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阵溺水般的喘息过后,太宰颤抖着把双手抬起,想用手挡住自己的表情,脸埋在手心里才想起这个姿势织田作根本不可能看见自己的脸。
什么嘛,还以为自己早就坚不可摧了……
‘不要叫我织田作……’
如果连这声呼唤也被剥夺的话……
仅仅只是想象一下那样的画面太宰就难受得心脏都在绞痛,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可这也是原本未来会发生的事。
不如说,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在本该发生的未来里,在某个他无从窥探的平行故事里,然而,在太宰无数次的演练里,在他最幸福和最可怕的梦里,也不曾设想过有一天,他会不被允许呼唤这个名字……
他本该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料才对,或许从一开始,从制定这个漫长的计划开始他就已经预料到了,只是潜意识不愿意承认罢了,棋手操控棋子,谋士以身入局,最痛的痛往往是无从预判的。
贪心不足,莫怀痴妄,这将是他送给自己的最后一课,也是最致命的一击,如果连这最后一点幻想都被打碎,他还剩下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了。
梦醒了。
也该死心了。
太宰张开嘴巴,又闭上。
如此重新了几次后,太宰才装作毫不在意地把答案轻飘飘掷了出来,眼瞳中充斥着扼杀了一切的寂静:“如果我说是呢,如果我说…这就是我想要的呢……”
织田作蹙眉道:“太宰?”
像是下定了某种艰难的决心,太宰自言自语般,轻喃道:“何苦呢,记忆只是一种沉重的负担……这点我再清楚不过了,我要做的不过是在我走之前将你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织田作问:“你认为我继承那些记忆是一个错误?”
“啊……”太宰安宁地叹了口气,攥着手心,指缝间隐约可以看见血色,柔声道:“那么修正这个错误,这就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织田、先生…….”
“你叫我什么?”织田作声线平静到让人不寒而栗。
太宰叫不出来了,语言是一柄利刃,记忆是温柔的凌迟,他们都知道怎么捅刀最痛。
太宰选择避重就轻,近乎执拗地道:“我是说…我绝不会后悔,哪怕再来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结果也还是一样…….”
无名的怒火在心里冲撞,对太宰,对自己。
织田作垂眼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人,分明狼狈,分明被动,分明整个人都在发抖,织田作不明白为什么都到这个地步了太宰依旧不愿意松口。
“再来多少次都不会改是吗?”织田作听到自己说。
太宰掷地有声:“绝不。”
“事到如今,我期待也只有死亡了,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太宰喃喃说,又空荡荡地质问:“你有你的人生,为什么要被我这种人拖累?”
“什么都无所谓了?拖累?”织田作平板地重复,“你就是这么认为的?”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太宰声音发颤,像是要把胸中积压已久的东西一吐为净,断断续续地说:“就在这个世界,你摆脱了港口黑手党,加入了武装侦探社,做着喜欢的工作,有很好的同伴,还有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比原本的世界不知好了多少倍…….”
“有朝一日,你还会写完那本小说,成为真正的小说家……是你的话一定会做到的,我一直都知道的……只不过少了一个无关紧要、只会为你招来麻烦和厄运的家伙罢了……”
“这样的生活难道不好吗,这样平凡的幸福难道不是你一直以来都想要的吗……?”
只要能够看到你的幸福,就已经足够了。
无非是命运使然,有缘无分,死的死去,活的活着,无物需要惋惜,无人值得遗憾。
这书页,这人生都太薄了,只要他们故事足够深刻,就没必要圆满。
太宰目光涣散,朦胧地看着一滴血从指缝中漏下,啪嗒,在地面溅起了一个小小的血花,又慢慢洇成了一个红褐色的斑点,然后又是一滴。
是红色的啊,太宰不着边际地想。
织田作听到声响,拉起了太宰的一双手腕,看了一眼后,就反扣在太宰腰窝处,就地取材,拿起地上的红围巾打了一个死结,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用力掰开。
果不其然,太宰手心里满是月牙状的血印,最深的已经被扣出了外翻的肉。
“想说的只有这些了吗?”织田作问,挽起了自己一边的袖子,意外于自己竟然能如此冷静。
“嗯……?”太宰发出了一声像是没睡醒的鼻音。
坦白的语言是心的具像化,他并不擅长对织田作说谎,一直以来又背负了太多,那些话,那些积压在心底无人可以倾诉的话,一旦吐露出去,心脏也会像扎一个小豁口的气球一样坍缩,干瘪,了无重量。
织田作没有给太宰反应过来的时间,看着膝头被冷落了许久颜色靓丽的两团,织田作并没有辜负它们的意思,在各种情绪的挟裹下,几乎没有留力就招呼了上去——
清脆过头的声音回响在獾穴似的酒吧里,若非太宰将整条小街都做了封锁,声音绝对传入路过之人的耳朵里。
中枢神经慢了声音一步,将痛感一股脑灌进了太宰的大脑。
挥之不去的虚无感被打破了,鲜活的疼痛激活了太宰的表情。
太宰如梦惊醒,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眼下难堪的处境,想要挣扎,但他连双手都被捆绑,整个人已经像案板上鱼一般动弹不得,但无论如何,在lupin被自己最珍视的人这么对待都太超过了,实在有些跌破他羞耻心的下限了。
好容易缓过了一口气,太宰正欲说些什么转圜——
接二连三,接三连四的疼痛落了下来。
回锅的感觉并不好受,太宰咬住了牙,混沌中,这才察觉到了织田作用手代替了皮带,一边酸溜溜地觉得织田作还是心疼自己的,一边又恨不得把身后两团肉割下打包送给织田作,巴掌虽然比皮带温吞,但落下来的滋味也实在难捱,有那么几个瞬间,太宰甚至以为织田作招呼到自己身上的不是手,而是什么烙着火会咬人的岩浆铁板。
太痛了。
偏偏织田作还不打算在这次的责难中保持沉默,一边不留情面地落掌,一边开口问:“想知道我的回答吗?”
啊,清算时间到了。
太宰欲哭无泪地想,他就知道说真话是有代价的。
太宰垂着的脑袋小幅度点了下头,武力镇压的效果显著,至少在现在他升不起任何忤逆织田作的念头。
织田作说:“太宰,我讨厌被算计的人生。”
太宰浑身僵硬了一瞬,扭头去看织田作时,织田作也逆光看着他。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确实下了很大一盘棋,将众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处心积虑,坏事做尽,他算计了所有人,却唯独从来没有想过算计织田作……
店内昏暗的照明让太宰看不清织田作的表情,只能不知所措地摇头,嘴角颤抖地想要为自己辩解时——
啪——!
“好好趴着。”织田作说,鲜明的疼痛再次落了下来,太宰不得不咬紧牙关抵御喉咙里的泣音。
“不仅如此,我也无法接受需要牺牲另一个人才能换来的幸福。”
织田作不愿意再给太宰说话的机会,一边专心给手下乱颤的两团上色,看着它们被拍扁,又可怜巴巴地弹回来,一边缓缓道:“太宰,是你擅自将你的谋算,你的意志强加到我的命运上,却没有问过我是否想要这个。”
“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你让我欠下这辈子都无法偿还的人情,是你先招惹了我,却又想一个人擅自离开,世界上没有这样便宜的事情,太宰,你觉得呢?”
简直是酷刑。
太宰忍痛忍得辛苦,还要抽出部分思考力应付织田作的问话,开口时声音竟然情不自禁带上些许压不住的哽咽:“可是、人情什么的…我是自愿的啊……这种事情明明忘了就好啊…对方也不会记得给过你什么人情…嗷呃!”
又是毫不客气的一掌,太宰没忍住失声叫了出来,但好在推在脚踝处衣物起到了某种意义的禁锢作用,太宰还能强撑着一身矜持,将一双腿绷得紧紧的。
“抱歉,这种事情我可不擅长遗忘。”织田作说,身为欠债的人却将债主牢牢按腿上,下手也丝毫不见歉意,问:“这就是你在‘书’上写下那句预言的原因吗?”
太宰回答不出来,只觉得身后两团肉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织田作也就放过了这个话题,又问:“太宰,你恨我吗?”
恨?这个字在太宰脑海中盘旋了一圈,一时竟忘了忍耐,喉咙里漏出了短短的泣音。
“怎么会?我没有……”太宰颤抖着说,不住地摇着头,大脑乱作一团,不明白织田作为什么会这么想。
被捆缚在红围巾里的手指禁不住地抽搐,想要抓握住什么,太宰无措地问:“是我做错了什么了吗…你怎么会这么想?”
“别攥手。”
织田作握住了太宰被绑住的手,温暖和冰冷贴合在一起,掌心里淌过来不及干涸的血,重新压回太宰的腰窝处,织田作才道:“可是我觉得你恨,太宰,如果你真的了解我,你就应该明白你夺去了对我来说多么重要东西。”
一如六年前车站的夜晚,太宰再次感到了灵魂被绞紧一样的痛苦,拼命地平复了呼吸,才勉强道:“是画吗,抱歉我……”
“是你。”织田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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