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西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了过去。那是千年前的故事了,在梦中,希波吕托斯用绝望的声音哭着推开她,他不断地质问她为什么。她不断地逼近他,然后说:“我曾经喜欢过忒修斯早先的面容,他青年时候的模样,当时他多么可爱,多么光耀,束带扎起头发,柔嫩的脸,羞涩的红润,强健的肌肉,但是他不再是那样了——他的胡须,他的衰老,他不再是青年时那可爱的样子了。但你多像他,希波吕托斯,你多像他当年的模样,不过混合了你那个母亲凶猛的部分特征!”
他哭泣了,他那纯洁地哭泣的样子更让她觉得可爱。他对着上苍张开双臂,朝着众神与全人类的主宰呐喊:“你对着我轰雷吧。我有罪,我应该死去——后母喜欢我!”她不断地走过去,想要把他痛苦的脸抱进怀里去,她越是急切,年轻的忒修斯越是推开她,他那稚嫩得可爱的面颊显露出巨大的痛苦,她心醉神迷,又满心急切,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心情焦燎无比,始终无法抱上那可爱的青年,最后......她从梦中醒来,额头满是汗。
她迷蒙地睁开眼,发现盖茨比就在她旁边,轻轻摇晃她的臂膀,一脸关切:“黛西,黛西!你没事吧?我看你被魇住了,手一直在空中晃,还呼唤着一个名字,但声音很模糊,我没听明白那个很长的名字,像外国人名。做了什么梦?”
她觉得醒来真好,一醒来就看到他美丽的脸,然后半撑起来:“醒来看到是你真好,杰伊。你相信吗?我梦到自己回到了古希腊,一直在和希波吕托斯说话。”
他这才放心笑了,说:“你肯定是太期待下午预定的那个剧场了。做梦都是古希腊。”
他们现在在法国,帕西在街头看到剧院在售卖拉辛《淮德拉》的票,急忙要预订下来,对于这种法语戏剧,盖茨比心绪万千。
出身名望之家的美国人,他们从小的家庭教师和保姆就会是意大利人和法国人,又总是出国定居,外国语言他们信手拈来,盖茨比一直想伪造甚至强调自己出身于良好的世家,事实是他根本不懂法语,也根本不可能看得懂那戏剧,可是看到黛西有那样良好的文化熏陶,她又是那样期待的样子,他只能硬着头皮陪同。事实上,她已经很奇怪为什么在法国,很小的应酬和交流都要她来开口,他却保持缄默的庄严态度了,他只是负责不断地给出钞票和小费,结账开钱。
她从床上起来,换上自己喜欢的帽子和裙子,穿得一身纯白,在艳阳天格外显眼,然后开开心心地跨着他的手臂,离开酒店。下午抵达剧场的时候,她摘下帽子放在手里,全神贯注地看那出戏剧,饰演王后的人非常漂亮,声音也很高昂清越,她忧郁地倾诉自己感情的时候,全场掌声雷动:“是的,王子,我的火焰在燃烧,我渴望着你!”掌声充斥在整个剧院,盖茨比其实没有完全听懂这个剧,他转过脸去,发现所爱之人的脸颊滑过一行泪水。
她非常专注地盯着那个女演员,并且真情实感地掉眼泪了,这让他的心中增添了复杂的滋味,他突然再次感觉和她距离的遥远,她自若地在餐厅用法语点菜的样子,坐在剧院里看法语戏剧的样子,让他感觉到他和她的天壤之别。尽管手中拥有了更多金钱,不过他们的趣味、文化仍然处于两个世界那样,她一生下来就是国王的女儿,披金戴银的女郎......她那优雅从容地行走在世界上每一个角落的样子令他着迷,也有时候让他自惭形秽,但是最后,他也默默地鼓起了掌,作为纯粹的外国人为那法国演员送上称赞。
出剧院的时候,她挽着他的胳膊,然后毫不保留地夸赞:“真好,那个女演员,如此美丽,而且台词也富有激情,好像间歇泉猛地出来的那一刻,那样的热力和激情,真是太到位了。”他其实枯坐了一下午,完全没看懂,只能搜刮着所有的记忆和储备勉强应答:“是的,那个年轻男人,却一直拒绝着她。”
“希波吕托斯吗?”她问道,然后又说:“是啊,她作为继母,却爱上了自己的继子,得到的一直是拒绝,看得我太伤心了。”
经过她这句简短的总结,盖茨比终于弄懂了这出戏到底在说什么,他想富有凝练意义地做出一些点评,以此告诉她,他完全看懂了并和她有着一样的文化旨趣,他们在哪一方面都是契合的。于是他凭着继母爱上继子的伦理关系,做出皱眉的样子:“可是她太大了,继子那么年轻,那么小,怎么能这样爱上他?这显得她像个恋童癖。不过,仍然是个很好的悲剧,都演出得那样精彩。”
她淡淡地转过眸来看着盖茨比,用一种难以琢磨的态度说:“他也不算小,并不是你说的那样。她最初爱上他的时候,他已经不算一个儿童了。你看饰演王子的男演员就知道,是个身壮力强的青年了。虽然淮德拉没有得到希波吕托斯,所幸你一直在我身边。”然后她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了,又提及晚餐的事情,他们吃完晚餐后,她提议吹吹夜风散散步,他却执意回到酒店,说是有一些事情。
盖茨比的确有些事情要忙,他已经花了很多天在玩乐上,对于沃尔夫山姆的事情,却一直没能抽出大量的时间来处理,他要接电话。于是帕西很无聊,旅店里有几个英国游客,她提议和他们一起打桥牌,她很久没打了,总是输很多钱,很少赢,不过她喜欢赌的感觉。那两个英国人头发很稀疏,嘴唇薄,有着英国人典型面容特征,有一个鼻子虽高,但红如酒糟鼻,另一个脸长如马,眼睛间隙远如白背双锯鱼。那个酒糟鼻英国人边打边说:“你丈夫,对我们都说他是牛津毕业的,不过我敢打包票,绝对不是。”
帕西看着牌:“为什么那么断定?”
“牛津的学生,有自己的氛围。女士,你肯定出身良好,但他不一定。我们问他的时候,对于牛津校园里的一切,他似乎都清楚,也许他去过,待过几天还是什么吧——但他不是,一定不是。他的口音,穿着,各方面,都不像我们‘自己人’。但他一直强调和我们是校友,我一看就不是。尤其他那身粉西装啊!”酒糟鼻说。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牌,说:“我以后真要去感受一下牛津大学。”
他们以奇怪得好笑的眼光对视了一眼,然后说:“圣休学院或者圣希尔达学院可以接收你,或许吧,那些女子学院,开设的不多,不过,夫人,你可以去家庭学生协会。”
然后马脸突然说:“剑桥是纽纳姆学院?”
“是。”酒糟鼻和马脸相视一眼,突然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甚至莫名其妙的大笑。帕西觉得这两个人像两头蠢猪,她忍住了那种烦躁感,然后心平气和地问:“牛津最好的专业是什么。”
“古典学都很好,像什么历史......最差的是英国文学和现代经学。”酒糟鼻说。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难以抑制心中的暴躁。
酒糟鼻又说:“你要小心被你的丈夫骗了,你们是新婚蜜月,对吧?他看着可不像和你同一阶层的人啊,夫人。你要好好查查他的底细——一个小白脸,骗了你这位娇生惯养的淑女,你们——我知道的,是不谙世事的。婚姻可是要慎重的,要小心。”
她捋了一把耳边的秀发,放下手中的牌,然后说:“查什么?他那么漂亮,你们两个丑得像猪,淹没在人群里就岌岌无名。每天在盥洗台前,你们忍心细看自己的脸吗?至于我的丈夫,哪怕他是个苦工,我都愿意多看几眼。”她说完就丢下牌自顾自地走出去,回自己的房间去了,留下两位绅士变换了脸色在背后议论她。
她回到房间里去,想告诉杰伊我们走吧,去意大利。却发现他还在焦虑不安地通电话,她简直插不上口,于是很烦躁。又想吃个冰淇淋,走到酒店外,看到街上有个男孩,穿得有点脏,她从那很小的白色手提包里掏出两张十法郎的钞票,用法语说:“给你十法郎,帮我买个冰淇淋,买回来另一张也是你的。”
这时候她注意到这个男孩子长得很好看,就像当年在雨中注意到卖花女伊莉莎那样,哪怕邋遢穷困,她也慧眼识珠,能意识到别人蒙尘的美,她顿时色从心起,那男孩看了看她,大眼睛滴溜转了一下,显然觉得这趟跑腿划算无比,于是点点头,买了一个冰淇淋回到酒店门口。她递给他剩下的十法郎,然后又摸出一百法郎,直白地说:“你愿意陪我快活一下吗?我们去对面旅馆,你愿意的话,这张就是你的,事成我再给你一张。”
他那精明又略带早熟的大眼睛不停看着她手中的钞票,显得垂涎欲滴,这是普通工人一两周的收入了,他捏了捏衣服下摆,然后点了点头,于是帕西笑了笑,和他到对面更矮小的一家旅馆开了房间。她粗暴地把冰淇淋塞到男孩子嘴里,因为这个过程她发现这孩子的嗓音像鸭子一样难听。人们都说孩子很纯真,容易被骗上当,其实孩子们都很早熟,明白这一切是什么回事,不过是处于经济实在太窘迫的环境,伦理的正确与否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忘记了尊严很重要,甚至忘记了尊严的价值。坦塔洛斯面前的鲜果实在是太诱人了,以至于他根本忘记了一切,只能不停往前走。
1922年的8月,帕西和盖茨比已经到了威尼斯。
在威尼斯,他们坐在餐厅里。侍者身穿燕尾服,背挺得过分笔直,显得前胸过分突出,像患有鸡胸。他灵活地在餐厅行动着,把一道道菜端上来。帕西微笑着捏了一下盖茨比的手背,然后很温和地说:“你知道吗?我一直喜欢威尼斯,因为他们很会装模作样。”
“什么意思?”盖茨比问。
“明明很世俗,但却装作非常虔诚的样子。不过我觉得那种很会伪装,大谈自己信仰,走在路上去教堂的样子也很美。”帕西暧昧地笑了一下。
“这就更让我捉摸不透了。”他说。
等菜一道一道上来,帕西把面包一点一点地撕碎,然后丢进红酒里。钢琴演奏着罗西尼的《坦克雷迪》,她情不自禁地唱起“di tanti palpiti”,就像本人也饱含激情那样,她只唱了一小段,盖茨比听完,很惊异地说:“你还会这个。”然后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但是她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摆脱开了他的手,把餐桌上的几块碎饼干像垃圾一样旋下桌,盘旋在桌边的小狗急忙偷吃了,他们都不知道那是餐厅的狗,还是别的客人的狗。
帕西说:“我的表现并不好,如果我想要唱得好,我不应该抽烟、喝酒,还有那些甜食。就像那些节食的女星一样,要保持歌喉的美,也应该保持某种程度的自律。”盖茨比连忙说:“可是我听来很好听,那就够了。”
她好像有点赌气地说:“每个人都说,‘只要我觉得好就好了’,那世界上还有什么好的标准?如果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美就心胸宽敞了,那世界上到处走满了美人。世界上一定存在着标准,并且是永恒的,一定有一条恒定的线,它规定了什么之上是好的,美的。哪怕不同时代有不同的审美标准,也只不过让海伦到现在不再是顶级的美女而已,但所有人都肯定她是美的,在美的排名上她有所变动,但是她的美是过去,现在,未来都无可否认的,那就是所谓的标准。”
“可是,黛西,你只是在我面前随便唱一唱,我们不是要到歌剧院,面对海量的人,好与不好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折磨自己?”盖茨比诚挚地问,然后她的表情变成了轻松的微笑,她微笑着看着他说:“我喜欢听你讲话,你能宽我的心。”他们吃完了饭,点燃了香烟,于是她从香烟盒里拿出一支在唇间,伸手任其他烟滑落到系在她纤长珍珠项链的小巧金烟盒里,她习惯性地凑过去,将自己叼着的烟卷末端凑上他嘴唇上的烟。从她唱歌起,旁边桌有一个客人就注视着她,现在更是直接走过来,手搭在她肩膀上,用怀疑的口吻开口:“莉莉?”
她猛地一转头,一个身材富态的犹太人就在旁边,他已然秃顶多年,那歪斜的小眼睛仍令她觉得不爽,但是过去二十多年再遇到罗斯戴尔,她惊异地发现他老了很多。他的穿着已经完全向“老纽约”靠拢,不再有以前不合时宜的别扭。他说他会出钱雕琢她身上所有的美,于是帕西嫁给了她,她想到自己曾经轰轰烈烈地闹了一场,以至于他不得不打离婚官司,不由得笑了一下。
“你搞错了。”她用与莉莉截然相反的沙哑女声如此说,并且她那面容也昭示着她并非莉莉·巴特。
他仓皇地说:“抱歉,女士。”然后快步走开了,但是他觉得那支歌,那抽烟的方式,无疑就是昔日的妻子。
“那不是罗斯戴尔吗?”盖茨比看着离开的老人,“他竟然也在意大利度假,自从他和老婆闹起离婚官司,一直宣称他老婆被鬼上身,我们就觉得他疯了。”
“他是有点疯疯癫癫的。”她笑了一下,然后他突然提起一个话题,让她不太高兴,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国?”
她很吃惊地说:“回国?那么快,为什么?”
“我的合伙人跟我说了很多事务,你也知道这几天在酒店我都不停通着电话,我很繁忙,我也很想完全地把这段时间空出来......但是事实上我就是很忙,有很多产业。包括今晚......我想我都不太可能陪着你去散步了,我可能要回酒店,然后专心地处理一些事情。但我不是催你这几天完了就回去,我的意思是等我们逛够了意大利,就回去吧,但我们还有机会下次出来。”盖茨比安抚性地在餐桌上拉住她的一只手。
她这段时间已经变得越来越不耐烦,因为他总是有很多电话要接,有时候,她正兴致勃勃,扳着手指跟他说出下一个享乐的计划时,那吵人的电话铃总是不断地响起,他必须走出去接听电话。帕西很不满他那些神秘的业务,但是毫无兴趣咨询到底是什么使他这么忙。她只潜心享受美妙的一切,而不思考美妙的背后是什么在做坚实的基础。
餐厅的气氛变得沉闷,她失却了笑容,然后提议出去散散步,消消食。他们在叹息桥附近散步,过去,这里步过无数死囚,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一个奇妙的传说,在日落时分全城钟响时,恋人如若在桥下拥吻,便可以获得永久之爱。她问:“为什么这一站就是最后一站?为什么一定要回美国?我们可以买一栋房子,在意大利,我们随便坐在圈椅里面喝酒,或者继续环游世界,过自由的日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盖茨比的笑容变得勉强:“那不行,我的很多产业还在美国。”帕西头也不抬地说:“叫你的产业经纪人打理就好了,你一定要回国去随时看着吗,你每天要接几十通电话还不够,还要亲自去照料?汤姆就不那样,我从来没见过什么人忙成这样,大家都在叫别人打理产业,你为什么要亲力亲为?我不明白,杰伊。”
“很多事情比你想的更复杂。”盖茨比勉强地说,然后钟声敲响了,他捧住帕西的脸,非常柔情地说:“我们应该接个吻,黛西。”她却抗拒了,转而突然问:“你为什么......虽然我并不在乎,但我早就想说了,你为什么老是要用那种不伦不类的口音说话?”
他的声音好像突然哑了,然后问:“我的口音......很奇怪吗?”
“一直很奇怪,你不是牛津的学子吗,按理说,你的口音不该这样的。我有时候真奇怪,你的口音反而像北方的,也许是北达科塔州或者什么吧。”她边走边说。
他的笑容变得僵硬,然后沉默了一下,过了很久才说:“我在牛津只待了六个月,战后,不过,关于这整个故事,我以后会跟你说的。我也很想在牛津深造,像之前在法国的那几个旅客,可是......一切都是复杂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有在那里持续学习的机会,那是我毕生的梦想,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实现,所以我的口音......有时间的话,我会跟你解释的,黛西。我们回酒店吧,像过去那样,我会再开一个房间通电话,不会吵到你,怎么样呢?”
她喃喃地说:“你毕生的梦想......”不过她不是很在乎,婉拒了他回酒店的请求,她说她要在街上继续逛逛,买自己喜欢的小东西,于是他自然地把她那小如贝壳般的包包打开,然后把自己身上的钱都塞进她的包包里,说:“想要什么就买什么,要玩得开心。”他力求态度自然的离开,但他离开的背影却活像一个逃兵。
其实,她也没有什么想逛的,在巴黎的时候就是这样,她在巴黎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不过,巴黎确实变化很大,她所熟悉的时代的巴黎,早已被奥斯曼改建得差不多了,除了马亥,她几乎不敢承认这是她生活过近百年的城市。威尼斯她也来过无数次,对于那些贡多拉的小船啊,她没有任何冲动,她跟他说要逛逛,其实并不是真的想看什么,只不过是因为他要回去,她又陷入一种穷极无聊的状态。
她嫖瘾又犯了。走在囚犯们曾经心如死灰的街道,她却心思活络,充斥了各色各样的欲/望,扫视着各色各样的人群,然后她锁定了一个在卖小玩意的男孩,又拿出了在法国的那一套。那个精明的小贩男孩点了点头,她很开心,觉得一拍即合。走进旅馆里,事情却没有在法国那么顺遂,事成之后,那男孩说去给她接杯水,但去的时间未免太长,她本来没怀疑,因为她说了事成再给他一张,觉得也不至于走了,人为财死。结果男孩的双亲突然闯进来,用意大利语指着她骂,然后说要叫警察,把她告上法庭,要让所有的人来看这个荡/妇。
帕西气得跳脚,没想到来了这一出,结果这对夫妇话锋一转,伸出手来,那与他们孩子如出一辙的贼溜溜的眼睛盯着她,说,如果给一笔赔偿费的话,他们就既往不咎。帕西又气又恼,把自己的贝壳小包里所有的钱都抖搂出来,那么多的一百里拉,五十里拉,甚至还有法国时没用完的法郎都被抖出来,夫妇看得眼睛都直了,不停地注视着她包包中飘扬下来的里拉,撒得满床满地都是。
她用意大利语破口大骂:“拿去吧,你们这些穷人,勒索鬼。这就是全部了,如果还不满意的话,我会让你们后悔的!”他们不停地在床上捡着,帕西趿上鞋,非常厌恶地离开了这个破旅馆。
一回去,她就问盖茨比要钱,他接完了电话,很诧异地看着她:“这么快就用完了吗?”
她厌倦地说:“遇到了倒霉的事情,亲爱的。”
他了然地说:“被敲诈了?我明白。”
帕西非常后悔地捂住额头,然后拉开自己一空如洗的包包,大声说:“算是被抢劫了吧。”然后她又伤感地掉了两滴眼泪,感叹世道变迁,人心不古,希波吕托斯也会讹起钱来了,盖茨比没有听懂,于是提议报警,她马上拉他的手:“算了吧,我们是外国游客,没有警/察愿意为逗留没几天的人费心的。玩完这几天,我们就回美国去吧,我讨厌意大利。”
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也算买了个教训吧,下次要小心。”
她闷闷不乐地靠在椅子上。
关于淮德拉,帕西淮当然也夺舍过自己的女儿淮德拉。帕西淮的女儿淮德拉大名鼎鼎,因为她爱上了自己的继子希波吕托斯。要看淮德拉的著名故事有欧里庇德斯的《希波吕托斯》,塞内加也有一本《希波吕托斯》,拉辛有《淮德拉》(上译的译名其实叫“费德尔”,不过我更喜欢“淮德拉”这个译名,因为跟她妈妈“帕西淮”的名字连起来有一种顶真的感觉,当然这是错误的说法,可是让我感觉更有联系,更有一种血脉的链接!)。
这几部作品我的喜爱程度是递进的,时代也是递进的,可以看到淮德拉的主动性越来越强,欧里庇德斯作品里淮德拉乳母的主动性更强,到了拉辛,淮德拉完全显得是“出于自己的意志”。
不过开头梦中帕西淮说希波吕托斯像年轻忒修斯的话语,则是来自塞内加的《希波吕托斯》!
关于拉辛的《淮德拉》,原文其实是:“Oui,Prince,je languis,je br??le pour Thésée.”直译的话大概是:“是的,王子,我渴望,我为忒修斯而燃烧。”华辰翻译为“您说对了,王子,我为忒赛激动、哀痛。”不过呢,我看《我的纯真年代》,伊迪斯·华顿那本书翻译为“是的,王子,我的火焰在燃烧,我渴望着你!”直接把对象从忒修斯换成了王子,我不知道为什么着迷一样忘不掉这个翻译,甚至觉得更贴切,更符合感情?所以我也情不自禁地选择了这个改动更大,更不严谨的版本,也就是本章呈现的那句。
关于这颠狂的剧情,是我看了一个震撼的案件,所以情不自禁地写下了这章,也许也有人看过那个视频吧。小学的儿童被老师所侵犯,老师被告,家人说给一百万可以写和解书,我震撼于孩子的尊严和某些更珍贵的东西,竟然可以用钱来平息和抵消一些。家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这个伦理思考,常常萦绕在我的心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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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淮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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