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特逐渐习惯了宫廷的生活,尽管她时常从梦中哭着醒来,又在哭泣中入睡,但她身边永远有围绕的侍女满足她除了爱与亲情以外的所有需求。
晚上睡觉时她会有守候的侍女,在卧室之外的后宫中会有巡逻的守卫保护王室的安全,每个区域都有专职的人员负责,让她们在一个安全且密不透风的保护网下,自然也没什么**可言。
侍女之中有专门的女祭司,能够提早教导她关于宗教仪式与神话故事的内容,乐师们会为她演奏一些简单的音乐,让她将叉铃拿在手中当玩具,尽管穆特比起这些花园中的奇花异树,更思念与哥哥在一起玩石子的时光。
但她不能直接挖取地上的土壤,不能做玷污神圣身体的事。梅里特为她带来了一个专门制作好的沙箱,上面绘制着精美的图案,还用黄金包裹箱子的四角,里面是准备好的洁净的、筛选过的细沙,她可以用手感受这些沙子,也有专用的木制模具,连这种器具都包裹着黄金。
她不小心摔倒也会一下子拥上多名侍女,担心她是否受伤,为她擦拭灰尘,整理衣裙和发型,在这个时候她便会想到园中那群豢养的鸟禽,在食盘里放上食物时,那些鸟一拥而上的场景。
她可以在花园中专门的水池里玩耍,水在埃及文化中具有洁净和再生的神圣意义,玩水既快乐降温又符合宗教观念,是最被鼓励的户外活动之一。
水池有大有小,她可以在那个又小又浅的水池里游泳,第一次玩水的时候她泡了一个下午都不肯上来,直到她有些困了,被侍女抱上岸休息为止。
忙碌的叔父偶尔会和她一同进餐,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想起在这座宫殿里还有另一个孩子,尊贵的王子被他的乳母带到这个神圣家族聚餐的房间,但他还很小,在出生的第一年里她几乎见不到他,就算是聚餐时刻也只是来见上一面,随后就被带回他的居所去了。
在这段王子还未长大的时间里,法老王的关注多半落在他的侄女身上,这让穆特感受到另一种亲情,但她始终知道叔父是另一个人的父亲,也不得不是一名遥远的君王。
见面时他会过问她最近的生活,想知道她是否满足快乐,也会问她最近学习了什么知识,尽管她说来的都是些简单的神话故事,但他总是会耐心地点头鼓励,对她表示赞赏和期许,于是穆特变得很会说故事,至少在她自己看来。
对于王后的纪念哀悼在民间持续了半年,但在王宫的时间更长,影响更久,等到纪念伊西斯女神的庆典来临之际,也会作为纪念王后的一种方式,她要向逝去的王后表达自己的敬意与祈愿,希望她能够庇护年幼的自己,顺利地长大接替她作为神之妻的位置。
在多年之后的壁画上将会描绘王后如同伊西斯般的形象,展开的双臂下庇护幼年穆特的身影,仿佛穆特并非旁支的孩子,而如同她亲生一般。
这个母亲形象确实混合了穆特对于母亲的想象与伊西斯形象的融合,但对她来说无论是自己真正的母亲还是仪式祝祷的王后,亦或是壁画上的女神,都离自己十分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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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子两岁的时候终于可以从他的居所出来玩耍,再度见到她时王子充满生疏与好奇地躲在侍女后面偷偷观察,但很快就默默跟在她的身后,与她一起玩那些精细干净的沙子,将赛尼特棋子放进沙子里。
穆特想起了曾经与自己为伴的兄弟,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和她玩着游戏,明明双胞胎的幼稚不相上下,还要装作哥哥的口气——有时候太过孤单,她看到自己时便会有一种安慰,好像自己就是自己的另一个伙伴,尽管侍女们都不知道她曾有一个兄弟,但这不妨碍穆特从想象中汲取一些温情。
紧接着穆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她的拥抱,也想起了她的安慰。
穆特在平日会克制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但此时触景生情忍不住哭了,侍女正要将她带走,但王子已经伸手擦去了她的眼泪,这让大家都愣住了。他可能并不清楚她此刻的悲伤,但他们本质上都理解对方的孤独。
这时的他还不能正确说出她的名字,只能喊她“穆穆”,但也正是这个独创的名字,是穆特难得感受到的、不带任何尊卑色彩的亲近。
午餐只有两个孩子一起吃饭,但晚餐大多会和国王一起,有时候会有音乐表演,只是没有女主人的寂寥似乎一直存在,穆特此时便会讲述自己新学的故事。餐后她会和叔父下塞尼特棋,王子也想尝试,但还处在只是好奇棋子形状的时期。
作为唯一相对平等的伙伴,穆特只能在与王子的相处中感到些许自由,记忆中最放松的时刻是和王子在花园中午睡的场景。
他们各自有一张专门的藤编小床,用黄金与宝石包裹着床脚,王子的床架上刻着贝斯神,穆特的床架上刻着塔沃里特女神,铺整的亚麻床单和羊毛毯时常更换,有时是彩色的格纹,有时是神明的庇佑,有时则是一些动物和莎草图案,但都极具精美和优雅的美感,足以承担包裹神圣身体的价值,他们的枕头也是由象牙制成,在炎热天气下,抬高的头枕能够保持通风和凉爽。
这两张小床会被摆在精美得仿佛地毯般的草地上,有枣椰树遮蔽的树荫,一旁便是那座流动活水的水池带来水边的凉意。这样的画面看上去仿佛一种神圣的假象,被小心翼翼地包裹在这座象牙塔内。
王子一般比她醒得迟,她睡醒后便径直上课去了,但他如果中途醒来发现她还没走,便会守在她的床边,有时候会用手指戳一戳她的脸,或是拨一拨她的睫毛,这时候侍女都会把他引开,以防睡梦中的穆特生气,一掌拍在他的脑袋上惹出麻烦。
此时的穆特已经迈入五岁的门槛,开始了王室教育。她和其他被选上来的贵族女孩们一起学习诗歌、音乐还有宗教仪式。
穆特原本就已经潜移默化地接触这些事宜,而那些女孩们也总是自觉地把仪式重要的部分都交给她来演示,这让穆特觉得有些无趣,她本以为见到新的伙伴会是一件新鲜事,选上的女孩大多年长于她,那些拘谨的同伴似乎对她有着已经被教导过的畏惧。
等到穆特六岁的时候,学习的课程增加到上午也要上课。经历了三年的王室生活,穆特才得以真正见到自己的父亲阿克那丁,不仅仅只是那些公开仪式上的一瞥——却是以教授她课业的祭司身份。
只有王室成员才有资格让被神器选中的祭司教授知识,因此穆特上这样的课程时只有她一个人,阿克那丁拥有千年眼的力量,能够看到人内心力量,因此他主要负责魔法与心灵的课程。
“父亲!”
一进入教室,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让穆特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她忘记了所有礼仪,像一只归巢的小鸟,迈开腿就想要冲过去,她甚至已经张开了小小的手臂。
然而一旁的侍女梅里特如同早有预料般,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拦腰抱住了她。
“殿下,不可失礼。”梅里特的声音很轻。
穆特挣扎了一下,困惑地望向父亲,期待他能说点什么,但她对上的只是千年眼冰冷的金属光泽,以及父亲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里,比尼罗河水更深的疏离。
“殿下。”
阿克那丁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念诵一段与他无关的经文。他甚至没有多看她张开的手臂一眼,只是伸手指了指眼前的席位。
“课程要开始了。”
那一瞬间,穆特张开的手臂像两根僵硬的树枝,尴尬地悬在空中,然后慢慢地、失落地垂了下来,她无言地坐到了位置上。
对年仅六岁的穆特来说,阿克那丁的课程实在复杂,何为世界的元素,何为魔法和心灵,石板上的精灵又在哪里——当时的她还没有力量看到那些事物,只能听得头昏脑胀,在害怕父亲失望的恐惧中强撑精神。
“你将会是王国未来的支柱,维系玛特的平衡,你必须要做到这些事。”
穆特看不懂父亲眼中的愠怒是什么,只是会觉得:是不是我不够好,父亲才不爱我?
穆特带着疲惫和失落回到花园休息时,被突然从罐子里冒出来的王子吓了一跳。
她心头还缭绕着父亲那从头至尾的严厉态度,那复杂的一时间无法看见的世界,和害怕就此被父亲彻底抛弃的恐惧,登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王子从未对人道过歉,也不需要道歉,没有人教过他这时候应该怎么做,只能手足无措地在她身边打转,“穆穆……”他小声地唤着,眼见着她的侍女将她抱在怀中,反倒是侍女对他致歉,随后带穆特回了她的居所。
晚上穆特收到了一只泥塑的小鸟,侍女说是王子叫人送来的,如果不仔细看,就像一个变形的赛尼特棋子。这拙劣的手艺,与宫中精美的黄金制品格格不入,但从那还留着指印的小鸟脸上,穆特看到它的眼睛是紫罗兰色的宝石。
穆特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到窗台上,期盼它某一日能够凌空飞起,自由地消失在院墙之外。
[鸽子]努力平衡历史和奇幻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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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王子与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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