸上的别有意味,渐渐扭曲成深渊鬼面。

天泉笑容不改,从容听完官员从头到尾的牢骚,眼神晦明闪烁暗光,出言是溢于言表的不羁不逊:

“天泉门向来不涉朝堂之争。若非十七年前门派内三百前辈应请出战,插手抗御天下之势,拖延契丹南下进程,从清河到开封,你以为以卵击石可在城破之前争取多少条人命?再有契丹铁蹄踏东京,城破之后,开封城内多少有自保之力的江湖人一夜血尽?你又可曾下过地下城摞城?”

先前明嘲暗讽的官官兵知这江湖人突然之间发作什么疯病,妄言堵死在舌下,口不能言,全身动弹不得,只得手足无措仰视那纨绔疯子说来,“...若非如此,现下你安能在开封的土地上若无其事地大放厥词?”

官兵束手无策听得一时蒙掉,他惊疑不定抬起头,看着塔檐上一言不合翻起十几年前旧账的天泉,天泉分明好端端高坐其上,不曾拔刀出剑,可官兵却觉刀架喉脖,不自觉的屏息间任他狂言。

不及他反应回嘴,天泉变脸之快,一如鬼祸上身切幻。面上一派彬彬有礼,话锋一转,重新拾起官兵最初的意有所指:

“行侠仗义既是遵守门规,也是给备受压榨的百姓争取存活于世的缝隙,毕竟,”这下意有所指的人变成了天泉:

“毕竟,比起贪赃民众血汗钱之劳苦,枉法军需急筹备之严明,总不及今朝有明日无的随意施舍更加伤民,你说是吧,官爷?”

天泉话音未落,官兵上手便要擒住这个妄加议论金水老爷的狂徒。

檐角铜铃幽幽轻晃,霁月隐没乌云之后。

天色阴晦,天泉运起阴阳迷踪步,瞬息之间退至数步之远。尚在原地官兵张牙舞爪着要抓捕他,天泉温煦笑意不减,转眼消失在城墙脚下的树林深处。

官兵徒劳呸一声晦气。长街旁的屋落阴影处,潜伏藏身的九流三更天旁听完天泉与官员的全程对话。

九流有些奇怪,眉间绪着疑虑,与三更天分析,“与天泉虽只有两三面之缘,不算多熟,但据以往观察,天泉处事为人最为和煦,云游四方的江湖人处事向来圆润,轻易不惹闲来是非,怎么...官兵的三言两语就激出了他的火气?火气从何而来?”

三更天神色莫测地咀嚼着九流最后一句:“...从何而来?”

疑问更似陈述,叩空响谷不若吃茶去。三更天若有所思望向月色之后的黑夜无边,他思忖,“拜会故人么...”

\

金水门街,天泉府邸。

亥时三刻,更声消隐于墨浓黑夜。不速之客到访,敲门声一次响三下不停,克制且不容人拒绝。

天泉指腹摩挲着陌刀把柄,敲门声颇有耐心,片刻后他还是起身开门。

门槛是道不容忽视的分界,屋外袈裟红披微笑,屋内毛氅蓝装冷静。三更天不速而至,天泉敞开门扉允他进屋。

天泉:“夤夜前来有何指教?”

三更天:“不找你断罪讨教。不过是答谢今日襄助,一条算不得消息的消息,只看你想不想知道了。”

天泉并指推出茶盏:“请说。”

三更天低眉善目,吹皱茶汤:“王清将军。”

堂下轰然一响,刀声划破浮于表面和静。天泉只手挥横陌刀于三更天颈下,刀风牵出血线,三更天无有所感,喟然叹出事不关己的感想:“天泉子弟...果真是臂力惊人。”

霜刃之下杀气逼近。然三更天既不拔刀,也未饮茶。只是偶然间脑海中闪过某片灵犀闪烁,他对突然这盏茶升起了无限兴趣。

指捻瓷胚,旋转间细细观摩端详。三更天闲声漫谈:“我这消息藏在一个故事底下。施主,你可有兴趣听来这套老掉牙的流水账?”

刀下人是三更天,天泉却有感丝弦束缚勒紧喉结。天泉滞涩艰难地收回陌刀,深刻五官之下又是怎样强自平静,三更天余光尽皆收入眼底。天泉的心口波澜在三更修者眼里是一叶知秋的明了清晰。

再开口,三更天语气里带着怜悯。

高手三垢:灵感出自忘川绝响。

忘川绝响:泥犁三垢对应心法。以下引自游戏:【传说绣金楼中有位顶级高手极擅操纵情绪,只消一勾指,或令人欣喜若狂,或令人哀恸泣血,或令人痛楚彻骨,或令人万念俱灭??

一念之间,瞬息千变,令人心脉尽绝而亡,魂归忘川。

因此其法也被传为忘川之绝响,死干此法之下的游魂无□□回只能永远困于因果罪业相交的泥犁河水之中。】

目前不清楚游戏里所说的顶级高手是谁,这里半原型半捏造的高手三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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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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