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彭的早三百年就逃到了蒙古去，就是让黄蓉郭靖再怎么努力思索，也只能推出他十有**拜在某个有权势的将领门下做客卿。叶孤鸿闻言当即要往蒙古去，却生生被于志远用略带幽怨的孤家寡师目光给留下来，答应待英雄宴结束再起程。
今日这番闹腾，不知不觉天色也暗下。陆冠英和程瑶迦赶紧安排好住处，派人领着全真教众道前去休憩。程瑶迦在书房门口与孙不二叙过几分师徒情，送走师傅后，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尹志平与纪迁千，道：“虽是不知是何奇遇，但，我该说声恭喜啦。”
陆冠英刚安排人把郝大通于志远等人送去歇下，回来就听妻子说这话，忍不住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再奇怪的事情发生在敏则兄与尹师兄身上，我都觉得很正常。”
纪迁千抽了抽嘴角，诚恳地发问：“你是不是一直都记着当年我们和你祖师爷对呛。”
陆冠英苦笑：“实在不敢忘，想起来就心惊胆战、夜不能寐。”
纪迁千啧了声，对程瑶迦道：“师姊，这黄老邪的徒孙胆子真的小，虽然都二十年了，但我还是很支持你另寻新欢……”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正准备与郭靖回屋休息的黄蓉毫不客气地一拳击来。纪迁千赶忙避过，又躲到尹志平身后探出个脑袋，嚷嚷道：“做什么呀，至于用上逍遥游拳法么？”
黄蓉哼了声，倒是又有几分年少的风范：“少在我面前议论我爹。歇你的吧，把嘴多用在和故人说话——夜还长着呢。”
夜还长着呢。纪迁千其实想开个玩笑，说入秋了，夜当然愈来愈长。可他慢慢地攥紧尹志平的手，笑了片刻，最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感受到尹志平在用力地回握自己。重逢终于有了实感，纪迁千觉得眼眶湿润，几欲泣下。
二人携手往住处去，一路无人言语。纪迁千有太多、太多想说的话压抑在心口，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情感堆积太多，便容易语无伦次。
好在走到陆程二人安排的住处前却有了个插曲。只见郭芙早早在门口守好，见到他们走近，赶紧起身招招手。
“所以你说的都是真的！”郭芙笑道，“你真是我妈旧友！那个册子——是你写的吗？”
她头上此刻正戴着那根金簪。簪子上的金铃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发出清脆声响，不必说，定是丁灵琳与叶开拖尹志平送的。纪迁千笑道：“对啊，你喜欢吗？”
“喜欢呀！”郭大小姐眼睛亮闪闪的，显然非常开心，“我都不知道我爹妈之间还发生过那么多事儿！”
纪迁千笑得愈发亲切，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面前小姑娘的头，声音愈加柔和：“你喜欢就好啦，我还有好多、好多事儿能再和你说呢。不过今儿太晚，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再与你细说。”
“那说好啦！不准耍赖！”
“谁也不敢骗郭大姑娘。”
郭芙与他拉了钩，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纪迁千目送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笑着想这孩子果然很好。他正要拉着尹志平进屋，却发现尹志平住脚，便疑惑地回头看去，尹志平正看向身侧某处，觉察他的目光，便又扭头与他对视。
目光相交，他忽然悟了，轻轻啊了声：“过儿，你也等着我呢？”
只听得一声落地轻响，杨过自屋旁一棵槐树上跃下，站好道：“纪师叔？当真是你。”
这叫什么话？纪迁千哭笑不得，伸手想拍一下这小子脑门，却发现杨过已经比自己还高，不由有些窘迫。但很快尴尬散尽，成了时光流逝的怔然与感慨：若说四年来谁的变化最大，当属杨过。
四年对杨过而言，就是横跨了初中和大学，从小萝卜头一举成为一个成年人。白日在书房时，纪迁千的注意力集中在不速之客燕南飞身上，眼下他借着路边烛火仔仔细细打量着杨过，只觉穆念慈更具像了些，仿佛她正借着孩儿的眼睛望向自己。
杨过笑道：“纪师叔如今不用带叆叇了？”
“不用了，现在眼睛好得很，看谁都清清楚楚。”
纪迁千回答道，又拉过尹志平的手：“这些年关照古墓那边时没出岔子罢？该教的可教了？送的也没停？还有……”
杨过忙道：“尹师叔很顾着古墓那边，孙婆婆去后也有派师兄带我去熟悉山下采办，闲暇时也把全真心法什么的教给我了，您可别折腾他老人家。”
纪迁千一愣：“孙婆婆她……”
杨过苦笑一声，摇摇头：“婆婆年纪也到啦。两年前一个早上，姑姑发现婆婆迟迟没起床，就入她屋里查看——那时婆婆已去了，睡得很安详。”
又一个长辈故去。
纪迁千怔在原地，又看身旁的尹志平一头华发，顿时心生悲念。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决定扯开这个有些悲伤的话题：“刚才怎么不下来？躲着芙儿呢？”
提及郭芙，杨过的脸僵了一瞬，面上闪过多般颜色，最后变成了他的一声轻叹：“饶了我吧。小时候的事儿过去也就过去，现在我可不想被她羁绊住。”
杨过少年时暂居桃花岛，曾叫十岁的郭芙联合大小武可劲欺负。如今再见到儿时的心理阴影，却发现对方如今才不过十四岁，这叫十八岁的杨过只剩满心复杂。
好在这些年终南山上的生活虽说简单，但古墓有良师，师门也算亲和，还能与受了伤的师伯三天两头吵次嘴，杨过的心态好了不少——他仍旧放不下儿时的屈辱委屈，但他不想再去探究了。
纪迁千觉得很有趣，又道：“但那孩子正是当年你上山时的年纪。这个年岁的孩子若是想与谁玩，那就是要缠着不放的——你可得做好准备被芙儿缠上啦。”
杨过面上更僵，几乎要抽抽嘴角说“不要”了。纪迁千看这少年人满脸不自在，觉得分外有趣，忽然听他问：“师叔，你送郭芙那册子是什么？有没有……嗯……”
这半大小子脸上显出几分红意，显然是想问“有没有我的份”。
纪迁千闻言微微一顿，与尹志平对视一眼。
“原先有的，但……”纪迁千苦笑一声，“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但你也大了，有些事儿不好瞒着你。你应该也知道，我和你郭伯母都不喜欢你爹。”
“知道，”杨过并不觉得难堪，只了然点头，“而且师叔你和我妈关系更好。”
“黄蓉和穆姐关系也不差的，当年你外公……啊，就是你祖父，曾经照顾过我们一伙人。你生父虽和老郭是结拜兄弟，但关系远不及我们与你妈妈那般深厚。”
纪迁千说着，面上也带上了几分怀旧的暖意。他忽然问尹志平：“老黄是不是说，明儿一早她要教鲁长老打狗棒法？”
尹志平颔首：“寅时，庄外树林中。”
纪迁千点头：“那好。”随即看回杨过。“你明儿早上卯时到林子里头，我拉上老黄跟你说从前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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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把孩儿们都哄走，纪迁千坐在床榻边，回想这一日所历之事，疲惫便在瞬间涌上身心。
他如四年前那般拉着尹志平坐到一旁，伸手拆了那白玉偃月冠，小声道：“你头发看着比郝师叔的还白。”
尹志平解了身上的鹤氅，语气很轻：“我不年轻了。”
“……”纪迁千看着鹤氅下他略显消瘦的背，拿着偃月冠的手微微一颤，然后接过氅衣，“入秋凉了，该穿多点。”
尹志平回身看他，没有说话。他仔仔细细地看过尹志平的眉眼，发现白日隔着远、果然还是没发现，尹志平的眼角已然有了细纹。
他把冠与簪放到床上，一手搭着鹤氅、一手情不自禁地抬起来抚向眼前人的脸庞。
硌手。触感实在是不好，他却不肯放下，心中的难过如洪水般倾泄出，化作了纪迁千难得的惶恐不安。
于是他开口了：“这是你要求的道吗？”
他说着便忍不住落了泪，双手捧住尹志平的脸贴近些。
“年轻时我查资料，历史上的尹志平明明不愿做掌教时就把活推给了李志常，自己静修去了。你知不知道你这叫人设崩塌？”
尹志平环住他的背，道：“可你不是说了，这是个武侠话本的世界。我本就不是历史上的尹志平。”
“可金庸笔下的清和子后来也不问世事了。”
纪迁千反驳着，又是眼眶湿润。他抚过尹志平的白发，忽然用力地与其相拥，抑制住喉间莫名而起的泣声。
秋风拂过窗边帘，叫烛光闪烁。尹志平抱紧纪迁千，目光却看向了窗旁的梳妆镜。
镜中的他华发苍苍，形如枯槁；怀中的纪迁千却看着那么年轻，宛若二十年前相遇时的少年。
他抬手用内力向烛火打出隔空一掌。
烛光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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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问前事各有因果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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