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握紧了织田作的手,注视着织田作的眼睛,轻轻说:“他是我的朋友,是我之所以活着的理由。”
这句话来得实在猝不及防,织田作被击了一下,连呆毛都僵立起来,微微震动的瞳孔和太宰对望。
“是怎样呢。”因为太宰盯着自己,织田作全然忘记了这是太宰对国木田说的话。
寻找着自己应该说出口的台词,织田作有点稀里糊涂就说:“虽然是朋友,但那个不对吧,也不是,我是说,太宰你如果觉得有必要的话……”
“确实是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织田作。”
太宰看着织田作鲜少慌乱的模样,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笑了起来,好像他和织田作之间的身份和立场对换,而他也早已经不是那个会因为稍微触及真心的话而别扭害羞的少年干部。
这些年,太宰显然长进了不少,不会再说插科打诨的话转移话题,还犹嫌不够地用近乎庄重的语气继续说:“毕竟那个东西我已经找到了,织田作,你就是我生存的意义。”
一瞬间,雨的声音,风的声音,国木田倒吸冷气的声音,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织田作不由后退了小半步,太宰观察着织田作每一个表情和动作的细节,立刻就往前跟了大半步,一退一进间,他们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近到几乎可以去数对方的睫毛。
织田作的视线开始游离。
太宰变了太多,织田作有点把握不准自己应该有的反应,有了种黄昏时走错路的感觉,回家的路陌生又遥远。
太宰用认真的腔调说:“唯有这个我不会说谎,织田作,你看看我。”
“啊。”织田作呆呆应了声,视线转了一圈,又转了回来。
太宰目光幽深,寂静,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吸引着人进入,又无法离开,像是黑暗中不断翻涌的海面。
即使太宰已经把自己的全部铺陈到了他面前,毫无隐藏,毫无保留,织田作握住的,也只有大海的一滴水。
饶是如此,这一滴水也太重了。
织田作终于意识到太宰似乎在试图打破他们以前心照不宣的界限,也不打算遵守人与人交往的基本法,变得主动得过分,也会轻易说出本不该宣之于口的话。
这或许才是对的,也是他以前碍于立场和其他种种没有对太宰做的,轮到自己身上,却是难以忍受的刺痛。
织田作大概知道太宰会这么做的原因,却不明白他怎么做的意义,思维在迷路里迷路,一再地彷徨。
明明该还清的人情在生前他都应该还清了,该告别的也都告别了。
他也只是一个普通过头的男人,因故走下了生存的阶梯,被焚尽的灵魂犹如掉落在街头的烟头一样,只剩下被清除进垃圾场无害化处理一条路,而他也心甘情愿接受这样的结局,对自己的人生谈不上满意,但也绝不后悔,没有多少遗憾可言。
原本,织田作认为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自己的存在对这个世界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那些还需要自己看顾才能长大的孩子们已经提前去往了另一边,他的死亡对这个世界不过是多了一座不需要姓名的坟墓,对曾经的友人来说大概也不过是在特定日子稍微怀念一下的存在,但也仅此而已了。
死去的人该好好死去,活着的人也该好好向前看,可他为什么对太宰也有这种程度的价值?
有什么已经不可控了。
又被忽略了,国木田有些麻木地想。
当然,这绝对不是自己想要被关注到,这种事情绝对不要!只是这种走又走不了,待又待不下去的感觉太可怕了。
所以为什么他要问那个,国木田恨不能回到一分钟前掐着那个多嘴的自己用力摇晃。
国木田像罚站一样僵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摆,一会看看自己掉在地上扑了灰的笔记本,一会看看气氛莫名、眼看着下一秒就要亲在一起的俩人,国木田只觉得自己教书时没收的女学生的狗血恋爱读物吹着口哨在自己眼前呼啸而过,又手着拉手回来跳踢踏舞。
于是国木田的脑海开始用那种声音质疑:‘朋友?你们真的是朋友吗?像这样拉扯真的不要紧吗?说那种肉麻的话,太宰这个混蛋该不会是想泡人家吧?’
可太宰的眼神又认真过头,看起来甚至可以拉丝,国木田觉得太宰这幅好像陷进什么里面的样子可怕得很,其毛骨悚然的程度简直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如果手头有大蒜黄纸的话国木田绝对会扔过去。
所以心里纵然有再多问号,国木田也没有勇气再问了,毕竟万一他的大胆追问换来太宰一个干脆的肯定,国木田只是想想这种可能,都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以后的每日绝对都会在悔不当初中度日。
而织田作看着太宰执着的眼睛,心里也纠结得厉害,总不能是他死前突发奇想说了什么胡话,引得太宰在这些年都辗转反侧,发酵成了执念吧,不能吧,那他也太不道德了……
太宰定定看着织田作不知所措的样子,欣赏了一会,才噗呲轻轻笑了声,稍稍站直了身子。
随着这声轻笑,周围严重塌方的重力场也重新恢复了平衡,无论是织田作还是国木田都明显忪了一口气。
太宰像是看穿织田作的心思般,开口道:“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织田作也绝对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绝对没有哦,觉得困扰的话,织田作忘掉就好。”
国木田默默去拾起了地上的笔记本。
混蛋太宰这幅体贴的样子真是活久见了,国木田满身怨气地想,怎么不让自己忘掉啊,明明自己才是活生生的受害者啊。
织田作却觉得太宰语气有点幽怨,实在不像太宰自己说的样子,于是斟酌着开口:“忘不掉的吧。”
“忘不掉也没关系。”
太宰轻轻摇头,状作无意地说:“毕竟对于织田作和随便和别的男人殉情这种蠢事,我也没有太在意。”
国木田弯下的腰佝偻了几分,才拾起的笔记本又反着面掉在了地上,这才两面都扑了灰。
果然在意了吧,织田作立刻解释说:“我没有殉情。”大概。
太宰不置可否:“那就算自杀?”
有完没完了!你们都在讨论什么什么啊!国木田无力地在心里呐喊,慢慢拾起了自己的笔记本,果然物以类聚,完全没看出来这家伙也有自杀癖。
织田作认真思考了一下,才犹豫地说:“也没有吧。”应该不算。
“那到底因为什么呢?”
太宰表情似笑非笑,道:“因为织田作是笨蛋,大笨蛋。”
这个可以承认,于是织田作点头认同道:“太宰说的对,确实如此。”
“哈?”太宰撇开脸,让阴影隐藏了表情,才说:“我就应该在你的墓碑上刻下‘亲自对太宰承认自己是大笨蛋的男人,织田作之助,沉眠于此’。”
墓…墓什么碑?国木田机械地拍自己笔记本上落的灰,在心里用微弱的声音问自己。
绝对是生气了,织田作缓和语气对太宰说:“是我的错,太宰想要报复是应该的。”
太宰好像很无奈似的叹口气:“你什么都不明白呢,织田作,所以才说你是笨蛋。”
该明白什么呢?
织田作有些困惑,但还没有问出口,就感觉自己的手被太宰捏了捏。
安吾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好意思,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织田作先生?”
“安吾先生,你来了!”国木田眼里一刹那有了光,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措辞,露出了得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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