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沉默地听着太宰断断续续的话语,好像要把一辈子的话都在今天说话一般。
听到最后,只剩下,对不起,织田作,织田作,织田作……
他的名字被咬出了血。
听说人在极无助的时候,是会呼唤最依赖的人的名字,就像每个人小时候那样。
太宰欺骗了自己,却欺骗不了另一个比他还要了解他的人。
于是落在织田作耳中,太宰泣不成声的:“织田作…织田作…织田作……”
全部变成了:‘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太宰在求救,织田作从没有哪一刻这么鲜明地意识到。
那么无助,那么绝望,那么孤注一掷。
真假掺半的演技最让人动容。
小猫向他袒露了所有的弱点,却又肚皮紧绷,死死守着那个几乎要被织田作猜出答案的秘密,可怜到可爱的地步。
到底该拿这个人怎么办才好呢?
织田作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却有些挣扎自己是否应该率先采取行动,去拿一个错误,去弥补另一个错误。
无意识地捏了捏太宰苍白的后颈,织田作摸到了满手冷冰冰的汗水,失水加失温让织田作愈发忧虑,思考了一会直接把太宰带回家的可行性,又默默放弃,有些事情不在今天办完再说清,始终后患无穷。
在太宰看不到的地方,织田作下定了决心,低下头轻而克制吻了下太宰的头发,
太宰却什么也感觉不到,情绪的宣泄已经让他耗尽了所有的精力,意识游离在身体之外,本能掌控着他,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躲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不住呜咽着颠来倒去念着O、Da、S、Ku这样破碎的音节……
织田作几乎有些不忍心了,先是轻轻拍了拍逃避似的埋在自己怀里的人,太宰蜷缩得更厉害了,把织田作的怀抱当成了唯一的避难所,想待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织田作却不再允许了,深吸一口气,一狠心,把人从怀里捞了出来。
他们终究活在现实里。
“呜嗯……”
太宰半梦半醒,发出不成调的音节,身体软得像一滩水,人也哭得像落了水的猫,肿得核桃一样的眼睛涣散了好一会才慢慢聚焦。
“织田作……”
太宰动了动干裂的唇角,脸上只有纯粹的痛苦和迷茫,除了这个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太宰,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织田作轻声问,灰蓝色的眼睛在灯光的映晕下看起来很温柔,里面包含的不可名状的情感的重量,太宰不敢测量。
像是把眼前人的模样烙印在了心里,太宰愣愣地看了织田作半响,然后咬住了嘴唇,低下头,怕织田作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他再次溃不成军,在这个人面前,他永远都是这样不堪一击。
太宰心如擂鼓,等待着属于他的审判。
他都想好了,六年的心血,六年的企盼,六年的殚精竭虑,绝对不能再今天付之一炬……
若是织田作抱他,他就再沉溺一小会,若是织田作揍他,他就献上自己的皮肉,若是织田作用言语哄骗他,他就用藏在绷带下的小刀切断听觉神经,若是不愿意放他走——
正想着时,太宰却听到织田作突然道:“算了,太宰,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语气像是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心跳骤然空了下来。
“啊……”
太宰反应不过来,变得迟钝了许多,过了一会才猛地抬起头。
织田作目光依旧温柔,给太宰一种满含爱意的错觉。
太宰觉得割裂,嘴巴半张着,表情和头脑像是被格式化了一样空白。
仿佛听不明白织田作的意思,太宰茫然道:“什么……”
织田作不作正面答,只是说:“还能站起来吗?”
说罢,也没有给太宰反应的时间,织田作和太宰拉开了一点距离,撑着太宰双腋站起身。
太宰很软,织田作很有耐心,尝试了几次后,终于成功把太宰放在地上,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拂下太宰紧紧揪着自己衣襟的手。
看着太宰的双腿如初生的犊羊般打起颤,织田作退开半步,没有搀扶。
直到扶住吧台的棱角,抖着腿站稳,太宰表情空白得厉害,茫然地像是被抛弃的孩子。
“什么…意思?”
太宰无法理解似的又问,强烈的不安下,声音轻而破碎。
“我已经明白你的决心了。”
织田作宽容地笑了笑,像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好像很无奈地说:“你都那样求我了,我还有什么办法。”
“太宰,你赢了。”
太宰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整个人都欲言又止,变得无比苍白。
明明这是他想要的,却不知为何心痛得厉害,身体也冷得像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或许是因为织田作抱了他太久,妥协又太轻易了吧,太宰空落落地想。
又告诉自己,只是戒断反应罢了,很快就会好了,很快……
看了眼太宰抖得几乎站不住的双腿,织田作又意有所指:“说起来,裤子还能提上吗?”
顺着织田作的目光,太宰呆呆地看向自己——
皱巴巴的衣摆,半裸的自己,混在一起堆在脚踝的裤子、底裤和绷带,毫无体面,一塌糊涂,一团糟。
太宰苍白的脸色腾得涨红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惶急得弯下腰,想要快速地把裤子提起来。
忙乱中,却忘了自己身后的伤处,曾经量体裁制的高定西装裤已经不再合身,高肿的皮肉被底裤紧紧勒住,又硬生生被塞进了毫无弹性的硬质外裤里,身后麻木的痛感被重新激活,尖锐又火辣的刺痛让太宰眼前一黑又一黑,险些跌坐在地上。
没有看到织田作慌乱了一瞬的表情,和没控制住伸向他的手,太宰埋着脑袋提好裤子,又抖着手去拾地上的皮带、围巾和沉甸甸的黑大衣。
黑白光点交错在眼前闪烁,太宰咬紧了牙关,强撑着给自己穿戴整齐,还没抬起头,就听织田作说:“太宰,你走吧。”
太宰的呼吸停了下来,失去了几拍心跳,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真的被放弃了吗?
太宰不愿意相信,为了确定什么般,抬起眼,透过水淋淋的睫毛去看织田作,织田作依旧是那副看不出表情的自持模样,温和地看着他,好像只是说了很无所谓的‘没什么大不了的’的话。
太宰怔怔地想,如果织田作现在再说些什么,给他一个说这些话的理由,什么都好,就算是胡诌一个也好,他可能真的会抛下原则,不管不顾扑进他的怀里,这太容易做到了,他们之间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好在……好在,织田作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语气很平静地问他:“还在等什么?”
空气愈发稀薄,灵魂好像要被抽出身体,太宰嘴巴张开,声音却像被掐灭一样,说不出话。
“对了,这个拿上。”
一个硬币型的闪着冷光的东西被抛过来,太宰下意识地接住,捏在手中攥紧,不需要去看心就已经彻底沉底。
这是一个只有他能传递信息的微型通讯器,用绷带缠在手腕内侧,靠脉搏敲出摩斯代码联络外界,太宰并不知道织田作是什么时候发现,又什么时候抽走的…….
织田作终于给出了一个在太宰听来很合理的理由:“其实现在只要太宰一声令下,那些守在外面的你的部下就会冲进来吧。”
“我不想和你起冲突,也不想把这里变成战场,所以你走吧,趁我现在还没有后悔。”
太宰表情出现了裂痕,然后慢慢地、认同地低下头,掩饰已经自己因为悲伤而扭曲的表情,想哭,眼泪却已经干涸了。
空气静止了几秒,太宰又听到从近的地方传来的声音,织田作的声音:“既然已经做好了选择,太宰,就别哭了。”
没哭,就算哭了,这次织田作也不会给他擦眼泪了。
不会再被挽留了,太宰知道。
不要脆弱得像一个被抛弃的人,他告诫自己。
“再见,织田作……”
太宰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哑到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心里的疼痛胜过了□□的疼痛,痛得仿佛要把灵魂生生撕裂,于是□□的疼痛被恰如其分地忽略了。
太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酒吧,不知道织田作有没有和他说再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头。
这样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了。
已经很满足了,太宰一遍遍说服自己。
最后的时光,织田作对他说过的话,织田作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都像偷来的一样,比预想中的不知好了多少倍。
只是想到织田作拥抱过他,更加大的痛楚就落了下来。
走出lupin的一瞬间,太宰就扶住了门栏,再难承受地躬起身体,紧绷的弦怦然断裂。
太宰大口大口喘息着,颤抖不已,战栗不已。
头顶Lupin的灯牌明明灭灭,他好像不再那么想死了,却站在这里,同时被二者抛弃。
浑浑噩噩间,太宰直起了身体,无意识地拉扯了几下自己颈间的红围巾。
如同一具被上紧了发条的行尸走肉,太宰脸上的稚气、迷惘、不安、恐惧、绝望等等复杂情绪逐一褪去,踏出了门栏,表情变成了一滩死水般的麻木。
已经是黄昏和夜晚交接的时刻,天空呈现暗淡的蓝调,远处的路灯亮起,夜风先行来到小巷,轻轻抚过太宰在昏暗中看不清泪痕的脸庞。
太宰抬起手做了一个手势,一支早已等候多时由十几人组成的精锐部队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整齐地跪在太宰身前,等待着首领下一步的指令。
夜风却在此时再次拂过,身后风铃声突然响起,是挂在Lupin门上的迎客送客门铃,紧接着,就是太宰闭着眼睛就能辨认出的脚步声……
在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太宰就已经转身,看到了绝对不该在现在出现的人。
不对劲,有哪里出错了,绝对有哪里出错了!他忘记了什么?
见事不对,太宰身后所有人的手都在同一时刻扣在了扳机上,数十支装了消音器的冲锋枪精确地瞄准了织田作的心脏。
“放下枪!谁允许你们——!”
太宰胸口起伏着,眼睛死死盯着织田作,声音从没有哪一刻这么尖利:“都给我退下!滚去十米开外!立刻马上!”
身后的属下风一般地消失了。
“太宰。”织田作似乎心情很好地向他招了招手。
太宰的目光随之定在织田作手中拿着的‘书’上,有什么冰冷的一闪而过的东西划过脑海——
在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太宰就以惊人的、完全不符合他的速度冲到了织田作面前,表情也彻底扭曲:“你做了什么!还给我……把书给我!”
太宰一手揪住了织田作的领子,一手抢过织田作递过来的‘书’,展开,那行血字果然已经发生了变化——
【太宰治身死之时,织田作之助将亦随之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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