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陆家不服孙家主政江东,一度激烈反抗,终被孙家强势镇压。
陆议接过家主重担时,面对的是摇摇欲坠的家族和血淋淋的教训,只能带着仅存的余下族人向孙坚俯首称臣,恪守他口中那句“无与伦比的谨慎”,一板一眼地做自己该做的事,如同戴着精心雕琢的面具,从不跨越界线。
这事已然过去好几年,陆家依旧是江东风光无限的士家大族,也并未察觉到陆议在暗中有何异动,却始终无法全盘信任。
毕竟,刻骨的仇恨不可能真正消散。
孙珞和陆议的正式交往是从一年前的某个雨夜开始的。
他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梢从额间滑落,在纤长睫毛上凝聚成可怜的水珠,眼眸内暗藏蛰伏的隐忍,孙珞从中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被沉重责任和过往束缚的影子。
自那以后,一种处于危险边缘、微妙而隐秘的信任,无声建立。
陆议的视线从孙珞发髻的若榴花扫过,无意间瞥见她手腕上那枚精致的铃铛镯,在明朗清澈的阳光下,反光是如此刺眼。
他不由得忆及两天前,偶然偷听到前去洛阳接两位小姐回家的士兵凑在一块小声议论,司马懿似乎与大小姐关系暧昧,莫非会成为江东郎婿。
才子佳人,门当户对。
这八个字令他滋味莫名,却佯装未曾听闻过任何风言风语,面无表情地走开。
此刻,被强行压下的波澜,再次于心底暗处悄然跌宕。
他收回视线,将思绪尽数敛于鸦睫之下,面上依旧是一贯的平静无波,就如同刚才须臾的失神只是阳光晃眼造成的错觉。
孙策对这一切浑然未觉,满脑子都是两个妹妹的事,又忍不住怀疑刘备当真会如公瑾所说的那样来江东抢亲,万一没来的话,阿香岂不是真的要嫁给袁绍那小子了,他可实在忍受不了再见到阿香泪眼朦胧地求助的模样。
还有琳琅……
公瑾说,曹操身边的郭嘉疑似对她有意,就连司马懿情深凝视时,黑瞳也翻涌着毫不掩饰的**与占有,更有着要将清冷明月拽入红尘的痴妄。
她的美貌、她的身份,都让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窥伺,企图将她禁锢在精心雕刻打造的白玉堂,所谓金屋藏娇。
孙策见过太多青年才俊。
可他认为,这世间无人配得上他的妹妹。
无论是孙尚香,还是孙珞,守护好她们,是他此生作为兄长的责任。
“你还有事吗?”
妹妹的声音冷不丁地传入孙策的耳朵,猛地回过神,这才发现禀报完事务的陆议,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远,院中只剩下他与孙珞两人。
她的神情中带着明确无误的送客之意。
孙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比如关心她的身体,或者问问她是否还需要些什么,但在妹妹的刻意疏离面前,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于是,他黯然地悻悻离去。
孙珞遥视他落寞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由敛眸自诘,是否待他太过分了些?毕竟他待自己从来都是倍加纵容与疼爱。
但是,真的过分吗?
不过分。
孙珞握紧拳头,眼中的迷茫与柔软迅速褪去,重新让混乱的心神凝聚出坚定的觉悟。
十五年前的伤口从未真正愈合,它迄今仍在往外渗流鲜血,每一滴都是提醒。
谁也没资格让她选择原谅,包括她自己。
时间流逝,落日西斜。
余晖被渐浓的夜色吞没,星子点缀于高悬的夜幕,月亮洒下朦胧银辉,落在半开的轩窗前。
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孙珞独自坐在窗边的书案前,仔细阅览刘备的资料。
情报上清晰记载,他在故乡涿郡所拜的武学老师无甚特别之处,再加上他习武时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导致武力指数勉强至八千点,先前还因为贩卖假货,没少被买家追打教训,堪称狼狈。
呜拉巴哈,一门奇特的武功路数。
周瑜说,马超他们称这句是脏话,但孙珞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相同的武学,甚至是相同的金光风刃……”
“他当真与那个人没有关系吗?”
孙珞囔囔自语。
她迫切地想揭开当年的真相,却总感觉缺失了最重要、最关键的东西,只能漫无目的地徘徊寻觅,什么都不曾找到。
-
这是从洛阳回来的第三天。
华佗不愧是神医的关门弟子,就连两年的失聪他都笃定能治,但需要循序渐进,不可急于求成。
且不说原本早已接受现实的孙权乍闻这个诊断结果,一时怔愣住了。
单说孙珞,她当场便许诺,以后华佗需要的药材,无论多么珍稀都会为他竭力找来,甚至愿意永久无偿提供医疗器械。
“华医生,还请你切勿将仲谋失聪一事透露给任何人,包括曹会长。”
华佗是个专注医学的痴狂学者,没兴趣掺和进他们的权谋大战,这般态度反倒让孙珞安心。
待孙权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她又正色提醒:“仲谋,既然没有人察觉到你已经失聪,那么也别对外说正在接受治疗,就让这个秘密在未来永远消失。”
最重要的是,纵使以后会有知情者试图利用失聪这点对付孙权,他们也不会知道,他的听力已经恢复了。
总之,这件事天知地知、以及他们三人,才知晓。
孙权的心跳紊乱,凝视孙珞的嘴唇,看见她微笑着慢慢说:“仲谋,会好起来的。”
这一刻,他好像已经听见了阿姐温柔的嗓音。
第四天。
斥候来报,袁家的送礼部队最多两日便可抵达江东。
正在军营练兵的孙策愈发焦躁。
他硬是强忍满腹怒火,命令手底下的副将们全力与他对打,颇有下次再见到袁绍,定要迎面给他一拳的架势。
副将们轮番上阵,无一不被打得叫苦不迭。
孙权看见他们惊呼。
“总长的武力指数怕是又增长了不少!不愧是江东小霸王,太强了!”
他望向校场中央那个耀眼的身影,听力或会恢复的喜悦荡然无存。
只见孙策正揽着一名落败副将的肩膀,似乎在指导招式中的不足,挺拔的身姿和爽朗的笑容,都透着浑然天成的自信与骄傲。
又是这样……
每当孙策毫无保留地展现出他那近乎夺目的领袖魅力,坦然接受众人的敬慕目光时,孙权心底便会悄然滋生隐秘的较量**。
这股**并非源于憎恶,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那是自幼笼罩在过于优秀的大哥光环下的压抑,是渴望被看见、被认可的不甘与迫切。
尽管,他无比崇拜大哥。
第五天。
刘备还是没有来江东,但据周瑜所言,曹操已经向他试探江东意愿。
虽然周瑜四两拨千斤,婉拒了与曹操联手对抗汝南袁家的提议,但他揣测东汉的那群人已经按耐不住了。
一切,皆在他的预料之内。
至于孙珞,回到江东的这几天,她被迫静心休养,就连与外界联系的Siman都被孙权没收,平日只能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插插花,偶尔会有鲁肃和吕蒙陪她聊天、打PSP20000,倒也悠闲自在。
总之,除了内伤还需仔细调养以外,她的外伤大致痊愈,已经可以下地走动。
第六天。
汝南部队于清晨时分进入江东境内,再过几个小时将抵达孙家大宅。
此番是汝南与江东的婚事商谈,孙珞身为孙家长女,总得出面迎接来客,方显江东气度。
她端坐在镜前,任由化妆师在本就精致美丽的面容上轻扫脂粉,悉心妆点。
造型师根据她平时的穿衣习惯,挑选了两套清雅的淡色服饰,询问道:“大小姐,今天您是想穿裙装还是裤装呢?”
孙珞通过镜子看向那两套衣服。
“裙子吧。”
她移回目光,正好瞥见化妆师手中的口红,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叫住了正要取裙子的造型师。
“这两套都不要,换一套。”
……
既然决定要到江东抢亲,东汉众人经过商议,马不停蹄地找到庞家的庞统,拜托他使用「微风阵阵」将大家送入戒备森严的孙家大宅。
落地是在孙家的后山树林。
他们谨慎地沿着小道径直行走,路过明显有人居住的静谧院子,不免疑惑究竟是谁住在此处。
乔倩思索片刻。
“我想,应该是孙珞学姐吧,我听说她在孙家大宅有独立的院子。”
张飞眼睛一亮,直爽地笑问:“那我们现在进去,是不是可以见到她啦?”
“三弟,这似乎不太好吧。”
关羽无奈摇头,他本就因为如此冒昧地无礼踏足孙家大宅而心生歉意,要是再直接跑到主人面前,简直太不像话了。
张飞挠了挠头,乖顺地不再言语。
司马懿也说:“况且,她现在应该不在这里。”
“司马学长,你怎么知道?”
马超好奇。
司马懿意味深长地笑而不语,催促着大家先继续往前走,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与孙尚香见面。
孙尚香。
呼延觉罗·脩的唇间细细咬着这个日思夜想的名字,眸间盈满无畏的坚决。
岂料他们才刚远离孙珞住处,便听见周瑜的声音传入耳中:“各位东汉书院的英雄好汉,既然来了,大家就进来见见面吧。”
乔倩听到这道熟悉的嗓音,心情复杂到极点。
想见,却又逃避。
见面,唯有痛苦。
周公瑾啊,周公瑾……
没有人察觉到乔倩的异常,他们心照不宣地望向呼延脩,选择跟随他的所有判断。
于是在大哥的带领下,东汉众人走到了练武场,附近皆是持铳的精兵捍卫队,以周瑜为首的强辩团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哪怕周瑜尚且表现儒雅,但言辞间依旧绵里藏针。
其他三人更是神色极其严肃,像极了对他们未有拜帖、擅自踏足孙家大宅的不满。
尤其是吕蒙,他嚣张地歪着身子站在一边,傲慢地打量曾因为武功全失而挨他痛扁的赵云,口出恶语:“还有那个谁谁谁,上次才被我揍翻,怎样?皮痒又来讨打了啊?”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小学生就是当初欺负过赵云的吕蒙。
本来就理亏,东汉众人无心起争执,但吕蒙不断挑衅,引得易怒的张飞出手,将他打至昏死过去。
呼延脩直觉隐约有些不对,可一时说不出哪里不对。
周瑜当即厉声质问:“刘备,你不觉得你们太超过了吗!”
“周副会长,刚才发生的事,我们双方都有错,我代表我三弟向你们致歉。”
脩诚恳拱手,“非常抱歉。”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要军队干嘛?”
“你有什么要求,就直说吧。”
“把张飞留下,等待我们校长处理。如果阿蒙死了,他就得偿命。”
周瑜的话音甚至未落,呼延脩几乎不用多想,直言道:“不可能!我们几个人来,就要几个人走,一个也不能少!如果阿蒙真的阵亡了,我的命赔他!”
重情重义、勇担责任,更不像传闻中的刘备了。
周瑜持续观察这位神秘的汉室宗亲,无论心中在想什么,向来含笑的脸庞上寒霜密布,既然再无斡旋的余地,那就不必再好言相待,冷声下令:“铳!”
铳口霎时间整齐地瞄准已经运功的五虎将。
偏偏在此时,一直将自己假扮成隐形人的少女终于开口喊停,伴随众人的不解,她沉重地走上前,正面迎向高高在上的江东高校副会长。
乔倩鼓起勇气的直视,却让周瑜下意识避让。
“周瑜。”
“小倩。”
二人谈起旁人不知晓的往事,他们之间始终盘桓着无法说明的隔阂。
此时此刻,练武场有太多孙总校长的眼线,周瑜也仅作为江东高校的重臣,只能冷漠无情地对乔倩说:“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好像跟你没有关系。”
乔倩苦笑。
又是这种将她排除在外的话,他依旧是这样无可救药,永远理解不了她的想法。
她隐忍着心中的伤痛,坚强地走回伙伴们身边。
未曾想,她和大家都听到了一道熟悉且想念的清脆女声:“哪来的废话那么多啊。”
“劲香团!”
孙尚香的专属亲卫队闪现在东汉众人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击了捍卫队,随即又听见她大喊,“小心大便!”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等到强辩团躲避秽物,恢复完整视野,才发现孙尚香要带着东汉众人逃走,正欲追赶,留下断后的赵云一招强劲的盘龙踢,将他们遏止在原地。
这下,本该站在面前的一行人彻底没了身影。
太史慈和甘宁都倒下了,唯一清醒的周瑜嫌恶地嗅了嗅身上那股恶心的气味,感觉快要窒息晕厥,将近崩溃地闭眼以表痛苦不堪。
就算不是洁癖,也不可能忍受身上沾染大便,更何况今天为了招待汝南高校的客人,他还特意喷了香水。
周瑜愠怒地望向孙尚香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道:“臭死了,死阿香。”
这时,他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一回头,看见是有亲卫随行的孙策和孙珞,拱手报告道:“他们把大小姐劫走了。”
他注意到孙珞今日换了身黑红的露肩长裙,比平日的清冷更添明媚艳丽,实在灼灼夺目,默默往旁边挪步,尽量让新鲜的空气冲淡自己身上的难言气味,避免被她沾染。
直到与孙策对视,心有灵犀的坏点子瞬间达成。
虽然香水味没了,但至少还有更强烈的臭味,两者都是给别人闻的,四舍五入是一样的。
他主动拥抱袁绍派来的田丰、逢纪,美名其曰是亲近亲近,实则恶心一下汝南高校的这伙人,顺便将身上的秽物分给他们一些。
见到田、逢二人想吐,却只能忍耐的模样,孙珞垂眸轻笑。
真是有趣。
一旁的孙策原本也在笑,瞥见妹妹唇边的笑意后,眼底笑意愈发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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