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岛嘉陵
2k ooc致歉
“同门?我真是有眼不识,姑娘还出身哪个江湖名门?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啊,也怪不得你功夫这样了得。”又看向叶问舟“叶兄既是她的同门师兄,想必也不是等闲之辈啊。”
王公子的两绺鬓发垂幔似的披在前头,背对着一面白烂的光,面目在阴影里渐渐蓊濛不清,五官被蚀去了,只有茸茸的银轮廓在艳光里摇颤着缓缓转向她,叶问舟隐约觉出一股森冷之意。
她睫毛轻翕,眉宇澄净,淡淡笑道:“小时候拜入,左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小门派,我天资也庸钝,跟着学几招花拳绣腿罢了…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叶问舟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顿时觉出不对,自在门再怎么避世,也是响当当的江湖第一大派,且不论创门人师祖是冠绝天下的一代奇侠碧虚子,也不论门中独创的若干绝学,单单是当今神侯府一脉四大名捕的名号,便从来是上至庙堂下至绿林间举足轻重的存在。但如今世道乱了,神侯府就被置于内外势力纠葛盘虬的风口浪尖,门中弟子也因此被视为介于眼中钉和唐僧肉之间的一种炙手东西。叶问舟想起那天夜里被客栈掌柜卖给金国细作的经历,恍惚间牢房里的冷意仿佛又从里到外刀尖一样剜透他,透心彻寒。叶问舟料定师妹是对这人还存有戒心,转念又庆幸当初那个对谁都赤纯的小姑娘终于也学会处处设防保护自己,他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心上一块悬石落地。
“哦?小时候?那你们俩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王公子笑起来,舌头在阴影里耷拉飞溅着,显得极长。
她上齿碾过下唇,腹中暗骂一声,这个人咬文嚼字的本事未免过于敏锐了些。手里的药匙又递到叶问舟嘴边来,叶问舟看见她敛着眼,满面满眼上涂满了“不在焉”。勺中的昏褐色药汤风筝线似的飘摇着根头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进去的,他只是锈着脸喝下去,似乎能感觉到那根青丝一路坠进脏腑里,落地生根,牵肠挂肚着他的梦魂,也像放风筝一般,将他永远锁缚在她的方圆几里。
“王大哥,外头柴房里的劈柴好像还差着两捆,要不麻烦你帮我去劈一些?这几天雨下得频繁,好容易有个晴天,眼下灶头里用柴火正用得紧,别又没柴烧干捉急。”
“好,自从你到这儿,我托家父侍郎大人安顿你在此那天开始,这些活儿不是一直都是我干的嘛,和我还客气什么。”他从容应声,从白晃晃的烟光里退出去,拇指顺带刮了一把药炉上的灰尘,弹指掸了掸,回头道:“叶兄受的伤重,正是将养的时候,你可不要累着了自己,这些熬药汤看火之类的脏累活儿最磨人,多少也沾上病气,以后都交给我干。”
“哈哈哈,是啊,有劳了。”她笑着答。
叶问舟木着眼,抬手理了理身上褪下一半的弟子服外袍,白鹤纹上染了半面绛紫的血迹,骨修色薄的手把褶皱捋到一边,身上血肉模糊的红伤口和青血管一齐游出来。“有劳王兄。”他附声道。
门吱呀一声响,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她忽而开口。
“三清山……可还好?”
叶问舟苍白的嘴唇缓缓一张一翕,温言讲着哑叔年年上元为她留的甜酪,山门前的雏鹤又长了几轮;师父这几年如何如何挂念她,又如何积下沉疴三天两头跑药王谷;雪青被师父寄予继任掌门之厚望,又收了几个徒弟;雕龙画凤的舆轿八抬着到桃溪村,一问起竟是来接构儿的……
她只是默默咬嘴唇听着,默默在心底颠波汹涌载浮载沉,并不当着叶问舟的面多露反应。他第一次看见她瓷偶似地刻意封缄着所有表情,如果不砸在地上打破,就永远读不出内文。
“那你呢,师兄?”她突然问。
话音落下,勺底刮碗的脆声也响起来,药见底了。她把药碗扔在一边,整个房间里静得怕人,叶问舟仰面扭过头,屋外的天已经黑成了涧石蓝,窗纱光滟披在上头,湿硬的夜横眉冷对他。雨声淅淅沥沥敲上心门又渐渐疏数偃仰,将死将善的样子,不知道是下了还是没下。
“我过得很好,劳师妹挂心。”
叶问舟用清茶配桃花酥的语调开口,以为只要扯个不痛不痒的弥天大谎,就能把那些所有刻骨铭心的溃疮全体面又轻易地遮掩过去,抬起头时却撞上她洞明一切的目光,极澄净地插进他。她怎么会不知道呢?那双眼睛只要一眼,就能看破他,将他所有蔽体的衣衫都撕烂,**裸地全曝露在太阳底下,一览无遗。叶问舟顿时明白了,此前自己做的一切都像是勾栏的丑角张牙舞爪,连五官都滑稽得巧言令色。他突然很想离开这儿,逃得远远的,奈何身上的伤口由不得他动弹半分,此刻他要仰起头才能与她面对面,叶问舟忽然想起一个词——“下位者”。
后来的几日倒也平淡,师妹按时按点地给他熬药梳洗,中间偶有几句无关痛痒的交谈,更多的时候相对无话。那位王公子有时也进到屋里来,帮着做点什么杂活。叶问舟毕竟有内功傍身,伤好得不算慢,手臂上的豁口不多日便愈合了有三分,但她还是每天雷打不动地给他喂药。
叶问舟能勉强下地走动的那天,小院里的最后一枝辛夷花败了。他踱到门口,跨过门槛,看见纷纷的一地残红,艳阳光灿灿映在落瓣上,像错煞的年光。身后响起脚步声,他转身回看,扭头的时候风微微扬起鬓发,一袭素衣婆娑在清瘦身子上,整个人修竹似的,草木摇落的模样。她在槛内朝叶问舟递过一枝玉笛。叶问舟双手接过,呓语似的轻声喃喃。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
熟极而流地举到唇间,袅袅笛音从风里泻出来,曲里是三清云雾,是桃溪流水,是在他背上看过无数遍的斗折山路,她自幼时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调子。但有些东西不是顺着原路就能找回来的。一曲终了,叶问舟竖过笛子在手里攥紧,耳边传来她的声音。
“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
(“旧时月色”“红萼无言”两句都出自姜夔《暗香》,全词在过去和现在之间往复摇曳,暗含故人重逢之意。师兄说的一句意为“昔日皎洁的月色,曾多少次映照着我,对着梅花吹得玉笛声韵谐和。笛声唤起了佳人,跟我一道攀折梅花,不顾清冷寒瑟。而今我像何逊已渐渐衰老,往日春风般的辞采文笔已经忘记。”;师妹说的一句意为:“总记得曾经携手游赏之地,千株梅林压满了绽放的红梅,西湖上泛着寒波一片澄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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