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吱呀,是道馆的门被推动的声音。
咚咚,是跑动的声音。
嗡嗡,是远远的呼喊声。
砰!是肉.体被击飞后撞到墙壁的声音。
刺啦,是利刃划开脂肪、肌肉、内脏的声音。
噼啪……是火舌席卷的声音。
——
“带回你所见之人的头颅。”玛奇玛小姐说。
我会带回我所见之人的头颅。
——
无聊。
一切都太无聊了。
他曾竭力避免与父亲的正面冲突,但他的父亲着实弱的惊人,他的大哥也没有强到哪里去。禅院甚尔在’噸之间‘将他们斩杀。
他的另一个叔父,禅院直毘人和他的投射咒法带来了最多的麻烦。为了解决他,禅院甚尔牺牲了自己的右臂。
他的右臂不正常地垂坠着。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地用左手拽着右手腕,草草地将其塞进和服衣衽内,又用腰带固定好。
然后他用左手拾起刀,继续前行。
一个黄头发的男孩冲他嚷了些什么,但在他分辨清楚之前,那个男孩已经捂着喉管栽倒在地了。
最终,他走到了漆黑的帐之前。
这是仅允许非术师通过的帐,这个帐依托于围墙,封住了整个主院。
一个枯瘦的女子站在这里,她严整地穿着玄色和服,层层叠叠的衣物几乎将她淹没。她面容呆滞,脚踏木屐,手里捏着一个鼻烟盒。
她来这里,是为了给她的丈夫送心爱之物。于是她也被困在了此间。
她黑洞洞的眼珠映照着禅院甚而身上的血色。
禅院甚尔不擅长记忆人脸,但他认得这个人。
他喃喃道:“母亲……”
于是他的母亲说:“我不该生下你,甚尔。自出生起,你就在给周围所有人带来不幸。”
“你的颅骨太大,撕裂了我的产.道,贯通肛.门,于是我的丈夫不再爱我。”
“你被诅咒的身体无法产生咒力,令你的父亲蒙羞,于是家主不再爱他。”
甚尔的手颤抖着。
“我们期盼着,长大后的你能变得更有用,更成熟。但我们错了。如今,你终于酿下了无法挽回的大错。”
“甚尔,停下吧。我给了你生命,那么也应由我将你杀死。你在无知觉中降生,也将在无知觉中死去。”
——
“大家跟紧我!”禅院九亿低声呼喝。“美知子,你去队尾,不要让早见婆婆掉队,小旗,你去中间,看着孩子们。折心,抓住我的胳膊,我来扶你。”
和姓禅院的女人们一起逃出来的两个仆役,斋藤美知子,小林小旗,她俩本能地应了,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禅院折心神色惊慌,一只手护着鼓胀的小腹,另一只手钳子一样紧紧箍住住禅院九亿的小臂。
禅院九亿神色镇静,冷酷地派发命令,于是她成了人们的主心骨。何况她身份贵重,又正值壮年,于是女人们习惯地听从她,如同侯鸟,一个跟着一个,追随着领头雁。
她们不敢走大路,于是在林间跋涉,她们要跑到山脚下的城镇去,去寻求人间的帮助。
几个有天赋的人轮流放出咒力,清扫障碍。
野蛮生长的藤曼缠住了她们的衣袖,于是她们割断衣袖。坚硬的木屐被碎石卡住,于是她们踢掉鞋履。尖锐的叶片划伤了她们的胳膊,小腿,她们再也无法忍受。低低的啜泣声响起。
“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那个恶魔会追上来,他会杀死我们所有人。”早见婆婆灰白的鬓发散落,她凄婉地悲叹道,“我已经一百三十岁了,我合该死在上个冬天,去见先我而去的男儿们。上个冬天,我的禅院是如此欣欣向荣,我的孙辈们,他们各安其是,雄辩滔滔,而我,安寝于高堂……”
禅院折心轻声道:“也许我们不该离开……他或许不会来别院,何况院墙上也刻印了结界术式……”
“没用的……他是天与咒缚……”
悲伤的气氛弥漫开来,女人们窃窃私语,喃喃地附和着,“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青年仆役斋藤美知子搀扶着禅院早见大人,苦着脸,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
“御三家剩下的两家不会接纳我们。有了六眼的五条,鼻孔已经抬到天上;我们常与加茂往来,但如今……他们不是弱者的朋友。”
“他们会将我们分食,如同豺狼瓜分血食。”
早见婆婆侧倚着树干歇息,唉声叹气。她挥挥手,于是美知子小心地放开了她的臂膀,开始活动腰杆,发出了咔咔的声响。
身体舒坦了以后,她的脑子好像也舒坦了,便产生了更多的信心。她咳了咳,又咳了咳。禅院家的贵人们疑惑地看着她。
斋藤美知子鼓起勇气,开口道,“小姐们,大人们,哎呀呀,我是说,为什么我们不去找政府特派专员玛奇玛小姐呢?“
禅院九亿眼睛一亮,她站到人群之中,张开手臂:“我们去投奔政府!从未有过咒术世家与政府公开合作,政府必将善待我们,我们会带去他们渴求的资料,历史,与知识。“
早见婆婆支起身子,嘶哑地问:“但是,我们如何不变成政府的鹰犬,如何延续禅院的荣光?我的儿子们没活过我,可我的孙辈们也没活过我。禅院没有男人了,我们正在灭亡,那理应作为咒术世家而灭亡。”
禅院九亿回头扯过禅院折心,又上前一步。后者迷茫地看着她。
“禅院不会灭亡,禅院的男孩在这里,”她指着禅院折心的肚子说,“早见婆婆,为了禅院的复苏,我们需要您的智慧。“
禅院折心腿根痉挛,手心出汗,瞠目结舌。她瞪着禅院九亿,瞪着自己的小姑子。
你疯了,禅院折心用眼神说。
她肚子里的是不详的双生女儿,但她不忍堕胎,于是她俩合谋隐瞒了所有人。如果那个恶魔杀死了所有禅院的男人,那就是所有。
我们需要这个老太婆配合,她过目不忘,看过所有的藏书。禅院九亿严厉地瞪了回去。
早见婆婆不再反对,尽管她还在假牙间咀嚼着什么“早晚得死”。
“事情会这样顺利吗?“
禅院九亿缓慢地环视一周,确保和每个人对视过一次。她说:“我不信任政府,但我信任玛奇玛小姐,她会帮助我们,为我们发声,为我们奔走。“
“她是很好的人,她曾不计前嫌地帮助我。“一个下巴尖尖的中年女性说。
“她有能力,会处事。“一个穿着西装裤的短发女性说。
“她咒力高强,神秘莫测。她必能保护我们。”一个抱着小狗的孩子憧憬地说。
“我信任她,胜过信任我的男人。“一个愁眉苦脸的矮个子说。
禅院九亿微微地笑了,高高举起手机,把屏幕展示给所有人,“我有玛奇玛小姐的通讯号码,等到了有信号的地方就可以联系她。”
“好了,已经休息够了。动起来吧!”
——
禅院甚尔跪倒在新鲜的血泊中。
他双手的颤抖弥漫到了全身,这种难以遏制的颤抖干扰了他肉.体的运转。他的肺部好像被灌满了沼泽中的绵软淤泥,他不得不大口喘息,但他的心跳声依旧杂乱、微弱。
他伤得不重——断了一只手而已,或许还有几根肋骨,再有就是被火燎到了些许皮肉。今天,这些小伤变得格外难挂。他剧烈的喘息反而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更多的血液被泵出,滴下,融进地上流淌着的另一个人的血中。
他的肉,体疲惫,伤痕累累。他的精神世界空前脆弱,他的生命几乎失去了一切意义、锚点。这加剧了他肉,体的虚弱。
禅院甚尔陷入了绝望无助之中。这一次的绝望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深重。
“哒、哒。”
铭刻于肉.体中的警惕本能令他抬起头。
一道漆黑的影子立于帷幕之前。他奇怪为什么自己之前没看到她。
影子缓步前行,渐渐被他身后的火光照亮。
小羊皮皮鞋叩击着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哒哒”声。再往上,是合身的西装长裤,行走间,裤脚在脚踝处堆积出两片褶皱。白色衬衫下摆被掖在裤腰里,扣子扣到了领口,反射着火光。黑色的领结和之前每一次见面时一样,整洁地系着。同色的长款直筒硬质大衣,自来者锐利的肩线倾泻而下,在小腿肚处截止。
她俯瞰着他,面无表情的白色脸庞,威严且凛然。
在这无月之夜,她的存在替代了月亮。她比银月更高洁,比古殿中的先祖塑像更威严。
对比之下,跪倒在血泊尘土之中,伤痕累累的自己,是如此的卑微。
“玛奇玛小姐……”
那双金色的圈圈眼缓慢地弯了起来。
一种跳动着的喜悦盈满了玛奇玛的眼眸,于是这双眼睛变得愈加幽深,魔性的圆圈自发地旋转着。
玛奇玛走近了,抚摸着他的头顶。他迟钝地将头抬得更高,用干净的那一侧脸颊去蹭她的手心。
“甚尔君,你做的很好。”玛奇玛柔声说道,“那么多坎坷磨难,你还是活下来了。”
“现在,把一切都交给我吧。”
“你是我养的狗。那就听我的话。”
“我会为你疗伤,给你饵食。”
“住进我家,一起喝热茶,吃甜品。”
“让我们长长久久地,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
“说,把一切都献给我。”
——
比世上全部的美梦加起来还要美好。
“一切……献给玛奇玛……”
——
大活之一就是这样啦,不麻烦真希了。
嗯,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还是有点重口的。
突然感觉这里还挺适合完结的,但是还没结束。还有几个想写的情节。大活之二可能在下一章,应该几天内就能发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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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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