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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命运齿轮(三)

朝露家的瀑布分成两段,按位置高低被简单粗暴地命名为上瀑布和下瀑布。继承式举行的地方正是利用上瀑布的跌水潭打造的一处半圆形浅水池。以170公分的人为标准,水池里的水刚淹没脚踝,岸边布置着座席。浅水池底部铺着石板,两列石灯笼围出一条通道,尽头有六根用注连绳连接起来的石柱,它们圈着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扁平大岩石,岩石上有两处形似刀架的凹凸。特级咒具「业火」就摆在那儿。

继承式现场主客分明,总监部的代表们和三大家族的代表们坐在最前一排观看仪式。选拔环节差不多是在9点15分开始的,然而现在过去了十多分钟,去到咒具前的人已经有20位,还没有一个人成功唤醒过咒具里的怨灵。

上一次可没这么无聊,看来朝露家也到了青黄不接的地步了啊。禅院家家主禅院直毘人这样想的时候,正好有一个看上去已经成年的男青年失败。他感到很无聊,晃晃自己的酒葫芦,忍不住扫视了一圈周围。

他先看的是代表咒术总监和总监部来参加的几个人。这些人都是他听过名字的一级和准一级咒术师,实力最弱的是代表总监来的秘书,出身不好——当然他完全记不住那家伙的名字——但是昨天那家伙的架子比他们三位家主的还大,和咒术总监一样讨人厌。

不过倒是个对工作认真负责的年轻人。禅院直毘人多看了一眼那正皱紧眉头奋笔疾书的秘书,嘴角向下一拉,视线再转,没想到正好跟加茂家家主加茂吉人撞上视线。

见对方冲他笑了笑,禅院直毘人没理由不回应一下,于是他随手扬了一下酒壶。

——没想到加茂吉人竟然起身走过来了。

当对方询问是否可以坐他旁边时,禅院直毘人顿时有点后悔这次出门没把禅院直哉和禅院扇带上。但凡自己的幼子和弟弟有一个在他旁边坐着,加茂吉人这只笑面虎都不会过来恶心他。

不过禅院直毘人毫不怀疑加茂吉人也有同样的恶心感受,毕竟盘踞权力中心上千年的三大家族虽说一般情况下都是利益共同体,但也都有妄图把其他两家全部踢出权力圈自己一家独大的野心。不管咒术界如何风云变幻,三大家族这套“一致对外,对内互相恶心”的制衡之道倒是一直没有变过。

就是不知道这次加茂吉人来恶心他是对外还是对内了。

“哦?吉人君有事找我吗?”禅院直毘人先发制人。两人地位平等,但加茂吉人的年龄比他小一轮,他这样称呼对方并不无礼。

加茂吉人笑着说:“闲着没事,只能来找直毘人先生聊聊天了。想必直毘人先生也觉得眼前风景一成不变很是无聊吧?”

禅院直毘人笑了:“怎么会,很有趣不是吗?我倒是挺喜欢看这些年轻人展示自己才能的!前面越平淡,最有才能的人脱颖而出时才足够亮眼嘛!”

睁眼说瞎话!要是很有趣你会把你的酒葫芦拿出来?加茂吉人扯了扯嘴角,终于还是忍住没翻白眼。

然而禅院老头的气人功力他终归还是小瞧了。

“不过吉人君觉得无聊了也正常。我记得第一个上场就惨败的姑娘是你家茂智谈婚论嫁的女朋友吧?刚开始就没了看点,真是遗憾呐。”禅院直毘人用一种感慨万千的沧桑口吻说道,把加茂吉人恶心得不行。

“不不,不会成为业火之主正是好事,这样的有姬小姐才是最好的妻子人选。”加茂吉人微微抬起下巴,神色端正了不少,“女人始终是要以家庭为重的,如果成为业火之主就要常在外面抛头露面,这对一个家庭来说可不是好事。”

“啊,是吗。”禅院直毘人瞥了他一眼,笑了一下。

“那些都不是重要的事。直毘人先生,我来找你是想分享一件真正有趣的事情。”憋着火的加茂吉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请说。”

“六眼并不在这里。”

“我看得见。”禅院直毘人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五条家的席位,那里除了三位家主中最年轻的五条尚彦和一个小孩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他又说:“我记得五条家主说五条悟早上突然发烧起不来。”

“托辞罢了。事实上——”加茂吉人压低声音,“六眼是跑丢了。我的人一直在监视他们,说是五条家的人在到处找人,好像一点头绪都没有。”

禅院直毘人愣住了。他分不清楚“六眼会走丢”和“加茂家和五条家又开始斗了”哪件事更可笑。

“昨天我听朝露骏雄说六眼攻击了「业火」,差点让怨灵暴走。今天「业火」状态很奇怪,六眼也不见了,有没有可能……”加茂吉人故意没有继续说下去。

禅院直毘人看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看五条尚彦。对方察觉到他的注视,转过脸来,回了一个滴水不漏的客气笑容。

加茂吉人的话乍一听是幸灾乐祸居多,可禅院直毘人切实感受到了隐秘的忧虑。

——五条悟是否出事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禅院家和加茂家非常重要。

加茂家的「赤血操术」、禅院家的「十种影法术」和五条家的「无下限咒术」是三大家族各自的王牌家传术式,只可惜使用条件一个赛一个苛刻,传承一家比一家不稳定。当下,「赤血操术」出现了传承断代的情况,加茂吉人之下的这一代没有一个年轻术师觉醒该种术式;「十种影法术」早就好几代没出现过了,禅院家内部都快忘记那是多强大的一种术式了;然而已经落了几百年下风的五条家突然好运爆棚,生了一个五条悟,不但继承了濒临失传的「无下限术式」,还长了几百年没见的「六眼」,可以完美使用那个术式!

嫉妒也好,担心五条家趁机扩大势力也罢,禅院家和加茂家以前可没少往五条悟的刺杀悬赏令上砸钱。

过了几年,他们停止了这种发泄行为,因为认清了形势,:五条悟活下去对谁都好。

往上看,总监部已经不是三大家族说了算——那个美国佬来过以后,咒术界与当局从明治时期拟定的协议内容被修改了一部分,比如原本由三大家族指名再由天皇直接任命的咒术总监被改成了内阁大臣之一,任命权掌握在首相手里,首相有权否决他们推荐的人。

没有咒力的人和猴子无异,猴子敢骑在咒术师头上指手画脚,简直倒反天罡!他们需要一个有压倒性力量的、可以重新让天秤平衡甚至倾斜向他们的超大砝码!

往下看,咒术界内部状况可不太好——维持全国结界的咒术师天元预定的第二个进化日持续倒数中,新的「星浆体」也选定了,但是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护卫人选;结界以内,咒灵层出不穷、诅咒师行事猖狂、咒术师人才凋敝,众生皆苦,简直是千年来最黑暗的时代。更不用说,还有不少人妄图和他们三大家族争权呢!总而言之,局势已经危如累卵。

以前顶在最前面的朝露黄泉尽管独木难支力有不逮,但至少能最大限度保障人类安危和维护咒术师的名誉,现在可是连一个能达到她的水平的咒术师都没有!禅院家和加茂家左挑右拣,不得不承认只有五条悟有潜力且有资格发挥同样的作用。恰好,五条家也持同样意见。

三大家族一拍即合,决定在关键时刻一定要以五条悟的存活为最优先事项。保护他,就是保护三大家族的未来。

他们才不能像千年前的藤原那样……他们必须,永远立于咒术界的最顶端。

“再等等看吧,加茂家主。”沉思了好一阵,禅院直毘人缓缓说道,“这里只有一个小山村和小镇子,还挺太平的。地方也不大,我们想找到他还不简单?”

话音刚落,便听见象征仪式继续推进的声音:“下一位,朝露神乐——”

禅院直毘人短暂地转移了注意力,将视线投向应声起立的瘦弱女孩。

一个女孩,应该没什么希望,他想。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在出发前,朝露神乐回头往朝露家女性的座席看了一眼,和面无表情的朝露累撞上视线。朝露累对她轻轻点头,她才走向出发点。

朝露累听见自己身后又有人开始低声议论了。

“神乐……我看好这个孩子。她很有天分,这一代学习「笼中鸟」的孩子们里,她的进度是最快的。 ”

“没错,就连骏雄大人都说她有可能在上高专以前就能达到封印咒力的境界了。”

“看来她是能在家族里站稳脚跟了,未来至少也是二把手吧。毕竟这一代里还没人觉醒「尘劫」——”

“谁说没有的?”

突然有人插话,席位间重回寂静。

但插话那个人没想罢休。

“我家晴祝,可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觉醒了「尘劫」的人!天才?区区只要努力就能学会的「笼中鸟」,在生得术式面前什么都不算!”那人振振有词。

“可是,思枝太太……”另一个人温声提醒,“晴君已经死了。”

朝露累心头一跳,转过脸看向刚才说话的人。居然是朝露由悦。

一个没有丈夫也没有儿子可以倚靠的女人,竟然敢当众讽刺朝露骏雄的儿媳朝露思枝?她哪来的胆子?而且,她们两人同为那件事的受害者,怎么能这样揭人伤疤?

果然,朝露思枝差点跳起来。她伸手指着待入场席说:“我儿子就是朝露家这一代孩子里唯一的天才!唯一的!如果不是有人嫉妒他伤害他的话,还轮得着那些货色上去浪费大家的时间吗?!”

面对朝露思枝的扫射,除了重新将注意力投回水池的朝露累和面带微笑的朝露由悦,在座的朝露家女眷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朝露累看见朝露神乐已经走过十米长的石灯笼通道,站在了祭台之外。只见朝露神乐举起自己的手,空气中渐渐出现两条胳膊粗的锁链,并在完全显现后小心地向「业火」靠近。

“更何况,你们别忘了,朝露神乐是朝露透的姐姐!朝露透!那个该死的杀人凶手!跟她有关系的人全都不配待在朝露家,更没资格享受朝露家的任何资源!”朝露思枝的音量放大了。

不过她的声音并没有吸引其他席位的注意,因为朝露神乐的锁链缠绕「业火」后不久,锁链突然爆开,黑色透明火焰升腾而起,观礼的人里发出的惊呼将朝露思枝的控告淹没了。

朝露神乐是第一个唤醒咒灵的人,接下来她要尝试的是重新压制咒灵。

朝露家大多数人都屏住了呼吸:如果朝露神乐在第二环节也成功了,她就会在总监部和三大家族的注视中迎来光明的未来,朝露家也能拥有新的主心骨,继续作为整体延续下去……

也有人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抱有期待。

“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当初我们差点就能杀掉那个怪物了,朝露累,是你打乱计划先去抓她——”越来越生气的朝露思枝瞪着朝露累,却见朝露累猛地跳起来。

——因为那被唤醒的黑色烈焰猛地向朝露神乐扑去,女孩子没有来得及躲闪,正面中招。幸好部分锁链还缠在周围的石头上,她仅仅是脚步踉跄地连退两三步。

一击得手后,黑火窜得越来越高,直至变成一个轮廓潦草的火焰巨人,头的部位还出现了两只眼睛——因为眼珠也是纯黑的,如果不是存在眼白恐怕没人能认出那是眼睛——一只专注地盯着脚下,另一只则是乱转着。

它的眼神让朝露累心里发毛。她不确定它想干什么。

接下来,火焰构成的手臂突然延长,甩向朝露神乐,这次朝露神乐成功倒地翻滚躲开了。但火焰的横扫引爆了所有的锁链,也许是受到爆炸时的咒力冲击,朝露神乐没有第一时间爬起来。

所有人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第三次攻击,火焰巨人变得十分安静。朝露累松了口气,以为朝露神乐可以逃走了,这个诅咒怎么处理就与朝露神乐无关了。

这时,朝露累才听见朝露思枝还在喋喋不休:“朝露累,你居然敢无视我——”

朝露累有点不耐烦,正想应付两句,却震惊地发现朝露神乐没有趁机逃跑,而是再次举起手,咒力锁链再次从她周围的空气中探出。看起来她没想放弃压制由她唤醒的咒灵。

“笨蛋!”她忍不住大叫一声,声音带着恐怖的穿透力,却不知道能不能传进朝露神乐的耳朵里,“你在做什么?快跑啊!”

令朝露累心惊的是,那只朝着场外乱转的眼睛突然间看向了她,像在嘲笑似的微微一弯。

接着,一团黑色的火眨眼间就出现在朝露神乐头顶。

在大脑给身体下达指令以前,朝露累已经冲向水池,同时使用「笼中鸟」试图将朝露神乐拖回来。

“朝露累!你干什么?回来!不许干扰仪式!”主持仪式的朝露真央在她身后大喊。朝露累根本不理会她。

就在火焰落下的那一秒钟,朝露累的锁链成功捕获了斜前方的朝露神乐将她缠得严严实实,挡住了这次攻击,也封住了朝露神乐的咒力不再让女儿乱来。朝露累松了口气,正想把朝露神乐拉过来,突然瞥见火焰巨人身上黑光一闪,疑似要出招。

朝露累当机立断,放弃原计划开始向朝露神乐靠拢,并用尽咒力制造出锁链护住朝露神乐。「笼中鸟」的基础效果有两个,第一是捕捉和封锁,第二是在防御;如果到达最高水平,甚至可以在一定时间内无效化外部袭来的咒力,并吸收那些咒力维持术式制造物的存在。

所谓“一定的时间”,完全取决于术师的意志力。朝露累不认为自己的意志力有多强,但是足够她保住朝露神乐了。

如她所料,很快咒灵就出招了。数道黑色的半弧状咒刃在空气中竖立着直冲向不同的方向。有的石灯笼被直接劈成两半,幸存的石灯笼则是全部熄灭。寒冷的风、激荡的水面和倒卷的飞雪也被切开了。朝露累还在水面重新合拢前看到了底下深深裂开的石板。

那些咒刃重点攻击的当然是场内的朝露神乐和朝露累,但承受这些攻击的全是朝露累。一开始她还可以灵活躲避,但是来自朝露神乐那边的被攻击感不断左右她的注意力,她的反应渐渐变得迟缓。

还是退步了啊,如果是以前的她……朝露累心里这样想的时候,新发出的咒刃突然一转攻势,对着伸向朝露神乐的锁链进行疯狂的连续劈砍,有两下甚至炸出了黑色闪电般的效果。

它居然打出了「黑闪」?!朝露累心下一震。还没等她做任何补救措施,第三次「黑闪」直接斩断了她的锁链,咒力的余波将她和朝露神乐掀倒。

水淹没了她半张脸,冰冷刺骨。

另一边,跳下瀑布的五条悟和朝露透正手拉着手在水面上奔跑。

他们两个的落水点是在解封的咒灵背后,五条悟本来想沿直线冲过去从背后偷袭,哪想到咒灵突然发动360°环绕型攻击,一道比两个孩子高出一大半的咒刃迎面劈过来。他们就算能躲过咒刃,因为咒刃而松动的岩石可不一定能躲过。因此他们不得不绕路去咒灵正面。

此时,奔跑中的朝露透感觉很割裂。

她现在完全感觉不到冷空气,而且人体的热度从五条悟手中传递到了她身上,让她从内到外都觉得暖烘烘的;并且他的术式在风暴般的咒力攻击中撑起风平浪静的一隅,让她安全感倍增。

但是在她和他之外的地方,气氛完全不一样:记忆中只会用于除掉邪恶的咒力刀刃势不可当地切开一切,场内的朝露累母女首当其冲遭到袭击,场外的咒术师们开展反击和防守,没有战力的人四散逃跑,而在她心里与恐怖的记忆捆绑的「笼中鸟」变成了保护他人的手段,却也只是勉力支撑。

“特级咒灵发起疯来就这样?”五条悟欣赏着在自己眼前因撞上他的咒力而爆炸的咒刃,竟然笑了,唯恐天下不乱地说,“好简单的术式,很好破招嘛!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招!”

“那你上吧!「业火」的术式一共有四招,够你玩的了!”朝露透回应道。

“我倒是不介意出风头,但是说要来救人的是你吧?”五条悟说。

“不,已经不需要我了。”朝露透一边说一边心情复杂地望向朝露累,“她有妈妈去救。”

五条悟猝不及防往前猛地一跳,把她带上了水池的石板。

“意思是你没有要紧事做了吧?”他说,“那好,该你帮我了。我这边也有重要的事情啊。”

“什么?”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五条悟稍微收敛了一点笑意,正要开口,却愣了一下,扭头看向空气中残留的黑色闪光。

“呜哇。真带劲。”朝露透感觉到他莫名其妙地非常高兴,“是「黑闪」连发! ”

朝露累的「笼中鸟」几乎是在朝露透望过去的瞬间被第三次「黑闪」强行中止了,朝露透被吓得呼吸一窒。紧接着,她看见朝露累和朝露神乐都倒在了地上,两个人都没有立刻站起来。

“等下,这家伙是故意的吧,只有打那两个人的时候格外认真啊。”五条悟一直在留意五条家那边的情况,所以目睹特级怨灵力量解放的兴奋劲一过就发现了不对劲,“朝露,它是不是想杀——”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看见一团咒力量惊人的火焰像光束一样直直飞向除了他和朝露透外第三个小孩。朝露透也在这时突然甩开他的手,像射出的箭一样飞奔过去。

这一次的冲击对朝露累影响非常大,场外鼎沸的人声时远时近,视野内的画面也变得一片灰蓝。但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重新爬了起来。

就像在等她站起来似的,火焰巨人发出一声音调诡异的尖啸,空气中又划过跳动的黑色火光。那火光的落点就在仍被锁链束缚着无法使用咒力的朝露神乐身上。朝露累的保护,即将成就致命一击。

“神乐!”

那一刻,朝露累感觉万箭穿心,好像真正快要死掉的人是她。

在同一刻,朝露累看到了朝露黄泉的身影。

她的妹妹看起来还是个幼儿,像守护神一样挡在朝露神乐前面,火焰在接触到她之前自己就灰飞烟灭了。一如既往,那只咒灵伤害不了它的主人。

但是,朝露黄泉怎么会在这里呢?是幻觉吗?朝露累瞪大眼睛,微微张着嘴,缓缓地摇起头。

朝露透的爆发力足够强,速度和反应也很快,水和破裂的石板完全没对她造成阻碍,所以她几乎和火焰同时到达。可她刚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火焰便在咫尺之外突兀地消散了。

朝露透很意外,视线锁定正前方几米开外那把快被黑火完全遮住的刀。

那把刀很漂亮,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虚幻感——红色的菱纹刀柄,金色的切羽和圆形镂空刀镡,线条流畅而锋利的金属刀刃,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即使刀刃上布满咒力残秽,像是一大片丑陋的伤口,它也很美。

但是……

“你以为你想杀的是什么人?”朝露透喃喃道,“妈妈说过你绝对不会伤害主人的家人,而且这个束缚即便上一任主人死去也会生效。你不记得她们是妈妈的家人了吗?”

自从离开五条悟后,她又能察觉到附近的情绪,不管是人类,还是这只宿于咒具上的咒灵。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又差异化的杀气——它好像非杀死攻击会命中的对象不可,但是它对五条悟的攻击和对朝露神乐的攻击性质是有区别的。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她忍不住生气了,大喊道,“你把我叫到这里来,难道是为了让我看你怎么杀掉妈妈的家人吗?那我呢?难道你这种怪物也认为我是怪物,不配做朝露黄泉的女儿吗?!”

咒灵没有回答。咒具不能回答。但所有攻击竟然如之前突然发生一样突然停止了。火焰巨人闭上双眼,再次安静下来。

“悟!”朝露透听见有人在喜悦地喊。

“呜呜呜……妈妈……妈妈……”她听见有孩子被吓哭了。

“有没有受伤?”她听见有人在互相关心。

没有人关心她们这一边,因为没有人在乎。妈妈不在了,爸爸和兰婆婆也都不在这里,没有人会在乎她们。

不,不对。她在乎。她还在乎。她要让自己活着,要让这两个人活着。

必须处理它,朝露透这样想。尽管不知道怎么处理,但是首先应该先接近它吧。

朝露透看着黑色的火焰巨人,扪心自问——

靠近的话会很危险,害怕吗?

仔细想想,不害怕,这东西比起人类差得远了。

万一做不到呢?

总要试试。万一做到了呢?

如果之后遇到麻烦怎么办?

那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情。

所有犹豫都被击破,于是朝露透往前跑了起来。

在她触碰到注连绳的时候,斜着吹过一阵冷风,零星的雪花扑到她侧脸上,冷得她一激灵。

这样的感觉让朝露透的大脑越发清醒,也让她忽然意识到背后有人非常痛苦、非常悲伤。

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回过头。

她发现那些情绪来自朝露累。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女人站起来了,整张脸都在滴水,额头和嘴边的伤口在渗血,露出痛苦的神情。

奇怪,朝露累原来还是有感情的呀。她有点在意地想。

朝露累震惊地看见,她的妹妹奔向了黑色的火焰巨人。她年幼的妹妹,在一无所知地、无所畏惧地奔赴那最为悲惨的命运。

“回来……”她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挽回那遥远的小小背影,声音细如蚊蝇,“不要去,回来……回来……求求你了……”

这一次她的妹妹终于停下了脚步,并回过头望向她。

看到那双红瞳时,她瞬间清醒了:那不是朝露黄泉,那是朝露透。

但朝露透下一秒就重新迈出步伐,像她妈妈当年一样,一头扎进燃烧着火焰的诅咒深渊里。

火焰以内,一开始只有无尽的黑暗。朝露透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也看不到原本应该在脚下的咒具。她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站在石头上,脚下是空的,但她稳稳地站立,就像漂浮着一样。

朝露透怀疑自己进入了某种异空间,或者产生了幻觉,于是试探着调动咒力打算向周围发射一下。当咒力刚在身体里完成一圈循环时,有一条看不见另一端的金色丝线从天而降。

金丝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和咒力的气息,在她眼前慢慢降落,像在吸引她去触碰。

是咒灵的招数吗?她可不怕!朝露透拽住了那根线,用力向下拉了一下。

奇怪的事很快就发生了。拉过以后,金丝变长了一点,然后在她手指上绕了一整圈。接着,有一段看起来很真实的影像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和放电影的感觉很像。

她看见了她的妈妈和爸爸。朝露黄泉拿着一张纸坐在医院某个科室的候诊椅上,垂着头,一只手轻轻抚摸腹部。等到朝露时翔出现时,她站起身,露出一个笑容,晃了晃手中的纸。朝露时翔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大笑着和朝露黄泉抱在一起。

朝露透很茫然,但能见到妈妈生动的面庞又很激动,手下意识地拉了一下金丝。

金丝再次缠绕一圈手指,而脑海里的影像随之变化。她后悔极了。

这次她看见的是朝露骏佑。他用那只只有三根手指的手捧着一本很有名的侦探小说,却无言地看向某个方向。过了好久后他慈祥地笑了一下,向那边伸出另一只手,手缩回来时已经多了一枚祈求身体健康的御守。他轻声说道:“谢谢你。真是个好孩子。”

又是一张死去之人的面容,但是她并不敢多看。朝露透赶紧再次拉动金丝。

下一段影像中出现了朝露家的小孩。不知道几岁的朝露神乐在哭,对面年纪小得多的朝露晴祝和朝露奈奈绪一脸得意,并且朝露奈奈绪抱着一只外国产的洋娃娃。视野突然剧烈震荡,朝露透感觉到和三人的距离飞快地拉近,好像就是她本人站在他们跟前一样,沉浸感极强。她看见从视野右下方伸出去的拳头用力砸在朝露晴祝鼻梁上,然后视野再次猛烈一晃,下一幕朝露奈奈绪就坐倒在地了。在令人愉快的哭声中,打倒朝露晴祝那只手把娃娃夺过来塞给朝露神乐。

……

朝露透不停拉着线,不知不觉间双手已经被束缚起来。

因为双手被捆起来,她已经无法拉动丝线了;不仅如此,金丝已经缠上她身体的其他部位,像要织一个金色的茧。可是她明明什么也干不了,一段又一段的影像仍在她脑海里连续播放。

有一段让她毛骨悚然——在熟悉的小巷里,松田七弥正掩面哭泣。在拉起警戒线的巷口出现了一名少女,正是那位曾用做过手脚的手帕迷晕了朝露透的学生。顶着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站了一会儿,最后她转身混入围观人群中。

有一段让她追悔莫及——在昏黑的酒店走廊里,朝露骏佑把“她”藏进客房清洁服务的推车,低声叮嘱一定要保持安静,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很快就能见到妈妈了。但在“她”伸出手试图挽留他时,他只说小孩子就别管这么多了,记得保管好脖子上的勾玉,朝露家初代家主的力量会庇佑她的。然后“她”的手缩了回去,将毛巾之类的东西盖在了视野上。

有一段让她怒火中烧——在俯视角的朝露家道场里,朝露晴祝拿着他偷来的他父亲的短刀接近被两个高个子少年按住肩膀的以前的她,然后笑嘻嘻地朝她的脸劈了一刀。她的身体上还有好几圈锁链,根本动不了,只能扭头避让,万幸保住了眼睛,但右眉不可避免地受了重创。红色的血染红了她的脸,围观人群在张开嘴大笑,朝露晴祝笑得最大声。他用手指在她的伤口上来回抹了几下,然后将沾上的血重新拍回她脸上,说:“废物,下次还瞪我吗?我真的会弄瞎你的眼睛哦。”

……

但是在某一段影像播放后,一切情绪渐渐归于平静。

这段影像视角多变,但是场景不变,是暴雨中的朝露之村,而视野的中心始终都是落汤鸡一样的小小的她。她周身环绕着已经实质化的暴走的咒力,连绵地流向四周;同时不断有其他人身上和建筑物里的咒力向她涌去,与她身体周围的咒力融为一体。

被她的咒力攻击到的人都像没有生命的物品一样任凭她摆弄,但论实质性的伤害,其实只有六个人而已:喜欢把她推到下瀑布边缘的不知名少年在她的指挥下一遍又一遍地跳下他最爱的下瀑布;这半年里在她吃饭时捣乱了数不清几次的朝露奈奈绪被她安排去山里打扰小动物吃东西,没过瘾不许回家;羞辱她最多次的朝露晴祝被其他人捉住送到她面前来,她从他的右眼将大量咒力灌进他的大脑,在他父母摆脱术式控制抢走他之前彻底废掉了他的眼睛和未来,还在他的右脸上留下一个施加了诅咒的血手印……半年里欺负她次数最多的六个人,一个都没有逃掉。

收拾完这些人后她便走向村子的车道入口,路过了下瀑布,发现不知名少年躺在红色的浅滩上不动了,就走过去检查了一下。不久后,画面外传来沙哑的女声:“朝露透,你在干什么?”

看到这里,朝露透忍不住说:“能停一下吗?”

影像还真的静止了。但她没有心情对这一状况感到好奇了。

“我不记得有发生过这种事,只是之前隐隐约约想起过一点细节。”朝露透喃喃道,“我只记得他们做的事了……但是我对他们做的……那个跳瀑布的就算了,朝露奈奈绪和朝露晴祝,不会真是被我干掉的吧?”

“并非如此。那六个人里只有朝露重行是因为当天的诅咒死去,其他人都是在你离开之后陆陆续续死去的。”在她耳畔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是吗?”朝露透说,“肯定都是因为我吧,没有区别。”

“从因果来看,的确没有区别。不过你不必抱有心理压力,他们会死也是因为他们自己栽下了恶因,恶有恶报。”

这时朝露透突然反应过来:她刚才在和谁说话?!

她扭动脑袋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没看到任何东西。

“不用刻意寻找,这里是我的身体内侧,你希望我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出现。”那个声音说,“也不用担心我会伤害你。你是我的主人,你的善恶和立场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必须无条件遵从你的意志。另外,我们的主从契约是近五百年来最特殊的。我们立下的束缚中约定,我们共享力量也共享灵魂和生命,连这个世界的法则都会认可我们是同一个人;当然,代价是我们是绝不可能分开的,我们的契约会一直持续到你死于连我都无法斩断的因果那天。”

朝露透沉默。朝露透没听懂。朝露透想挠头,但是手动不了。

在嘴巴被金线堵上之前,朝露透说:“你会听我的吗?”

“当然。 ”

“那你给我回刀里面去,不准再出来了。”朝露透想了想,补充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伤害我的家人。我是说,我的爸爸朝露时翔、兰婆婆安井兰、朝露累还有朝露神乐。绝对不可以。”

“这是你的愿望吗?”

“……不,是命令。”

空间安静下来,金丝也终于缠住了朝露透的嘴。

“虽然我不理解,但是我会服从。”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这么好说话?朝露十分惊讶,心想:可是你为什么要听我的呢?我唯一一次单独碰到你就只有昨天吧?但那时候我可没用咒力啊!

但是那个声音没有再出现。朝露透怀疑它听不见她的心声,只能在她说话时作出回应——怎么说呢,感觉像宠物之类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金丝已经将朝露透的眼睛都缠起来了,那个声音又冒出来了:“对了,关于你之前在外面向我提出的问题,我现在答复你吧。呼唤你只是因为我希望你能来见我,亲口告诉我你需要实现的愿望而已。从束缚成立那一刻起,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你所用,为你清空所有阻碍,消灭所有可能伤害你的存在。不过你很介意我未经许可出手的话,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我保证。”

好歹是拿到了承诺吧,朝露透终于松了口气。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我与朝露黄泉的契约结束于她最后一缕人类意志被诅咒剥夺的那一刻,而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直到最后一刻,朝露黄泉也只担心你会不会后悔由她这样糟糕的母亲带来世上,后悔没有保护好你。但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她的任何选择,尤其是成为你的母亲。她和我说过很多次,也和你说过很多次,你给她带来了最多的幸福。看来你忘了呢。”

声音消失以后,金丝和黑暗也接连消失了,朝露透重新回到现实。眼前是瀑布,水池中央石制的祭台重新出现在她脚下,没有刀鞘的「业火」也是。

过了好几秒钟,朝露透才意识到自己在喘粗气,零下的冷空气吸进喉咙里时又冷又痛。她的咒力已经消耗殆尽,体力因此不支,她连站着都有点摇摇晃晃。

“谢谢你,咒灵。”她小声说。说完她就用手背抹掉眼泪,转身跨出了注连绳,把咒具丢在身后。

她并没有忘记业火之主要承担的责任,但是她不想承担那个责任。不管「业火」有多听她的话、还会不会告诉她更多与妈妈有关的事,她都不要再和朝露家扯上关系。所以她更想找到爸爸了,只要爸爸出马,就一定能解决掉那个束缚了吧?

但在跨出注连绳的第一步她就差点跌倒。有人拽住她的胳膊托了一下,帮她重新稳住重心。

她转过头去,发现是五条悟。他平静地、无恶意地注视着她。

她又抬头望了一圈,明明没有使用术式,周围的景观也都正常,然而除了水池里的五条悟外,其他人全都变成了一团团黑色的不明物体。

——真奇怪,为什么她能看清五条悟呢?

“喂,你哭什么啊?”五条悟的手指戳了一下她的眼角,难以置信地说,“而且连战利品都不要了!”

朝露透累得只能解答一个疑惑:“不想要。”

“是吗?可是会有人不满意欸。”五条悟说。

朝露透怀疑五条悟还会咒言。因为他话音刚落,“朝露透,你为什么不把「业火」拿起来!”就有人叫了起来。那声音和她家里前不久坏掉的机械闹钟的铃声一样尖锐刺耳,吓了她一大跳。

朝露透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仍然只看到一大片黑色。

“那个孩子,你过来这里!”另一道声音在命令她。

朝露透还是无动于衷。

“谁管他们啊。”朝露透说,“我要去找爸爸。”

而五条悟举起手指了一个方向:“他在那里。你进去没多久,他就出现了。”

五条悟指的方向是离开这处水潭的通道之一。一道熟悉的影子站在众多座席之外,他散着褐色的偏长的头发,身上的和服被血染透,将他本就清瘦的身材衬得更加弱气。

只不过距离太远了,还隔着雪花和成片的黑色,朝露透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是,真的是爸爸!

朝露透往那个方向跑出两步,可虚软的双腿一个错步,思维停滞的脑袋和僵硬的身体都做不出任何反应,她向水中扑去。

没有被水淹没的感觉,反而感觉漂在水上。在虚幻的漂浮感里,她陷入沉沉黑暗。

【1997年1月24日上午,京都】

四宫缘微笑着开始例行询问:“小透,最近感觉怎么样呢?”

听到这个熟悉的问题,朝露透十分沮丧地垮下肩膀,说话的声音闷闷的:“除了交到一个朋友外,别的事非常糟糕。”

“为什么呢?”

“对不起,很多事都不能告诉四宫医生……是和咒术师那边的约定。”

四宫缘想了想:“那么,小透还是回去了陆地上吗?”

“陆地”是朝露透第一次玩沙盘游戏时诞生的概念,相对的是“岛屿”。“陆地”象征着所有负面情绪的来源,提这个词朝露透是听得明白的,也不会让她产生太大情绪起伏。

朝露透点点头。

四宫缘了然,继续笑着问:“那小透还有什么能跟我分享的吗?”

“……有。”朝露透想了想,“最近的噩梦出现了一点变化。”

朝露透这几天每晚仍然在做噩梦,内容与以往的那一个大体相同。

梦中的场景是一家酒店,梦的开始仍然是她在走廊中朝尽头的出口拼命地跑,背后有怪物难听的尖叫。他们的招式不停砸在她脚边,她狼狈躲闪,跌倒后又爬起来。她不停呼救,却没有救星降临。

离出口仅一线之隔,突然间空间颠倒,地面震动,她脚步一歪扑倒在门前,然后四脚朝天从天花板摔到地上。有长着人脸的怪物攻击了她的头,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咒物被塞进她被迫张开的嘴里。她挣扎、反抗,却阻止不了死亡从口腔开始蔓延。

她被怪物从窗子扔了下去,摔在一堆尸体中。他们有的缺了脑袋和四肢,有的只剩脑袋,有的尚且完整,睁着眼睛张着嘴,好像生前在大声呼救。

她感觉到自己身上没有一个地方不在流血,而她的血是白色的,在漆黑的地板上流淌,像映着光的湖泊。

——不过在继承式后,噩梦从这里开始有了变化。

有什么东西击碎了平静的湖面,水波荡开,在最后一道波纹归于平静后湖面映出了半个黑色影子。那影子的轮廓歪歪扭扭,不太像人,身上有一道诡异的缝合线。影子走近了,蹲下身,将手伸过来……

每次到这里朝露透就会被一道突然闪现的刺眼白光吓醒,每一次都不知道噩梦的后续。

“四宫医生,我很担心。”叙述过后,朝露透这样说。

“担心什么呢?”

“医生说过我的梦和我的记忆有关系,所以那个也是真的存在的吧?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最近发生的糟糕事情里也有这样的情况,有一样东西属于我,可我完全想不起来我以前是怎样拿到它的。”

四宫缘停下写病历的笔,伸出另一只手去握紧朝露透握在一起的双手,温声说:“小透,你愿意更仔细地把那一段梦描述出来吗?”

朝露透皱了皱眉头,有点苦恼。

“医生,我能像以前一样画出来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向我倾诉,无论什么形式我都会接受。”四宫缘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相信我,我会帮你的。”

诊疗结束后,听说这次不用取药,朝露透就直接去了医院的停车场。

根本不用她努力找记过的车牌号,当她出现在那个区域时立刻就有个穿西装的男人从一辆车的副驾驶位走下来了。他正是来参加朝露家继承式的咒术总监第一秘书。朝露透目前只见过这一个秘书,听他的称号,想必还有好几个秘书。

“还有需要做的事吗,朝露家主?”等朝露透走近了,他问。

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朝露透更心烦了。

“没有了。爸爸呢?”

“朝露先生和「业火」已经在总监部等您了。”

朝露透便钻进了后座。等车内重新形成一个密闭空间,她又问:“总监大人为什么非要见我?”

秘书微笑着说:“请见谅,这是每一位业火之主都会经历的流程。不过,总监是个好相处的人,不必担心。”

闻言,朝露透有点暴躁地吐了口气,鼓起脸抓起脖子上挂的勾玉把玩起来。

担心什么的,是有的。可并不是因为要和陌生人见面。

1997年1月19日,朝露家宣布朝露透继任家主,但在她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咒术师并年满十八岁前,非重大事务仍由朝露骏雄代行。她是朝露家第一位不用女扮男装的女家主,也是第一位没有继承「尘劫」也不会「笼中鸟」的家主。

也是在同一天,朝露神乐把勾玉还给了朝露透。朝露透对勾玉没有恶感,但是她对朝露家有。

这份恶感是与朝露家的人指向她的恶意,是等同的。

互相憎恶的双方被一把咒具强行联系在一起,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没有之一。

女主最大的金手指来了,是真的忠诚也是真的除女主外谁的存在都不在意,原因在序章还解释不了,翻了翻我的目录要到第六卷去了(泪目)。

然后终于写到具体的噩梦了!最后的跳脸杀想了非常久,是非常重要的线索,大家可以关注一下。

说点跟小五有关的。我一直觉得一个人的内核是不会变的,尤其是悟这种从小到大周围环境都很稳定的人,所以幼年五在我这里必然不是贴“高冷”或者“可爱”这种单一标签就可以的,是要和DK五甚至是教师五衔接起来的。他一出生就站在人类的顶点,有最优渥的出身、最出众的天赋,他周围人知道这点,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会有漫画里出现的面对诅咒师超级狂的幼年五;同时他是被五条家宠大的,一定总是被偏爱的那一个,所以他会有时候做事会纯以自我为中心,也直率到让人觉得他好烦的地步。但是我相信也会有嫉妒和憎恨环绕在他身边,天才的锋芒总会刺痛一些人哪怕并非他所愿,所以他对他人的视线会很敏锐但不重视(参考甚尔第一次见五条悟的时候),也不会真的去在意大多数人的想法,更不会套用普世价值观(或者说各类“正论”)来作为自己的行事标准。正是这样非凡的五条悟才可以跟本文的朝露透建立起联系,反过来也是,本文里高专前只有各种意义上不正常的朝露透才可以让五条悟愿意去给一把糖。毕竟“非凡”和“不正常”都算是异于常人,也可以归为一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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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命运齿轮(三)【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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