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亮起的这一瞬间,满室整洁。
没有聚会后最令人神伤又泪流的独自一人整理残局,更甚的是居然还领着一位重新返场了。
“没跟上。”梓渝确认过后才卸下气儿来阖上了门。
这种事儿偶尔会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销声匿迹。跟季节性鼻炎一样。
“我联系一下小区物业。”我瞥见梓渝敲了一堆字儿,删了写写了删,最后还是直接打了电话。
事出突然,不爱打电话星人也得从。
我转念一想,的确突然。因为如果真的要在我这里留宿,可能会更紧急一些。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二十多。
“没人接。”梓渝说,听语气是早就料到。
“我有一招儿,你上业主群里发你家门口有免费的好东西,谁也能领,等上门儿的给你反馈。”我说。
“好阴呐。”梓渝听了我的话还在联系物业,下一秒又叹出气来,手机一扔,什么也不管了。
“又开始下雪了。”他侧着头看窗外。
我不乐意开灯,也不乐意在夜晚时分拉窗帘,这习惯可能对于旁人来说太过奇怪。就像现在,只按开客厅一盏小暖灯,其余什么都不管,什么都没有。
我想梓渝并不觉得奇怪。
在夜晚的黑暗里很安全。
“这半天儿好像过了有一个星期那么长。”我说。
“我也觉得。”梓渝声音很轻,“觉得”两个字拉了长音。
“那些,都是你爱看的吗?”他看着客厅一角的书架。上边儿的书有这些年的,有很久以前的。
“有年冬天,我还上大学的时候,正赶着放了寒假,必须得给图书馆还书。我就拿着那本儿借了有些日子看得零零散散的书还了。还之前我记得特清楚,还举着它在图书馆门口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了,”我说,“是不是特矫情。”
“其实那本书对于我的吸引只有可以摘抄一两段文字的程度,但是因为这种没能看完的遗憾,让我终于还是自己去买了这本书。”
我说着,指了指书架的一侧,“它现在还在那儿。”
“以这种理由出现在这里的书不止它一本儿。”
“那买回来了,是不是就不遗憾。”梓渝说。
“以前我这么以为,后来知道这不一样。”
梓渝嗯了一声。我看他在晦暗灯光下的眼睛,里边儿好像有很多琐碎的故事。
只不过被他破绽百出地掩藏着。
仍未见光的原因是有人上去撕扯会被击倒,而看得到上面疤痕累累的人,不会开口去问。
于是就一直埋着,即便梓渝也许并不愿意。
“万圣节就要来了。”梓渝忽然笑了,“我还不知道今年要扮什么相。”
“让段昊给你出出点子,有胆儿的话可以听。”
茶几上是李恋带来了一直也没人动的几瓶酒,此刻它却在最不应该开启的时候,被梓渝攥在了手上,随后咔嚓,酒气泄了出来。
我草木皆兵的防线,脆弱的振动,即便表面仍然稳如老狗。
“明天没活儿?”我看着咽下两口酒的梓渝。
“桃子味儿的,”梓渝盯着瓶身看,“酒精度数在哪儿啊……算了,应该就是果酒。”
“我正要说,明天录舞,你要不要来?”
“看你跳舞,还是看摄影师录舞?”
“当然是看录舞,我目测这个新来的老师很有水平,你去偷师!”梓渝说着,就差握紧拳头再喊一串宣誓。
“我还以为是学了新舞,迫不及待要展示。”我说。
“确实是新舞……只不过我现在跳得还配不上展示这个词。”
我没说话。
我听得出他的信心和斗志,永远喜欢在并不擅长做的事情前加上“现在”两个字,然后独自埋头苦干。虽然也偷懒,但成效快。
我们通常把这叫做天赋。
“你很有天赋。”我说。
“把很字先去掉。”梓渝说。
我愣了愣,没忍住乐了。
梓渝的手机弹出一声响。
“‘监控里一切正常,现在没人在我家门口。’”他有些机械地把对方的原话念了出来。
“可是……”梓渝语速明显变缓。
“怎么了?”我坐直了身子。
“可是我感觉我整个人在飘诶。”
“啊?”我拿过酒瓶找了一圈,别说酒精含量了,成分表都没有。
靠,这个李恋拿的什么玩意儿。
“我没事儿,我感觉很好,就是有点没劲儿。”梓渝说着就唰地一下站起来,“我自己回去就行,我能行。”
不到一秒,果然瘫倒。
这瞬间,我连李恋是不是又旧瓶子装新酒,给她老子的壮阳酒装这里边儿的可能性都想了。
太他妈荒谬了。
但我还是瞥了一眼梓渝的裆部。
平整,老实,令人安心。
“我没事……”梓渝的脸烧红,仰头躺在沙发上,看起来已经意识不清。
我摸了摸他的外套口袋,钥匙啊口罩啊都在里面。
“来吧少爷。”我做好心理准备卯足了劲儿扛他,却扑了个空。
太轻了。轻得好像只剩骨头架子。
“去哪儿……”梓渝似乎完全醉去,脑袋找不到支撑,悬空晃着。
“去……抓娃娃。”我说。
唉,有生之年,跟一个醉鬼对上了话。
“我不懂,”梓渝接着说,“我不懂为什么有人会不喜欢抓娃娃……”
“就像夏成飞一样……”
我轻笑,对我指名道姓的梓渝还是很少见的。
“我还抓到过存钱罐,小的时候经常抓……”梓渝说,我就听。
“每一个我都有好好留着,好好用,但是每个都不舍得砸碎……”
“就像夏成飞一样……”
“怎么就拐到我了?”我问,好像真的能够得到一个半梦半醒的人的回答。
“因为夏成飞就像我那些不会碎开的存钱罐,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里面有什么……”
我愣了。
这时候雪落在我眼下,很软,很绵。
瞬间化水,流下去的时候像眼泪。
梓渝一路上还嘟囔了一些其他的,不过话语支离破碎,意识渐沉。
他会断片儿吗?
我问自己。
不知道。
认识这么久,他还从来没醉成这样过。
我半夜就给李恋去了消息,问那酒的成分。这会儿已经下午快三点,还是没有回复。
“涮锅计划”里段昊和郑安忆聊得热火朝天,试图用惊世骇俗的消息数唤醒似乎还在沉睡的其余三人。
涮锅计划-飞啊:[发呆]
段昊直接开始弹语音,我边穿衣服边摁开了外放。
涮锅计划-日天昊:“我去真醒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啊,李恋和梓渝呢?不是我说,昨儿结束得那么早不应该啊,哥几个偷摸干什么去了还?”
涮锅计划-不是王安石:华生,盲点
我顿了顿,好像耳畔还是昨晚梓渝沉重的呼吸。
还有大战家暴男的热血结算场面。
“靠,真他妈电影一样。”
我多套了件儿内搭,北京下过雪的第二天始终让人难以恭维。临出门儿看了眼时间,离梓渝录舞还有半个小时。
梓渝会睡过头了吗?
直到我走进舞室,才明白完全是多虑。
站在正中生龙活虎的,除了梓渝就再没别人。舞步轻巧,律动自然,虽然仍旧青涩笨拙。
我悄悄摸进舞室,不料卡上了音乐结束的节点,这个只剩下众人喘息的万籁俱静的时刻,弯着腰前进的我,好巧不巧地对上了人群中梓渝的眼睛。
再是摄影老师的。
“啊,您好。”我直起了腰板,好像一个一夜长大的大一新生,只可惜学会的只是迟到时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教室。
“你好,去那边儿吧,那边人少。”摄影老师说。
这是把我当旁观学舞的练习生了。
我没再解释,笑了笑缩进了舞室一侧的人群里。
涮锅计划-飞啊:我哪里像练习生
涮锅计划-日天昊:谁敢要您当练习生,不得一怒之下给公司掀了
我翻了个白眼。
我又看了会儿段昊和郑安忆的万圣节大计,都要在冰面儿上走T台了。这才收了神儿集中在梓渝口中的这位拍摄水平很高的老师的运镜上。
前前后后,东倒西歪。
没看出哪里高超。
我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眼泪在眼眶周围叫嚣着无趣。这就是我等肢体不协调人士的折磨,哪怕只是听着这节奏感十足的拍子也如芒在背。
我脑海里忽然蹦出“酒不醉人人自醉”这句话。要在这种场合□□不倒,还真是人生如戏全靠得是演技。
演技……
一声划破天际的电吉他声给我惊醒。
舞室里的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离开,梓渝正站在门旁边玩儿电吉他。他一点儿都不会扶弦,在一阵阵滋儿哇乱叫中放还了电吉他。身周站着几个练习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有一个抓着鼓槌敲了一段儿,声儿快比电吉他还要嘈杂。
人完全散了我也没想着起身,舞室的地暖很足,足得我瞬间就同感了一入冬就贴地不起的猫。
“你看看。”
梓渝走近了,我把手机里的一段儿视频递给了他。
是我按照刚才的摄影老师的手法拍的一段儿舞室天花板张牙舞爪的彩带。很疯癫,很雅俗共赏,很一言难尽。
梓渝看了几秒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笑憋了一下没憋住。
“学啥啊,预防帕金森?真不是我贬低老师,是真学不着精髓。”
“不是,我真以为这个老师能拍好。唉,吃涮锅那天我练舞就是他拍的,我看着真的很好,怎么现在……”
“涮锅那天?说得跟上辈子的事儿似的。”我打趣。
“昨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了,一觉睡起来,真觉得像上辈子的事儿。”梓渝说,声音越说越低。
我昨晚把喝醉的梓渝送回了他的家,还跟特敬业的物业再一次确认了安全。
“可能,搬家比较好。”我说。
搬家不会改变任何,我知道。就像这个世界上如果只有本身就好的人懂得自省,那就代表将毫无变化,只会越来越糟。
这不是我想说的。
我其实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我害怕梓渝会因为我把他扔回家的事情生气,怕他觉得我古怪,不通人情。
“我不搬家。”他自然地回复,人已经躺在地板上,顺手摁开了我手机里的游戏。
“这什么游戏?没见过。”
“一个小工作室做的单机,走故事线的。”
“我玩儿了就给你推故事了,没事儿吗。”梓渝问。
“只要我不存档,你玩儿通了都行。”
我顿了顿,后知后觉这话的另一层含义。于是我又一次地,又一次去看梓渝的神情。
没什么特别。
好像这含义只有我懂。
那也挺好。
那再好不过了。
“微信消息。”梓渝用手机怼了怼我。
李恋:就正常果酒啊,不会过期了吧?
李恋:你食物中毒了?喝进医院了?
我叹气。
飞啊:嗯,照您这回复速度我能死不瞑目。
李恋:咋了,你没事儿吧
飞啊:没事儿
飞啊:应该吧
李恋:那你问个鸡毛
飞啊:如果它有个正常食物该有的标志和成分表我还需要问你吗
李恋:噢,我成箱买的,成分啥的都统一在箱子上,瓶身就是没有的
飞啊:这酒多少度
李恋没再回,应该是去确认度数。
等待的期间,我下意识地咬起了手指甲。
李恋:酒精浓度两度,还没rio高呢
李恋:我们当水留缝儿,你当什么东西喝了?
李恋:我靠,别不回啊,我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两度。
两度狗喝狗都不醉。
我瞥了眼还躺在地板上的梓渝,并无异样。又看了眼“涮锅计划”,李恋已然参与到了不知道拐到了哪儿的不着调的话题中,把八卦不八卦的忘了个精光。
一切都风平浪静。
找不到半点儿梓渝装醉的理由。
“怎么了?”梓渝忽然问,那双眼睛被白色的灯光照得很亮,亮得很空。
我看着他。
不然直话直说好了。
你为什么装醉?为什么说存钱罐的事儿,为什么总叫我的名字?
好,就这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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