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水榭亭中,月光泠泠如霜,在石阶上漫过一片寒澈清辉。
“原来宫二先生已经不记得了,”上官浅嗓音轻柔如微风拂柳,目光落在宫尚角手中的物件上,“这本就是您的玉佩。”
宫尚角定定看着掌心那枚玉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上雕刻的山峦纹路,眼底难得地掠过一丝怔忡。
他缓缓侧首,视线落向身侧端坐的女子:“我自己的玉佩,自然认得。我问的是,”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你从何处得来此物?”
“四年前的上元灯会,”上官浅眸中适时泛起几分回忆的柔光与后怕,“我路遇歹人惊扰,幸得宫二先生路过解围。这枚玉佩,便是您当时不慎遗落的。”她微微垂首,语气真挚而谦恭,“救命之恩,我一直想要报答……”
“不必。”宫尚角听罢,神色未起半分波澜,声音平淡如水,目光掠向上官浅身后的虚空,并无定点,“不过是清理挡道的废物,恰巧省了你的事。凑巧罢了,上官姑娘无需挂怀。”
长久的沉默,唯有风掠过池水的细响。
上官浅静待片刻,指尖轻抚袖口,试探再起:“宫二先生,这枚……是‘山盟’牌吧?”她的目光掠过玉佩上象征着“山盟”的半块纹饰。
宫尚角眼睫微垂,掩去眸底瞬间凝聚的寒霜,继而转首看向她,目光已无温度。
“……这是否,”上官浅被他看得心下一凛,声音却不失温婉,“是角宫曾经……那位少夫人相赠之物?”
“看来,”宫尚角唇角勾起一抹极淡,且毫无暖意的弧度,“你倒是,真的很了解我。”
上官浅掩唇轻咳,似有难处:“上官家与姜家,曾有故交。我也曾听家母提及,宫二先生年少时……与姜五小姐情深意笃。”她将“情深意笃”几字说得格外清晰,目光亦追随宫尚角的视线,落在玉佩之上,仿佛只是缅怀陈年佳话。
“可惜后来姜五小姐无故失踪……”她叹息一声,语气带上了恰到好处的惋惜与不忍,“姜伯父震怒之下……处置了一批办事不力的家仆……连带四位公子也都受了牵连重责……姜伯母郁结于心,不久也……”她适时停顿,留白不言。
宫尚角的视线依旧落在她脸上,不动声色,静待其言。
上官浅迎着他的目光,唇边仍带着那抹盈盈浅笑:“而当年尚不满弱冠的宫二先生您……则亲率部属,耗费数载光阴,踏遍大江南北寻人。”她的声音轻柔,“可惜……终究杳无音信。”
宫尚角眼底微澜一闪而逝,随即如投入石子的湖面重归死寂。他开口,声音听不出起伏:“都过去了。”
上官浅立刻噤声垂眸,姿态柔顺。
“你既知我曾有过婚约,”宫尚角话锋如刀,倏然直指核心,“选婚那日,你为何会接我的令牌?”
上官浅闻言浅笑,是啊,他那夜所举,分明是将她置于一个尴尬甚至危险的境地——成为他心中人的替身或挡箭牌。
“我知晓宫二先生的难处……”她抬眼,眸中尽是温良与理解,“宫门需要延续……这份责任,先生终究是……拖不得了。”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将动机悉数归结为为他着想。
“呵……”宫尚角低笑一声,月色染上他的睫羽,投下凉薄的阴影,“所以,你愿意陪我演这场戏?即便——”他目光如淬了寒冰的针,直直刺入她的眼底,“即便,直到最后,我也不会许你角宫夫人之位。至死……亦不会有丝毫爱意予你。”
上官浅起身,对着宫尚角郑重福身,姿态优雅虔诚:“小女所求……仅是为报答宫二先生四年前的救命之恩。”
宫尚角唇角那抹几近于无的弧度加深些许,像是讽刺,又似了然。他缓缓站起,目光落向亭外。月色下,湖水泛着细碎而冷漠的银光。他再次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玉佩——那块象征着永恒誓约的信物。
然后,他手腕轻抬,指尖微松。
玉佩无声坠下,“扑通”轻响,迅速没入幽深的湖水,唯余一圈微澜荡开。
上官浅愕然抬首,眼中真真切切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
宫尚角转身,目光如冰水般泼向亭中女子,嘴角甚至还噙着那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没有海誓的山盟,还作得了何数?不过是……掣肘罢了。”
他背对着月光,神情晦暗不明,语气却平静得可怕:“今夜话已至此。上官姑娘若还有什么想打听的,不若一次问尽。”
亭内再次陷入寂静,只余清冷月光与水汽弥漫。
上官浅做了个微不可察的深呼吸,强迫自己平稳心绪,指尖在袖中悄然紧握:“宫二先生……可曾想过,姜五小姐当年……或许是被无锋……”
“呵。”
一声短促,冰冷到刺骨的嗤笑,瞬间将她未尽的话音拦腰斩断。
上官浅面色微僵,也意识到自己这问题问得着实愚蠢,愚蠢到足以致命。
是啊,当年姜家嫡女失踪,身负婚约的宫二怎会不曾去无锋寻过人?甚至……恐怕是带着雷霆之怒,将无锋搅得天翻地覆……为何江湖人敬他、畏他?为何无锋那样的地方……也会怕他?
几乎在同一瞬间,曾经寒鸦柒那带着咬牙切齿,甚至些许畏惧的话语,突兀地在她脑海中炸响:
“不过一个十四、五岁的毛头小子……竟为了找一个我根本没听过的小孩,一举端掉无锋七个据点……他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不要命的疯子……”
她咬了咬下唇,强压下窘迫,硬着头皮抛出最后一问:“宫二先生,我还有一事不明……”
“说。”
“我见其他公子们的贴身侍卫……多为男子……”她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宫尚角的神色,“为何先生身边的侍卫首领……却是位女子?”她不敢直接点明,只能如此婉转提及。
“因为她比绝大多数侍卫,无论男女,都要强上许多。”青年的目光毫不避讳地锁住上官浅,语带双关,“自然……也包括上官姑娘你,不是么?”
他辨出,她是习武之人了。
上官浅顿时呼吸一窒,宛如心口被堵。她闭眼,片刻后才重新睁开,眼底已带上几分极力维持的镇定与坚持:“金侍卫的身手,确实卓绝……只是,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是否……过于惊人了些?”
她试图将“强”导向“异常”。
“哦?”宫尚角挑眉,语气听不出喜怒,“听上去,上官姑娘与她交过手?她冒犯过你?”
“并非如此,”上官浅连忙否认,迅速抛出见闻,“是今日随徵公子回女客院落途中,得遇执刃大人与两位金侍卫同行。”她刻意停顿,加重疑问,“当时便觉奇怪,其中一位既是先生的侍卫,怎会跟随执刃?”
宫尚角神色不动,只静静看着她,等她往下编织。
“徵公子似乎颇为不快,欲上前质问,”上官浅继续道,将宫远徵的反应作为佐证,“伸手要擒金侍卫手腕,却被她……”她目光微凝,仿佛在重现那一幕,“十分轻巧,几乎无法觉察地……后撤一步避开了。”
她终于抛出了最关键的点睛之笔:
“那步法……其形其意,像极了……无锋所传。”
“无锋步法?”宫尚角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却有沉沉威压,“仅凭匆匆一瞥,上官姑娘便能断定步法所属?看来你对无锋的了解,远超我所想。”
这句话抛出,上官浅知道,宫尚角定会怀疑她,只是……
“我知晓……如此无端揣测宫二先生的侍卫实属不敬……”她的声音因压力而微微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她还是强迫自己说了下去,仿佛孤注一掷:
“但宫二先生……可曾听闻……”
她抬眸,直视着宫尚角的眼睛,月光映得她脸色苍白如纸,字字清晰:
“当年无锋倾覆孤山派……所派出刺客里……”
“无锋的……‘玄鸟’?”
啊这边真有人看吗……_(:з」∠)_有看的小伙伴给个评论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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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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